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船帮老大-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半晌,胖伙计领着八位身高体壮的后生,忽啦啦走了进来,走到宝子身前,先赔了个笑脸,“宝子哥,莫生气,莫生气,哥几个给你赔不是了……”说罢,一声招呼,八个强壮后生,抱腰的抱腰,抬腿的抬腿,架胳膊的架胳膊,直将宝子直挺挺地抬了起来……

宝子两腿又缩又蹬,大光头四下乱撞,肚皮一下又一下地朝上顶,扯着大嗓门,扯得脖子上红筋乱冒,“放开我,放开我,我没做对不住卢家的事儿,我没做……”

宝子的喊叫声渐渐远去了,听不见了,胖伙计依旧满脸陪着笑,“几位,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第十七章 秘拳

窗外两只雀儿,在葡萄藤架上,“咕唧咕唧”叫了两声,“扑扑扑”飞走了。s。 好看在线》

陈叫山睁开眼,看见窗户右上角最高的那个窗格,如一块盈盈蓝玉,熠熠而光,乍明亦晦,便判定现在已是寅时。

睡在同屋的七庆,鼾声扯着长韵,像囫囵吃面条,又像巨兽伏吟,或是,一个人在历经痛苦后,沉重叹息!饶家三兄弟,却并不为七庆鼾声所扰:鹏天口角流着涎水,“咯唧唧”地磨牙,鹏云趴着睡,胳膊从床沿悬垂到地上,而鹏飞,鼾声却如吹奏柳笛,细韵悠扬,仿佛为七庆伴奏相和……

陈叫山蹬上裤子,系紧裤腰带,将褂子朝肩上一搭,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来到井台边,为了不吵扰大家,陈叫山并未用辘轳,而是依靠臂力,从井中提上满满一桶水来,俯下头,一气猛喝,瞬间喝掉大半桶井水……

出铁匠铺后门,朝南直行约百米,左拐,上一道缓坡,再右拐,便有一大片竹林,青青苍苍,掩映在黑夜黎明之间的蓝晖里。

陈叫山来到竹林中间的空地上,将褂子搭于竹竿,闭目直立,稍顷,双眼睁开,浑身猛一发力,就连脊梁骨两侧,最细小之肌肉,也转瞬条条凸起,似乎每一根头发丝,甚或每一根眉毛,都蓄足了力,敛势待发,喷薄而动……

大喝一声,陈叫山高高跃起,离地六七尺,身形团缩至极限,膝盖几乎要顶到下巴位置,双拳连续猛出,疾似流星,迅若电光,在落地一刹,已打出十余拳。脚尖甫一着地,复又单脚一蹦,头朝前顶,右腿朝后方劈扫向天,待脚后跟踢至最高处,支撑的左脚,在地上一凿,遂也离地后蹬,双臂舒展,整个人在空中“十”字呈现……

陈叫山习练之拳法,乃陈家家传之术,名曰“十二秘辛拳”!

说起这十二秘辛拳之来历,倒是颇有一段曲折离奇之故事……

陈叫山的曾祖父,曾为陈家庄车马帮的大脑兮(首领之意)。一年夏末,陈大脑兮率领车马帮,满载货物,远赴祁连山。行至一个名为“蚌天峡”的地方,与一本土车帮相遇,其大脑兮姓章,但开口说话,却是一口京腔。

蚌天峡险峻无比,一面为百丈深涧,一面是岩壁凹卷,即便大白天进入峡内,亦是光影幽暗,冷风丝丝,使人未行先有三分怯。

其时,陈大脑兮自东向西,一众人马皆靠着深涧一侧而行,偏不巧,章大脑兮的人马自西向东而来,贴着岩壁一面而行,两方恰在蚌天峡当中相遇了!依照车马帮“行仄道,不居中,迎友帮,避险行”的江湖规矩,理应是章大脑兮退后,或者变换车马队形,为陈大脑兮让路。但章大脑兮认为自己过“蚌天峡”峡碑,已有数尺,且辎重颇多,不宜变换队形,拒绝为陈大脑兮让路!

陈大脑兮手下弟兄,个个义愤填膺,暗暗从马车底板下摸出马刀、弓箭,准备奋力一战,狠狠教训这帮不守规矩之人!但陈大脑兮七岁便上道,行走江湖三十余载,深知厚土千仞,苍天万丈,而江湖之水,暗流汹汹,其深不逊天地,实难估测!章大脑兮一众人马,乍看去,势单力薄,不足为患,可章大脑兮一脸从容,一人蹲在马车前,叼着个大烟袋,兀自抽烟,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瞥陈大脑兮一眼……

陈大脑兮思虑片刻,转身回喊一声:“兄弟们,后退让道!”

章大脑兮的车马,经过陈大脑兮身前时,陈大脑兮拱手抱拳:“一路好走,后会有期……”

陈大脑兮向西行了约十里地,却忽然令手下人马停步,自己则翻身骑上一匹快马,返身朝东疾驰而去!

陈大脑兮追上了章大脑兮的人马,一跃下马,对章大脑兮说,前面五里处,便是“蜒龙沟”,而此时西南天空有一异云,愈聚愈重,艳阳高照,却时有凉风北吹,此天象所呈,即刻便会有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而蜒龙沟两侧皆为高峰险岭,且岩石突兀,草木稀疏,一旦暴雨袭来,则山洪滚滚,乱石横飞,雷电劈斩,纵是千军万马处身沟底,亦是难于保命……

章大脑兮手下兄弟,并不信邪,纷纷嗤之以鼻。而章大脑兮细一观察,见陈大脑兮言语神情,充满恳切,浑身被汗湿透,胯下枣红马,亦是疲相尽现,料想他定然是心急如焚,急于赶路,策马疾驰,惟恐迟晚。

于是,章大脑兮命令手下弟兄,取出油布,遮盖辎重,人马皆暂避于路旁百姓家。不多时,果然如陈大脑兮所言,异云倏忽散去,天空陡然间乌云团团,沉沉而集,继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扑天漫地……

至此,陈、章两位大脑兮,成为生死弟兄!

陈大脑兮其后方知:章大脑兮本为京城一高官之贴身侍卫,世代习拳,武学精深!后来,宫内势力相互角逐,暗流汹涌,高官受奸人诬陷,被皇上下旨发配南蛮孤岛,永不得离岛。章侍卫与高官情谊深厚,怎忍别离,远隔两地?便携家眷老小,追随高官而去。未曾料想,奸人心如蛇蝎,欲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提前在岛上设伏,刺杀高官。章侍卫奋力搏杀,终未能救下高官……

章侍卫携幸存家眷仆丁,乘舟登岸,一路西行,直至庆州落脚。为避人耳目,便组建车马帮,由章侍卫变作了章大脑兮。

世事难料,风云幻变,三年后的初春时节,陈大脑兮运货行至庆州,欲与章大脑兮豪饮畅叙,一醉为快!谁曾想,章大脑兮的家院一片狼藉,椽木焦黑,桌椅成炭,瓦砾碎地,满院灰飞……向四邻一打听,原来,章大脑兮已被官军捉拿,双眼被石灰扑瞎,手筋脚筋,俱被挑断,现被投在府衙大牢,将于明日午时斩首……

当天深夜,陈大脑兮率领百十来兄弟,准备劫狱!然而,官军戒备森严,人数众多,且有火枪在手,陈大脑兮思虑再三,只得退归。

第二日,陈大脑兮任凭众人千阻万劝,毅然走到街上,要为章大脑兮送别。

囚车缓缓而来,章大脑兮双目失明,手脚俱废,项插囚牌,却高声放歌,狂笑天地!

“兄弟——”陈大脑兮捧着一碗酒,冲开人群,在官军刀枪之侧,扑到囚车前,泪如泉涌……

章大脑兮喝完一碗酒,高叫一声:“好酒,痛快!”再无多言。

陈大脑兮端着空碗,呆呆立在原地,热泪未干,却听章大脑兮又吼唱了起来——

“骊山横岫,渭河环秀,山河百二还如旧。狐兔悲,草木秋,秦宫隋苑徒遗臭,唐阙汉陵何处有?山,空自愁;河,空自流……义勇人前,兴荣人后,千金散尽天自漏。生快意,死未愁,长眠西门十里处,纸蟒千丈挂树钩。喜,何须喜;忧,何故忧……”

囚车行至街角拐弯处时,章大脑兮突然转过头来,撕破喉咙,拼尽全力高吼一句:“永别了,来世再做兄弟!”

章大脑兮不与自己相认,是为自己安危着想,这不难理解!章大脑兮所唱歌谣,陈大脑兮以前经常听到,时日一久,二人把盏痛饮之际,豪情共唱,陈大脑兮对此早已烂熟于心,张口便来。可是,原先歌谣中的两句是“长眠黄土意未休,阎罗殿前斩阴寇”,章大脑兮在临行之前,为何改成了“长眠西门十里处,纸蟒千丈挂树钩?”

陈大脑兮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在一个深夜,来到庆州西门十里处,竟果真看见孤零零的一棵冲天高的白杨树。在白杨树周遭,一通翻挖,陈大脑兮挖出了一个褐色敞口圆腹小坛,坛口被糯米砖灰封死。敲碎坛盖,里面竟有一套铠甲头盔,白花花的银两,以及一本《十二秘辛拳》的拳谱……

由此,陈大脑兮明白了:章大脑兮一直心系旧主,心怀大志,以图他日重整旗鼓,开创一番崭新天地!

陈大脑兮将银两,分发给章大脑兮帮内的众兄弟,自己带着铠甲戎装,及《十二秘辛拳》,返回了家乡!

后来,陈大脑兮在弥留之际,对家人说:人之一生,心怀大业,志存高远,本无对错!然而,做人太峥嵘,行事多执念,筹谋再绸缪,到头一场空。千秋功业,不过朽棺七尺,一世盛威,终究黄土一抔。凡事莫要强出头,韬晦终须藏胸中,宁守薄田三亩,不领十万精兵,宁恋老婆孩子热炕头,勿要枕戈待旦盼封侯……

到陈叫山祖父一辈,陈家便改弦易辙,不再经营车马帮,而躬耕行猎,农桑事家,从此不求富贵功名,但求幸福平安一生。

那套铠甲戎装,随葬于陈大脑兮坟墓之中,从此,永绝天光!但《十二秘辛拳》,却作为陈家家传,代代相授下来……

十二秘辛拳,取天干地支轮迭之玄理,汇造化生灵互生互克之幽机,倚日月年岁枯荣演变之法门,从而集聚成十二地支、十二时辰、十二生肖,三法相合相妥之极法秘拳。

依套路悉数,分为——子捷、丑实、寅势、卯安、辰腾、巳柔、午跃、未平、申巧、酉夺、戌疾、亥容。凭人体之极限身法,借掌、臂、肘、肩、颈、头、腰、腹、臀、腿、膝、脚,互衬互补,相映相带,又即离即合,且散且聚,复空复实,变化万端,巧机层层,淋漓尽致地呈现鼠之敏捷、牛之力实、虎之屯势、兔之逸安、龙之飞腾、蛇之极柔、马之奔跃、羊之盈平、猴之动巧、鸡之速夺、狗之迅疾、猪之大容……

陈叫山自小聪颖无比,学得《十二秘辛拳》之后,常常悖其规律,而相互拆分,即兴组合,随心而为,化意无形,此拳有彼拳,彼拳含此拳。陈叫山十五岁时,父亲即便全力而为,也只与他相持而已,难分胜负!

陈叫山在竹林之中,拳拳生风,脚脚腾气,是将“申巧拳”、“巳柔拳”,以及“子捷拳”,整合于一,习演快意!却见竹林之中,盈盈露珠随气而飞,片片竹叶受拳而摆,竿竿绿枝迎风而弯……

一直习练到天光透亮,陈叫山收手时,已是气腾千尺,汗涌万珠,那多半桶的井水,已然化汗而出,筋络畅顺,神清气爽。这是陈叫山的父亲,创下的健身之法:寅时起床,畅饮甘泉,习练拳法,化尿为汗……陈叫山的父亲曾说,一年十二月,一日十二时,若每日寅时起练,一月便多三十时,一年可多三百六十时,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强身健骨,必能活到一百五!

然而,血肉之躯,怎奈苍天暴虐,年馑残酷,饿魂遍野,阴阳两隔,竟成永诀……

想到此处,陈叫山望着竹林上方的天空,暗叹一声,穿好褂子,行步上街。

行至小东门处,见一群灾民,手挽包袱,推着独轮车,扶老携幼,竟朝城外匆匆而去。陈叫山感到疑惑:卢家近来熬粥加米,一时间,灾民不必为吃饭而愁,前几日还发生过封堵大西门,不让新来灾民入城,惟恐人多粥少之事,而现在,这些人却为何选择离开?

陈叫山几步上前,欲找人一问究竟……

第十八章 乱局

“老伯,你们这……往哪儿去?”陈叫山向一位戴着个破草帽的老汉探问。

老汉又瘦又矮,但人长得挺喜气,那眉眼嘴巴凑一块儿,便是不笑,也像是在笑着。老汉的鞋子里,估计垫着了什么东西,不大舒服,便一手撑在城墙上,另一手取下鞋子,闭了一只眼,朝鞋子里瞄瞄,一下下地在城墙上磕,“回俺们山坝坝里去……乐州城,是块好地方,但不是俺们的久留之地!”

陈叫山迟疑了一下,正想说乐州有粥可吃,至少不会饿死人之类的话,还未张口,老汉倒将陈叫山上下一打量,“小哥,你怕是刚来乐州城吧?啥子情况,还都不晓得吧?”陈叫山未接话,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

老汉将鞋子磕好了,一屁股坐在城墙根下,穿起了鞋子,陈叫山也随之蹲在了老汉身旁。

“小哥,穷就是富,富就是穷,无就是有,有就是无,这个道理你晓得不?”老汉将鞋子穿好了,将身子朝城墙上一靠,似要歇歇气,“乐州卢家给俺们放粥吃,善心善意,倒是个好事哩!但俗话说得好,再大的锅,也怕小勺勺舀,再小的泉,也不怕大桶桶来接。小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陈叫山两手抄在胸前,笑着只是点头,静待老汉的下文。

太阳又出来了,北面城墙阙楼上镶着的大圆镜,金光四映,但好在陈叫山和老汉所坐的位置,太阳暂时还未照到,尚算凉快。

“这狗日的鬼天气,哪个晓得到,要熬到啥时候去……”老汉用草帽扇着风,眼睛朝天上瞥,额上皱纹便挤得更密更深了,“小哥,莫笑话,俺老汉今年八十四了。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嘿嘿,我可是啥子都不怕,该来的要来,该走的要走,该生的要生,该死的要死,就像庄稼地,老杆杆不割不拔,新苗苗啷个长得出来嘛?”

陈叫山不禁惊异于老汉八十四的高龄,身子看起来竟还如此硬实,且有这般达观、幽默、淡看生死的心态,便笑着说,“老伯,我还当你六十刚出头哩……”

老汉笑着用草帽檐子,在陈叫山高高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你这个小哥,还真会说弯弯话哩,嘿嘿……我这个人,一辈子不害人,不求人,不怕人,不得罪人,活就活个硬气,图就图个耿直!乐州卢家一直放粥,一直放粥,我晓得那是被面子和名声,给架起来了,架高了,下不来了,没法子了。可粥熬得再稠再稀,都是人家的心意,有些人还跑去人家门口闹,闹啥子嘛?给你吃是仁义,不给你吃,是道理。卢家的粮食,又不是地里的土坷垃,又不是凌江里头的水,光说去捡,光说去舀,要多少有多少……人家也不容易哩!”

“听说最近粥熬得稠了,都能吃饱哩……”陈叫山显出初来乍到不明所以的语气。

“嘿,小哥,你人年轻,不晓得世事……”老汉拍拍陈叫山宽厚的肩膀,又摸摸陈叫山的后脑勺,“我听说,卢家人全院上下,全都开始吃粥就腌菜了,而且,卢家的下人,都开始拿着女人用的些零零碎碎小玩意儿,去当铺换钱了……唉,我是可怜卢家哟,上船容易下船难,不给吃,就背恶名,给吃,自己都伤了元气了,有啥子法?粥熬得越稠,越就说明卢家快顶不下去了,顶不了几天了,会想的人,都会想卢家的难处,不会想的人,还嫌弃人家一天才放一顿粥哩……”

太阳跑得快,转瞬间,已经照到老汉的鞋子上了,老汉的鞋子前头有个小洞,老汉为此倒不觉着尴尬出丑,还故意地将大脚趾头,从洞里伸出来,转上几圈,“老汉家腿脚慢,笨雀先飞,莫等到哪天乐州全城断了粮,大家才势急慌忙地出城……到时候,肯定是有人骂娘,有人闹事,有人趁火打劫,有人浑水摸鱼,甚至,杀人放火,推墙掀房的都有,小哥,你信不信?我老汉家爱清闲,经不得闹腾,早些走,早些安逸,回俺山坝坝里去,有吃就吃,没吃就饿,饿死了,也是叶落归根嘛……”

老汉许是坐了一阵,脚有些发麻,两手撑了撑,想站起来,脚却使不上力气。陈叫山将老汉扶着站了起来,又搀着他走路,让他慢慢适应一下,使脚恢复正常。走了才几步,老汉却推开陈叫山的手,笑着说,“小哥,谢谢你!你是个好娃,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老汉一步一步朝城门洞子走去,虽然慢,但每一步皆走得稳当,走得踏实,走得从容,渐渐地,那又瘦又矮的身影,便消失在城门洞子外腾腾的尘烟里,惟留下尘烟里五颜六色的阳光光柱,相互绞搅,明暗幻变……

有人急匆匆地出城而去,就有人兴冲冲地进城而来,城门洞子前,人影穿梭,进进出出,来来往往,越显得城门窄仄,不够宽敞。

陈叫山正低头慢走,若有所思,肩膀忽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位中年妇女满脸是汗,头发凌乱,眼眸中透着焦急,“大兄弟,问个话,乐州的石牌楼咋走哩?”妇女身后,一位肤色焦黑的男人挑着担子,一前一后,两个箩筐,前头箩筐里垫着些干松针、枯叶,里面躺着个男孩子,约莫周岁左右,太阳照在红扑扑的脸蛋上,睡得正香;后头的箩筐里,坐着个女孩子,约莫三岁左右,怀里抱着一根枯干的牛腿骨,舌头一下下地在牛骨头上舔着,舔得骨头亮晶晶的。担子后面,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背上背着个大背篓,压得腰都直不起来,却还要搀扶住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汉,一步步朝前走……

“从这条街,一直朝前走,过两个十字路口以后,朝左拐,走上一阵,见到一个丁字路口,右拐进去,不远就看见石牌楼了……”陈叫山俯下身子,轻轻捏捏男孩子的小手,转头笑着补充说,“石牌楼到天黑前才放粥,一天一顿,粥也稠……你们不用急着赶了,找个荫凉处歇歇脚吧……”

尽管太阳已经升至中天,但街边仍有许多睡觉的灾民,或蜷着,或躺着,或靠在墙根上睡。这些睡觉的灾民,有老有幼,有女人,但更多是一些精壮汉子,睡得涎水横流,鼾声震天……

过了校场坝,是一条老街,尽管街面窄,但沿路皆树,颇为荫凉,因而聚集了大量的灾民。这条街上的灾民,似乎都来乐州已久,一个个的小窝棚,搭得极好,窝棚内外,箱子、凳子、坛子、镜子、瓶瓶罐罐,甚至砧板、脸盆架子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树与树之间,高低长短,拴着许多的绳子,衣裤,鞋袜,被单,毛刷,抹布,挂于绳上,颜色各异,晃晃悠悠。

三五成群的灾民,在窝棚边走方(一种民间棋类)、下象棋,下棋的人聚精会神,围观当背光者,则起哄、支招、评点,比下棋的人还忙乎,还兴奋!另有一伙灾民,围成一圈,或坐或蹲,手里皆捏着纸页牌,个个神情专注。有几位灾民的头发上,插着草节、树叶,脸上、背上、肚皮上,则被抹了一道道的土灰,似乎这是他们的某种赌注形式。他们时而骂娘,时而大笑,时而吐出一口浓痰,一脸惬意与享受……

前方的一扇木门,猛地推开了,一位眉角长着一颗大大黑痣的女人,冲到了街中间,两手叉腰,高声叫骂着,唾沫星子,飞溅三尺高,“都是些讨口货,千刀杀,万刀剐的些讨口货呀!我日你们祖宗先人哩,你们祖宗先人,都叫你们些讨口货羞完了哩……讨口货,贼命嘴贱,卢家人给你们放粥吃哩嘛,你们还嫌吃不饱,还想咋地?给你们端张供桌,把你们当神仙供起来好了哩!日你们先人的些讨口货,偷吃老娘的猫,猫肉吃下去,你们都不得好死,下辈子还是个讨口货,饿死鬼……”

黑痣女人骂得地动山摇,灾民们则是置若罔闻,该下棋下棋,该打牌打牌,该围观围观,笑则笑,闹则闹,完全不把黑痣女人的叫骂当回事儿!甚至,在黑痣女人身前不远处,一位灾民手执皮鞭,一下又一下地抽着陀螺,陀螺滴溜溜地转,三角形的影子,拖出老远,灾民的鞭声与黑痣女人的叫骂声,交相辉映,此起彼伏……

倘说如今乐州城的乱局,是一盘棋,被顶到棋盘前的卢家人,好下也要下,不好下,也得下!

这一场乱哄哄、闹腾腾,盘根错节,暗流涌涌的乱局,到底如何破解,方能全盘皆活呢?

这么想着,琢磨着,自问着,不知不觉间,陈叫山已走到了石牌楼所在的大西街。刚到街口,却见街中人山人海,整条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前走几步,陈叫山便听见前方传来“打,好好打,打死一个少一个……”的叫喊起哄声……

一询问,陈叫山方才得知:临近石牌楼的街道上,两伙人为了抢占地盘,以便于放粥时能率先吃粥,竟决定在石牌楼前干一仗!

陈叫山分拨人群,一步紧着一步,朝前赶去……

第十九章 拆架

“哎呀,现今这世道,真是没法说:好好的吃个粥,还要抢啥子地盘,早吃一口能咋地,晚吃一口能饿死?唉,人心不古,斯文扫地啊……”

“老爷子,话不能那么说呀:卢家这粥到底能再熬几天,鬼晓得?他们自己的嘴巴都快糊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人?不定今儿,没准明儿,卢家说停便停,谁能咋地?早吃一口是一口,挨到后头没粥了,自认倒霉呀,找谁评理去?”

“照你这说法,拳头硬的,面横心狠的,就吃得饱,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就活该饿死?啥子道理嘛?孔老夫子有云……”

“行啦,莫再文绉绉,酸溜溜地撵词拽句了,如今这年景,莫讲啥子仁义礼智信,不顶用!要想肚子吃得饱,身上穿得好,还是得靠拳头硬,枪杆子多,说别的,那都是空事情……”

陈叫山用肩膀左顶右扛,胳膊肘连摆带拨,从人群中一步步靠前,听围观者的纷纷议论,对动手抢地盘之缘由,便了然于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