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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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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餐具。

那架大座钟指向五点十分,方孟韦便急匆匆地进来了,刚进门眼睛便亮了。

父亲坐在正中的沙发上,大哥竟坐在他侧旁的单人沙发上。两人的目光都同时带着询问望向他。

方孟韦立刻取下了帽子:“爸,大哥!”

方步亭和方孟敖反倒都没有回话,仍然只是望着他。

方孟韦一时还不明白这两双目光中的含义,自己送崔中石是大哥的安排,却瞒着父亲,当着二人也不好立刻给大哥回话,只好转移话题,望向餐桌又望向厨房:“好香!今天沾大哥的光,有西餐吃了。饿了,开餐吧!”

“小哥回了!可以开餐了!”谢木兰的身影一阵风似的从厨房出来了,“孝钰,把面包先端出来。”

方步亭这时有话题了:“懂不懂规矩?人家是客人,你去端。”

“我去端吧。”方孟韦还是没有交代送崔中石的事,向厨房走去。

方孟敖不望方孟韦,却望向了方步亭。

“崔副主任一家上车了吗?”方步亭已经站了起来,望着方孟韦的背影问道。

这句话竟是父亲问的,方孟韦有些吃惊,回转身,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大哥:“放心,都送上车了。到了上海会来电话。”

“一头的汗,去洗个脸吧。”方孟敖终于开口了。

“好,我去洗脸。”方孟韦深望了一眼大哥,还是向厨房走去。

方步亭立刻对谢木兰:“去请你爸下来吧。”

“我才不去请呢,请三次有两次不耐烦。”说着走过去挽着方孟敖的手臂,“我请大哥。大哥,今天的座位由我安排。来。”

方孟敖望着这个小表妹,山一般站在那里,她哪里拉得动他。

谢木兰接着明白了,嚷道:“大爸,您先去坐吧。”

方步亭徐步向餐桌走去,突然听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响了,脚步也就是犹疑了一下,仍然向餐桌走去。接着电话铃声消失,显然是谢培东在接电话了。

谢培东听着对方的电话,脸色从来没有这般苍白,回话时语气却显出强硬:“徐局长这样做不太合适吧。账户要是真有问题我们可以帮着查,崔副主任可是通过央行下了正式调令去上海的,你们怎么可以擅自扣留他……我们行长现在不能接这个电话。你知道今天孟敖在这里,他们父子可有十年没在一起吃顿饭了。这些事我们私底下都可以商量,最好不要让孟敖知道,不要让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知道……一定要我们行长接电话吗?”

“姑爹,吃饭了!”隔着门楼下传来了程小云的声音。

谢培东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对着话筒:“徐局长既然把那点钱看得这么重,我就去叫我们行长接电话吧……”

一向沉着的他,要将话筒搁回桌上时右手竟有些颤抖,只得借助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才将话筒放到了桌面上。

方步亭已经在餐桌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了。

“我跟大哥坐。”方孟韦将一笸箩面包放到桌上,便要向对面走去。

“小哥,你坐这里。”谢木兰站在左边最后一把椅子前,拉住了方孟韦,将他推到自己身边的椅子前。

坐在左边第一把椅子上的是程小云,方孟韦被推到了第二把椅子前,第三把便是谢木兰了。

对面三个座位的第一把椅子空着,显然是留给谢培东的,第二把面前站着方孟敖,靠着他的第三把椅子当然就是有意让何孝钰坐的了。

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都望向了还站在一边的何孝钰。

方孟敖的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站到留给何孝钰的那把椅子后,绅士地将椅子向后一挪。

“谢谢。”何孝钰大方地走了过去。

就等谢培东了。

二楼办公室的门开了,谢培东出现在门口,似笑非笑地说:“行长,有个要紧的电话,您先接一下吧。”

“什么要紧的电话都不接。叫他一小时后打来。”方步亭似乎感觉到这是个不祥的电话,却不露声色,端坐不动。

谢培东仍然站在门口:“是南京央行来的电话。”

方步亭十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看来是要辞掉这个行长了。”

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

“人你都扣下了,还怕我也跑了吗?”方步亭的脸铁青了,对着话筒却不敢高声。

话筒里徐铁英的声音却震耳欲聋:“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就不能过来?”

方步亭:“大事?吃饭才是第一件大事!在我陪儿子吃完饭赶来之前,请徐局长考虑:第一,安顿好他的家属,就说崔中石的调动另有安排;第二,最好不要让国防部曾可达他们知道,侯俊堂就是为了这笔钱送了命的!”说完立刻挂了电话,脸色又不对了,眼看是又要发病的征兆。

“行长!”谢培东立刻过去,一手扶住了他,一手拿起了桌上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瓶同仁堂藿香正气水递了过去。

方步亭张开嘴喝下了那瓶藿香正气水,睁开眼望着谢培东:“那个账户你查对了没有?”

谢培东:“账太多,还没有看那个账户。我现在就查。”

“不查了。”方步亭缓过了气来,“吃饭,好好去吃饭。”

剜去心头肉。徐铁英也急得要发病了,坐在办公桌前,恨恨地发愣。

“老徐。”马汉山反倒兴奋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叫徐铁英时连称谓都改了,“你要是摆不平,我把军统的弟兄叫来,追回了钱,你给点车马费就行!”

事起仓促,徐铁英情急之下才叫来马汉山追问,不料这件事马汉山竟无一点儿干系,反倒让他知道了内情,见他那副幸灾乐祸还把柄在握的样子,不禁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冷静下来,去拿桌上的杯子,却发现没有了茶水。

马汉山这时正望着他。

徐铁英:“大热的天,也没有给你倒茶。”

“孙秘书!”马汉山仿佛自己成了主人,大声向门外叫道。

那孙秘书很快走了进来。

马汉山被他搜过身,现在要找补回来,沉着脸说道:“这么热的天也不给你们局长倒杯茶?顺便给我也倒一杯吧。”

那孙秘书望向徐铁英。

徐铁英点了下头。

孙秘书还是那张公事脸,先给马汉山倒了一杯茶双手递了过去。

马汉山:“放在茶几上就是。”

“是。”孙秘书将茶杯放到了茶几上,提起热水瓶再去给徐铁英的杯子续上水,接着望向徐铁英。

徐铁英:“说吧,马副主任也不是外人。”

孙秘书:“单副局长已经将那个崔中石带回来了。”

马汉山本在低头喝茶,立刻接言:“那还不把他带来?”

孙秘书修养再好也露出了厌恶之色,徐铁英立刻目止了他:“知道了,叫单副局长好好陪着。”

“是。”孙秘书转身退了出去。

马汉山手端着茶杯,望着那孙秘书走了出去,又转望向徐铁英。

徐铁英笑望着他:“本想留你吃饭,可底下要问党产的事。”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党产”两个字更显得重音突出。

马汉山一怔,望着他等他说底下的话。

徐铁英:“马局长应该知道,事关中央党部,走出这个门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

“混账王八蛋!”马汉山在心里骂了一句,站起时那个笑便有意带着几分矜持,“是呀,都是为了党国,大家都不容易。”

“我送送你?”徐铁英慢慢站起来。

“你还有大事。”马汉山也把“大事”两个字说得很重,一手拿起了沙发上那件中山装,接着走到徐铁英的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个轴筒,“一幅画,张伯驹都说了是唐伯虎的真迹,有些俗人却说是赝品。本想请徐局长帮着鉴赏一下,可惜今天你没有时间了。”

徐铁英望了一眼那个轴筒,又望向马汉山那副嘴脸。

“告辞了。”马汉山竟拿着那幅本来是要送给徐铁英的画向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去。

“孙秘书!”徐铁英好像还没有用过这样的声调。

那个孙秘书连忙进来了,望着局座那张铁青的脸,关切地问道:“局长,您是不是感觉身体不舒服?”

“死不了。”徐铁英语气放缓了,接着说道,“把马汉山那个杯子给我扔出去。”

“是。”那孙秘书去拿起了杯子,“这样的小人,局长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

“崔中石关在哪里?”徐铁英直接转了话题。

孙秘书:“关在重刑犯禁闭室。”

徐铁英:“叫单副局长那些人都离开,你亲自去安排,十分钟后我去见他。”

餐桌上,一笸箩面包刚好七个,然后有一大盘蔬菜沙拉,每人面前一碟罗宋汤。

说是西餐,其实也就相当于西式快餐。时局艰难如此,当着方孟敖,方家就算能弄出一席正宗的西餐也不合时宜。

就这么简单的一次聚餐,面包没有人动,蔬菜沙拉没有人动,左边一排的程小云、方孟韦、谢木兰,右边一排的谢培东、方孟敖、何孝钰甚至连勺都没有拿起。

除了方孟敖,其他五个人都在默默地望着方步亭。

方步亭今天太怪异,一个人埋着头在慢慢地用汤勺喝汤,竟然没有发现其他人都在看着他。

——崔中石突然被捕,方步亭还要硬撑着吃这顿难得的团圆晚餐。谢培东心里比谁都明白,比谁都忧急。他暗中将目光递给了正对面的程小云。

程小云就坐在方步亭的右侧,便从餐桌底下轻轻用脚碰了一下方步亭。

方步亭抬起了头,先是看见了餐桌上那一笸箩面包和那一大盘蔬菜沙拉全然未动,接着才发现其他人连面前的汤也还未喝,这才知道自己是老了,老到已经不能过今天这个坎了,兀自强颜笑着,笑得有些可怜:“吃,你们怎么不吃?”

谢培东:“行长,您得先带头呀。”

“好,好。”方步亭用钢叉先叉了一点儿蔬菜沙拉搁进自己的盘子里,“大家都吃吧。”

所有的目光这时都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是刚才唯一一个没有看方步亭的人,这时却突然望向方步亭:“爸。”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

方步亭更是睁大了眼,望着这个十年来没有叫自己爸的儿子,与其说是不相信刚才听见的那一声,毋宁说希望他刚才没有叫那一声。

空气在餐桌上凝固了。

方孟敖望着他:“您不就是为了陪我吃饭吗?”说着端起了面前那碟汤一口喝了。

大家的目光更惊了。

方孟敖接着拿起一个面包,一掰两半,几口吞咽了,又拿起勺舀了一勺蔬菜吃了,用餐巾抹了嘴:“您赶快去吧。”

好几个人还没有省过神来,方步亭已经撑着桌子站起来了,望着大儿子重重地点了几下头,然后望向谢培东。

谢培东也在用同样的目光望着他。

方步亭:“培东,备车,我们走。”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方孟韦,已经离开座位去扶父亲:“爸,我送您上车。”

方步亭:“上车要送什么?都不要动,在家里陪你哥还有孝钰把饭吃完。”拿起餐巾布抹了嘴,和谢培东向门口走去。

其他人都站起来,目送二人。

谢培东跟在方步亭身后,经过何孝钰身旁的那一刹那向她望了一眼。

何孝钰感觉到这一眼仿佛闪电,接下来可能就是雷鸣暴雨。

她的感觉是如此准确,方孟敖已经离开座位,对他们说道:“失礼了,我先送一下。”

众人惊疑中,方孟敖竟然过去搀着方步亭的手臂,向客厅大门走去。

一向最无禁忌的谢木兰这才有了反应:“大哥,你还回来吃饭吗?”

“我就回来。”方孟敖搀着方步亭已经走出了客厅。

谢培东也从来没有如此忐忑过,跟在这一父一子身后,急剧地思索。

方孟敖已经转过头:“姑爹,您去叫司机吧。”

“好。”谢培东只好快步越过二人,“司机,出车!”

方步亭被这个山一般的儿子搀着,在等着他说出自己不知能不能回答的话。

“我今天相信您。”儿子的话在自己头顶传来。

“相信我什么……”

方孟敖搀着他慢慢走着:“崔叔的事。任何人要挟您,您都能对付。”

方步亭站住了:“你怀疑刚才那个电话……”

方孟敖不让他站住,搀着他继续向院门走去:“我没有怀疑的习惯。在天上跟日本人作战,如果怀疑,已经被打下来了。”

方步亭的心一颤,却身不由己被他搀着走到了院门。

方孟敖:“别的都不说了,说一句您曾经教过我的话吧,上阵父子兵!”

第37章彻查银行

北平警察局重刑犯禁闭室。

十平方米,四面墙,窗口都没有一个,一盏千瓦的聚光灯打着那把铐押椅,入伏的天,再强壮的人一两个小时也会虚脱,崔中石闭眼铐坐在那里,汗涔涔而下。

这可是对付共产党的待遇!

崔中石知道自己平时曾多次设想的这一刻终于来了,熬过去便是解脱。他在心里竭力想把满目光晕幻想成一面红旗。

“小崔,你不够朋友。”徐铁英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吹散了崔中石眼睛里好不容易成形的红旗。

“你知道,我们不是朋友。”崔中石竟回了这么一句。

徐铁英的第一句话便被他顶了回来,虽然站在那盏灯外,却也是熬着酷热,依然耐着性子:“这可不像你平时说的话,也不像你平时的为人。”

“我平时就是这样为人。”好些汗流到了嘴里,崔中石轻咽了一口,“只不过平时徐局长看在钱的份儿上,把我当作朋友罢了。”

徐铁英:“我喜欢直爽人。那就说钱吧,那20%股份的红利你汇到哪里去了?”

崔中石:“账户都查到了,何必还要问我?”

徐铁英:“那个账户是谁开的?”

崔中石:“当然是我开的。”

徐铁英也在不住地流汗,这时恨不得一口将他吃了,却又不能:“哦,你开的。那你就一定能再把那笔钱转出来了?”

崔中石:“我平时转给你们的钱能够再转出来吗?”

“崔中石!”徐铁英叫他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你是高人,我们下面就不要再谈钱的事了。只是好奇,我跟你探讨一下我们的本行。只从理论上探讨,你应该不会拒绝。”

崔中石当然明白他要说什么了,满脸的汗,嘴角还是露出微微一笑。

徐铁英:“方步亭那么精明,你是怎样让他如此信任你的?”

崔中石:“徐局长这么精明,以前不也很信任我吗?”

“反问得好。”徐铁英赞了一句,“其实你的档案材料我早就都看过了,没有发现你在哪里受过共产党的特工训练嘛,这身本事怎么练出来的?”

崔中石:“徐局长觉得我很有本事吗?”

徐铁英:“游刃于中央银行、财政部、中央党部如入无人之境,如鱼得水,共产党内像你这样的高人也不多。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为了区区这点钱将你给暴露了。得不偿失啊!”

这就是在玩离间心理了。

崔中石:“不要停,说下去。”

徐铁英显然胸口又堵了一下,却不得不说下去:“旁观者清。小崔,我知道你们满脑子装的都是那些什么主义和理想。尝试一下,把你脑子里装的那些主义理想先搁在一边,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人。我告诉你,西方的术语叫间谍,我们有些人喜欢称作无间道。这是佛教用语,本是指的无间地狱,凡入此地狱者永不超生、永不轮回。可自己反不知道,还以为能够游走于人鬼之间。其实鬼不认你,人也不认你!这就是他们今天为什么抛弃你的原因。你不认为这正是自己解脱的机会吗?”

崔中石:“徐局长说完了吗?”

徐铁英:“说说你的见解。”

崔中石:“太热。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

“那我就说几句你能听清的!”徐铁英终于被激怒了,“你以为自己是在为共产党牺牲。你的老婆和你的两个孩子是不是也要陪着你牺牲?!”

“局长。”孙秘书偏在这个紧要的当口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禁闭室门口,“方行长来了,在办公室等您。”

“知道了!”

“是。”孙秘书立刻走离了门口。

徐铁英咬着牙,忍着汗,凑到崔中石耳边:“不要侥幸有人能救你和你的家人。犯了共产党三个字,除了跟我配合,没有人能救你们!”

见徐铁英满脸满身的大汗走来,候在禁闭室外通道尽头的孙秘书立刻端起了早已准备的一盆凉水。

徐铁英从脸盆里捞出毛巾开始擦洗脸上、颈上的汗。

孙秘书将脸盆放到了地上,又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梳子甩干了水。

“局长,您用不着这样陪着受罪。”孙秘书接过毛巾递上那把梳子轻声说道,“再问他换个地方吧。”

“小孙,要吃得苦。”徐铁英梳了几下头,将梳子递给了他,向通道铁门走了出去。

徐铁英走回办公室时脸上的汗虽然擦了,衣服上的汗依然贴湿一片,转过屏风但见方步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大热的天他居然一滴汗也没有,见自己进来居然也不起身。

徐铁英便也闷着头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一共多少股份,半年的红利是多少,徐局长把数字告诉我吧。”方步亭开门见山,低头并不看他。

徐铁英侧过了脸紧盯着方步亭:“崔中石的账方行长没有看过?”

方步亭:“没有。这样的账我原来不看,现在不看,今后也不会看。”

徐铁英:“方行长对手下的人真是信任哪。您就不怕他们牵连自己?”

方步亭:“不受牵连我现在会坐到北平市警察局来吗?多少钱,你就直说吧。”

徐铁英:“钱倒是不多,半年的利润也就四十七万五千美金。”

方步亭:“我把谢襄理也带来了。你跟他谈,哪个账户,他会给你开现金支票。”说到这里他扶着沙发的把手站了起来,“今天晚上还有一趟去上海的火车,我希望崔中石能够赶上。”

“方行长的意思是给了钱叫我立刻放了崔中石?”徐铁英坐在沙发上没动。

方步亭这才慢慢望向了他:“那徐局长的意思是什么?要了钱还要命?”

徐铁英依然没有起来,只是抬头与他目光对视:“您就不问一问崔中石将我们党部公司的这笔钱弄到哪里去了?”

尽管来的时候做了最坏的打算,方步亭还是希望徐铁英只是为了要这笔钱,而并不知道崔中石跟共产党有任何关系。现在见他这般神态,这样问话,明白崔中石果然在这个当口将钱汇给了共产党!表面不露声色,心里恨恨地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徐铁英看出方步亭被击中了要害,这才站起来,走到办公桌边,从文件夹中拿出一页写着账户、公司名称的情报电文,又走到方步亭面前:“愿不愿意,方行长都请看看这个账户。”

方步亭也不接,望向徐铁英手中的情报电文。

电文纸上,上面一行是一串长长的开户数字,下面打着“香港长城经贸有限公司”!

方步亭转望向徐铁英:“我说了,你们这些账我从来不过问。不管他把钱转到了哪个公司,我替他垫付就是。”

“转到了共产党的账户呢?”徐铁英摊出了底牌,“垫付了就能了事?”

方步亭仍然装出不相信的神色:“这个账户是共产党的?”

徐铁英:“已经查实了,这家公司表面上是被政府取缔的那些所谓民主党派开的,实际上是共产党在香港专为民盟民革那些反政府的人筹钱的机构!”

方步亭慢慢闭上了眼,却说出了一句徐铁英十分不愿意听的话:“这就是我不愿意过问你们这些事的原因。你们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

“我们?”徐铁英再也不能忍受,必须把脸撕下来了,“钱是崔中石暗中转的,崔中石可是你们北平分行的人。方行长!你是没有出面,可崔中石去南京救你儿子总是你派去的吧?区区一个北平分行金库的副主任,要是不打着你的牌子,我们全国党员通讯局的大门他都进不去。为了救你儿子,中央党部那么多朋友不遗余力地帮忙,不惜拿堂堂一名国军中将的命换你儿子的命,你现在反倒把事推给我们?不错,我徐铁英原来是欠过你的情,可中央党部还有通讯局那么多人不一定会买你的账!饿极了他们可是六亲不认,何况你的人是共产党!”

方步亭心里受着煎熬,这时也不能说崔中石去南京救大儿子是他小儿子的安排,不得不又睁开了眼睛:“父亲救儿子,人之常情。当时你们不是调阅了大量的档案材料吗?那时可没有听你们说过谁是共产党。”

“现在查出来了!”徐铁英脸色已经铁青,“方行长还要我放了崔中石吗?”

方步亭只沉默了少顷,答道:“当然不能。崔中石既是共产党,我便脱不了干系。徐局长可以立刻跟国防部曾可达会审,最好让崔中石把什么都说出来,交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审判。”

徐铁英的脸色只变了一下,接着冷了下来:“方行长说的是玉石俱焚?这我可要提醒你,你是玉,我可不是石。那20%的股份不是我个人的,是党部公司的党产!根据中华民国公司法,党营公司参股经营完全是合法的。”

方步亭的反感也立刻露出来了:“多谢徐局长提醒。我能不能够也提醒一下徐局长。方某因在美国哈佛读了三年经济学博士,又在耶鲁攻读了三年金融博士,政府在制定金融法包括你说的公司法的时候,便叫我也参与了。公司法里可没有哪一条写着不出股本金就能占有股份的。你们这20%股份,出了股本金吗?没有出股本金,你们哪来的这20%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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