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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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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也……’

……

永昌元年,正月二十五。

大将军坐镇于豫章,得知吴兴沈充未能成势,尚失其首于华亭刘氏,怒不可遏,细细一阵思索,即知刘浓势必南下,若走江夏其势定竭,若行庐江必遇钱凤,莫论何如,皆需耗时。而今之局势,当在制人而不受制于人,纵使诸方扑来,仅需夺得建康,乾坤即定!

既已作决,大将军未予片刻滞留,即起豫章万五大军,东渡石城军塞,欲走当涂与王含合军,其后,再亲率三万余大军,破丹阳,摧石头城,覆没建康。

……

永昌元年,正月二十八。

武昌城西,刘浓与周抚对阵于此。说巧道巧即作巧,周抚原本乃赶赴长沙,欲入武昌休整半日,故而未料及刘浓南下,而刘浓欲奔袭豫章、拦截王敦,亦未虑及竟途遇大军。诸此一切,皆因马军卷速过快、侦讯慢!是故,两军突逢于城野,必然一战。

“鹰,鹰……”

鹞鹰裂斩于天,重瞳锁下,但见两军相隔十里,对阵若海,其间羽甲林立、旌旗漫卷,一望而无际。一方,龙骑静啸,四千白骑居中,三千轻骑分列于左右,两千具装骑据后,正在辅兵的携助下,换马、具铠。另一方,四千重甲抵前,三千轻甲居两翼,两千弓手居中,一千轻骑压后。双方不约而后,皆乃叠浪方圆阵!

大意了……刘浓暗暗一声轻叹,一心赶奔豫章,竟未令雷隼侦察右方,故而……如若不然,理当率军截其于半道!而非现下,对垒于城野!

荀娘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头一歪,轻声道:“其势若顺,而不闻敌,其必遭竭,而今既已闻敌,理当持正,战而胜之!”

闻言,刘浓心生感激,却见葛娘子挑了挑眉,又道:“如今,背城迎战,乃战之上策!奈何,城中敌友难辩,是故,实乃两面受敌!”

两面受敌……刘浓剑眉一簇,自盔锋中斜望武昌城,旭日投下,只见城墙上弓刀泛光,显然正行备战,心中自知,若未能速胜周抚,褚洽为保自身,势必出城背击;一旦稍呈败势,且行滞留,此地离西陵过近,桓宣定然假戏真作、挺戈卷来,届时,便乃身陷重围。行军于势,有其利、必有其蔽,突袭固然可制胜于奇,然,易陷于危地!当断则断,华亭侯“锵”的一声,拔出楚殇,高声道:“诸将听令!”

‘令在!!’

“勿顾其后,锋矢辗阵,具装摧坚,速胜!掩杀三十里!”

“诺!”诸将轰然应诺,各具己位,各领其职,而徐乂拔马回转,倒拖八面剑槊,隐入具装骑阵。

“呜,呜……”

“嗵嗵嗵……”

号角与战鼓齐鸣,继而,万骑踏蹄,慢跑,从速,白袍叠浪,如怒洪卷野,乍然吐出剑锋,拉作“八”字……

对阵,巍峨若山,盾墙如林……

第三百七十章溃敌卷野

“轰隆,轰隆,轰隆隆……”

万蹄叠浪,从容起速,由整齐划一的踏蹄、慢跑,突地猛然暴烈,化作潮涌天倾,如瀑悬空,砰然万里。

“呜,呜呜……”

冲阵号角撕裂长空,啼破对阵强鼓,风声拉响于耳际、若刀,背后白袍卷荡若旗,霎那间,天地寰宇再不闻他声,唯有滚蹄若雪崩,意欲将万事万物辗作齑粉。

苍穹黯淡,大地颤抖,雷动狂啸,间隔一千五百步,“八”字剑锋绽出,一马当先者乃白骑黑甲红盔缨,便在此时,阵中暴起一团大吼:“斜流,璇击两翼!”

“呜,呜呜!”号角急促,万骑拉动,荀娘子居左,曲平据右,二人引领骑军左右一分,状若鹞子翻飞,斜斜拉出一道外弯弧线,恰似大江遇横山,绕流卷过。中锋,中锋乃具装骑!

“轰!”

人马俱甲,战枪长丈二,四尺寒刀,若城若山,又似铁塔自深渊中滚泄而来。

间隔太近,对阵来不及变阵!而此回旋战技如一臂,即便胡人亦难为!乃白袍日夜不卸甲,终年不离马,专事苦练之果!若非如此,岂能百战百胜!

周抚位处中军,居弓箭手之后,看着冲阵与变阵,面色惨白若纸,胸腔若堵墙,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情不自禁的拉着马缰,作踏蹄状。主将犹且如此,遑论战卒,便见得人人嘴角颤抖,双股不住战栗,未战已先怯!

间隔八百步,具装暴速,徐乂身处怒海之尖,平端八面剑朔,身后两千骑从随若一。

“轰,轰轰!”

间隔五百步,荀娘子与曲平内拔马首,引领骑军作回击,状若大手交合,疯狂袭卷敌阵两翼。与此同时,徐乂狂吼:“具装,下斜,两寸,抵锋!”,须臾间,八尺投枪齐齐上扬,状若巨大的刺猬,欲崩刺。

“弓箭手!!”对阵都尉勉力大吼,两千弓手强忍惊惧,抬弓引箭。

“镇静、镇静!!”

“重甲,据盾、斜枪!”

“两翼,挺枪!”

“骑军,抄后!”

间隔三百步,牙齿打颤,目眦欲裂,若非小校、都尉来回奔跑,鼓战、喝斥,想必已闻刀枪坠地声!战者,血炼之魂矣,终年龟缩于大江怀抱,纵然甲精利刃亦难堪精锐!

“放箭!!!”

“唰唰唰……”漫天箭雨喷薄而出,天空顿时为之一黯,密若丛、状似蜂。“叮叮叮……”洒水笼罩,箭矢击甲,奈何,具装骑人马俱甲,首轮箭雨,成效未彰。

骑军冲阵,箭雨两轮!

铁骑撞飞泼天箭雨,去势不减,直逼敌阵百步内,愈来愈近,几可得窥眉目,浓重喘气声,轰响荡耳鸣。十五步,铁山撞盾墙!“碰!!”震天一声响。“簌”徐乂八面剑槊窜起一人,其人犹未死,胸喷血潮,四肢抽动若长虫。“碰!”剑槊顺势猛抖,甩飞槊中人,砸翻一群,继而,斜斜一扫,人头乱滚。

“呜,呜呜……”

“嗵,嗵嗵……”

一瞬间,方园五里,战花如团簇,无边巨浪,一浪,一浪,暴撞铁甲阵,弥天箭矢你来我往,如潮对流。渐而,一柄白剑中贯,两道雪洪斜插,顿时将敌阵搅烂,璇即,三锋时合时散,重贯、猛凿、裂穿,恰若巨犁纵横,犁出一道道血河。惨叫声,马嘶声,金铁交接锵锵声,连绵若潮。

半个时辰后,敌阵两翼爆裂,伤亡已至两成,溃势即若山崩,倒卷,一卷即将周抚本已摇摇欲坠之中军卷裂,继而,漫天遍野如蚁散。白骑汇拢,强驱暴赶,直直将残军赶至三十里外,白骑黑甲勒住骑阵,看着漫野枪、甲,冷冷一笑,拔转马首,插向武昌。

“蹄它,蹄它……”

白袍喋血,宛若内刺束束艳桃,飞雪四蹄踏红,乌墨甲上犹插箭矢,肩头尚挂血肉,雷卷云滚,待至武昌城下,万蹄顿止。刘浓却未止,飙射至城下五百步,高高勒起马首。

“希律律……”

飞雪将将经历一场大战,啸声若龙,狂放英姿,几乎直立而起,前蹄刨动时,抖落血水若樱点,刘浓人随马起,剑锋直指城上,喝道:“褚世伯,刘浓讨逆而来,行经此地,忽遇匪敌,战而胜之,逐敌三十里,故而,人疲马困!世伯戴晋之天,踏晋之地,尚请世伯****!”

“****……”

白袍无敌,白袍无敌……褚洽等人呆立于城上,神情赫然,仅仅两个时辰,即行捣破强阵,尚且追敌三十里,确然人疲马困!然,如此战绩,若非亲眼目睹,委实难以置信!

少倾,刘浓见无人回答,遂再暴吼。而此一吼,顿使褚洽回神,捋着胡须的手猛然一拽,拽落花须满满把亦未知,瞅了瞅左右,心思疾转,继而,高声道:“华亭侯,如今你我乃敌非友,然,兵戈妄起,血颅涂野,实非褚洽之愿矣,亦非大将军之愿矣!若华亭侯可勒止军士,莫教军士横野欺民,褚洽愿奉粮草于城外矣!”

“便如此!”

刘浓默然一笑,勒转飞雪,插向骑海。

当下,华亭侯整军于武昌城西,褚洽命人赶出数十辆牛车,内存食粮、肉脯等物;褚洽心细,刘浓意领而感激,当即朝着城上拱了拱手,遂后,命将士驱车往东,待出城东五十里,就地烹食,择易携之食,稍事休整半日,奔袭豫章。

武昌城西,八十里外,周抚汇拢溃军,仅得六千之数,虽然溃军乱窜,中有一半兴许散落四方,诸此结果,已令周抚惊赫莫名,细细一思,即明刘浓将奔袭豫章,暗忖:‘我若追击,战之于野,步难胜骑,且乎,步难追骑!况乎,豫章存数万大军,且有大将军坐镇,刘浓前往,不过自投绝境尔!再则,军令难违,理当遵令,往赴长沙……’

“蹄它,蹄它……”即于此时,北面传来马蹄声,周抚恸然心惊,唰地一下,站起身来,遥遥望向北面,只见北面奔来数十骑,赶紧大吼:“布阵,布阵!退,退往长沙……”

军令混乱,满野乍惊,捡刀持盾者有之,拔腿即逃者有之,呼喊奔窜者不缺……

“道和,道和……”

周抚将将翻上马背,即闻北面数十骑齐齐大吼,正欲抖缰的手一顿,回过身来,待辩清来人,神情豁然一松。

来者乃是李桓,其人也奉王庾之命,率军五千援赴长沙。

二人匆匆一汇,李桓见周抚兵败甲残,赫然大惊,待闻知刘浓万骑入境,惊愕失色,继而,紧皱眉头、细作沉吟,冷声道:“日前,王刺吏闻梁州甘卓屯军猪口,其心难测,故命我等速取长沙,扼重镇,遥制诸方!至于豫州刘浓,其人既已至此,想必已败桓宣!其人若往豫章,马军难以攻城,唯有流窜,不足为虑!我等理当修书于刺史,荆州与豫章各存数万大军,两厢一济,足可辗其于中腹!”

“甚好,甚好,速往长沙……”

……

永昌元年,正月三十。

朱焘引益州军终抵长沙,当即入城面见长沙王、司马承,邀其出兵,同入江州,司马承年已老朽、不堪甲胄,左右权衡之下,令部将周崎率军两千随朱焘东渡江州,仅余千人守城!

朱焘稍作休整一日,即引军万二,东走武昌。朱焘即离,魏乂千里跋涉抵临长沙,窥见长沙城中空虚,即行挥军攻城。

司马承大惊,部将周该欲降,司马承左思右想,赐周该美酒,言,酒后再降,以免愧疚缠心。周该不疑有它,饮鸠酒而亡。司马承亲披战甲,登城都战,与魏乂厮杀半日,奈何众寡悬殊,终致城破人亡。

魏乂破城之后,得闻朱焘内侵江州,本欲挥军击尾,却见梁州甘卓引军前来。

甘卓身侧有一人,乃是昔日戴渊参军邓骞,其人逃入荆州,欲奔巴东,劝甘卓勤王,殊不知,却于猪口恰逢甘卓。甘卓踌躇不前,邓骞窥破其意,当即劝道:“刺吏欲静观待明,奈何猪口远离中枢,待时局即明,刺吏已晚矣!与其屯军与此,莫若勒兵回巴东!”

甘卓徘徊半日,终究意难平,遂引军出猪口,欲入长沙抵近探望。焉知,正逢魏乂。

于是乎,二人对垒于长沙,当即,魏乂遣使入甘卓军营,探问其来意,甘卓顾左右而言它,此举,更令魏乂心怀大怒,不敢懈怠,遂勒军于城,遥镇甘卓。

千里怒江,浩荡滚波。

历阳郡。

钱凤、杜彛笳桔⒃ⅲ⒍哦吮Ρ豆谯⒃H唬鹬菥缀肪浚昭剑⑽创τ谙路纾绞平棺评猓交ビ惺じ海峤杉丛谘矍埃骄赐共健

驸马都尉桓温勒马于五十里外,郗鉴闻知后,即致信于桓温,邀其共战钱、杜,殊不知,桓温却回信言,已然修书于钱凤,劝其倒戈一击,故而,此时不可轻举妄动!

郗鉴获信,中怒攻心,拔剑斩案,怒斥桓温,辱及其父之矣!

桓温不以为然,令三军坐观,且与孙盛对座于案,面向建康,抛冠击缶,歌咏畅志……

即于此时,大江之南,王含与庾亮力战两日,摧破当涂,欲抵锋丹阳。奈何,祖盛引骑军不时往击,且一击之走,绝不与其纠缠。王含与庾亮大怒,因其部皆乃步卒,故而莫可奈何,只得收阵徐前,行军缓如蜗牛。且每逢大军扎营之时,祖盛即趁夜而来,一时间,大军不堪其扰,闻风声若鹤唳,战力每况欲下。

幸而,大将军亲提步、骑万五,衔阵而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止战之殇

二月初二,战龙抬首。

入夜时分,大将军引军至姑熟,与王含、庾亮汇军。大军融营,扎于姑熟旧渡,旌旗连绵,营屯十里。是夜,月黯星稀,乌雀禁声,待得将明未明之时,祖盛携骑插来。

殊不知,大将军早待其来,祖盛奔至营外,见势不对,匆匆勒骑却已然迟得半分,即见炸营熊火,五千骑迎头扑来。交骑如撞海,厮缠片刻,祖盛仅引两千骑脱逃。

大将军见祖盛逃走,即命诸葛瑶率五千骑,往逐百里,勿必使其远溃。暨待天将破晓,东天浮白之际,大将军未予滞留,拔营袭东,一举击破姑熟,遂后,待诸葛瑶归来,整顿三军,稍事休整一日,且遣飞骑往丹阳,劝降袁乔与刘耽。

……

二月初五,时值惊蛰。

大将军接获袁、刘二人回信,细细一阅,神情阴晴不定,未作一言,命大军强行从速,东摧丹阳。与此同时,钱凤与杜彛梦糯蠼侥希粗滦袍⒃ⅰ⒒肝拢嫒叭说垢瓿终

郗鉴未予理睬,挥军邀战;袁耽沉默半晌,遥望豫章,眼底骤缩骤放,良久,将手中书信缓缓撕碎,抛飞于风中;桓温获信,眼若阴鹫、吞光吐寒,即欲拔剑而起时,孙盛冷然道:“将军莫急,镇北军尚处建康,时犹未至矣!”

时已至,朱焘引军入江州,将将抵临艾县,即逢李桓与周抚。两军未有多言,即行对鼓撩战。周抚乃新败,朱焘骄兵悍将,鏖战半日,击溃李、周二人,追击数十里,沿途招抚降卒,待至阳新,竟得军万五,遂后,就地扎营,致信诸方:武昌褚洽、江夏桓宣、宜阳挚瞻等人。

其间内容,并非追击王敦,意欲兵行武昌,抵临江夏,挺戈北上,以防王含不顾荆州安危而南下。即于此刻,王含已知刘浓南下,其人当机立断,尽提大军南来,欲辗碎刘浓铁骑。

若其肆意罔顾,荆州即不设防,危如悬卵!

……

二月初六,轻雨方歇。

豫章郡北,清水畔,青草夹裹着泥土的芬芳,徐斜浸鼻、绕而不散,令人嗅之暗觉胸怀尽畅。健马打着轻轻响鼻,喷薄若雾,连绵不绝,一望而无际。

刘浓骑着飞雪,慢慢踏蹄,放眼望去,但见烟雾蒙蒙中,白浪翻滚,再斜目一看,万马默食之际,竟将溪畔青草一卷而空,不由得一声长叹,辗转数千里,人尚犹可,战马却需青草与精料。幸而,多年绸缪,尽为一时,精料早已备下。然则,青草却乃走一路、食一路,少不得食却粟苗无数。

如斯内乱,犹其可憎矣,需速战速决!

“报……”

一骑南来,疾风卷野,插至近前,高声道:“回禀将军,豫章,豫章不见大军!唯余千人守城!”

“不见大军……千人守城……”

闻言,刘浓蓦然一怔,心中狂跳如雷,来不及自责,匆匆抹过左手护甲,徐徐镇住心神,缓缓扫过环围诸将,冷然道:“王敦定然倾卷建康,我等亦迟一步!然,其人步骑并营,尚有诸般关隘需破,故,犹未迟矣!”

荀娘子秀眉一拔,面不改色,冷然道:“兵行水势,遇山则绕,逢洪则爆!唯谋自守者,必败于谋!夫擅战者,捕时而行势,而今,即难阻其于豫章,当顺势而为,东走江口,衔尾追击!而此,即乃侵略如火!”

刘浓深以为然,定定看了一眼女将军,拉下面甲,拔出楚殇。

冉良瞥了一眼豫章方向,斜捧剑槊,嗡声道:“将军,豫章仅千人守城,莫若兵分两路,一路轻骑追关逐敌,一路速破豫章,以震其威,后续押来!而此,亦可稍作整补!”

兵分两路……破豫章……刘浓稍作犹豫,豫章若破,于王敦军势而言无关紧要,然,于隔岸观火之世家而言,不缔于拔乱反正!既已逼临豫章,岂可无功而走?况且,已然轻敌而错失战机,安敢重蹈覆辙,遂作决道:“诸将听令!”

“令在!!”

刘浓顿得一顿,缓缓扫过诸将,喝道:“王敦好奢奇糜,致使豫章,城阔而华美,共计六门,千人安敢言守?三军重击,即刻捣破豫章!暨待城破,携势东卷,追击王敦!”

“诺!”

“呜,呜……”

号角扯裂浓雾,白骑黑甲破雾而走,樱红的盔缨起伏于茫,万千白袍从随若海,铺天盖地的插向雾中豫章。

半个时辰后,一辆牛车沿水行来,辕上车夫慢慢的赶着青牛,帘内传出悠扬的笛声,一缕缕,一声声,缕缕清新,声声滴翠。蓦然,车夫扬鞭的手一顿,眼睛睁得老大,嘴唇亦然大张,怔惊当场。青牛顿步,瞅了瞅溪水畔,扇了扇耳朵:“哞……”

帘中笛音悄止,素手卷帘,青丝履踏出来,瞅了瞅溪畔,眸子一眨,歪着脑袋,奇道:“咦……为何畔中无青草耶!”

“哞……”青牛无辜回应,扑着耳朵,漫眼看去,半尺青草尽卷一空,唯余略黄草茬铺了满野。

是日,刘浓趁着浓雾,率军卷入豫章,见城中守备松散,且欺豫章城阔而兵少,即命辅兵就地营造吕公冲撞车,意欲强破豫章。且令三军,奔蹄哮城!

“轰隆隆,轰隆隆……”

滚蹄若炸雷,时而奔东,倏而击西,豫章城内怆惶若鼠窜,呼天抢地者有之,瞠目结舌者有之,暗怀异志者不缺。守将乃是王敦心腹贺鸾,其人眼见城池将破,愁眉苦脑,胸撞欲突,蓦然间慧至心灵,猛地一拍箭剁,转身即走。

待至大将军府邸,贺鸾令甲士斩开横木,推开朱红重门,阔步入内。殿中烛火通明,臭气熏天,随处可见高冠峨戴者,或躺、或卧,或蹒跚蠕动,或背倚庭柱,尽皆有气无力、神情萎靡,陆玩、桥然、谢鳎等人一一俱在。大将军临走时,命人置下美酒佳肴,将一干名士尽锁于此,却忘一事,殿中无厕可出恭,故而,奇臭难当。

贺鸾见陆玩背靠庭柱,面容苍白、眼睛紧闭,好似奄奄一息,心中恸然大惊,赶紧一步抢至近前,拼命摇着陆玩的肩。陆玩悠悠醒来,胸膛起伏如浪,一把推开贺鸾,喘声道:“大,大将军,此举,非,非君子,待,待属之道,道也!贺,贺三郎,彦先兄若知,汝,汝如此待吾,必,必痛斥……”(贺彦先,贺循)

臭气侵胸,引人作呕,贺鸾捏着鼻子,架刀于陆玩之脖,沉声道:“陆长吏,豫章危矣……”

半盏茶后。

贺鸾刀架陆玩爬上城墙,匆匆一眼,只见护城河上浮桥已然南北贯架,吕公撞车也已建好,无数白袍正呼赤呼赤推着撞车攀浮桥,而六门齐齐告急,贺鸾心惊肉跳,忍不住的暗骂:‘谁言骑军不可攻城?华亭刘浓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猝然间,突见城下浮来一簇红盔缨,当即将陆玩的脑袋推出箭剁,朝着城下,狂吼:“华亭刘浓,何在?可识得此人乎?”

“瞻,瞻箦……”

“翁,翁丈……”

刘浓正于大军中慢蹄踏城,蓦然一抬首,即见陆玩狼狈不堪的搭拉于箭剁口,衣衫零乱,头冠歪歪,与往日儒雅神秀一较,恍若两人。心中由然一恸,策马奔至城下五百步,剑指城上,朗声喝道:“汝乃何人,安敢如此行事!速速请降,善待良士,如若不然,暨待城破,五马裂身,枭首插旗!”

“哈,哈哈……”

贺鸾放声长笑,以刀笔划着陆玩的脖子,狞笑道:“华亭侯休得多言,且速速退走,如若不然,吾首尚未坠,唯恐心惊而手误,致使士瑶公坠首矣!”

“竖子,休得多言!”陆玩与刘浓疾疾对了一眼神,心中猛然一沉,大骂:“贺鸾竖子,贺氏历代居于江东,陆、贺交好已有数百载,汝今日此为,定教汝先祖蒙羞矣!若欲取陆玩之首,何需多言,但且引刀尔!”

贺鸾眼底一红,怒极冲心,嘴角抽动,手中长刀煜辉,继而,轻轻一割,血线如珠,晃了晃染血之刀,吼道:“刘浓,退,亦或玉石俱焚?!”

刘浓瞪目欲裂,心乱如麻,按着楚殇的手不住颤抖。

荀娘子秀眉凝川,一夹马腹,冲至城下,秀足踏蹬,人随马起,娇喝:“且慢!”待贺鸾神情稍复,女将军拖剑转马,放声道:“士者,战不及无辜眷属,祸不及事外亲族,而今,汝若伤及陆侍中,即日,我等必入会稽,屠尽尔族!汝可思之,欲以豫章一城,换取阖族乎?”言罢,向刘浓挑了挑眉。

刘浓早已勃怒若狂,死死压制,剑指城墙,冷声道:“王敦谋逆,吾自江夏而渡,一战桓氏,二战褚氏,三破周氏,皆未尽屠,即念诸士乃不得不从逆矣!若汝弃城,吾当不记其咎。若汝恶行,乾在上,坤居下,见证刘浓之誓!”言至此处,一顿,缓缓掀起面甲,直视城上贺鸾,纵声道:“城破之日,吾不杀汝,携汝入会稽,弑尔阖族!”

其声冷凛,未见起伏,闻者却如坠冰窖。

贺鸾眼神陡然一缩,竟不敢与刘浓对视,疾疾撤走目光,恁不地一眼瞧见陆玩脖子上的血线,血珠徐侵,殷血夺目,暗忖:‘刘浓将此事列为士族之争,不可伤及无辜,若今日我行此计,他日,其人入会稽,乃复仇而非肆杀……’思及此处,心中揪恸难耐,恍似得见阖族之人挣扎于血水中,而自己的女儿,贺慧儿正扬着俏脸,挥着带血的手,不住呼唤:“阿父,阿父……”

“呜,呜呜……”

号角乍裂,贺鸾闻声,浑身上下情不自禁的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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