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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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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浓瞅了瞅他顶上之柳,摇了摇头,接过来福递来的木盒,大步上前,对部曲半半一拱:“华亭刘浓,拜见顾舍人,烦请通禀。”

部曲道:“郎君有言,雪日来访者,一律不见。”

桥然见刘浓也被拒之门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好笑感,面上却不敢显露,犹豫道:“瞻箦,莫若改日再来访。”又低声耳语道:“上次我来,这部曲竟充耳若不闻也。”

刘浓微微一笑,不理他,双手托着木盒,笑道:“常闻顾舍人爱字,今有王逸少所书《大人先生传》一部,本想与舍人共赏于雪下……”看了看天,渭然叹道:“唉,天不从人愿,其奈何哉。”说着,摇了摇头,拉起桥然便往回走。

部曲刀眉颤了几下,高声问道:“王逸少何人?”

桥然头亦不回地道:“无知之辈,王氏郎君羲之知否?”

王羲之!

“两位郎君,且留步!”

部曲面色一变,他不知道华亭刘浓,但却知晓王氏王羲之,前几日还听见郎君在感叹,恨不能一赌王羲之书法,惜乎王羲之虽是少年,但为人却极是怪异,性起之时可随兴作书、赠予田妇老农;性头上来时,司马睿命其作彰表,他却只顾低头戏鹅,爱理不理。

千金之墨,求而不得!

当下,部曲叫住刘浓与桥然,捧着木盒快步入内。

天寒雪浓,燕字回廊上升腾着簇簇火盆,顾和身着宽大锦袍坐于正中,身侧环围着三五子、四六女。被雪困于家中,踏不得游,访不成友,顾和便将家中儿女、子侄召在一块,讲诗经、论文义。

大不过十五、六岁,小不及三四岁,不一而同,但见其颜,粉妆冰雪,但闻其语,灵敏聪慧。

顾荟蔚亦在其中,浑身大紫依旧如故,梳着巾帼髻,青丝作笼系,桂枝为笼钩;明眸若嵌珠,流盼不需怜;三掌宽的凤帧将小水腰细细一握,满眼卓约不尽书。而此时,她正低头写字,皓腕玉指与洁白的纸一较,难分你我,更衬得纸上所书醒目之极。

满纸如雪,仅作一行婉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在边角处,落下一小字:箦。皱眉想了想,再落一字:葭。刚捺完最后一笔,又想了想,握着笔把两个字都胡乱图作一团。抬头时,额间竟见细汗密布。

“荟蔚,且来观汝弟之字。”

顾和看了儿子顾淳所书之字,颇是赞赏,又命顾荟蔚一同观之,顾荟蔚俏步上前,低头一看,轻声道:“阿弟所书大有增益,只是尚需纳形入意。”

“然也……”顾和扶着短须微笑,眼底精光一闪,亦不知想到甚,竟拍着儿子的头,笑道:“吾家麒麟儿当在汝,待汝长成后,需得,需得若美鹤……哈哈……”言至此处,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阿父。”顾荟蔚娇嗔。

小顾淳却眉头一跳,将笔一搁,大声嚷道:“我不学美鹤,好不知羞,忘……”

“阿弟!”顾荟蔚又嗔。

“家主,有人拜见。”便在此时,甲士捧着木盒疾疾行来。

顾和皱眉道:“雪中不见客。”

甲士将木盒恭敬奉上,道:“来人持王羲之书,说是要与郎君共赏于雪下。”

“哦?”

顾和一听竟是王羲之的书法,赶紧把木盒揭开,但见其中卧着金丝裱卷,当即便铺展于案上细看,一边看一边悬腕作拟。

甲士待顾和眉目尽放之时,问道:“郎君,可见否?”

顾和头亦不抬的问:“来者何人?”

“华亭,刘浓。”

“咦!”

“美鹤来也……”

甲士话将一落,满座惊咦声。

“嗯!!!”

顾和干咳了一声,忍住笑意,说道:“请至书室。”

顾淳道:“阿父,何不就在此地见美鹤。”

顾荟蔚瞪了顾淳一眼,嗔道:“阿弟,休得胡言。礼行于士,岂可轻辱!”

“哦,阿姐所言甚是……”顾淳挑了挑眉,心中却想:‘阿姐,到得而今,你犹要护着他……’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阿父,暗叹:‘唉,阿父,你莫笑别人,阿姐也一样……’

庄外。

刘浓与桥然静候,甲士快步而来,将两人请至庄中。几多楼台掩映于雪,一眼望去,连绵不绝的屋脊仿似叠障山峦。

人行于其中,若无人引领,定将迷失。

青石道间,一群婢女正默然扫雪,见得刘浓踏雪而来,俱是无声。待美郎君身影飘过,有婢悄问:“何家美子,竟与雪同。”

转过被雪覆盖的假山,乘车入后院。

甲士将二人引至一栋幽院前,入内传禀,稍后回归,沉声道:“二位郎君,且进。”

踏月洞入院内,直行至水阶下,见宽大的室中坐着一人,室角四个侍婢低眉垂首,刘浓揖手道:“刘浓,见过顾舍人。”

“桥然,见过顾舍人。”

“快快进来。”

顾和摸索着案上王羲之所书,抬头看向刘浓,但见美郎君虽然面色略显苍白,气宇却卓尔不群,剑眉若刀斩,眼似乱星湖海,鼻若孤峰倒悬,唇略薄,不抿已见寒。心中暗赞:半载不见,此子又美几分,若是再过两年,天下尚有何人敢与其并肩?

刘浓与桥然默然入内,落座于矮案两侧。

婢女上茶,顾和眼神灼灼,却只顾着打量刘浓,一时寂静。

刘浓被他看得略有不安,便捧茶而饮,茶一入喉,于胸中环环一荡,顿时令人神清志明,迎上顾和的目光,揖手笑道:“半载不见,舍人风姿更秀。”

风姿更秀?

桥然险些便笑出声来,顾和面相确实秀丽,但此时他的姿态却极是不雅,歪歪斜斜不说,两只手竟在怀中不停摸索,时不时摸出一只虱子来,下意识地两手拇指的指盖去挤,而他浑然不觉,眼光犹自紧盯着美郎君,笑颜细看。

“噗!”

一声微弱轻响,顾和挤暴一大虱,经此声响提醒,顾和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见指盖染血,顺手抹了,又翻起宽袍下摆,继续找虱子,头亦不抬地问道:“所为何来?莫非真为赏雪观字乎?”其时,世家子弟们因服散之故,皮肤细嫩、触觉敏锐,不可着紧衣新裳,只能穿宽袍旧裘,养些虱子,不足为怪。

刘浓与桥然对视一眼,刘浓道:“雪中赏字乃盛雅之事,此时,骄龙飞迹于纸,鹅羽飘铺于檐,景确适之,然则,却不宜再赏。”

“噗……”顾和又挤暴一虱,问道:“为何不宜赏之?”

刘浓道:“天地犹存雪,乃大美而不言;舍人心中已印字,故而扪虱如故。既已存乎于天,藏乎于胸,何需再观再赏!”

有一虱,极大,挤之不死,顾和怒,置于齿下嚼之,嚼罢,唾出虱尸,拍了拍手,再次细细打量刘浓,见美郎君依旧面带微笑而云淡风轻,心中极是欣赏,半晌,指着案上之书,说道:“欲将此书赠我否?”

刘浓揖手道:“舍人识得此书,便归舍人。”

“甚好!”

顾和提起案上茶壶,婢女欲代执,他挥手摒退,自顾自斟了一盏,再将茶壶往刘浓面前轻轻一推,刘浓接壶自斟,陪饮。

借着饮茶之机,顾和斜挑刘浓,美郎君淡然一笑,仿似不闻不见。

顾和更喜,叹道:“世人皆言,华亭美鹤,当以妻之嫁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也。”见刘浓揖手欲谦,摆手一制,又道:“非世俗之人,何故以俗礼相待。”看了看桥然,再道:“说罢,且来何事。”言罢,怀中又痒,再度寻虱。

桥然看向刘浓,刘浓微笑点头,桥然心中一横,索性也不再绕弯客套,直接将桥氏核谱一事说了,说完,身子略作前倾,眉宇稍呈不安。

半晌,顾和抖了抖袍摆,将虱尸一扫,淡声道:“知也。”

刘浓揖手道:“雪中探扰,尚望舍人莫怪,劳舍人废心,尚望舍人莫恼。”言罢,长长一揖,顾和点了点头,还礼。

礼毕,刘浓长身而起,退出室内。

桥然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跟着施礼退出来,见刘浓挥袖走向院外,心中委实忍不住,赶上去悄声问道:“瞻箦,此事可妥?”

刘浓笑道:“玉鞠勿忧,顾舍人已应下,三日后,玉鞠依旧递谱,只是需内附一信,呈以祥情。想必,尚有后福……”

“这,这便妥了?”桥然愣了,竟未听清刘浓后半句。

刘浓边行边道:“在虎丘时,刘浓曾见过顾舍人一面,顾舍人英姿非凡、豪爽通达,你我既拜见于他,自不可俗眼相加。”

桥然愣愣地点了点头,嚼虱如故,确非俗人,又想起了那卷《大人先生传》,叹道:“瞻箦待桥然之厚,桥然难以为报……”

刘浓笑道:“玉鞠无需如此,舍人乃识书之人,此书归识者,于书而言,幸甚,于人而言,幸甚!”

“君孝,切莫藏书,且献之共观……”

恰于此时,有人大步而来,人尚未至,笑声已闻……

第一百五十六章笼雪一统

来人止步于道,头戴方巾,身着锦服,蓄着一把浓密的腮胡,手中牵着个挤眉弄眼的小郎君。

刘浓见了小郎君顾淳,便知来者是谁,上前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顾侍中。”

顾众半眯着眼打量刘浓,好半晌,方赞道:“果真美郎君,怪道乎……”话语一止,瞧见桥然略显局促的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一阵思索,突然问道:“汝乃何人?”

桥然被他问得一怔,揖手答道:“桥氏桥然。”

“桥氏?桥公之后……”

顾众眼光绕着桥然打转,似忆起了甚,神色竟显怅然,良久,叹道:“汝父桥珉与我乃是总角之交,不想竟云归已有数载,当真天不假人……”

“族叔……”顾和在院内一声唤,恰好将顾众话语打断。

顾众愣了一愣,朝着桥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携着小郎君便往内走。

桥然看着顾众的背影隐入院中,皱着眉奇道:“阿父竟与顾侍中相交,为何我却不知?莫非……莫非……”突地记起一事,面色竟显尴尬。

刘浓见事已了,而此地也不宜久留,更无心探知桥氏隐事,便故作不闻,挥着衣袖直走。桥然却越想越惊,轻飘飘的跟着。

“刘氏子……”

默行一阵,突闻身后传来顾淳的唤声。一回头,只见小顾淳沿着回廊飞奔而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刘浓喘气道:“刘,刘氏子,汝,汝真欲娶陆氏女郎乎?”

汝真欲娶陆氏女郎乎?一语落地,惊呆了两人。桥然看着刘浓,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刘浓剑眉紧簇,心中震惊!

顾淳叉着腰顺气,喝道:“若,若真是如此。那,那……”

“阿弟!”

一声娇嗔,廊角转出了顾荟蔚。

浑身大紫的小女郎款款冉冉的行来,朝着刘浓与桥然各作一个万福,而后轻声道:“刘郎君,阿弟年幼无知,故而口出戏言,望君切莫放在心上。”

顾淳嘟嚷道:“非也,阿姐……”

“阿弟!!”

顾荟蔚柳眉一拔,声音略作上扬,小顾淳顿时吃不住,气气的将袖一甩,嚷道:“我,我不管了……”言罢,狠狠的瞪了刘浓一眼,一溜烟跑了。

廊外,雪扬。

廊内,微妙。

半晌,顾荟蔚看着檐角飞雪,淡声道:“刘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说完,端着双手向廊外假山行去,殷紫混于雪,煞是夺目。

刘浓心中如擂鼓,强压住惊意,对桥然道:“玉鞠,且稍侯。”

一时间,桥然心思转不过来,愣愣地道:“瞻箦自去,只是莫忘归……”

假山不高,中有一亭,亭掩于环围之中,极是静幽,也不易为人发觉。顾荟蔚看着远方不语,刘浓嗅着冷冷清香,混乱的心神渐渐安伏下来。

稍徐。

顾荟蔚慢声道:“吴郡骄傲陆舒窈,小字名令夭,恰若雪中明珠,灼灼夭夭;荟蔚若为男儿身,也定爱之。”

刘浓皱眉不言。

顾荟蔚微微侧首,明眸眷恋似流水,却见他神色犹呈不解,忍不住地一声轻叹,颤抖着手指,轻声道:“世人常将荟蔚与陆小娘子作较,其实荟蔚是不如的,陆小娘子心无羁绊、直若皓月皎僚,但为君故,可割舍一切,君切莫负之。”

刘浓深深吸得一口气,揖手道:“尚请小娘子明言。”

真呆鹤也……

顾荟蔚柳眉轻颤,冷声道:“君莫非不知?”

刘浓摇头道:“不知。”

顾荟蔚气道:“昨日城门口,陆小娘子拜天祭地,割裙断席,非君莫嫁,汝竟不知?”

“果真?!”刘浓追问。

“哼!”顾荟蔚一声冷哼,心中又气又恼,乱作一团,亦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浑身颤抖不休。见刘浓呆若木鸡,没来由的又一软,细声道:“如若真不知,此时已知,君当作何以待?”

“刘浓告辞!”美郎君回过神来,转身便走。

“且……”

顾荟蔚羞恼难自胜,但一声娇唤却只喊出一半,便硬生生的滞于心口。

刘浓却听见了这声唤,徐徐回头,揖道:“小娘子尚有何事?”

小女郎眯着眼眸,双手伏在腰间,染着豆蔻的十指惊若寒蝉,抿了抿雪白的唇,深深一个万福,说道:“无事,别过。”

别过,这是要永别乎?该作何选择?

“刘郎君,人面未隐,桃花未红,又作何意……”

“刘郎君,锦信尚需往来……”

“荟蔚有心系乔木,汝心可有荟蔚……”

眼望着这束欲萎的大紫,霎时间,往日诸般种种如潮涌来,将刘浓看似坚实的心堤冲作齑粉,眼中脑中一片混乱,心思却澄清镜明,朝小女郎疾走。

“刘郎君,君,君欲何为?”小女郎浅浅起身,被吓着了,退后一步,睁着美目,轻问。

刘浓懒得与她言,一把揽在怀中,深深一吻,沉声道:“昔日虎丘,刘浓得点绛一枚,汝应嫁我,且稍待。”言罢,美郎君转身大踏步而去,好似深怕小女郎细问。

顾荟蔚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依着亭柱喘气,雪白的唇已作红樱欲透,半晌,眸子一眨,提着裙摆奔出亭,站在高处一看,只见青冠隐约浮现于雪廊,嘴角轻扬,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喃了一字:“贪。”

“那你要不要等他?阿姐,依淳弟之见,这刘氏子太贪……”小顾淳从假山下的洞里钻出来,垂着丧气的仰着头嚷道。

“阿弟,汝若敢胡言,定,定……”

……

刘浓与桥然快步而行,一路上美郎君默而不言。

待出了庄门,桥然委实忍不住,低声道:“瞻箦……”

“玉鞠!”

刘浓回眼望向庄院,莫名觉得浑身轻松无比,朝着桥然微微一笑,邀桥然同车而行。二人对坐于车中,桥然问道:“何往?”

刘浓道:“陆氏。”随后凝视桥然,沉声道:“玉鞠,若言刘浓贪之,那便贪之。刘浓喜桥小娘子,亦喜陆氏女郎……”顿了顿,又道:“尚有,吴郡妙音。”

“啊……”

桥然身子猛地往后一缩,大睁着眼,良久,方道:“瞻,瞻箦,汝可知,可知……”

刘浓沉声道:“知也!”剖作三半便剖作三半,受人诘难便受人诘难,美郎君豁出去了。

车轮滚雪,帘内无音。

亦不知过得多久,来福一声长喝,制住牛,回身道:“小郎君,陆氏到了。”

呼……

刘浓睁开眼睛,朝着桥然淡然一笑,揖手道:“玉鞠,且安待。”

桥然叹道:“瞻箦,何不避之,以待他日。”

刘浓揭开帘,迈出身,朗声笑道:“身为男儿,岂可让心爱之人独饮风雪。”说着,辕上一轻,美郎君跳下来,正了正顶上青冠,扫了扫月袍下摆,迈着阔步,走向深门似海……

……

吴县桥氏庄园。

簇新苇席似雪朵,中有两点最娇艳。

桥游思与陆舒窈对座于案,彼此都未言语,却各作笑颜盈盈。

少倾。

桥游思将冒着热气的茶递给陆舒窈,轻声道:“陆小娘子,且饮茶。”

“妹妹且自饮,舒窈不渴。”陆舒窈端着双手,身子坐得笔直,眯着细长的眼睛,微微一弯小唇,细声道:“常闻人言,桥氏有殊,名唤游思,足堪吴郡之清绝。而今,舒窈观之,清绝二字岂可描得妹妹。”

桥游思将茶碗轻轻一搁,拾起案角一侧的金丝楠木小手炉,捧在怀中,软声道:“游思年已十五,来年便十六了。”

陆舒窈眸子在小手炉上微微一滞,眨着两把小梳子,仿似根本未听出桥游思言下之意,漫不经心的道:“妹妹的手炉真好看,最是那蔷薇花……”

“格……”

桥游思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偎着滚汤的手炉,看着对面华贵的小女郎,声音低低的:“陆小娘子,刘郎君去县城了,小娘子何必在此说蔷薇,我若是小娘子,现下定返。”

陆舒窈颤了下眼,绽出一颗颗的小星星,嫣然笑道:“舒窈知道,舒窈此来,一是见他,二是……见妹妹的。”

桥游思双肩悄颤,淡声道:“陆小娘子误会了,刘郎君来桥氏,是为阿兄所请,商议两家通宜之事,与游思无干!”

“真不相干么?”陆舒窈甜甜的笑着,静静的看着桥游思。

不相干么?桥游思如水云眉悄悄皱起来,洁净无暇的眸子轻眨、轻眨,将心口的手炉贴得更紧了些,感觉着那阵阵暖意徐浸入怀,一颗心悠悠的,也闹不清到底怎生了,眼前总晃着刘浓的眼睛。是的,兴许是擅画,她极擅捕人心神,眼睛总能看到人心的最深处。

她倒映着他的样子,让他在她的眼前无所遁形。殊不知,擅泳者必溺于水,那个人来了后,便再也未走,如烙印,刻下深迹。

稍徐。

桥游思舒了舒身子,迎目陆舒窈,脆声道:“相干又何如?”

“格格……”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陆舒窈媚媚的笑起来。

“噗嗤……”

室外,抹勺掩嘴偷笑。晴焉瞥了一眼抹勺,低声道:“笑甚?”

抹勺拧着眉,低声道:“你家娘子输了。”

晴焉娇喝:“胡言……”

“嘘……”

抹勺伸手靠唇,拉着愣愣的晴焉奔到廊角,问道:“你家小娘子已十五?”

晴焉点头。

抹勺抬头挺胸,看着廊外飞雪,淡声道:“我家小娘子,来年春,才十五。”

晴焉道:“这有何干系?”

抹勺摇头道:“真真一个蠢婢……”

第一百五十七章陆抗之仆

陆氏门口,风卷残雪,清冷潇潇,两株冰雪梧桐坠着剑棱千道。

顶盔贯甲的守卫嗡声道:“来人止步。”

刘浓目不斜视,踩着门口混杂的雪印行至树下,揖手道:“劳烦通禀,华亭刘浓,拜见陆侍中。”

“三日不见客,来者请回!”冰冷的盔梁笼盖守卫之眉,竖遮鼻翅,教人难辩全容,唯余一对精光隐敛之眼与紧抿的刀唇。

“陆三,汝速寻七郎君归来,若是途遇小娘子……切莫声张,需得敛口慎言……尔可知晓?”

“是,阿爹。”

这时,树旁一侧的偏门走出一群人,为首者白须飘乱、眉骨精健,正是陆氏大管事陆老。

陆老眼神如灼,边走边吩咐着身侧的陆三,当转过雪悟时,蓦然一斜眼,瞅见门口的刘浓,眼底猛地一缩,眯着眼睛疾行几步,至刘浓十步外站定。

而此时,陆氏众随也看见了刘浓,陆老的螟蛉之子陆三紧步飞迈,指着刘浓便欲喝。

“陆三……”

陆老沉声一喝,挥手推开不知分寸的陆三,低声对身边人耳语两句,身边人立即阖首快步回返。

“原是华亭刘郎君,不知刘郎君从何而来,欲至何处?”

刘浓瞅了瞅往院内飞奔的陆氏随从,迎上陆老那对吊眉眼,拱了拱手,淡然道:“刘浓所来,但为拜见陆侍中。”

陆老道:“侍中不见客。”

刘浓道:“或将见之。”

陆老道:“那便请郎君候之。”

刘浓道:“固所愿也!”

陆老不再出言,刘浓也未再语,两人对立于雪榕下,陆老的眼睛越眯越窄,刘浓背负着手,视若未见。

足足一个时辰后,方才那名随从快步奔出,对着陆老侧首一阵耳语。

陆老吊眉一扬,冷声道:“刘郎君,侍中言,正门拭雪见君子,若非君子,请由侧门而入,不知刘郎君乃君子,亦或……”

刘浓朝着庄院沉沉一个揖手,掐断他的话,说道:“刘浓但为拜见侍中,劳请。”

“嘿……”

陆老裂嘴冷笑,也不作引,负手便向榕后侧门走去,刘浓面不改色,朝着远处辕上面呈担忧的桥然略作一揖,大步走入后门。

后门狭窄,两侧是高墙,仅可两人并行。

深深雪巷无人扫,东绕西走似盘廊。

陆老行于前,刘浓随在后。

陆老年岁虽暮,步伐却健,刘浓穿木屐行雪极是不便,需得阔步急迈方可追得上他。而老者似乎有意刁难,愈行愈快,最后竟然飞奔起来。刘浓眼锋微缩,老者老矣,却有一身本事在身,眼见陆老将钻入巷中不见,美郎君索性将脚上木屐一踢,踩着早已湿透的雪袜一阵疾奔。

陆氏主庄庞大无比,不仅占了小半座城,尚且沿着城东郊直笼了数千顷,其间屋脊飞檐似比鳞,巷陌交缠若织锦,刘浓飞奔于其中,若至上而下俯视,唯见一点青色,似黑线划过雪痕。

陆老奔得一阵,窜入斜巷,靠着雪墙喘气,喘得片刻,揽着雪乱长须,笑着喃喃自语:忆往昔,吾随二郎君东征西伐,何等畅快威风。而今老兮,不过数里雪路,便气喘不已。嗯,亦不知那小子是否卧于雪中,若是冻得一命呜呼,倒不好再见小小娘子……

“陆老,刘浓犹在。”

话将落脚,巷背传来淡淡的声音。

陆老忍不住探首一瞧,只见美郎君正斜倚着雪墙,笑颜盈盈,经得一阵狂奔,那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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