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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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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罪!”金纯忠觉得这是明摆着的事情,“韩稠贪贿无数,富比国库,又与刺客勾结……”

连丹臣笑着打断金纯忠,“韩稠肯承认自己与刺客勾结吗?”

金纯忠没审过韩稠,只能猜测,“想必不肯。”

“刺客承认了吗?”

金纯忠审过所有刺客,大多数时候连丹臣也在场,于是摇摇头。

刺客的头目是圣军师,只有他,还有刺客栾凯,与韩稠有过直接往来,栾凯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不足采信,圣军师则坚称韩稠“出卖”自己,对在崔府发生的刺杀一无所知。

连丹臣道:“贪贿虽是重罪,可韩稠是宗室重臣,顶多被削籍为民、发配边疆,遇到大赦,还可能恢复身份。勾结刺客才是不可宽赦的死罪,正因为如此,更要证据确凿,出一点瑕疵,都会让人怀疑陛下罗织罪名报复宗室。”

韩氏子孙遍布天下,与京城相隔千山万水,传言跋涉过去,早已面目全非。

连丹臣久为刑吏,对这些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宰相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难啊,只要韩稠和圣军师咬住不承认,真相哪怕就摆在眼前,也不算数。反之,这两人只要有一人松口,万事大吉,是只诛首恶,还是株连百人、千人、万人,都容易得很。”

金纯忠叹息一声,“可怜那些无辜百姓,居然被这两人所连累。”

金纯忠听得越认真,连丹臣越兴奋,意犹未尽,又喝一杯洒,说:“也不尽然。”

“还有别的原因?”

连丹臣笑而不语。

金纯忠连敬三杯,他是勋贵子弟、皇帝外戚,在一名刑吏面前却恭敬地执弟子礼,连丹臣三分欣赏、三分醉意、三分自傲,什么话都肯说了。

“其实京兆尹大人知道牢中的人大都无辜,与刺客直接相关者寥寥无几,可皇帝下达宽赦令之后,仍将数百人羁押,因为这对大人、对整个衙门,包括你我在内,都有好处。”

金纯忠立刻想到了那些接受犯人亲属贿赂的公差,“京兆尹大人在等钱?”

连丹臣笑着点头,“案子查到现在,脉络基本清晰,刺客连同包庇者最多不超过百人,这些重犯谁也保不出去,再多的钱也没有,可其他犯人却是添头儿,放了是显示陛下仁慈,不放是办案谨慎,划线的权力在京兆尹大人手中。”

金纯忠感慨万千,“韩稠的罪行之一就是贪贿,结果查案者利用这个机会也在贪贿。”

连丹臣大笑,“不一样、不一样,韩稠是山中老虎,专挑肉多的猎物,京兆尹大人算是狼,吃点鼠兔,至于咱们,拣点残羹冷炙而已,还有更差的,只能啃骨头了。”

金纯忠笑了笑,没有争辩,心里却觉得这是一样的行为。

连丹臣收起笑容,低声道:“其实金大人是有机会成狼,甚至成虎的。”

金纯忠一惊,以为连丹臣是在出言讽刺,细看老吏的神情才明白过来,那是羡慕与推崇,连丹臣以为金纯忠请他喝酒就是为了弄清门道为自己捞取利益呢。

“成虎就算了,太扎眼。”金纯忠顺着说下去,“可我还没明白,机会在哪呢?”

“金大人能够直接面圣,这就是最大的机会,而且很安全,你也不用替谁求情,招惹猜忌,只需多听,什么时候陛下又要大赦,你立刻告诉我,我去找几位富裕犯人的亲眷,对他们说有办法放人。接下来就简单了,将犯人放入大赦名单里,反正他们也没什么重罪,本来就该在名单里。差事完成了,钱也拿到手了,最妙的是毫无风险。”

连丹臣不再说了,只是嘿嘿地笑,觉得今天的酒真是好,自斟自饮,连喝数杯。

金纯忠也在笑,心想自己的确应该去见皇帝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次交锋

圣军师四十来岁,身材瘦小,其貌不扬,骨头却挺硬,连番遭受酷刑,就是不肯招出韩稠,每次被问道时,回答都差不多,“皇帝杀个大臣还不简单,何必找我帮忙?”

与其他犯人不同,他没有被关在京兆尹府的监狱里,享受特殊待遇,住进了刑部大牢,几乎每天都要接受不同部司的审问,他早已习以为常,今天没人来拖他出牢,反而不习惯。

“嘿,狱头儿,到时候了,老子今天的‘竹笋炒肉’还没吃呢!”

刑部大牢位于地下,房间不是很多,关押的却都是重犯,圣军师喊话之后,深处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有隐约的叫好声。

圣军师来了兴致,坐在草席上,放声高歌,晃动身上的锁链当乐器,唱的是一首下流小曲,从狱卒往上一直到皇帝,家中女眷都逃不过他的编排。

两名狱卒拎着棍棒走来,隔门怒喝,圣军师却唱得更起劲儿,他是朝廷要犯,受审时频繁挨打,在牢里却没人敢动,万一出了状况,狱卒们可承受不起责任。

“拿抹布把他的嘴堵上。”一名狱卒说。

“给他加餐,抹布越脏越好。”另一名狱卒迎合,两人转身离开。

圣军师大笑,“你们两人的婆娘最脏,都送来吧,老子来者不拒!”说罢又唱起来。

过去很久,狱卒一直没回来,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臭味的刑部大牢,好像找不到一块肮脏的抹布。

圣军师嗓子沙哑,终于觉得无趣,躺在地上哼哼,肚子倒真是饿了,就算是腐臭的肉,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声,圣军师坐起来,伸伸腰、扭扭脖子,哑声道:“以后能不能准时一点?耽误老子休息,不知道我正在梦里和玉皇大帝聊天吗?”

牢门打开,进来两人,并非狱卒,圣军师认得其中一人是审过自己多次的金纯忠,还有一人却不认得,于是多打量几眼。

那人提着灯笼,这时放在地上,问道:“就是他?”

金纯忠道:“是他。”

“老子不是‘他’,老子叫圣军师。”

“相貌与传言一致,脾气不太像。”陌生人道。

“你是哪路神仙?还打听过我的脾气?”

那人没有回答,侧身向金纯忠点下头,金纯忠退出,将牢门关上。

“牢房里审问,有点新鲜。可你就一个人,不会是被关进来给我做伴的吧?老子对太监没兴趣。”

那人是名太监,缓步走到圣军师面前,背对灯笼,居高临下地俯视犯人,圣军师挣扎着起身,昂然回视,个子虽然矮了一些,气势却一点不输。

“我叫杨奉。”

圣军师重新打量了一番,突然大笑,“原来你就是杨奉,特意从云梦泽回来的?哈哈,我还以为赫赫有名的杨狗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一名普通的太监。”

“彼此彼此。”杨奉平淡地说。

“怎么着?几大法司用尽刑具都没达成目的,你只凭一张嘴就想来说服我?”

“像咱们这种人,本事都在嘴上,不用嘴还用什么?”

圣军师稍稍愣了一下,收起脸上的狂傲神情,言辞却没变,“我跟你不是一种人,圣某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你是朝廷鹰犬、皇帝走狗,咱们没有共同之处。”

杨奉转身,在狭小的牢房里转了半圈,既不反驳,也不生气,“云梦泽挨不过今年冬天。”

“这种话对皇帝说去,他肯定爱听。”

“刺驾没成功,栾半雄决定参加盟主大会,以为当上盟主这后就能取得整个江湖的支持。”杨奉只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对各种嘲讽全不在意,更不接话。

圣军师脸色不变,微笑道:“临走的时候我特意嘱咐他绝不能参加盟主大会,看来他是没经受住引诱,算了,我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现在的一切顽抗都是无意义的,何不招出真相?自己少受些苦头,也给我们减少些麻烦。”

“连杨公都亲自出面了,我还有什么可抗拒的呢?想让我招供,可以,只有一个条件。”

“请说。”

“让皇帝亲自来审我。”

“这不可能。”杨奉立刻否决。

圣军师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提条件,“不是我进宫见皇帝,而是皇帝来大牢见我,对皇帝说的时候一定要讲清楚。”

“陛下亲临大牢并不能改变什么,而且他不会来的,满朝文武不会同意,我也不会,陛下有陛下的尊严,不会因为你而放弃。”

“只会为匈奴人放弃?呵呵,反正你能见到皇帝,告诉他这些话就是,他若是真皇帝,自己能做主。”

“我不明白,你是江湖人,不在乎云梦泽和栾半雄的生死存亡,却非要帮助一名贪官脱罪?”

“我没帮任何人,尤其不想帮皇帝,他想杀死大臣,自己想办法,不要拿我当借口。”圣军师又说出这套话,之前很有效,每每令审问者无言以对。

杨奉至此似乎也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刺驾一案拖得太久了,从明天开始,被俘的刺客会被陆续处斩,年前完成,你是最后一位,大概在腊月二十左右。”

“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在阴曹地府等皇帝,在那里他说的不算,大家势均力敌再斗一场。”

“还有栾半雄,你们会先见面的。他正在与各地豪杰会面,要将盟主大会掌控在手中,可这些豪杰会劝说他投降,接受招安。无论他同意与否,只要表现出犹豫,就必死无疑。”

“我不在乎了。”圣军师无所谓地说。

“那就好,因为你就是栾半雄心存犹豫的原因。”

圣军师没吱声。

杨奉继续道:“那些豪杰不会立刻劝降栾半雄,而是揭穿你的真面目:是圣军师游说云梦泽参与齐国叛乱,并与匈奴人勾结,结果一败涂地,云梦泽因此声名狼藉;是圣军师策划了一套复杂的刺驾计划,结果还是一败涂地,陛下活得好好的,云梦泽却损失了一批好手,尤其是栾凯与赵十娘,一个是栾半雄的义子,一个是他的姘头,都死于你手。”

崔府中刺驾的阿珍真名赵十娘,武功虽高,在江湖中名声却不响亮,也只有杨奉能打听出来。

圣军师倒不意外,冷冷地看着他,“跟我说这些干嘛?”

“顺势而为,望气者讲究这个,所以我向你说清眼下的大势。”

“想学望气之术,你还没入门呢?”

“照葫芦画瓢,总有两三分相似。”杨奉微笑道。

“嘿,你连半分都没学到。”圣军师一脸不屑,随即恢复正常神色,想了想,说:“大势其实是这样的:栾半雄根本不在乎京城损失的这些人,圣军师?不过是名说客而已,没有过命的交情;赵十娘?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而已,少一个更清静;栾凯?一个傻小子而已,武功虽高,但是早晚会惹麻烦,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栾半雄身边又不是只有这两名高手,他会假意参加盟主大会,等官府放松警惕的时候,先发制人,破坏朝廷军队的据点,然后伺机而动,或者留在原处待战,或者退向东海,泽里的好汉到了海上还是霸主。”

杨奉摇头,“你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假话太多,我在云梦泽打听得清清楚楚,栾凯与赵十娘虽然不是栾半雄身边仅有的高手,却是最忠心的,否则的话也不会被派来刺驾,尤其是赵十娘,明知此行必死,仍然义无反顾,栾半雄身边还剩下多少这样的人?”

圣军师大笑,“枉你追杀过这么多的江湖好汉,对江湖规矩却只知皮毛,不知底细:赵十娘的儿子留在栾半雄身边,她敢不从?栾凯这种人很容易培养,栾半雄杀人之后留下幼儿,养大他们就是为了当死士,栾凯武功高些,也没高到出类拔萃,你问栾半雄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不计其数。狗皇帝逃过一劫,还有更多刺杀等着他!”

“你想让朝廷将关注重点从云梦泽转回京城?”杨奉冷冷一笑,“大楚攻守兼备,有实力两线开战,栾半雄坚持不了多久,进京的刺客无非是来送死。”

“云梦泽有的是栾凯这样的人,就怕你们杀不过来。”

杨奉盯着圣军师看了一会,突然说道:“你不是淳于枭。”

圣军师一愣。

杨奉转身提起地上的灯笼,敲了敲牢门,等外面的打开,补充道:“淳于枭不会像你这么愚蠢。”

圣军师又是一愣。

门开了,杨奉走出去。

金纯忠关上门,有些困惑地问:“圣军师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这只是一次言语交锋,几分真假并不重要,他赢了,同时也输了。”杨奉抬起灯笼,照亮金纯忠身边的另一个人。

刺客栾凯被牢牢捆在一长块木板上,嘴里塞着布条,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眼中充满仇恨,像是要吃人。

“关于他和赵十娘,圣军师的话是真的。”杨奉说。

四名士兵走来,抬着栾凯向外走去,走出十几步之后,牢里突然传来圣军师的怒吼:“杨奉,回来再战!”

杨奉不想再战,出离大牢,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让士兵放下栾凯,没有松绑,拽出他嘴里的布条,一句话也不说。

栾凯呕了几下,气愤异常地说:“韩稠府里有一颗人头,是他与圣军师亲手掩埋的,我看到了。”

杨奉点点头,栾凯还没消气:“义父……栾半雄真杀了我的家人?而且不在乎我的死活?”

杨奉又点点头,对栾凯,他连嘴皮子都不想动。

第四百二十七章  剑在手中

杨奉入宫,既是拜见皇帝,也是辞行,他此次返京原是为了确认圣军师的身份,半路上听说皇帝遇刺,数日后又听说皇帝已经康复,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了一次。

他的权力来自皇帝,没有皇帝他将失去一切,因此必须亲眼看到皇帝安然无恙。

杨奉看上去又瘦了一些,满面风霜,他在云梦泽可不是坐在屋子里安排战斗。

杨奉算不得纯粹的内臣,皇帝在凌云阁见他,微笑道:“朕又涉险,让杨公失望了。”

杨奉仔细打量子皇帝几眼,放下心来,“陛下平安就好。”

“朕还是没能完全掌握皇帝的权力。”韩孺子很高兴见到杨奉,有些话他只能对这名太监说,“十步以外、千里之内,不知还有多少臣子与韩稠的想法一样,只是暂时没敢表露出来。”

韩孺子指了指桌上厚厚一摞奏章,“这是连日来各地诸侯和朝中大臣递上来的,杨公能猜到他们都写了什么吗?”

杨奉想了一下,“首先是恭贺陛下康复,其次是痛斥韩稠的狼子野心,最后……他们大概会说起稳妥的好处:祖宗如此安排自有其道理,后世子孙改动时必须慎之又慎。以此暗示陛下当初将韩稠从洛阳调至京城是错误的。”

“何止暗示?有些人直接写了出来。”韩孺子摇摇头。

韩稠是诸侯后代,其祖自愿交出王号,当时的皇帝为了表彰这种行为,特许其家子孙可以世袭河南尹,长驻洛阳,结果却给自己的子孙留下了麻烦。

“可大楚不能再容忍韩稠这种大臣存在。”韩孺子看向那摞奏章,好像上书者就站在面前,目露坚定,一次刺杀吓不住他,“如果只是剿匪,动用数郡之力即可,韩稠影响不大,如果要对付匈奴人,需倾天下之力,朕不允许再有洛阳这样的法外之地。”

杨奉没吱声,韩孺子轻叹一声,“可朕现在还腾不出手来。”

“陛下有皇子之后会封王吗?”杨奉问道。

韩孺子沉默良久,“会。”

“三五代之后,将有一位皇帝如陛下一样,琢磨着如何废除各地诸侯,陛下的子孙也在其中。”

只有杨奉敢说这样的话,韩孺子并不在意,反而很欣赏,喃喃道:“一个人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不自私,连皇帝也不能例外。”

韩孺子一时想不出良策,看样子杨奉也不能,于是笑道:“不说以后的事情,先说眼下的问题吧,朕向云梦泽又派去一位新将军,名叫黄普公。”

杨奉点头,“我在路上遇到了,跟他聊了几句,是位能做事的将军,难得陛下能将他找出来。”

韩孺子将黄普公的事迹大概说了一遍,“他的本事哪怕只有五分真实,击破云梦泽群匪也应该不在话下,接下来朕要派他去平定东海。可朕担心一件事,燕康与黄普公原是主仆,以后一文一武协作剿匪,只怕会有隔阂。有人建议朕将燕康之子燕朋师也派去云梦泽,如此一来,黄普公的功劳就是燕家的功劳,或许可以消除隔阂。可这种做法不太公平,朕一直犹豫未决,正好杨公来了,朕想想听听你的意见。”

杨奉上前一步,“打个比方,陛下得到一柄号称削铁如泥的宝剑,是深藏匣中,还是拿在手中与敌人对战?”

“当然是拿在手中。”

“敌人选用何样的兵器迎战,陛下决定不了,那可能也是一柄神兵利器,两强相争,必有一伤,陛下的宝剑纵然得胜,也可能受损。”

“如果对方是神兵利器,朕就更应该使用宝剑,这正是宝剑的用途。”韩孺子笑了笑,有时候他还是需要杨奉的指引,“朕明白了。”

杨奉后退一步,回至原位。

韩孺子继续道:“作战的是将军,朕只需给他权力、兵将与粮草马匹,至于其它事情,该由将军自己解决,无需朕事必躬亲。能不能解决彼此间的关系,是黄普公与燕家的问题,朕秉持公正即可。”

明白这个道理,韩孺子一下子轻松许多,看向杨奉,说:“申明志对自己的问题解决得不好,朕已经决定允许他致仕还乡,可是该由谁接任呢?”

“陛下想必已有人选。”

“朕属意瞿子晰。”韩孺子停顿片刻,见杨奉没有提出反对,接着说下去,“先让他担任帝师,期满后入御史台,如果表现出色,可为宰相。”

略过六部的为官经验,皇帝给瞿子晰安排的是一条快速通道。

这是赵若素的建议,杨奉点点头,“陛下安排得很好,瞿子晰有宰相之才,可是与宝剑一样,也要提前试一试锋芒。”

“问题是在这之前呢?谁当宰相?如果瞿子晰被证明只是一介书生,空谈强于实干,申明志的继任者很可能要在宰相的位置上多坐一阵儿。”

“冯举已被任命为左察御史,按惯例该由他继任宰相。”

韩孺子沉吟不语,他提拔冯举是为顺利通过自己的多项任命,对吏部尚书不是特别满意。

“冯举是三朝老臣,执掌吏部多年,再有御史台的经验,堪任宰相。”杨奉并不避嫌,还是推荐冯举。

“卓如鹤怎么样?杨公在云梦泽经常见他吗?据说他是先帝欣赏之人。”

卓如鹤原是桓帝当太子时的近臣,后进入六部为官,就等着步步高升,直达宰相之位,结果桓帝早崩,他被调至外地,升迁之路中断,韩孺子对他印象不错,派他去安抚云梦泽周边数郡的民心。

杨奉想了一会,“卓大人剑在匣中,尚未试刃。”

“卓如鹤治理弘农郡颇有声誉,在云梦泽做得不好吗?”

“做得很好,云梦泽这几个月来返乡为民的强盗,比过去几年加在一起都要多。卓大人不缺治民的经验,但是缺治吏的经验,宰相是百官之首,非得是深谙治吏之术者才可担任。”

“嗯。”韩孺子明白杨奉的意思,不管怎样,他对未来的安排有了更清晰的思路。

杨奉觉得差不多了,躬身道:“我明天就走,要向陛下请调一人,一块带去云梦泽。”

“满朝文武,随你调用。”

“此人不是朝中官员,而是牢中关押的一名刺客,叫栾凯。”

“朕知道这个人,他曾经闯进皇宫,惊吓到了皇后,该是死罪。”

“此人自愿去刺杀栾半雄,以赎死罪。”

韩孺子大为惊讶,“怎么会这样?那些刺客不是一直都很嘴硬,对栾半雄很忠心吗?”

杨奉将自己在牢中的经历说了一遍,韩孺子先是笑着摇摇头,然后正色道:“圣军师为了与杨公争锋说出的那些话,几分真?几分假?栾凯的父母真是栾半雄所杀?”

“我不知道。”杨奉对皇帝必须实话实说,“我猜圣军师没本事现编一套纯粹的谎话,应该是真多假少,但这不重要,栾凯相信,这就够了。”

“杨公打算让他再去刺杀栾半雄?”

杨奉摇头,“栾凯这个人十分单纯轻信,他若见到栾半雄,很可能又被劝说回去,我要将他留在在身边。栾凯熟悉云梦泽路径,尤其是对栾半雄的老巢了若指掌,有他相助,黄普公等将军事半功倍。”

“栾凯很危险,圣军师也很狡猾,杨公小心。”

“我也不做匣中之剑,自信能够对付得了栾凯。”

“好吧,朕会传旨,让你带走栾凯。”

杨奉谢恩,告辞准备要走,韩孺子叫住他,想了想,问道:“杨公还在追查淳于枭?”

杨奉点头,微微眯起眼睛,他做事向来胸有成竹,唯独对淳于枭充满困惑,“我总觉得他就隐藏在身边,我在云梦泽,他也在云梦泽,我回京城,他也回京城……”

“等到天下太平,淳于枭将无处藏身。”韩孺子道。

杨奉躬身,“我希望在天下太平之前就将他绳之以法。”

韩孺子目送杨奉退下,对这名太监,他既觉得心有灵犀,又感到不可理解。

他从桌上找出一张还没有盖印的旨意,将它撕成碎片,燕朋师不会去云梦泽,将一直留在宿卫军,直到显出真本事的那一天。

杨奉离开不久,金纯忠求见,在皇帝面前对杨奉的手段赞不绝口,“栾凯此前一直胡说八道,杨公一到,他全招了。连丹臣已经在韩府一张床下挖出人头,尚未完全腐烂,崔府的人辨认过,确认就是被杀的侍妾。韩稠再不能说自己对刺杀一无所知了。”

事情总算解决一件,韩孺子却没有多少愉悦之情,见金纯忠也不是特别兴奋,略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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