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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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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命过程极为简单,韩星坐在椅榻上,看上去更加疲惫,冲倦侯勉强笑了笑,挥下手,有人将官印和相关文书捧过来,韩孺子接在手中,转交给两名随从,告辞退下,就算完成了。

清卫营就在勋贵营旁边,出了中军帐,拐个弯,走不多远就到了。

中护军有自己的军帐,主簿、军候、校尉等将官早已等在帐中,恭迎新上司。

楚军即将撤回马邑城,大将军的私人物品一件也不能落下,清卫营任务繁重,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交接与安排进行了整整一天,韩孺子基本上只是倾听并交付令牌,具体事情由将官们负责。

东海王又一次说准了,大将军韩星收到不少贿赂,一些送到了京城的家中,更多的则直接送到大将军面前,务必让他看上一眼,撤军的时候东西一下子多出不少。

东西虽多,却一点也不能乱,大到帐篷,小至一根绳绦,无不准确地记录在案,有正册、副册,分别由不同的人保管,定期互相查证,搬运时各司其职,一块银子掉在地上,无关者谁也不能触碰,必须由专职者自己拣起来,否则即是触犯军法。

以军法管理私人物品,万无一失。

韩孺子中午独自在军帐里吃饭,东海王一个人踅进来,翻了翻厚厚一摞的簿册,说道:“老家伙这是将孙子辈要用的钱都捞足啦。”

“你不该来这里。”韩孺子说,楚军虽然有不少问题,但营中军法还是很严格的,任何人不得在各营之间随意通行,勋贵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可以胡作非为,却也不敢进入其它营地。

东海王笑道:“谁让我是你弟弟呢,你当上中护军,我就算是你的第一幕僚。”

韩孺子指着几案上的酒肉,“吃饭了吗?”

东海王瞥了一眼,不感兴趣,而是问道:“你考虑好了?”

“没有,现在事情多,到了马邑城再说。”

“事情多?哈哈,你知道你算什么吗?堂堂倦侯给韩星当管家呢。”

“嗯……当管家也能学到不少东西,这与运送军中粮草是一样的。”

“嘿,你看得真开。”东海王和大多数勋贵子弟一样,宁可无所事事,也绝不屈就无权之官,“韩星是个老滑头,任命你当中护军,表面上是信任,也是一种防范,以你的身份,想向朝廷递送奏章千难万难。”

韩星受贿太多,已到了必须加以掩饰的地步。

韩孺子听出东海王话中有话,“你觉得我没法向朝廷请命,所以不能带勋贵营去碎铁城?”

东海王不肯回答,笑道:“勋贵营也归你管,不要厚此薄彼,待会去看看吧,大家也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

不等韩孺子发问,东海王已经转身离去。

直到傍晚时分,韩孺子才回到勋贵营,这里也有一座军帐,在一片争奢斗侈的华丽帐篷当中极不起眼,大小将官十几人,却都不管事,交上名册,就退到一边,仔细研究自己的靴子。

礼物甚至没有送到韩孺子的私人帐篷,直接堆在了军帐里,主簿等人详细记下了清单,许多条目后面还有送礼人自己加注的内容,有人恭喜,有人攀交情,有人直截了当地提要求,大都是想在入冬之前回京过年。

韩孺子粗略扫了一遍,他接到的礼物当中没有多少真金白银,大都是裘皮、珠宝、字画一类的东西,张有才和泥鳅两个人肯定拿不动。

韩孺子又看名册,勋贵营里共有散从将军四百八十七人,“扈从士兵”八百六十四人,居然比两倍之数少了一些,有职位的将士一百二十人,总数不到一千五百,可韩孺子知道,常住在勋贵营里的人至少有两千。

相比于大将军的受贿所得,勋贵营才是真正的千疮百孔。

这片营里的事情比较少,大军撤退的命令已经传下来,那一百二十名专职将士的任务就是确保所有勋贵子弟将私人物品打理好,后天上午能够按时出发。

看似简单的一项任务,进行的时候可挺麻烦,将官们需要上司的帮助。

韩孺子看完相应文书之后,主簿上前,又递上一张清单,谄笑道:“这是属下孝敬将军的一点心意。”

韩孺子接过清单,上面记载的礼物比较寒酸,只是几套盔甲与数十件兵器,还有纹银三百两。

韩孺子也不拒绝,笑道:“多谢了。”

上司收下礼物,这是一个好兆头,十多名将官都松了口气,平时见倦侯不喜玩乐,还以为这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将军,原来也是入乡随俗的人,不由得大为高兴,主簿拱手道:“后日上午本营开拔,军令如山,晚一刻也不行,大人……”

韩孺子点点头,表示明白,“放心吧,所有人明天都会做好准备。”

新上司通情达理,众将官更加放心,同时发出讨好的笑声,不少人心里却想:怪不得倦侯守不住宝座,“通情达理”可不是皇帝该有的素质。

入夜不久,韩孺子准备回自己的帐篷休息,刚走到门口就被东海王拽到旁边的大帐篷里。

“新官上任第一天,不能只挨累不放松啊。”

东海王的帐篷里灯火通明,数张桌子拼成一排,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不知是从哪弄来的,还都冒着热气,十多名勋贵子弟热情地打招呼,抱拳恭贺,将中护军推上主位。

营中勋贵近五百人,有资格参加聚会的只有十五人,首先凭地位,其次要看与东海王的交情。

韩孺子有一种感觉,当上中护军的是他,东海王却从中获益不少,就像那些望气者,只要运用得当,“帮助”别人本身就是一种权力,东海王正在提供这种“帮助”。

崔腾自然是恭贺者之一,与东海王一左一右,坐在韩孺子两边,负责敬酒、挑起欢快气氛,对送礼与回京之事一字不提。

崔腾昨晚醒到半夜,迷迷糊糊地被自己的随从送走,一早醒来,果然将醉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举止得体,在他的带动下,宴会从始至终完美无缺,人人尽性而归,就连韩孺子也喝得微醺,觉得面前的每张面孔都那么和蔼可亲。

子夜过后,东海王和崔腾亲自送韩孺子回帐休息,看着他上床躺下之后,崔腾小声说:“他不会醒来之后不认账吧?”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个德性吗?”东海王比崔腾小两岁,说话时却一点也不客气,两人从小一块长大,是真正的好朋友、好兄弟。

东海王向床上看了一眼,“嘿,得感谢老家伙韩星,他贪得太多,谁看谁心动,床上这位一心要养活那只千人部曲,当然不会拒绝……出去说吧。”

两人往外走,崔腾道:“一千人能做什么?他要是真带着那一千人去当诱饵,就有意思了……”

韩孺子似睡非睡,听到了这些话,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可笑,因为他很快就要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东海王和崔腾离开之后,张有才、泥鳅才能进来服侍主人,帮他脱掉外衣、洗脸洗脚,韩孺子吐了一次,感觉舒服不少。

“主人,柴悦柴公子来过两次。”张有才道。

“说什么了?”

“没有,见主人在喝酒,他就告辞了。哦,姓张的来过一次。”

张姓勋贵不少,张有才自己也是这个姓,但是他嘴里“姓张的”只有一个人,曾经几次陷害倦侯的张养浩。

韩孺子笑了一声,不用问,张养浩肯定是害怕了。

“泥鳅,有人欺负你了?”韩孺子问道。

晁家渔村的少年一直冷着脸干活,这时将抹布往盆里一扔,大声道:“我还以为你是好皇帝,起码是个清官,原来也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虽然提醒过多次,泥鳅有时候还会说出“皇帝”两字,张有才斥道:“你懂什么?竟敢对主人无礼。”

韩孺子向张有才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然后向泥鳅问道:“你很擅长捕鱼吧?”

“当然。”泥鳅不明白倦侯的用意,可提起拿手的本事,还是十分得意,“我都不用鱼网,只用双手就能抓到大鱼。”

韩孺子笑道:“我不懂捕鱼,可我想,你总得先发现大鱼在哪,再游过去吧?”

“呃……一般是这样,有时候我会憋气多等一会,等大鱼游到手边再一把抓住。”

“对啊,眼下正有一条大鱼向我游来,你说我是立刻出手呢,还是等它游得更近一点?”

韩孺子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泥鳅仍然不明所以,向张有才小声问道:“倦侯是什么意思?”

张有才轻声笑道:“过两天你就有大鱼吃了。”

泥鳅直挠头,虽不理解,对倦侯的不满却渐渐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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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指点迷津

韩孺子向勋贵营将官许下的诺言没能完全实现,直到开拔的前一刻,营地里仍然一片混乱,众多未记名奴仆忙碌地收拾着,四处寻找主人不小心丢在别处的某件物品。

勋贵子弟们不在意这种小事,早早地穿好盔甲、骑上骏马,觉得这就算尽职尽责,甚至为此得意。

韩孺子的物品很少,收到大量礼物之后,一下子多出几倍,身为掌管清卫营的中护军,运送私人物品自有特权,只需分出几辆牛车就行了。

大军行进速度很慢,前后望去,队伍不见尽头,第一天才走出几十里,又要安营,由于只住一晚,那些华丽的大帐篷用不上,勋贵子弟也只能住进普通的帐篷,不由得怨声载道,感慨行军之难。

柴悦来过一次,韩孺子没有请他进帐,只说了一句:“我还在考虑。”

柴悦的话已经说尽,点下头,失望地离开。

入夜之后,张养浩前来求见,韩孺子有意拖延了一会才让他进来。

张养浩灰头土脸,他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投靠崔家,结果大事未成,全因为朝廷不想追究,他才躲过一劫,回家之后被祖父狠狠揍了一顿,差点一命呜呼,参军之后更是霉运不断,由于受到东海王的憎恶,他几乎没有朋友,多次受到柴家子弟的欺侮,家里也不提供多余的金钱,他是极少数过得跟普通士兵一样辛苦的散从将军

一直以来,张养浩尽量躲着韩孺子,直到躲无可躲,他才硬着头皮主动前来求和。

韩孺子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在灯下细读,张有才和泥鳅守在门口,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张养浩的背影。

张养浩站在那里不敢吱声,等了一会才轻轻咳了一下。

韩孺子翻了一页,冷淡地问:“来有何事?”

张养浩急忙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递上前去,“倦侯上任,卑职无以为敬,些许薄礼……”

韩孺子抬了下手,张有才走过来,从张养浩手里拿过包裹,掂了两下,知道里面是银子,而且不多,怪声怪气地说:“张公子真体谅我们这些下人,又给我们添重量了,添就添吧,也不多添一点。”

张养浩面红耳赤,就这点银子还是借来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可他毕竟是辟远侯嫡孙,不屑于与奴仆争辩,尴尬地小声说:“倦侯,我能与您……单独谈几句吗?”

韩孺子将一页书看完,终于将目光转向张养浩,“有必要吗?”

张养浩顾不上面子,扑通跪在床前,哀求道:“倦侯,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韩孺子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冲门口的两名随从点下头,张有才与泥鳅退出,在帐外小声议论张家的不肖子孙。

“辟远侯军功显赫,曾是邓辽邓大将军的左膀右臂。”韩孺子冷冷地说。

张养浩羞愧得无地自容,喃喃道:“我对不起祖父……”

“说吧,有什么事?”

张养浩仍然跪在地上,抬头说道:“倦侯要去守卫碎铁城?”

勋贵营中无秘密,即便没什么朋友的张养浩,也能听到许多传言。

“我还没决定呢。”

“倦侯不要去,那是个陷阱。”

韩孺子沉默了一会,“你知道些什么?”

倦侯表露出一些兴趣,张养浩心中一喜,说话声音变得比较自然,“柴家人一直要向倦侯和我寻仇,我听说碎铁城是座孤城,朝廷已经打算放弃,城里只剩老弱病残,倦侯去那里十死一生。”

“嗯。”韩孺子又拿起书本,张养浩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张养浩有点着急,如果不能讨好倦侯,只怕今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不只是柴家人,想报仇的还有崔腾。”

韩孺子多看了张养浩一眼,“崔腾与柴韵势同水火,为什么要为他报仇?”

“这两位闹腾得欢,其实情比亲兄弟,柴韵若是没死,他们早晚还会和好如初。”

“柴韵不是我杀的。”

“可倦侯放走了金家小姐,倦侯难道忘了,崔腾曾经向金家求过亲,他是极要面子的人,就算不为柴韵报仇,也会记得夺妻之恨。”

金垂朵真是红颜祸水?韩孺子笑着摇摇头,“这都是你的猜测,怎么说都行。”

“不不,不只是猜测,倦侯记得谢瑛吧?”

韩孺子当然记得,谢瑛是当时与柴韵一块进入金家的同伴之一。

“早在京城的时候,崔腾就将谢瑛狠狠揍了一顿,说他不够义气,没有救下柴小侯。谢瑛倒是因祸得福,在家养伤,没有参军。还有一个丁会就比较倒霉了,在营里天天被崔腾那帮人欺负。”

“你呢?也受欺负了?”

张养浩低下头,“我还好些,不是天天受欺负,不过崔腾若是知道我来见倦侯,肯定会找借口揍我一顿。”

韩孺子可不同情眼前的这个人,“好吧,我知道了,会提防的。”

张养浩惊讶地说:“倦侯一点也不担心吗?”

“我没挨打,也没受欺负,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可不是玩笑,崔腾那帮人什么都敢做,碎铁城孤悬塞北……”

“我若是没本事保护自己,也不会活到现在。张养浩,你做下背叛之举,我就当你是背叛者,你来告密,我就当你是告密者,你无力自保,我就当你是弱者,辟远侯不可能一直保护你,你是什么人要由你自己决定。”

张养浩脸红如晚霞,他比倦侯大几岁,这时却像是受到责备的小孩子,张嘴要想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郑重地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韩孺子继续看书。

没一会,东海王进来了,“那个王八蛋来找你干嘛?”

最恨张养浩的人不是韩孺子,也不是崔腾,而是在河边寨里被抛弃的东海王,可他不会用打骂发泄怒气,一直在等待时机。

“他说崔腾要为柴韵报仇。”韩孺子头也不抬地说。

“崔腾当然要报仇,他被柴韵设计羞辱,天天都在想着如何反击,结果倒好,人死了,他这一股火自然要撒到别人头上。”东海王顿了顿,“崔腾一身毛病,就有一个优点,对家里人看得极重,你娶了他妹妹,只凭这一点,他就不会向你寻仇。”

“我知道。”

“你知道?”

“崔腾恨谁不恨谁都摆在表面上,他若是能藏住心事,就不是崔家二公子了。”

东海王大笑,“这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韩孺子微微一笑。

足足花费了四天时间,韩孺子才率军回到马邑城,后面的队伍仍是绵延不绝。

勋贵营和清卫营进城安顿好之后,韩孺子立刻出城前往自己的部曲营。

营地建在河边,左右两边都是草地,可以用来训练骑射,韩孺子召来的义兵都是农民,还有少量江湖人,一切军事技能都得从头学起。

晁化监营,请来十几位老兵当教头,林坤山以军师的身份也跟来了,韩孺子来找的就是他。

将士们见倦侯都很高兴,身为部曲,他们的待遇比大楚的普通士兵要好,远远优于平民百姓,这让他们很过意不去,都希望能为倦侯做点什么。

韩孺子将他在勋贵营里得到的贿赂都带来了,堆在营中,由晁化分发,尽量人人有份,如果不够,就拿银子补偿。

这只队伍还没有成形,韩孺子不着急使用。

进到帐篷里,林坤山笑道:“倦侯哪来的这么多好东西?”

“都是别人送的,慷他人之慨,倒是挺舒服。”

“哈哈,倦侯心怀大志,这只军队跟定你了。”

韩孺子不是来听吹捧的,而是来寻找建议的,无论在东海王等人面前表现得多么镇定,他心中其实犹豫不决,迫切地需要指点,最好是杨奉,可这位北军长史不在马邑城,而且很久没与倦侯联系了,他只好来找林坤山。

望气者不可尽信,可在他们肯说实话的时候,还是很有帮助的。

韩孺子将柴悦提出的计策说了一遍,林坤山几乎没做思考,直接说道:“柴悦并不重要,重要的人是大将军韩星。”

“韩星?他好像不是很感兴趣,从来没劝过我。”

“嘿,人老成精,韩星在朝中多年来屹立不倒,地位反而越来越高,自然有他的本事,跟望气者一样,他也懂得顺势而为的道理:放手让别人去做,成功了,身为统帅,他总是获益最大,失败了,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韩孺子一点就透,“你说得没错,柴悦在军中无官无职,手下更是没有一兵一将,他却敢于提出这样一条计策,还敢来劝说我,必然是得到了大将军的支持。”

林坤山点头,“我敢保证,柴悦其实说不出他受到了什么支持,可他的信心必然来自大将军。”

韩孺子想了一会,问道:“我该怎么做?”

林坤山微笑道:“我就只会一招,顺势而为:大将军想顺你的势,你就顺大将军的势。如果大将军并不急迫,那么你杀死多少匈奴人都不算立功,如果大将军很在意这件事,早晚会表露出来,到时候,你提出的所有条件都会得到满足。”

韩孺子拱手致谢,心里终于踏实,连夜回到城中。

留在城外的林坤山却有点担心,望气者看中的这株幼苗,是不是成长得太快了。

(今日一更,晚上八时群里见。)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将军需要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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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林坤山之后,韩孺子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犯下了怎样的错误:就因为出主意并且纠缠不休的人是柴悦,他就以为问题的关键都在此人身上,结果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柴悦一无所有,就算想要报仇,也不足为惧,真正的关键人物只有一个,而且总是那一个。

只有大将军韩星能够予取予夺。

韩孺子踏实多了,回到城中之后,对柴悦越发敷衍,可是有一帮人他敷衍不了,那些勋贵子弟已经送上厚礼,亲眼看到倦侯将成车的礼物运到城外的部曲营里,这就意味着他已经同意了众人的请求:入冬之前回京。

崔腾又是第一个找上门来。

在马邑城里不用再住帐篷,韩孺子拥有一处宽敞的房间,虽然仍很简陋,也比风沙中的奢华帐篷要舒适得多。

崔腾真是将韩孺子当成自家人了,比东海王还要不拘礼节,推门就进,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喝,然后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盯着中护军,“我什么时候能走?”

“你要去哪?”韩孺子装糊涂。

“回京城啊。”

“这种事情你应该问大将军。”

“不对,我早就打听明白了,你是勋贵营的头儿,谁走谁留应该由你上报,然后大将军定夺,你不递交文书,大将军想放人也没东西可盖印啊。”

韩星或许不擅长追击匈奴人,推卸责任却是一等一的高手,韩孺子不知不觉间被推上一个尴尬位置,他若提交文书,纵容勋贵的名声由他来担,他若不提,就是害得众人不能回家过年的罪魁祸首。

崔腾双肘支在桌子上,两眼离韩孺子只有不到一尺,“妹夫,我当你是自家人,你不会把我当外人吧?”

“当然不会。”韩孺子稍往后倾。

“自家人帮自家人,你帮我回京,我帮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崔腾总算不提“看管妹妹”的事情了。

韩孺子沉吟不语。

崔腾笑了,伸出手臂在韩孺子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坐回原处,心照不宣地道:“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

“为了养活那只千人部曲,你快把家底败光了,家里人给我写信,说妹妹几乎天天回家要钱要物,大家……总之你的部曲至少有一半是崔家在养。”

韩孺子心中一痛,脸上却露出微笑,“是啊,我也没想到一只军队的花费如此之大。”

“还缺多少,给个数,我给你凑。”崔腾大咧咧地说,“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跟我客气,好好的一家人,倒显得生分了。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回家看看老人,安安稳稳过个年,老君一高兴,给妹妹的钱物更多。再说军令在身,又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大家开春之前肯定能回来。”

韩孺子哈哈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等我估算一下,过两天给你个数。”

“别算得太久,我还得留点时间给家人挑选礼物呢。”

“最多三天。”

“还有,你报数,我找人凑钱,然后你放行,要是有别人直接给你送钱,你可别收,勋贵营里没几个好人,保不齐谁会害你。”

“我只信任自家人。”韩孺子笑道。

崔腾高兴地告辞,对妹夫的印象更好了。

韩孺子只是在拖延,过去的两天里,柴悦来得特别频繁,每天至少五次,显然有点沉不住气,韩孺子由此猜测,三天之内,大将军韩星必然会出面。

可他猜错了,韩星没有出面,连柴悦也不来了,大批军队已被派驻各方,勋贵营一直没动,看样子要留在马邑城过冬。

大部分勋贵子弟对此都比较满意,那些想早点回家的人却更着急了。

这天一大早崔腾就来了,面沉似水,还是不敲门、不通报,推门就进,也不在意有奴仆在场,冷冷地往韩孺子面前一站,伸出右手的四根手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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