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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石-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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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殇埋着头,仿佛少了当菲的支持,这么双腿一弯,跪在黄土扬沙之上,肩膀不住抽动。

当菲扶着她的斩马刀,不住地喘,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喘。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易扬,跳下看台,跌跌撞撞地跑去:“……当菲!!”

当菲琳雪没有抬眼看我,她举起目光来,盯着台上立着的白色人影,唇微动,低声念起来。

我还没奔到她左近,当菲的死士就已先到,一掌把我推翻在地。

我惊恐地看着不远的当菲,她飞快地念着,心口的血汩汩地往外留:“……乾佑民,则坤汲生……惠以贞全,补以德明……渡化其罪,戒其五欲……天罪何罪,以吾偿之……”

念着念着,便听不清了,再然后,唇也不见她动了,她就这么保持这个姿势。

不倒,昂首,凝望,留守,归去。

“当……当菲……琳雪……”我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压地密不透风,眼睁睁看她瞳孔慢慢扩散开来。

视线突然模糊成一片。

她念的经,我有点印象。

那是天主教很寻常的一本经文,祈福而渡罪到自己身上的经文:天罪何罪,以吾偿之……

以 吾 偿 之

113何茫然

我浑浑噩噩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被提着离开。

血淋淋的画面似乎还在眼前,方凝的断腿和尸身,当菲屹立着死去的眼睛,或许这些只是我看到的表面,但却是我亲眼看到的真实。真实中,我们总是倾向性的愿意去原谅那些我们爱着的人,主动或不由自主或下意识的为他们编造各种不得以的理由,但是,真的值得原谅吗?

我觉得很彷徨也很害怕。

我怕情感已经遮蔽了我的眼睛,阻拦了我的思维,干扰了我的判断。其实当菲也许可以不死——如果我能全力支持她的话;方凝也可以不死——如果我能早些察觉的话……哦,其实我本该是知道的,却故意不想去知道。

我甚至开始不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易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颗悲伤哭泣的心,还是一个早已被扭曲变形的灵魂。

“……圣女,圣女?”有人轻轻摇了摇我的肩。

我听见了,回过神来。

一间有些过分大而空旷的房间,流溢着天主教房屋特有的富丽堂皇的装潢风格。

房门紧闭。

面前的年殇仿佛一瞬而衰。生命的一般光彩如同已经被宣泄了出去。只剩下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守着他的垂垂暮矣。

我心里更伤,语气都有些飘飘地,仿佛梦里的呓语:“你怎么能这么叫我呢,你看当菲……不能这么叫我啊,真的不能……”

年殇一惊:“圣女……你,你没事吧?要不我找医师来看看?”

我没再说话了,抿着嘴看着他,我可以想象我自己的样子,定是很悲伤很惶恐也很无助,我现在是脆弱,没有太多力气去掩盖真实的自己。所以我看见年殇的眼睛开始变地柔和与慈爱,很像爷爷的眼睛。

年殇捋了捋我乱了的发髻,手掌被兵器打磨出厚厚的茧子,被岁月摧残地十分粗糙。“圣女,”他低低地说,“属下也不能逗留太久,很多事情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现下只能捡几句要紧话说说,若圣女你还肯信我的话。”

我昂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年殇移开了手,声音依旧低沉而慈祥:“礼书泉,水匕銎,当菲琳雪,三人都是育人院出来的人中龙凤。这么多年来,三人与我亦师亦友,相敬相惜,这一年多来,礼书泉自刎谢罪,水匕銎虽是死在我剑下,也是其心当诛。惟独当菲,一身坦荡,光明磊落,行无踏错,言无所失……”

“可你们说……她谋反。”我懦懦地说。

年殇不答。“杀她的是我,当年的斩马刀法是我同她一起摸索出来的,刀法隐藏的漏洞我比谁都清楚……但是我杀她,是的,必须杀。”年殇顿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有些湿润,“圣女可知道,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

“叛乱总是要死人的,只有她死,死的人才能降到最低……我在育人院真的活得太久了,眼睁睁看着一代又一代死去,那些战死在敌对的沙场上的人,我为他们感到光荣;而如水护法般死因为它的,我……”年殇的皱纹深深刻在脸上,乱了,败了,灭了,“当菲最初邀我同她一起,但我没有答应,反而劝她不要,但当时的她被愤怒心埋没了理智,终究是没听进去。”

“天师之举,泛泛看去甚是无情,却也无可厚非。圣女你下落不明,而天下却硝烟四起。新立圣女本也是无可厚非。至于新圣女到底是谁,也不过是个幌子,天主教早已不是个纯净的朝拜之地,经昭梵伦之下早就已经腐朽肮脏。当菲却不愿意承认这样的腐朽……同她一样的人也不愿意……后来冷萧出来了,一连串的手脚之下,当菲终于撕破了脸。这其中牵扯的范围之广,几乎是不可想象。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下,当菲已经没有退路了。其实我想,当菲可能已经知道她在做什么了,所以才会提出校场之争。她的死,可以保全跟随她的所有人。天山此刻该以安定为重,天师就算想排除异己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圣女,我说这么多,你明白了吗?”

我呆呆看着他。

年殇轻叹了口气,道:“天师必须杀她,杀她一人后可以劝安;不杀她就只能平乱。当菲是把各种势力扭在一起的绳,只有绳断了,心怀各异的人就散了。这番波浪,才能以最少的牺牲定下来。天师若有一时之仁,只能是后患无穷,死伤无数。”

“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我有些茫然。

“圣女……天主教已经没什么剩下了,峻邺山庄若知新圣女的身份,就又是新一轮的惊涛骇浪。只有天师,能助我教渡过此难……”

“行了,年殇!”我断然打断他,“叫我圣女,难道就能使我和天主教有关系吗?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讨那个权位吗?你以为我会想去杀了他为当菲报仇吗?更或者,你以为我动得了他吗?天主教现在和我半点关系没有,你们的天师手握生杀,高高在上,更与我何干?这圣女,本就连名字都没剩下。”

年殇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了忍,终究是没说出来。

老人垂下眼,过了很久,才终于又扬起来,浑浊的眼睛似乎更钝了些:“圣女朱颜,叫你一声圣女,你就永远是圣女,历史流逝,斯人亦亡,等到改朝换代,天历上依然刻着你的名字叫朱颜;我不是为了什么而故意叫你圣女,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是……”

我心里有些不忍,微微后悔刚才的语气,当菲的死,对年殇的打击是我不可能体会的。

年殇看我沉默,勉强扯了下嘴角,道:“这里是天宝殿,礼书泉已经不在了,现在基本上是天师在打理。任何时候千万记住,不要对抗天师,我在西南角那个麒麟兽雕像后安排了人,您有任何需要,任何事情,请和我联络,我会尽量帮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希望您能先忍一时……”

我心里一跳:“要发生什么吗?”

年殇摇摇头,叹了口气慢慢道:“谁也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我轻蹙了下眉,心里一时有些隐痛。

“属下在此逗留太久,先行告退……”

“年殇!”我抬起眼,声音带着淡淡着苦涩,“如果你是真的,那么送我走吧,让我离开这里……”

年殇似乎惊了一下,抬眼看我时却已然沉稳如常,却不言不语,行了天主教的礼,沉默着走出门去。

眼看着门生生关上,缕缕日光被一点一点关在外面。我颇有些麻木地坐着,看着,等着……

“真的要走,还不容易么?”琉璃冷淡地说,身影隐在斜斜的阴影里。

“你就一直在一旁这么看戏的么?”我微微皱着眉头。

“还有两个月,弹指一瞬,不过也罢,如此这么纠缠下去,还不如早做决定。”

“哦,”我瞥了他一眼,“我觉得你不像喜欢说话绕弯子的人。”

琉璃黑目扫来,淡然道:“发生了点事情,可你这里一直拖着我分不开身。很是麻烦。我想尽快了解。而且,”他顿了一下,“你也说了,不想留下。”

我揉着衣角,小声道:“我……我还没决定好……”

琉璃不屑道:“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想的,如果按照翰君说的,一个是冒个灰飞烟灭的风险去和灵动分开,另一个是换个世界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再说,需要想吗?”

“那灵动呢?”

“过完这辈子,等你只剩最后一气了,我们再劈开你把灵动拿出来。往界人不老不死,你那区区几十年还是等得起的。”

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你们为什么让我……”

琉璃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道:“鱼饵而已。”

鱼饵,灵动的所在,那些疯狂的传言。蜂拥而至的网界人。

我只是个饵,用于对所有心怀鬼胎的人一网打尽。

反正我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过往界人的。

我咬着下唇不语。

琉璃道:“我倒觉得依你的心性,怕是心里早该有了主意,怎么会愿意依然在这里拖着?难道你不明白对这个界来说,你在这里多一日,界就多一分崩塌的危 fsktxt。cōm险?”

“我知道的。但我还没决定好,”我从容地答道,“等我真正定下来,我会告诉你的。你如果有事尽管自己去忙就是了,我也不喜欢一直在你的监视下活着。”

我给他碰了个硬钉子,琉璃眼色有些不好看,哼了一声:“说地轻巧!”,随即消失在光线的罅隙之中。

我僵坐了片刻,从衣衫内把本烧掉一半的手卷拿出来,盯着它残缺的外表,愣愣的,突然很想哭。

没有家人,我的家人不在这个荒唐的界;没有躯体,现在这个躯壳依然让我受够了惩罚;残缺的灵魂,与灵动互浸互染的思想……我克制着自己,所以身体有点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我觉得我就想在沙漠里徒步的傻瓜,被灼热的沙漠和酷热的阳光烤到失去理智,明知道前面没有水,却依然艰难地行进,磨破了膝盖,透支了体力,却依然在心里不断地期望什么。

琉璃不说我也知道。

我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时间。

本该是绝望的我,却越发地,如此强烈,顽固,几近偏激地在渴望一样似乎该叫爱情的东西。

我轻轻摸索着那手卷的封皮,那上面写着的东西我还记地很清楚。翰君其实没有说真话,也可能,是他其实没看懂,那里面有,我可以选择的,第三条路……

“吱——”

推门的声响起的时候,月光还未出头,我僵坐着不知多久,手边全是凉了的饭菜。

易扬没有跨进门来,高瘦的身影被门框框成了一副画。

我木然地看着他,脑子里不自然地浮现出校场的血腥。他现在门口,莫明穿来一股穿堂风,摆起他的袖袍,似乎仙风道骨。

相交的视线,近在咫尺的人仿佛隔了一世。

华丽的外表下,是什么已经腐烂?

我阖上眼。

末了,我听到他轻叹了一声,听到他转身时衣衫梭梭的声音。

我睁开眼,新初的月光正好披在他的背影之上,我说:“放我走。”

易扬停了下来,没有回头:“不可能。”

“那么就杀了我。”我说。

他僵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清冽的眼睛如雪溶的泉,在浅浅的光线中波光粼粼:

“除非我死。”

潋滟的眼睛仿佛蕴涵了这一刻月亮的光泽。

不摇不动,我僵坐着看着,仿佛要化成石头。

他等不到回音,便慢慢走远了。

一个脑袋伸出门框来,千湄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看我,又看看离去的易扬。

我动了动几乎要麻痹掉的胳膊,随口道:“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她大大方方站了出来,身上又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天女殿塌了大半,我也住这里,就在南偏殿。吃饱了出来走走,没想到会无意撞见的。”千湄自己走了进来,随意挑了把凳子坐了。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搞的?怎么都像小孩子似的,死活磨不开。”

“恩。”我心里很烦,只想她快点走,便含糊地应着。

“我猜你又定是为了当菲琳雪而给自己心里添堵,是不是?”她挂着浅浅的笑问我。

“……”

“其实天师也是别无他法,天山上势力纠纷错综复杂,几股支持当菲的力量其实也是有内部的较劲,彼此都不让步,当菲虽然是已经起事,但如果说半途而废根本不可能,九部里有七部与当菲不和,自当菲起事开始,连着上了好几个折子要天师杀之以效尤,你也知道,现如今九部十八道是天师手下最能仰仗的兵力,几个旗主也盯着天师的举动。当菲琳雪的那一步,不走不行啊……”

“……”

“我倒是很奇怪,当菲死了就死了吧,以前也没见你和她有什么交情,怎么突然之间倒像成了要为她两肋叉刀一样?”

我沉默了一下,盯着她水灵动人的眼睛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怔了一下,掩口笑道:“行啊,我也不瞒你,这一半是我自己本就知道的,另一半是天师今儿个告诉我的。故意想让我来当个传话的。”

“他自己不会说么?”我冷淡地说。

“我觉得他是怕你,不敢自己来说。”说完,千湄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没有笑,依然僵着脸坐着。

千湄看我无趣,自己也就不笑了。

她单手撑着头,想了想,说:“先润端砚写兰叶,后移晚灯画松梅。谜底‘海枯石烂’,是不是你出的迷面?”

我抬眼望着她。

“压兵礼贤阁前一天晚上,我去会意堂找天师,看见天师望着这几句发呆,看我来了,他便问我,‘海枯石烂’是什么意思。”

千湄的眼睛温柔起来,柔柔的好比落下的月光:“天主教的《幡尼经》上说,上苍给所有人的苦难与幸福都是平等的,有些人年轻时苦难多些,老了的时候就会安逸些;有些人年轻时风光些,老了的时候就落魄些。天师太风光了,却连一句‘海枯石烂’都让他觉得奢侈到无法相信。他虽是我哥哥,我却从未对他有过血缘之情。只在那一刻,他在昏黄的烛火边,捏着那句话,像个孩子一样问我,我突然觉得,哥哥……很可怜……好象一直都是在等一个人……已经等了一辈子。”

“我知道我这只言片语改变不了你什么,或许你认为我居心叵测,”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算是居心叵测吧,希望你能温暖的同时也在心里偷偷期待你不要选择飞白……我,我知道如今的我根本配不上了飞白,明知道不该奢望,应该祝福他,只要他幸福,怎么样都好。可是,我无法做到那么伟大。我总是偷偷地想他,偷偷地期待……很傻,是不是?”她的笑,眼里泪光闪闪。

“当菲死了,天师说了,无论如何,按天主教护法的仪仗出殡。列牌灵堂。追封忠烈护法缢号……现在弄这些虚的,实在很费工夫,天师……”

“什么都弥补不了,再多的表面的工夫又做给谁看。”我冷冷地驳斥道。

她噎了一下,叹道:“罢了,于别人都是空,于自己都是恸。”

我想了想,道:“千湄,我想请你帮个忙。”

“咦,”千湄瞪大了眼睛,“请我帮忙?”

我点点头,道:“方凝有个孩子,唤做浮云,现在藏在浣衣局……她,也就是为了可以不牵连这个孩子才去冒死的。我答应过她,会照应这个孩子,可是现在我……”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千湄打断我,“我身边那个侍女前几日被飞矢断了腿,我又手不能提,赶明儿还是去挑个伶俐的丫头出来。”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看着明前明丽动人的女子,一丝淡淡的温暖泛上来,终于让人不再觉得寒冷。“谢谢。”我说的很真诚。

千湄走的时候拉着我说:“你看现在我们俩住一个殿,你这东偏殿的院子也挺冷清的,不如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我摇头拒绝了,她劝了几句,看我没有动摇的意思,也就不再说了,只说以后要常常走动。

我送千湄出了院子。转身时,恰好月满庭院。

夜凉如水。

重重叠叠的楼阁屋檐。

隔了很远的飞檐上,模糊的白色衣衫在夜风中翻滚。

我微微仰起头,月满如盘,淡金的颜色。空气中的霜露轻微地凝结在睫毛上,折射开缕缕的光束。

我和他一起仰视着同样的月亮,那么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

114 彼此

我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等的,到底是什么……

隔了一日,院落之外似乎突然热闹了起来。我走出院子的时候,看见不少红衣黄衣来来往往,匆忙异常。而他们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却都很奇怪,或者干脆装做没看见,或者远远地就回避开来。

天宝殿内的房屋布局我不是很熟,不敢走远也就折了回来。

晚间的时候千湄来了,说天师,暂时搬来了天宝殿,现在住在西偏殿。

天师来的理由其实很冠冕堂皇:借鉴前次之失,躬亲坐镇保护圣女。反正会意堂也塌了,在修好之前住哪里都一样。

而在我,却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几乎没有什么限制:出院子不会有人拦着,除了三餐准时之外仿佛游离在其他之外,甚至连打扫屋子的仆妇都当我不存在一样。

我有点吃不准易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按年殇说的,去找了那个线人,告诉他我想见年殇。线人回了话,道是年护法说现在实在不便相见,但我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便是。

或许我可以问千湄,但我真的不敢确定她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更何况,我不想问她,真的不想问她。

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或许还可以让人忍受,第三天,这种每日无所事事的日子就开始让我觉得恐慌起来。

我开始踌躇着要不去找千湄?

却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千湄一脸眉飞色舞,一身火红的缎子袄,像一簇小火苗一样。

她一把拉起我,就往外走,嘴里叫嚷着:“走,走,带你去看个希奇事物。”

我心里顿时一宽,也没多问,笑着由她拉走。

一路小跑到南偏殿,天宝殿以前是掌财护法的殿,少不了清点查收物资一类,道路都修地宽阔笔直,四通八达,场地之中或累积如山,或空在那儿。

奔到南偏殿时,我们都微微地有些冒汗,千湄扭头看我,眼睛晶亮晶亮的,不知为何却人觉得十分痛快,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千湄笑道:“你倒是猜猜,是什么?”

我含笑摇摇头,我怎么猜地出。

正是这时,大门开了,一个淡红色百褶裙的少女梳着丫鬟小髻,像只扑蝶一样飞出来,嘴里还叫嚷着:“圣女,你可回来了!”

千湄眼睛亮了一下,拉着我边走边道:“怎么还是那样子吗?”

那小丫头半掩着嘴,忍俊不禁:“可不是,曲儿姐涵儿姐一大群人,又哄又骂地就没消停过,可那小倔蹄子……”说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千湄边走边笑:“还那样?”

“呵呵,脸都憋红了,真弄地像我们欺负她似的。”小丫鬟笑道。

说着说着,已经穿过前院和中庭,顺着回廊来到一个偏厢附近,一大群莺莺燕燕把偏厢的门围着水泄不通,看衣着打扮,都应该是千湄的丫鬟。

千湄拉着我走近,高声道:“都让开,都让开!看我搬了救兵来!”

“呀!圣女回来了!”一两个丫鬟小声欢呼了一声。

一堆丫头让了条道,依旧七嘴八舌地笑闹着。

千湄也不以为意,拉着我走近去。

一个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瘦弱到头大身子小,头发干枯,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明显是临时换的,显得宽大肥硕。小女孩狠命地埋着头,双手死死抱着一根厅柱子不放,头埋地很低,间或抬起一双似受了惊吓的眼睛惶恐地四面望着。

一个圆脸杏眼的丫鬟压下了众人的声音,对千湄抱了个福,半掩笑道:“圣女,我们看这孩子自己别扭地紧,想拉她出来院子里透透气,她不说话,几个姐妹就去拉她,谁知道她啊,死活拉着柱子不撒手,劲儿大的几头牛都拉不动。圣女,你看……”

“喏,喏,你看,”千湄指着那小女孩,“我新找的小婢女,浮云,你怎么给我想个着啊,我找的是婢女可不是小祖宗。”

我一头雾水:“这是孩子……”伸手想摸那孩子的头。不想那孩子看我手伸来立刻缩到柱子后面去。

我愣了一下,我有那么面目可憎吗?

千湄俯耳轻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方凝的孩子,我在浣衣局柴火堆里找到的,找出来就这样,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再这么下去这孩子非垮了不可。”

我扫了眼浮云,她正畏畏缩缩地在打量我。我顿时有点局促:“千湄,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我心里嘀咕着,我又没带过孩子。

千湄两眼一瞪:“不你给我找的破摊子,你不收拾谁收拾啊!”说着又推搡了我一把。

看着那黄毛丫头,我踌躇一下,脸上堆上笑,说:“你叫浮云是不是?”

浮云躲闪的眼睛藏到柱子后面,没有回答。

我小尴尬了一下,又堆笑道:“齐浮云是不是?”

这下她有反映了,拼命摇头。

黑线。

“方凝你认识的吧,就是带你来这里的那个人,叫我来找你的。”我自己听我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骨头有点软。

千湄在一旁夸张地吸了口冷气。

我忽视她,紧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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