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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石-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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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晚上,上云又不告而别,不知道以为他有什么意外,急地满世界找他,最后在一片烧焦的废墟上找到他。

他呆呆站在那里,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把他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块。他的白发,一片刺目的颜色,一动不动。

不知道也不知道心里是喜是忧,她不希望他想起来,可她又不想痛心的看上云这个样子。她喜欢他冷冷的样子轻视一切,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王气。

上云失去记忆后,慢慢养好了伤,翰君不知道编了什么样的幌子骗他,从那天起,他几乎成翰君最厉害的一把刀,一把冷冷的,过处溅血的刀。

上云最近接到的命令,杀百哭一窖鬼。

百哭一窖鬼,行踪诡秘,亦正亦邪,所在的百哭洞,深不知底,进去过的人从没有活着出来的——百哭洞的人不把自己叫人,他们说自己是鬼。

上云要在两个月后和其他一百来个人一起去那里,就在其他人拼命寻找利器,八方求借宝物的时候,上云却回避了所有人,悄悄来到这里,一住就是一个月。

不知道不确定,上云是不是还记得什么,他没有找什么人,只是四处走走看看,随意地停留着。

不知道觉得,上云是在拼命回想什么。

“别想了,你看我今天新摘的笋子,还挂着水呢,肯定很新鲜,我回村里的时候,村口的老阿婆还好心给了我很多蘑菇,我看我们今晚煮蘑菇山鸡汤吧,这笋子你说是炒了好还是煮了好……呀,我忘了买盐了,不如……”

不知道还在絮絮叨叨的时候,上云轰地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带伞吧,看天要下雨了——”不知道在身后叫着,可上云理都不理。

不知道叹了口气,转身拿上了伞,追了出去。

离这小村子几里地,就是鸣河。

鸣河以前也叫怒河,每到开春三月,山上的冰雪化了,汇集成流,鸣河就像咆哮的山兽,席卷所有流域。

后来,天主教出了个很了不起的圣女,设计了一道关,后人花了五年时间才完全建好,分流灌溉,从此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洪水的问题。

世人纪念这个圣女,把这道水关取名“朱颜渡”。

不知道追了上去,远远看见上云站在树丛间,她放慢了步子,犹豫了片刻,抱着伞走了上去。

刚想开口说话,却见上云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顺着上云的目光看去,顿时也呆住了。

鸣河边,有百姓自己筹钱,给朱颜立了一尊等身石像。就伫立在河边,永远压制着河水,保护着百姓。

石像前有一的人,高高瘦瘦的,额前的短法随意凌乱着,脑后的头发微微有些长,只是随意一扎,远远一看,眉清目秀的,甚是眼熟。

不知道寻思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叫离铛……

不知道偷偷看了一眼上云,上云却面无表情。

离铛盘腿坐在石像对面,笑着对那石像在说什么。

不知道又偷看一眼上云,上云还是眯着眼看着。眼神有点冷。

不知道调动了点能量,把离铛说话发出的声波移了过来。

“……今年的桂花发的好,我顺便酿了些桂花酿,给你提了两坛来……”

“……再过两日该是悬明节了,可惜我不能来看你了,我觉得哥最近是老了,越来越会对我说教了,他现在是专一了,能对我说成家立业的好了,他当年的风流帐我都不稀罕说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好啦,我会听我哥的啦……”

“……望月楼里新来了个姑娘,歌儿唱的很好听,今儿个悬明,我答应了去雀北见她……”

“……哥自然是要去天山找千湄的了,等着瞧吧,千湄肯定又积攒了一堆活儿要累死他,早叫他直接加入天山得了,我也能跟着住进去……”

离铛独自说着,都是很琐碎的事情,说着说着他就不说了,也不再看那石像了。

他独独坐了很久。

然后他伸手,把面前一坛酒揭开了,抱起来喝着。

“我有话想对你说,你听地到吗?”

“……我不知道怎么了,他们居然都把你忘了……哥不记得,天师也是,仿佛一夜之间,仿佛你没来过。”离铛抬起眼睛来,痴迷地看着石像,“可我知道你来过,你不是《天历》上寥寥几句“朱颜岁不过二载”,你也不是民间谣传的几章说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你突然失踪,他们也在一夜之间将你遗忘。从那天起,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都要记得你,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记得你,我也要记得,记得你曾来过。”

离铛抱起酒,又喝了一口。

“他们说忘就忘了,只有我,日日夜夜记了你十年……”

离铛的表情像要哭了,他站起来,一把把酒坛砸碎在地上,他咆哮着:“可是!十年了!你说的不再分离,你又去了哪里!你可知我苦苦找了你十年!想了你十年!我等你说的不再分离,足足等了十年!你呢!你又给了我什么!”

石像默默立着,石像的她,手持圣明牌,表情庄严,目视着远方,淡漠而又柔情。

离铛静立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垂下头,看着脚尖,这个角度让不知道和上云看不见他的脸。

而离铛的声音突然变的很小,而且非常含糊:“知道吗……我累了……我倦了……我开始羡慕哥了,他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十年,太长了……”

“……哥说,广云城的城主想和竣邺山庄结亲,哥和我说了好多次了,他家长女,姓午,单名一个夜字,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世界上最贤惠温柔的女子,是个好女孩……”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从今以后我也不来了,忘了,也就忘了吧……”

阴霾的天,终于落下雨来,噼里啪啦的。

离铛脱下外衣,轻轻披在石像身上,他脸上纵横的水流是雨吗?还是……

离铛说:“你好好保重……我……”

突然,离铛张开双臂抱住那圣女的石像:

“……清清……你怎么还不回来……我,我想吻你……”

从天而降的雨水,洒落在他身上,四射开晶莹的珠。

不知道在这个界随上云待了一个多月,早就听闻世间之人津津乐道三大风月公子——踏歌公子无裳,西赐公子念玉,莫留公子离铛。其中的莫留公子离铛,人颂侠骨柔情,倜傥潇洒,可惜,挽留不住,如风一般,自由飘忽。人称其莫留,意思就是留不住。

关于莫留公子传闻很多:有人说他被心爱的女子抛弃了;也有人说,那个女子死了;还有人说,莫留公子其实不是留不住,而是因为莫留公子是聋的——他不过是精通唇语而已……

离铛走了。

上云步出小树林,缓步走向那个石像。

不知道突然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为上云撑开伞。

上云不在乎,他走到石像前,默默看了一会儿。

然后弯下来腰来,拎起另一坛桂花酿,大口喝着。

圣女像立在雨中,石像的面孔挂着雨水,好象泪流。朱颜带着淡漠的眼神看着远方,那神态很像她。

不知道觉得看着心碎。一瞬间,她有想全部告诉上云的冲动……

上云又一次不告而别。

半个月后,一个将至未至的黎明。

上云蒙着黑面,出现在天山之上。

天山驳杂错乱布置的房屋,让他似乎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他的身法很轻盈,巧妙地避开着所有暗卫。他似乎从暗卫的布置上隐约知道哪里的人很重要。

有一处屋子很奇怪,看外观格外金碧辉煌,却一个暗卫也没有——天测殿。

上云沉思了一下,纵身跃了进去。

他灵巧的在屋顶腾挪,奇怪,为什么这么大的殿,却像无人存在?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还点着灯的屋子。

上云跟了过去,倒挂在屋檐上,他飞快瞄了眼四面,确定无人,目光所及,看见崭新的堂匾上三个金色的字:“会意堂”。

堂内亮着无数盏灯火。

巨幅的书桌前,一个人在细细批阅着成堆的公文。

邺飞白人近中年,已经收起当年朝暮公子的轻狂,更加成熟稳重,显得魅力无边。他留着短短的髯,眼角出现细细的纹,穿着浓重色的袍,认真批着天主教的公文。

千湄撑不住了,回去睡了,就剩他还在批着,他很心疼千湄,总要独自面对这么繁重的工作。千湄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希望她能多休息,但凡想起她来,他便觉得很温馨,千湄对他如此,他觉得他为千湄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只希望离铛那小子什么时候能真正安定下来,那么他便可以把竣邺山庄丢给他了。

灯火依然,留着他的身影挺拔如松,兢兢业业地认真阅着。

上云看了一会儿,终是不耐,影子一晃,就离开了。

上云随意在天山来去着。

天亮了。

上云觉得该走了。

这时,天宝殿传来隐约的乐声,仿佛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刻骨的相思,绵绵而来。

上云一呆。

他顺着乐声摸了过去。

天侧殿西偏殿。

他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西偏殿种满花草,满庭芬芳,三月的熏风徐徐吹过,枝叶上挂着霜的露,高矮错落的绿色植被,如梦如幻。

拨开柳条的缠绵,上云看见一个人,坐在一个小亭子里,呜呜地吹着萧,风微过,掀起那人雪白色的衣衫,衬在一片绿色的包围中,像一副画一样。

上云眯了眯眼睛,握着的拳头紧了紧。

那人突然不吹了,轻轻咳了起来,咳了很久。

上云踏出一步,踩倒了一株兰草。亭子里的人没有起身,只是视线扫过,湛清的眼睛看到了上云。

岁月的痕迹几乎没有在那人身上流过,他依然是倾城的容貌,只是鬓角霜白,未老而衰。

上云也不想掩饰了,扯下面巾,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日出。

晨曦撒满大地,一院的草木仿佛在一瞬间迸发出无限生机。

上云走进庭院,站在那人身边,看着阳光撒下,万物朝朝,突然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平和。

“你来了?”易扬说。

“恩,没想到吧,居然还能见到我。”上云不无冷酷地说。

易扬似乎很平和,点点头:“是挺意外的。”

说完,又咳了起来。

“病了?”上云冷眼看着。

易扬不答,咳出一口血来。

“看来病的不轻啊。”上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易扬擦了下嘴角,微微一笑:“早年落下的病根,老毛病了。”

上云抿了抿嘴角,没说话了。

隔了片刻,易扬平和地问:“她怎么样了?”

上云忍了忍,道:“你放心,我待她很好。”

易扬淡淡地笑了:“那就好……”

满园郁郁青青,风吹草动,树中小蝉,叶下鸣虫。

易扬又开始轻轻的咳。

“……犹记当年小楼月,月色溶溶照晚庭。怅,怅,怅!薄衾不耐五更寒,唱罢归来酒未消。美人辞镜花辞雀,三月孤魂独断肠……”

一口口血,直咳在雪白的衣襟上。

上云了默默看着,心里突然难受起来,他问:“这十年你都是这么过的?”

易扬依旧很平淡,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凝目看了一下,又一笑了之:“不是,这毛病这两年才厉害起来。”

“我是说,这些。”上云指了指满园春色。

易扬点点头:“我答应过她,如果她有一天不在了,我等她回来。”

上云像被人狠狠刺了一下,皱了下眉头,又不说话了。[·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易扬眯着眼睛,扭头看着远方,阳光灿烂时分,他鸽子灰的眼睛很平和,似乎在想什么,忽而他笑了,连着眼睛都弯成好看的形状:“我在东面千鸟湖畔盖了几间小屋,置了几叶小舟,那里夏天飘莆苇,冬日盖大雪,很漂亮。你若有得空闲,带她去看看吧,她该会喜欢。”

上云又皱了皱眉头。

“不,”终于,上云觉得这样没意思,他瞥看眼去,不去看易扬,低低地说:“她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易扬浑身一震。

“自我能想起来,我就开始打听她的下落。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值到所有人都这么说,我才相信,她真的死了。”上云看着远方,缓慢地说:“你可以不相信,就当我没来过,你继续等下去吧。不过,她不会回来了。”

一阵欢快的风吹来,卷起了不远的柳叶,夹着带着吹过来。

上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回来了。捻着柳叶,扶着春风,含笑而来……他大睁着眼睛看着,却见天边的流云翻滚,近处草木成荫,天地间一派和睿吉祥。可是,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她的感觉。

那厢,会意堂的邺飞白突然笔尖一抖,一滴墨落在纸上;他僵住了。猛然,他丢下笔,一头冲了出去。

迎面的春风吹过他的面容,邺飞白愣愣看着风中飘落的花瓣,他觉得他的心脏缩成了小而坚硬的一块,突突地跳着,鼓动着贴着心脏放着的玉锁:是……不是她!不是她!他早忘了,他没有记起来,他不记得她,不记得,真的不记得……邺飞白想着,伸手摸着胸口。

那玉锁挂着好几年,琐底一个“清”字,他好不容易才忘记这字的来历。

邺飞白迎着晨风,闭上眼睛,她的气息包围起来。

十年了,不如照她的安排,刻意地去忘记吧……

——琉璃曾问翰君:“你好狠的心啊,将死的人都骗。”

——翰君答:“难道你要我拒绝将死人的要求吗?”

——琉璃讽刺地笑了:“好啊,那我看你怎么收场。”

——翰君叹了口气:“所谓记忆封存,不过是把大脑里短暂存储的记忆细胞杀死一部分,这样,人就不记得曾发生在一段时间内的事。我们用这种方法消除往界人对现实人的影响,达到世界的平衡,因为我们的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可有可无的,是可以抹去的……”

——“可是,对那些刻在心里的人,你这点小把戏可没什么用,”琉璃接口道,“你打算办?我看,把他们几个全部弄成傻瓜算了。”

——翰君沉吟:“还是不太好……”

——“那你就去消吧,”琉璃道,“他们的记忆这么深刻,等过个几年,总能想起来的。”

上云还在看着天边的云,他觉得,那变化莫测的云,很像她在笑……

风拂面,她的发丝,她的气息。

临窗的几案上,几本书册被徐徐翻动:

……

“一……登冕顺利,号朝和,威慑八方……”

……

“六十……修整全教,除病去疾,宏此九德,记励精图治,不望十思……”

……

“一百七十九……迎敌千里,朝和不同,以死相逼,勒马而谈……”

……

“五百零九……息乱之年,愿划河而治,天下求同,遂定五法……”

……

“一千一百六十四……宴欢,宾赠窈窕舞女四十人,怒,悉充为奴……”

……

“一千五百二十三……悬明节至,备下烟花无数……”

……

“两千七百八十……两千七百八十一……两千七百八十二……”

“两千九百九十九……三千:时如白驹,卿归何时?三千日月斗转星移,吾将老去,卿归何时?待见曾经海枯石烂,回首晚月当时,卿归何时?……三千零一……三千零二……”

“三千六百,三千六百零一,三千六百零二,三千六百零三。”

整十年,一天一天数下来。每天记在纸上,刻在心间。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满满的十年……

庭风席卷,清晨时分的阳光恰在这一刻射入亭内,映着上云的脸,他仿佛听见光线穿空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

卿归何方?卿归何时?

变换的云彩似乎想答。

时光如梭,浮生若梦,世界泱泱,她的发丝系着满世繁华,十年好似时间停止,却只指间一瞬,流沙片刻。握不住,她如风般归去,归兮,归兮,复难回……

上云僵住了。

“你回来了……”身旁的人长长地,轻轻地,吐出一气。

上云如梦初醒,觉得心里突然一惊,猛然转头:“你——”

“啪”一声,玉萧滑落在地上,顿时摔成两段。

缚石,全文完。

苏沩番外:天人之劫

苏沩番外:天人三劫

苏沩面前摆着一摞文书,苏沩本是全无耐心一点一点看的,以前都是甩给天测殿里得力的红衣批阅,自己只是看个大概。但是,现在不行,他事必恭亲已有数年,尽管事情琐碎又繁杂,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批。

眼前出现个五旗上呈的折子,熟悉的俊秀字体跃然纸上,落款和其他折子的落款不一样,不是一长串的职位头衔,而是简简单单两个字:易扬。

苏沩嘴角泛出一丝笑容。

易扬比他所预料的更为出色,这的确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当年的举动,让他武功上出现缺失不过却可以掩盖他性格上的弱点。苏沩在天师的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了,他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争斗,杀戮,阴谋……心慈手软的木晓坐不了这个位置,只有易扬才可以。

不是别人的血染红你,就是你的血染红别人,你选择哪一个?

活下去,在杀戮,阴谋,鲜血中活下去,单纯的木晓需要多大的仇恨才可以走上这样的路?

苏沩轻笑。

虽然可以用利器弥补内力上的不足,易扬学双剑,他学的最多的还是谋略之道。苏沩之前常用奇怪的法子折辱他,女装,媚药,玩物,然后看着他的鸽子灰越来越深邃,越来越静谧,直到现在,有时候苏沩看着他的眼睛,也猜不出,这个仙子般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从以往到现在,无穷的磨难加在他身上,苏沩要的,就是这样铜墙铁壁般的易扬,各个方面。

易扬私下见过几次圣女,那个不经人事的小女孩果然被易扬无双的相貌折服;然后他有意无意地让易扬接触一些掌了权的红衣,易扬也颇为能耐,赏罚堂的水匕銎就是中了圈套的人之一,不过若非他如此,苏沩也不会给他机会立功,最后让他当上赏罚堂的主人;然后是提拔易扬成意旗旗主,苏沩知道的,易扬暗地里在用什么手段,斡旋于其他几个旗主之间。

玉不磨,不成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苏沩自问不是自己师尊的对手,易扬是一个人最后的要求,不能帮他报仇,那就让他强大吧。

易扬冰冷的眼神,铁血的手腕,是他亲手打造的美玉。

苏沩看着手上的纸墨,慢慢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头,细长优雅的狭目半开半闭,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起来,苏沩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一个雨夜,从那时起一起连绵不绝的下到现在……

苏沩是前任天师苏炎雨的私生子,母亲是广临城的花魁娘子,生下他来就死了。苏沩被父亲抱回天山养着,除苏沩外,苏炎雨下有三子二女,苏沩出身不好,自小就常被几个哥哥姐姐欺负,等苏沩大一点的时候,几个哥哥都已成年,在天主教身居要职,苏沩天生聪慧远胜常人,年幼不知收敛,处处争风头,几个哥哥见他年幼尚且如此,待成年更如何了得?于是篡夺苏炎雨把苏沩送出去学武,其实只是想个法子把苏沩弄到远天远地就好。谁知云游来的万劫谷真人却意外看中了苏沩,又可怜苏沩身世,于是苏沩,居然拜在了万劫古玄古派门下。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百年奇遇。

于是苏沩去了玄古派,他在那里学了多大的本事自不用说。他师父很喜欢这个小弟子,称他有举世之敏而身藏王者之气。但是小小的万劫谷自然不是苏沩的终点,在十五岁束发之礼以前,苏沩应父亲的指示,动身回了天山。当年他被兄长排挤出天山,他要一并讨回来。

没想到,前来接苏沩回山的人在半路上下药,等苏沩醒来时,他不知道被抛在哪个荒郊野外的道旁,手筋脚筋全部被挑断,像一个叫饭花子一样被抛在路旁。

苏沩呆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人心之恶,实在难以想象,几个兄长怕他学成回山,自己更比不过苏沩,假传是父亲召他回山,实际暗下毒手。而父亲,身为天师不可能一无所知,却放任几个孩子如此血肉相拼……

这就是,苏沩亲生的,父亲兄长……

师尊曾言:奴兵之道,亦是自障。掌权的人只有比权利更冷血,不然只会被权利伤地死无葬身之地。

苏沩趴在路边,手脚的断口处不断在冒血,雨水也从天而降,泥浆里的苏沩闭上眼睛,等待他生命里最后一刻随着身边红色的小溪一同离去。道上的车辆马匹不断,上面的人都在专心赶路,所有人都没看见在路旁泥泞中的苏沩,或者是,装做没看见。

苏沩冷笑,这就是人心。如果换成自己,自己也不会去救一个趴在路边,奄奄一息的要饭花子。

突然有车辆停下的声音,然后有人下了车,一个小厮似的声音说:“小……小姐,那人八成是死了,快回来吧,雨正大呢!”

苏沩微微一动,睁开眼来。

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人撑着白色红花的油伞,伞下一双水雾弥漫的桃花眼含笑,发如云,面如月,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朱唇微动,媚骨的声音带着些许欢快:“谁说的!你看,他还活着呢!”

一身泥泞的苏沩有一瞬间的失神。三步开外,白色的油伞绽放在雨中……

混沌乾坤,紫陌红尘,如果有轮回,这一刻就是宿命的展开。九重天上有无数的神佛,九层地下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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