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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木成林-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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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为回过头,是管清溪。
  “咦?杨总来了。”管清溪拎着一个冰西瓜出现在转角处,看见杨亦遵,犹豫着要不要走过来。
  “早点休息。”杨亦遵扫了一眼,又变回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转身进了房间。
  想到杨亦遵就在隔壁,夏为一夜没睡好,早上天蒙蒙亮就醒了,左右睡不着,干脆带上水壶去片场等开工。
  他一直是最下功夫的一个,但今天到了地方,发现莫森已经在那儿了,正和一位灯光师商量事情。
  “这么早。”莫森和他打招呼。
  夏为冲他点头:“在布景?要帮忙吗?”
  “不必了,一会儿有专人过来。”莫森说完,在他额头上扫了眼,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你的伤口什么时候能拆线?”过了一会儿,莫森为难地问。
  夏为与他对上眼,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需要的话,今天我收工后就去拆。”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夏,”莫森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马上要进入雨季,我们想把博物馆那场戏先拍了。”
  “没事。”夏为表示理解。
  很快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夏为换了妆发,和管清溪对台词。他表情和动作都非常投入,带动着管清溪也迅速进入状态,两个人正专心工作着,不远处的于柳又开始借故生事,非说自己的一只祖传的玛瑙戒指不见了,支使一群人帮他找。
  片场人多眼杂,所有工作人员的背包都是放在一起,由专人统一看管的。夏为带的一只装水壶的小包也没能幸免,被于柳的助理拽出来一通乱翻。夏为还未开口阻拦,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几天没来,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强盗也能当助理了。”杨亦遵缓步走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今天穿着一件素面的衬衫,没有打领带,袖口随意地挽在腕间,露出一只价格昂贵的名表。杨亦遵的身材确实好,简单的衬衣穿出了卓尔不凡的气质,哪怕现在走在演员扎堆的片场里也毫不逊色。
  昨晚杨亦遵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除了夏为和管清溪,剧组里没几个人知道,此时他的出现,让不少人都始料未及。
  “未经允许随意翻动他人财物,我记得可视为偷窃吧。”杨亦遵冷声道。
  莫森从远处过来,与杨亦遵打了招呼,扫了眼地上翻得乱七八糟的背包,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于柳从杨亦遵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与经纪人对视一眼,后者忙跳出来打圆场:“各位,不好意思啊,我们小柳丢了个东西,特别着急,一不留神翻错了包,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们马上收拾好。”
  莫森向来只痴迷于拍戏,对这类杂事不怎么上心,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去收拾,别影响了进度。
  可惜杨亦遵不吃他那套,直接跳过经理人,直视于柳:“你刚刚动了谁的东西?”
  冷不防被点名,于柳明显慌了神,他一早就知道夏为海选时脖子上的伤是谁弄的,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杨亦遵不待见夏为,而对于后来的各类传言,也被归结为夏为为了虚张声势自己散播的。
  就是因为认定了夏为毫无背景,话不多性格也不如他吃得开,于柳这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此时的情况却让他一阵傻眼,无论他自己有没有后台,杨亦遵都是他绝对不敢得罪的,谁都知道这位是光鑫的掌门人,杨家的唯一继承者。
  “我不知道。”于柳白着脸。
  杨亦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于柳手心出了一层冷汗,杨亦遵明明没有说任何话,他却在无形中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四周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一旁的经纪人急了,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
  “是……夏为的。”他只好承认。
  “该怎么做还要我教吗?”
  夏为一动不动地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对面的于柳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自己面前,轻轻点了下头:“对不起。”
  望着于柳一脸屈辱离去的背影,诧异的人成了夏为,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去看杨亦遵,目光夹杂着疑惑和讶异。
  “干活了,干活了。”不远处,有人开始招呼。
  杨亦遵仿佛没感受到似的,低头咳嗽了两声,淡淡地在夏为身上一扫而过,径直去找莫森了。
  今天于柳的状态不好,一场戏拖拖拉拉拍到天黑,收工时都快十点钟了。夏为还要去拆线,下了片场便没回酒店,打算直接去医院。
  “让司机小张送你去,一来一回半个多小时呢。”莫森注意他只身一人,提醒道,“这片儿治安不好,完事了早点回来,别到处乱逛。”
  “知道了,谢谢导演。”夏为道。
  “去哪儿?”杨亦遵从后面走出来,“我送你。”
  夏为目光落到杨亦遵的手上:“苏助理呢?”
  “他去别处办点事。”杨亦遵招呼他上车,开车门时想了一下,问,“怕吗?要不你来开?”
  “不不,”夏为想也没想就拒绝,“我没驾照。”
  车开上了路,夏为才想起,这不是杨亦遵第一次送他了。说起来,虽然来剧组交了些新朋友,但夏为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很陌生,陌生的时代,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他不甘且悲哀地发现,这世上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依然只有身边这个男人,会让他从心底里感到亲近,哪怕他曾经为此丢了性命。
  “看什么?”杨亦遵专心开车,目不斜视。
  “你的手。”夏为答,“没去治疗过吗?”
  “没那么严重,昨天吓唬你的。”杨亦遵淡淡笑出来,“不妨碍开车,放心。”
  夏为想到昨晚他那不正常的抖动,就知道杨亦遵多半没说实话,不过他没打算再继续深究,而是问:“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
  “看不过眼罢了。”说到这,杨亦遵想起了什么,“你就这么任别人欺负?”
  “他就是个小孩,”夏为好笑,“他做的那些事,全是小学生拉帮结派的段位,有什么好理的。”
  杨亦遵听罢,眼神起了点变化:“你也就二十岁吧。”
  夏为心下一怔。
  一路无话,夏为找医生拆了线出来,手里提着药,在停车场找了一圈,才看见杨亦遵的车,他正靠在车座上歪着头闭眼休息。
  夏为隔着车窗,看见他略显苍白的脸,准备拉车门的手顿了一下。
  杨亦遵却似是有感,很快把眼睛睁开了,揉了揉,问:“怎么不上来?”
  “我以为你睡着了,”夏为这才上了车,扭头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有点累而已。”杨亦遵目光扫过他额头的伤疤,把车开出停车场。
  两人运气不好,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前方道路维修,这里离酒店没两公里,杨亦遵干脆把车扔在一边,两人一起徒步回酒店。
  走之前莫森告诉夏为这附近治安乱他还没当回事,没想到就是这两公里的路,还真就碰上地痞流氓了。
  附近有个烧烤摊,管清溪几乎每个晚上都过来买几根烤串,香味馋得那些减肥的女演员直呼“丧尽天良”,夏为原本也想来买点宵夜,没想到被几个光着膀子的地痞拦住了。
  他倒霉体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夏为本来没打算和他们纠缠,没想到对方这次找茬的对象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杨亦遵。
  “小白脸,长得不错啊,给爷爷我摸一把。”一个大腹便便,满胳膊文身的金链子哥笑嘻嘻道,一双咸猪手就要往杨亦遵身上凑。
  站在前面的夏为一巴掌就把人甩开了,冷声道:“滚远点。”
  “哎哟我操,力气还挺大啊,敢对老子动手?”说完,对方使劲推搡了下夏为。
  夏为眼神一暗,正要出手,被杨亦遵按住了。他试图挣开,没想到杨亦遵力气极大,制着他的手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
  “知道你厉害,但是你晕过去了我还得扛你回去。”杨亦遵语气里带了丝无奈。
  夏为一噎。
  杨亦遵无意瞥他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还是说,其实你比较喜欢公主抱?”
  夏为:“……”
  杨亦遵难得露出了一丝可以称得上是愉悦的笑容,把夏为拉到自己身后,打量了一下眼前几个人:“你们几个是附近的临演?”
  对面的人纷纷酒醒了一般,眼睛都瞪圆了,其中一个嘴快的直接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文身是贴的,金链子是道具,眉毛的妆都没卸,才下戏吧?”杨亦遵道,“你们是哪个剧组的?”
  身后的夏为:“……”
  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为首的两个“地痞”见被戳穿,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话也不答,迅速领着小弟们溜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夏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见多了,这些人常年在影视城蹲点,有时候做帮工,有时候做临演,必要的时候,还会充当狗仔,挖明星的八卦和照片卖给狗仔队赚钱。”
  夏为立刻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他这是遇上碰瓷儿的了。
  “所以,我才不让你动手,”杨亦遵在四周环视一圈,“这附近一定有偷拍的。”
  幸好夏为还不是什么大明星,否则他这一动手,明天就是他的头条了。夏为正暗自庆幸,忽然想到刚刚杨亦遵拦住他时,两个人的亲密动作,惊道:“那你呢?你没关系吗?”
  杨亦遵虽然不是明星,可他的身份要是爆出什么新闻来,可不比娱乐明星水花小。
  “没事。”夏为还在发问时候,杨亦遵已经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今天登记临演的剧组有哪几个,五个人,男性,四十岁左右,查到之后立刻给我回话。”
  夏天虫子多,路灯的玻璃灯罩被几只翅虫撞得砰砰响,照射下来的黄光晦暗不明。夏为看着杨亦遵半隐没在光里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长大了啊。
  电话打完,杨亦遵收回手机,刚转过身,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夏为一直注视着,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脱他的目光,忙伸手稳稳扶住,顺势去探他的手心,愣道:“你好像在发烧?”


第20章 
  不等杨亦遵再说话,夏为拖着他就往酒店走。
  发热的缘故,杨亦遵的手心很烫,嘴唇也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夏为一路把他带回房,又去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一包退烧药和消炎药。
  “需要去医院看看吗?”夏为倒了杯水递给杨亦遵,看着他吞下去。
  杨亦遵摇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夏为不方便在他房间久待,把杯子洗干净,临走前烧了一壶热水用水壶装好,叮嘱道:“热水多喝一点,我就住隔壁,门没锁,你有事直接叫我。”
  杨亦遵抬头对他礼貌一笑:“谢谢。”
  夏为看着他苍白消瘦的侧脸,总觉得不忍心,很久才犹犹豫豫地合上门离开。
  走廊重归寂静,不远处的角落里,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终于探出头。
  “你看,我就说有猫腻吧,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开始维护他了,原来是他爬上了人家的床。”
  于柳阴沉着脸,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你也不用当回事,我觉得杨总就是图个新鲜,你看,都没留他过夜。”
  “让人把刚刚拍的照片散播出去——”
  “这可使不得,夏为一点名气都没有,爆出来也没用,这事儿只会牵扯到杨家,杨亦遵你可千万别惹,他要是着手去查,咱们迟早会露馅,到时候别说我,就是窦晚菲也兜不住你。”
  于柳不甘心地咬了咬牙,问:“你上次说他怕狗,真的假的?”
  “真的,我那天看江雨出来遛狗,半路遇见他还刻意绕道走,我就上去问了一嘴儿,那姑娘半点心眼都没有,全说了。”
  “哼,等着瞧吧。”
  第二天天没亮夏为就醒了,迅速洗漱穿戴好,数了几粒药片去敲隔壁的门。
  房门根本就没关,夏为迟疑一阵,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本以为杨亦遵还没起床,没想到床上空空如也,压根没人。
  角落里的行李箱也不见踪影,看样子,杨亦遵多半昨晚就回市区了,走前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夏为握紧手心的退烧药,心里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岳木,我下楼买两节电池,五分钟就回来。”
  “成,记得帮我带包烟。”
  ……
  “岳木,我晚上去见个老同学,只吃饭,八点之前一定回来。”
  “知道了,少喝点酒。”
  很多年前,他们刚在一起住的时候,杨亦遵每次出门都会知会他一声,哪怕下楼丢个垃圾买袋水果,也会认真地叫住他,告诉他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岳木曾经一度不习惯这种模式,有一次还好奇地问过杨亦遵:“你为什么每次出门都要通知我,我没有要查你岗的意思啊。”
  “我想给你安全感嘛。”杨亦遵委屈了,“怎么,你嫌烦?”
  “不是不是,我是怕你觉得受约束。”
  “我现在是你的人,”杨亦遵躺到岳木身上,用自己的一头软毛来回蹭他的肚皮,道,“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时,你都在哪些地方能找到我。”
  “哈,别闹,好痒……”
  太沉溺于这样的相处,以至于他差点忘了,杨亦遵对外人向来是冷淡而疏离,甚至是漠视的。
  夏为弯腰把被捏湿的药片丢进垃圾桶里,带上了门。杨亦遵的确没有义务向他报告自己的行踪,毕竟,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
  下午的戏是管清溪的一段独白,讲的是男主角林木去世多年后,他的爱人杨栎来坟前祭奠,倾诉这些年来的思念。这一幕戏的发生时间线已经接近电影尾声,也算是全剧的点睛之笔,将两位男主角隐晦的感情烘托到了一个高度,整体氛围之伤感,让人潸然泪下。
  有人不理解莫森为什么不选择大多数祭奠戏会选择的雨天或阴天,而选择一个太阳天,对此,莫森只回了一句话:“林木应该与阳光同在。”
  这两天气温高,且很闷热,没有戏份的演员们都没有来,直接在酒店休息,只有夏为跟过来了,站在一旁盯戏。
  这一段独白非常考验台词功底,管清溪为此已经头疼了两个晚上,台词他倒是背得滚瓜烂熟,就是语气怎么念都不到位。
  莫森的强迫症在这时体现出来了,两个人反复地对着台词琢磨,不停变换着动作和角度,转眼间太阳已经快落山。据天气预报说,明天将正式进入为期半个月的雨季,之后便会降温入秋,今天如果拍不好,多半就只能靠后期了。
  “再试一次。”莫森看了眼回放,再次摇头。
  管清溪也算是耐心好,点了点头。顶着烈日晒了一下午,他脸都晒疼了,此时虽然一脸疲乏,但仍然打起精神,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继续回去拍。
  “来,准备啊。”
  夏为换了个位置,站到摄像机后面,盯着镜头。
  说实话,管清溪的演技不差。镜头里,他深情地半跪在墓前,眼含热泪,鼻头微红,单手搭在墓碑上,哽咽地说着台词,看上去无比哀恸。
  “咔——”莫森却喊了停。
  管清溪有点崩溃了,整个人像蚂蚱一样跳起,暴躁地搓乱头发。
  夏为拿了瓶冰水走过去:“还好吗?”
  “老夏,我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管清溪苦恼地问。
  夏为目光落到墓碑上。这石碑自然是道具,虽然有把花岗岩刻意磨旧,但与真正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墓碑还是有明显的不同。正中间镶着一张黑白照片,像他,又不像他。
  熟悉道具组的人都知道,在墓碑上放演员本人的照片是不吉利的,所以按照惯例,这张照片会被改动一二,有的是拉尖下巴,有的是放大眼睛,有的是添加或去除几颗痣和斑点,象征性地与演员本人区别开来。夏为的这张照片,因为妆效高于实际年龄,看起来更成熟些,动的地方应该是眼尾,那里微微上挑着,比现在的他温柔了许多,是他离世前的模样。
  是刻意的吗,还是只是巧合?
  “老夏?”
  夏为回过神来。
  “你看什么呢,表情这么丧。”
  “没什么。”夏为道,不等管清溪深问,说,“你刚刚的动作不对。”
  “怎么不对?”
  “手,应该这样,整个贴上去。”
  管清溪瞪圆了眼。
  夏为从石碑上收回手,领着他去看回放,分析道:“想象一下,我是你深爱的人,你这十年里都一直思念着我——别笑——现在你终于完成了两个人的梦想,再一次来到墓碑前,你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呢?只有悲痛吗?”
  一旁的莫森听见他的话,竟也点点头:“悲伤和思念是两个相反的东西,一个随时间淡化,一个随时间增长,十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这时候,你的思念应该是大于悲伤的。”
  “还有,”夏为指着指着屏幕上,管清溪半跪的姿势说,“跪得太没诚意了,只有膝盖和脚尖触地,如果你仔细观察过,就知道真正悲伤的人下跪,是整个小腿都瘫软在地上的。还有你的手,你下意识只用了指尖去触摸我的墓碑,是因为石碑被晒得太烫手所以你嫌弃吗?”
  管清溪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顿时如醍醐灌顶:“我明白了。”
  周围很快忙碌了起来,化妆师过来把管清溪刚刚折腾乱的头发重新梳理好,又给他补了一点妆。
  “好了,再准备啊,小夏,愣着干什么呢?”
  夏为意识到自己占了摄影师的位置,忙退到了一边:“不好意思。”
  这一次再拍摄,明显能感觉出,管清溪已经进入了状态。只见他轻轻走到墓碑前,缓慢地跪下,动作之轻,仿佛怕吵醒了里面沉睡的人。接着,他温柔而亲昵地说了一句:“我来了,你睡得还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但很快,那笑意渐渐淡下去,一直盯着墓碑的眼睛就红了:“你看,我又想你了,是不是很没出息。”
  说完这句,管清溪自嘲般地淡笑了一下,一直笔挺单跪的身形颓然地塌了下去,整个人靠着墓碑,大喇喇地坐了下来,脑袋依偎在石碑上。
  “这……”旁边的场记自言自语,“这和剧本不一样啊。”
  莫森一动也没动,紧紧盯着摄像机,眼里几乎要迸射出光来。
  “这十年里,我去了很多地方,你曾说,西沙的水很清,所以我去看了……”管清溪靠着墓碑,像拉闲话家常一样,絮絮叨叨地对着沉睡的人说话。
  已经拍了一天戏,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疲惫,与剧中人物的心境完美融合。
  远处夕阳西下,一抹血红的残阳挂在天际,为层层云朵勾勒出丝丝金边,整片天空都被映成了绚烂的红。难得一见的火烧云,如同一幅绝美的天然背景布,笼罩着墓地里的一人一碑。
  “……你看,我们明明有那么多事情可做,却总是在吵架。不怪时间对你我不够仁慈,要怪只能怪,年少时,我们不知人生如此无常。”
  最后一句颇为文艺的台词说完,管清溪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轻轻俯下身,在冰凉的墓碑上落下一吻,与其同时,远处的夕阳在那一瞬间沉下,隐没进了无尽的天际里。
  “咔!”莫森喊停的时候手近乎在抖,激动地上去将管清溪一把拥抱住,“太棒了!太棒了!太完美了!”
  管清溪一脸茫然,根本还没从戏里出来,等被几个人连番摇晃过,才反应过来已经拍完。第一时间,他抱着一位工作人员的肩膀嚎啕大哭:“我他妈心里好难受啊……”
  夏为在一片欢声笑语的片场里悄悄退了出来。
  几缕热风吹来,吹乱了他的刘海,他一个人静静地走着,眼神很久找不到焦点。也许是色调的原因,黄昏时的街道总是显得格外寂寥,两三只大鸟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呼唤着幼鸟回巢。
  “老夏,”管清溪不知何时追了过来,兴奋地拍着夏为的肩膀,“导演让我谢谢你,你懂得真多,你学过表演吗?”
  “不。”夏为顿在原地,忽然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你、你怎么了?”管清溪失措。
  夏为捂住眼睛,只是摇头,他从来没有学过表演,他只是偷偷见过杨亦遵去他的坟前。
  以及——
  那个男人,其实是真的爱他。


第21章 
  周一。
  天气果然与预报的一致,一夜之间气温骤降,下起了冰凉而绵长的雨。树上的黄叶如同得到了某种讯号,随着大风纷纷落下,铺满了整条柏油马路。街上行人不多,大多撑着伞行色匆匆,天空灰沉沉的,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味道,让人喘不过气来。
  杨亦遵沉默不语地靠在休息室的座椅上,桌面上放着一份文件。
  “竞标结果出来了,两个标都丢了。”十分钟前,苏景遗憾地告诉他,此后便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待在一旁,等着他发话。
  来之前杨家四老爷子交待过,事关光鑫未来几年的发展,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两个标拿下。杨亦遵左耳进右耳出,与其说过来竞标,不如说是过来划水的,该跑的流程跑完,就拍拍手干净利落地把锅甩了出去,彻底不闻不问了。此前苏景曾提醒过他要私底下多跑跑,结果全被杨亦遵无视。现在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也算不意外。
  苏景以为杨亦遵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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