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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_沐非-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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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臣当日说过,若殿下能诛杀此贼,必定重回驾前,为您驱策。”
    宋麟起身又拜,宝锦这才起身相避,悠然笑道:“有宋卿助我,只觉得如生双翼,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她清笑晏然,毫无避忌地说起了自己的担忧,言辞间,竟似在部下面前示弱。
    宋麟却是执礼更恭,道:“主忧臣辱,殿下有什么疑难,若是我力所能及,定然为您做得妥帖。”
    宝锦微微一笑,指了左首第一张紫檀木椅,让他坐定,宋麟四下一瞥,只见身侧几人,都是前朝时的遗臣袍泽,彼此面熟非常。
    “宋大人言重了,从景渊元年起,你便受先帝托付,掌管天下银钱,到如今,虽然换了主子,却仍是财权依旧——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人比你更富?”
    沈浩侍立在旁,半是揶揄,半是当真地笑道。
    “沈统领勿要取笑,我过手数额虽大,却只是皇家的帐房,哪说得上一个富字?”
    宋麟摇着手,苦笑着反驳道,好似被这等说法吓了一跳,只有那一双眼,仍是平静从容。
    “好一个皇家的帐房……”
    宝锦笑得欢畅,只是清秀的面容在这一瞬有如繁花盛开,美不胜收——
    “既然你自认是皇家的帐房,有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宋麟听这石破天惊的一句,瞳孔在瞬间收缩,下一刻,他恢复了儒雅沉稳的微笑,“这是微臣的不是,景渊陛下殉难之时,虽然国财尽没,内库却是完好无损,还有一些秘密产业也没被发觉——这些都会完好无缺地交给您,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他这爽快明利的回答,让满座都为之震惊,宝锦望定了他,半晌,才霁颜笑道:“宋大人果然是良臣忠弼……”
    她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开始谈及其他话题,众人又商定了几项计策,人言畅欢,三更过后,这才兴尽而散。
    翠色楼中,剩下宝锦一人独自伫立。
    她望了一眼窗外,只见绣楼华灯低垂,更深漏残,露华寒重,这些脂粉青楼之地也没了声息。
    街上再没什么人,只有宋麟的那一驾马车,在寒风夜色中逐渐远去。
    “殿下……?”
    沈浩送客归来,有些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你觉得,宋麟今日表现如何?”
    沈浩微微一楞,思索片刻,道:“原来担心他将内库扣在手中不放,如今既然肯效忠殿下,不妨看他今后——”
    “盯住他。”
    宝锦断然说道。
    沈浩悚然一惊,“殿下您看出了什么可疑……?”
    “没什么可疑的……可是,宋麟犯了一件最不该的错——”
    宝锦叹道:“一般店铺换过新东家,掌柜都会带上帐本前去参见,可我这个新主人,却是连帐本的影子的都没见到,宋麟这么精明的人,绝不会如此粗疏。”
    “我立刻派人去——!”
    宝锦摆手,轻声笑道:“正因为他不是个粗疏的人,明日……最迟后日,便会有厚厚一叠帐本送到你这。”
    “那大概,都是洗净了的。”
    宝锦望着枝叶在狂风中婆娑摇晃,声音越发低沉凛然——
    “可惜,只要是动过,都不免留下痕迹。”
    沈浩在一旁沉默不语,心中却越发熨帖,几乎要暗叫一声,皇家后继有人……
    “那三方情况如何?”
    半晌,宝锦又换过了话题。
    虽然很不适应这份跳跃,沈浩却从怀中掏出册页,呈了上去——
    “这是那三边密谍传回的情报。”
    宝锦不禁失笑,随即欣慰道:“朝廷派在那三家的密谍,居然还在忠实工作着!”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苦笑道:“这三家倒是最为安逸,虽然不如伪帝一般幸运,能攻入京中,登上御座,却也是据州为王,呼风唤雨地不可一世!”
    沈浩微微近前,低声道:“据说,蜀王世子要入京。”
    “哦?!”
    宝锦惊诧之下,心中一动——
    “他来京城做什么,不怕被今上一锅端了吗?”
    “他伪装使者,身负重要使命,具体如何,密谍也查探不出。”
    “罢了,他要来就来好了。”
    宝锦将秘报小心折叠,以桌上火烛点燃,等到化为灰烬,这才转身朝外走去。
    “天快亮了,再不回去,季馨该哭了。”
第二十三章 惊天
           “殿下……!”
    季馨枯等一夜,又不敢声张,天快拂晓,才见宝锦回到房中,焦急混着忧心,眼圈都红了起来。
    “您出去了是吗,我还以为……”
    她面飞红霞,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陛下今日没有招新人侍寝吗?”
    “没有,他宿在皇后宫中了。”
    宝锦换过常服,一边将绣鞋除下,一边回道。
    “果然如传言中一样,陛下只在乎皇后娘娘一人,新人不过是个摆设……”
    季馨想起宫中传闻,不免学舌起来。
    宝锦轻笑出声,“你真以为……帝后二人亲密无间吗?”
    “难道不是吗?!”
    季馨被问得一楞。
    宝锦接过她奉上的绸巾,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册妃的当晚,皇帝却宿在中宫那里,这未免太过刻意了——夫妻之间的缱绻,却要这般经营维系,实在值得玩味……”
    “只有出现了裂缝,才需要去刻意弥补……而一旦失控,裂缝只会更加扩大。”
    宝锦含笑说道,清晨的风从她身畔吹过,外间已微微有人声响动。
    “瞧着吧,新人晋位后,这宫中会越来越热闹的……”
    她的声音越发低沉,几不可闻——
    “宫中这舞台上,从来不乏戏子,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却不知这一回,谁能笑到最后。”
    声音怅然,却带着清醒的无畏。
    ****
    一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宫中的人们逐渐习惯了这姹紫嫣红的新进佳丽们,也习惯了随侍帝侧的那一道青裙纤影。
    在狭长曲折的夹道中,宝锦安然走过,无视道旁的窃窃私语,那些窥探、嘲讽、甚至是嫉妒的眼神,在她心中不过是清风拂面,不能兴起半分涟漪。
    时光如常,皇帝并没有对新晋嫔妃们多加宠幸,只是点了几人侍夜,事后也未见有什么赞赏。
    这一众女子,孤单惶恐之外,又多了这一重哀怨,却是谁也不敢说出口。
    患得患失中,因酒后狂言而被禁足的月妃,几乎被人们遗忘。
    朝中仍是暗潮汹涌,帝后二人多年来并肩携手,才创下这一份基业,如今得了大半天下,却也一如从前——皇后以她的玲珑手腕参与着国家大事。
    后宫干政本是大忌,不仅言官有不平之鸣,连旧日部属也多有非议,只是摄于二人的威仪,倒也不敢公开弹劾。
    皇后对此心知肚明,却也夷然不惧,她暗中支持着新政,刚柔并济之下,竟是一幅大刀阔斧的架势。
    十一月十日,冬日的阴冷寒气,一下都收敛起来,云端终于露出晴色,日光直直洒下,将天地万物都染成一道薄金。
    到了傍晚,街上仍是川流不息,游人接踵,京城的百姓们仿佛要把多日来的寒气消尽,纷纷出入于酒肆店铺之间。
    宝锦以帷帽遮面,从翠色楼上看下,只见绣楼华灯,悦目怡然,街面上红袖纷招,珠翠乱摇,好一派繁华奢靡的气象。
    这一条街除翠色楼外,皆是秦楼楚馆,一阵微风吹来,妙龄佳人们的莺声燕语中,又平添了隐约的丝竹妙音。
    “看京城这太平热闹的景象,谁能想到……一年前,这里还是兵临城下,朝颓国灭?”
    宝锦饮下一盏暖酒,眯起微醺的重眸,轻声叹道。
    沈浩在旁侍坐,嘴唇阖动,却仍是欲言又止步。
    两人看似意态悠然,气氛却隐隐带出凝重来。
    那一日之后,宋麟很快就将帐本送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厚薄不一的各色帐本,竟然用了两口大箱才抬了过头。
    面对宝锦诧异的眼神,宋麟好整以暇道:“陛下当年暗中经营的资产甚多,可说是遍布天下,近至京畿营口,远至蜀地、大理、南越,甚至海上也有商船,可以直达旅宋。”
    宝锦望定了他,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些……都是皇室所有?”
    “是先帝私人拥有的。”
    宋麟微妙地纠正了她的说法,起身一揖,径直去了,只留下宝锦一人,望着这满箱满匣的帐本,一时头疼欲裂。
    ……
    宝锦想起那日的情形,又是一阵心烦,她转头问沈浩道:“那些帐本,可有理出个头绪来?”
    “有了些眉目……”
    沈浩皱起浓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算帐的人手不够?”
    宝锦望了他一眼,微微诧异地问道。
    “人手将就可以,毕竟有几位大人家中虽然败落,却有祖传的老帐房,最是忠心耿耿,只是……”
    沈浩望着宝锦,咬一咬牙,终于说出了口——
    “帐本非常干净,但我们却从中发现了别的……”
    “是什么?”
    “大量的违禁物交易。”
    沈浩低声说道,力拔千钧的手掌,这一刻竟是微微颤抖,险些连茶杯都掉落脱手。
    “怎会如此?!”
    宝锦秀眉一凝,重眸中晶莹生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微臣当时也不敢相信……但帐本上历历在目,制式刀剑、铜矿、盐、甚至连床弩火器这些都有……源源不断地卖出,经年来积累的数目,已经非常惊人!”
    宝锦凝目听着,手中已是冰冷一片。
    她虽然少不更事,这年余的磨砺却也懂了不少国事民政,上述的违禁物件,别说公开贩卖,就是偷运也是死罪,即使是最轻微的私盐贩子,抓住了也要流涉千里。
    可皇家居然率先犯禁!
    “也许,这些都是宋麟私下弄出来的……”
    沈浩的声音低沉,却是虚软无比。
    “你不用自欺欺人了,这么大宗的买卖,要想长时间瞒住姐姐,是绝无可能的。”
    宝锦想起那日宋麟别有含义的言语——
    是先帝私人拥有的!
    她定了定神,拭去指间的冷汗,低喃道:“姐姐贵为帝王,天下尽握手中,又为何要……?”
    雅室中一片死寂,半晌,宝锦才又开口道:“是卖到什么地方去的?”
    沈浩这一回连嘴唇都在发颤,“有蜀地、南越、江南、高丽……甚至还有,叛军那里。”
    最后四个字,是从他唇中迸出,几乎要溢出血来。
    宝锦听得目眩神迷,简直如坠云雾,心中却是激荡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决然低喝道。
    正在此时,却听楼梯上有脚步急响,竟是翠色楼中的一名管事!
    他面色凝中,勉强压住了惊惶,上前禀道:“大掌柜遣我来说一声,底下有人要求见小姐!”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宝锦与沈浩对望一眼,各自心中生出滔天惊骇来——
    会是谁?
第二十四章 讨债
           车驾辚辚,烟青色帘幕被揭起,礼部郎官微带尴尬地瞥了一眼外间的红袖香氛,回身劝道:“世子远来辛苦,此地又是龙蛇混杂,不免……”
    “早就听说京师美人如云,我倒也想尝尝这依翠偎红的滋味!”
    车轿中甚是宽广,有一人托腮笑道,虽是初冬料峭,身上却只着一袭绯紫锦裳。
    他生就一双桃花俊眼,笑时飞眉入鬓,温柔无限,不笑时邪意倜傥,只一眼便可让人面生红晕。
    礼部官员少时寒微,方蒙拔擢,被他身上清妙檀香熏得浑身不自在,听这这轻佻言语,心中更愠,却不好发作,只得干笑陪坐。
    转眼便来到了慕绡院前,蜀王世子从轿中而出,漫不在意的扫了一眼一旁的翠色楼,随即将眼光看向眼前盛景。
    慕绡院前不似别处聒噪,两只灯笼下站了青衣白裤的小厮,见了这些贵客前来,不敢怠慢,忙进去禀报鸨儿。
    “今日喜鹊鸣枝头,可可儿贵人就来了!”
    妈妈年岁不大,淡妆之下,瞧着三十不到,行来步步生莲,引着两人进院,沿回廊绕过影壁,眼前一色素梅,枝干森虬,错落有致,风中隐约传来婉转歌声,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好歌喉,我蜀地从未有过如此妙音……”
    世子抚掌赞道,一旁的郎官听得大急,惟恐他泄露身份,连忙一扯衣袖,疾步跟上。
    “二位爷可有什么熟悉的姑娘要点?”
    此话一出,世子笑而不语,那礼部郎官却是面上一红,世子见他露窘,于是上前放了个小金锭,笑道:“派个清倌人陪我世兄听歌便罢——至于小可,可要好好见识一下京师佳丽!”
    他说得如此露骨急色,鸨儿却是抿唇一笑,“且跟我来!”
    走到后边楼阁前,她正要继续上前,却见这年轻风流的公子立定了,低声道:“去禀报你家掌柜的,我要求见翠色楼中的贵客!”
    “这位少爷您可真逗,翠色楼和我们这种勾栏院可不是一路,怎么有此一说?”
    她微微一笑,便露出糯米珍珠一般的细牙,笑魇如花,世子冷峻一笑,“别给我打马虎眼,再不去,此刻便封了你的院子!”
    “哟,这是怎么说的!青天白日的,怎么就出了强盗?!”
    鸨儿正要叫嚷,却听世子道:“我从蜀地来,几年前由景渊带着去过翠色楼,这才知道你们两家是连通的——你去禀报掌柜便是!”
    鸨儿面色一变,这才急急而去。
    ****
    且说宝锦听得这突兀一声,惊诧非常,微一沉吟,这才开口道:“请他上来。”
    客人的脚步非常轻盈,却又潇洒自如,一听声音便具上乘武功,他从楼梯上微微冒头,竟是一双含光摄魄的桃花眼。
    美中不足的是,他一身锦裳本是流光溢彩,却被灰尘沾染,颇为滑稽。
    “小姐莫怪,我从隔壁密道钻来,才弄成这等形状……”
    他习惯性地开口,却在看到宝锦的重眸后,全身都为之一颤——
    “小渊……?!”
    男子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冲上前去,却停顿在伊人面前——
    “抱歉,我认错了人……”
    全身的劲道都瘫软下来,他恢复了平静,随意坐在竹椅上。
    “我长得……很象姐姐吗?”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抬起头,猛然想起了什么,“你是宝锦……?!”
    他很有些惊喜地站起身,笑道:“你姐姐曾经提起过你!”
    宝锦冷眼看着他,因为这亲近的语调而微微皱眉——
    “你是谁?!”
    男子悠然微笑,“蜀地李桓。”
    原来是蜀王世子!
    宝锦目光一凝,眼光越发犀利冰冽。
    这位世子今日进京,直接觐见了皇帝,此刻乾清宫里正在连夜廷议,自己这才有暇跑出来,却没曾想,正主居然来了这里!
    “世子身份矜贵,近晚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她因敌我未明,于是语气颇为客套,暗中却朝沈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下楼去探看一二。
    “我是来讨债的。”
    世子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映得双目如幻,几乎可以让每一位怀春少女钟情陶醉。
    “讨债?!”
    “是啊,你姐姐景渊欠了我三十万两白银。”
    他笑容加深,轻声说道。
第二十五章 旧迹
           “荒谬,天子富有四海,又怎会欠你这么多银两?!”
    沈浩在旁斥道,压根不信他的话,只当是胡诌。
    宝锦抚着紫檀小几,却是沉吟不语——若是以前,她也会这般冷笑反驳,可是如今,那帐本上显示的重重疑云,却让她再不会轻言妄为了。
    “世子可有什么凭据?”
    她敛眸轻道,鼻端嗅到那清妙檀香,柳眉不易察觉的微蹙,只觉得微微烦躁。
    “这是借据。”
    世子倒也爽利,从怀中掏出一张叠成方胜形的薛笺,宝锦接过展开,只觉得熏香越发馥郁——大约是久藏于世子怀中的缘故。
    那一手清秀挺拔的字迹,确实是姐姐宝锦的手书无疑,再加上那熟悉的朱红印玺,毫无作假的可能。
    灯烛下墨迹宛然,可字据的主人,却是身死名灭,万劫不复。
    宝锦抚着那熟悉的字迹,双手都在发颤,往日里姐姐的一颦一笑,都浮现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惊涛压下,道:“确实是姐姐亲手写的。”
    转过头,她对着李桓道:“世子却是来晚了……家姐一年前就殉难京中。”
    “我知道,但总也抱着一丝希望……我总不相信,皇家会就此一败涂地。”
    李桓凝视着她,怅然唏嘘之外,却也是意有所指。
    宝锦心中雪亮,笑道:“世子过誉了,身为前朝遗族,不过苟延残喘罢了……世间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如此也好……”
    李桓不置可否地一笑,随即叹道:“我这三十万两白银,却是要打水漂了。”
    “我来还。”
    宝锦低低答道。
    短短三字,声虽清婉,却隐隐有金石之音
    “既是姐姐欠下的帐,我会一力负责到底。”
    李桓听着,却也并不如何欣喜,他叹息着,竟是起身一揖,“如此,就拜托殿下了。”
    他也不再多说,起身就要告辞。
    “世子请留步。”
    清脆的声音,有如珠玉落地,在他耳边响起。
    李桓回头,却正对上少女沉静的重眸——
    “我想请教一下……您究竟是如何得知我们正在楼中的?”
    李桓想也不想,微笑着干脆道:“先前景渊在时,曾嘱咐我说,若有急事,可以托这里的掌柜求见——我抱着一线希望而来,却正好撞见你们。”
    “是这样……”
    宝锦面上淡漠,将这话微微咀嚼,随即霁颜而笑,“这也是缘分哪!”
    她目送着李桓下楼,重眸中光华幽闪,咬牙轻道:“翠色楼跟姐姐之间的联系,竟是这般的密切!”
    她这一句听不出喜怒,却是涵义无穷,沈浩听得一头雾水,于是问道:“殿下,这到底……”
    “人手还够吗?”
    宝锦不答沈浩的疑问,径自问道。
    “尚有可用。”
    “调集可用的所有人手,不拘宫外宫内,紧紧盯着这位世子!“
    宝锦断然道:“蜀地富庶,三十万两银子虽不是个小数目,却也没必要急赶着来要帐!”
    她拂袖起身,“我也要回宫安睡了——这位世子今日到京,明日便要上殿觐见,我要随侍帝侧,可不能带出倦意来。”
    她最后一句,带出玩笑的意味,却也不无凄凉——
    “以前有使节觐见,我和姐姐都是躲在屏风后偷看的,如今,却是要换个位置了!”
第二十六章 夜宴
           第二日一大清早,宫中上下便得到旨意,道是蜀王世子今日觐见,晚间更会设下盛宴,以待贵客。
    于是宫人们忙着洒扫涤尘,直到庭院殿堂都焕然生辉,这才罢手。
    昭阳宫偏殿中,正是方宛晴的寝居,此刻一众少女们红袖皓腕,纷飞蝶舞似的在翻绳为戏。
    她们互相嬉戏着,不时好奇地看着中庭的杂役忙乱,有人小声道:“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迎接那个世子吗?”
    “再怎么着,也不能在外藩面前丢了天朝的脸面。”
    方宛晴骄矜地微笑着,随即抿了抿唇,仿佛嫌茶叶苦涩,将杯盏顿放在桌上,发出好大声响——
    “都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好好的洞庭碧螺春成了这般滋味,你们当的什么差!”
    随着她尖锐的呵斥,早有宫婢畏缩近前,伸手欲要将茶盏撤下。
    只听咣当一声,方宛晴居然将整个杯盏掷落于地,锐利的瓷片四散飞溅,将这宫婢的手脚都划出几道血痕来。
    她泪含于眶,却不敢出声,只听方宛晴又道:“今晚的宫宴,只有婕妤以上才能列席——姐妹们不能陪我同去,场面又定是严谨非常,想想真是无趣哪!”
    众人明知她是言不由衷,故作矫情,却仍是七嘴八舌地遗憾感激,莺声燕语之下,说不出的和睦温祥。
    方宛晴在众人簇拥下,兴兴头头地梳妆打扮,内侍宫女们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才从几十套宫装中选了一件,又打开八宝珍珑匣,半挑拣、半炫耀地看了所有的金玉头饰,却仍觉得不足意,她一咬牙,干脆将一枝朱红珊瑚簪斜插髻中。
    珊瑚并不名贵,这一枝却是通体幽红,绝无瑕疵,簪头作为凤首,镶了一颗硕大明珠,璀璨光华让众人目眩神迷。
    这一番打扮品评,花去三个多时辰,眼看日头西斜,该是赴宴的时候了,方宛晴在宫人搀扶下盈盈出殿,刚到中庭,却听有人唤道:“方婕妤且留步。”
    方宛晴听了这话先就不喜——偏殿上下,都深知她未成九嫔之一,实在憾恨,所以无人敢提什么婕妤,都以娘娘称之。
    她侧过头去,只见却是南后院的王美人。
    王美人容长脸儿,肌肤白皙,眉目虽然秀丽,却也不见得上佳,她多年来一直随侍皇后,皇后体恤她的忠心,这次趁着选秀,也一并将她封了名分。
    “王美人今日没有跟皇后一起吗?”
    方宛晴看似平常寒暄,话中却是暗讽她侍婢出身。
    王美人好似听不出言外之意,裣衽见礼后,轻声道:“娘娘这枝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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