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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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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外楼主
第一章小壳的第一个任务
「死者刘苏,男,三十上下,死前有抵抗行为;全身动脉均被割断,终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第死前咽喉仍遭致命一剑,因此真正死因乃是割断气管而亡;创口横向,切入不深,恰好斩断气管;伤口皮肉无外翻,应是被极薄极利刃器所伤,看现场打斗状况极伤口形状,该刃器最有可能是长剑;凶手手法纯熟,下剑时快速、准确,应为惯犯。
死者妓女春兰,女,十九岁,无抵抗行为;死因同上。」
距离命案发生还有一个时辰。
市井。茶楼。
永远是收集情报的最佳地点。
“喂,你可知道,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醉风’已发出一级追杀令,要杀‘冲冠一怒’任世杰?”
“那个喜欢在妓院跟人抢姑娘、每次都遇上比他厉害的、每次都给打个半死、却一次也没死成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错。”
“那是为什么?”
第一个茶客摇摇头。
“那雇主是谁?”
第一个茶客又摇摇头,啧了一声:“怎么可能知道!那是‘醉风’要杀的人啊,如果次次都透明雇主,还叫什么江湖第一杀手组织!”
第二个茶客满堆笑脸,忙欠身给第一人满上茶,将一碟子老醋花生也往前推一推,嘻嘻笑道:“您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顺风耳,‘千里闻风’风千里的名头那是响当当的,我看除了方外楼百晓生之外,谁也比不过您的消息灵通。”
“百里闻风”风千里一听汪小六将诨名的“百”说成了“千”,果然受用非常,笑骂道:“‘妙手空空’汪小六应该改成‘妙口空空’才对!”说着勾了勾手指,伺汪小六凑近耳朵,方拈了颗花生,边嚼边得意低道:“别的事我或许不知道,但这事我倒真听来那么点毛毛雨。”四下看看,才神秘接道:“据说,任世杰得罪了人啦。”
汪小六立刻抽身,嘶了一声不耐道:“当然得罪了人啦,我不就问得罪的是谁么?!”
风千里更谨慎四顾,头凑的更近,声音压的更低,几以气声讲了几字,汪小六一听就瞪大双目,半张嘴巴,好半天才喃喃道:“我的乖乖……”风千里向他挑眉撇了撇嘴。便低头吃茶,闭口不谈。
他二人本在偏僻角落,语声甚低,兼之茶馆嘈杂,原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被人听闻。然而这茶馆之内,还有两个不引人注意的年轻茶客,一个稍小些的正努力专心听着风千里同汪小六的对话,另一个年长些的正努力专心剥着花生。
忽然年长的“啊”了一声,年少的皱起眉头,不耐道:“你又怎么了?”年长的在花生皮里拨弄半晌,淡淡道:“我好容易剥的花生米又掉皮里找不到了……”
年少的攥紧拳头,翻着白眼道:“一颗花生至于吗!他最后一句说什么呢,都没听见!”
年长的重取一颗花生剥开,毫不介意道:“小壳你完了,楼主交你的任务完不成了。”又似很是开心。
年少的怒道:“还不都怪你!打什么岔!再说了,任务是情报组咱两个人的,你不是也没听见么!”
年长的望着他道:“……我听见了啊。”放一颗花生仁入口,咀嚼。
小壳愣了一下,“……你真听见了?他说什么?”
年长的道:“他说‘东厂,锦衣卫’。”
“嘘——你小点声!”小壳忙欠身,隔桌将年长人口唇捂住。
年长的立刻呜咽一声。
小壳不耐道:“你又怎么了?”
“没事,咬着舌头了……”
小壳瞪了他一眼,道了句:“东厂的狗腿子不好惹!”便不再言语。双肘枕在桌上,两手托腮,努力思考。年长的看了看他,也不再开口,继续垂眸剥食花生,间或啜一口茶,很是悠哉享受。
年长这人看来也甚为年轻,生的不讨人厌,颇有些撒赖似的慵懒,一身青衫淡雅闲散,携几分书卷意气,脸容竟还似披蒙一块雾纱,让人窥不太清五官,继而雾绕周身,使人忽略其形。
人不见他,他却察人细微,往往对方不觉危机,侃侃而谈,情报便可手到擒来。
因其深邃如海,人皆以“沧海”呼之。
年少者乃是沧海之弟,确切来讲是表弟,其兄唤他作小壳。初始时小壳很排斥这个绰号,怎奈遏止不了沧海坚持,最后只好认命。时光荏苒,听啊听的也就习惯了。
小壳同这个年纪的所有少年一样,好奇、好动,且沉不住气。脸颊生着一个单边酒窝,沧海却经常记不住这个酒窝是在他的左腮还是右腮。小壳的眼睛很亮,很黑,所以总令人误会他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子。
当然,小壳不是不聪明,而是貌似聪明。
嘈杂茶楼内相对沉默。许久。沧海终于抬头看了小壳一眼。又看一眼。小壳依然将临大敌时突然腹痛急要出恭的表情,沧海忍不住笑道:“想明白了么?”
小壳道:“没有。”
沧海晃着脚,斩钉截铁道:“这就对了。”
小壳眉梢一挑。“为什么?”
沧海道:“因为情报错了。”棕色眼珠忽摄亮光,抿唇而笑却璨艳照人,一瞬之间神采飞扬,同方才懒赖判若两人。
小壳首当其冲,不觉大愣。
沧海飞快垂首,眸中精光慢收,又是一副吊儿郎当欠抽表情。蓦地又嗤笑一声,咕哝了一句。
小壳道:“你说什么?”
沧海道:“没说什么。”剥一颗花生仁置于碟内,抬眸笑道:“知道为什么情报错了吗?”
小壳摇头。
沧海道:“东厂,是什么地方?”
小壳立刻道:“吃人的地方。”
“不错。”沧海颔首。“他们连朝廷都敢绑架,君主亦敢欺瞒,杀个人还用顾杀手?”
小壳笑了,“哼哼,当然不用。”
“还用隐瞒身份?”
小壳轻蔑把嘴一撇:“那就更加不用。”
“所以——”
“所以情报错了。”
沧海点点头。“暂时如此。”
已剥了半碟子花生仁,却一颗也没入口。
小壳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沧海道:“坐着,等。”剥花生,把花生仁放碟子里。
小壳气苦,而又无奈。托着腮帮子皱眉头,自语道:“这可是我第一个任务呢啊……”
沧海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不如来聊聊天?”
小壳黑眼珠一瞟,“聊什么?”
沧海道:“还记得卷宗上写那个‘黑手白蛇’佘万足么?”
小壳道:“记得啊,杀手嘛。”
沧海道:“他隶属‘醉风’的。”
“啊,好像记得。地位还不太低吧?”
“对。知道他八月初三戌时在哪么?”
小壳道:“不知道。”
沧海道:“天香阁。”眸光狡猾一闪。
“……像妓院的名字啊。”小壳望天,觊觎半碟子花生仁。
“没错,天香阁就是妓院。”沧海拍开小壳第三只手,“那你知道任世杰八月初三戌时在哪么?”
小壳斜视道:“不会也在天香阁吧?”
沧海笑道:“聪明。”
小壳眼珠一瞠,忙探身道:“莫不是那天任世杰跟佘万足抢姑娘来着?佘万足一气之下假传‘醉风’一级追杀令要杀任世杰?”说完看着沧海,眼神期待。
沧海耸了耸肩膀。“对了一句。”
“才对一句?”小壳几乎哀嚎。又道:“哪句?”
“假传一级追杀令。”
“那到底真相是怎样的?”
沧海道:“佘万足肯定不是去泡妞的,他有洁癖。”
小壳皱眉:“他嫌弃那些姑娘?”
沧海哼道:“他是嫌弃除了他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小壳道:“那还当杀手?”
沧海道:“除了他自己之外,他觉得血是最干净的。”
“变态!”小壳使劲撇嘴。“那,他那天是去……”
“执行任务。不是执行任务的话,他也许当场就把任世杰杀了。因为是执行任务,所以他可能是扮成另外一人的样子,不能曝露身份。”沧海挑了挑眉梢。“也不过是我一面之辞。”
小壳觉得线索有些凌乱,好象有很多疑点想问,又不知当问什么。磨叽半天,终于道:“那任世杰究竟怎么得罪他了?”
沧海望天道:“据说,任世杰泼了他一身酒。”
小壳瞪大眼睛。“泼一身酒就要杀人?”
沧海斜觊他道:“你忘了佘万足有洁癖了?”
“哼,洁癖!”小壳拍桌。
“对呀,所以叫‘白’蛇嘛。”
“还杀人?!”
“所以‘黑手’嘛。”
于是沉默。半晌。
“那——”小壳刚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沧海道:“‘那’什么?你是不是想问,佘万足那天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他扮成了什么人?任世杰为什么会泼了他一身酒?还有现在我们怎么办?”
小壳瞪着眼睛使劲点头,“对,对极了。”
“这个嘛……”沧海把最后一颗花生米放在碟子里小山一样的、剥好的、花生仁堆顶上。
沧海没有接着把话说下去,因为桌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卖花小姑娘。小姑娘脆生生道:“两位公子买支花吧!”
沧海先将小壳一望,才对卖花的小姑娘浅笑道:“不买行么?”
小姑娘依然笑的很甜,把花篮放在桌沿上,说道:“公子喜欢什么花?不如小花帮你挑?”说着在花篮里拣了一支,道:“兰花好不好?怡神的。”不由分说,塞了这支鲜艳兰花在沧海手内,马上摊开小手。“谢谢公子!三文钱!”
沧海苦笑,“要三文钱么这么贵?”
小花道:“卖别人要一文,卖给你就要三文。”
“啊?”沧海仍然苦笑。“这是为什么?”
小花挺起胸脯道:“因为是我帮你挑的!”
“可是我——”
“哎算了!”沧海还要再说,却被小壳打断。
小壳不耐摸了三文钱出来拍在桌上。“别跟她罗嗦个没完没了,还有正事呢。”
小花将铜钱拈起,于掌心内颠了一颠,向沧海道:“你呀,该学学这位公子的大方!”说完快快乐乐去了。
沧海幽幽不语。
小壳催道:“你快说,我们怎么办?”
沧海道:“你现在马上回去把我们刚才说的话告诉楼主。”
小壳奇道:“楼主还不知道吗?那你怎么知道的?”
沧海随口道:“百晓生嘛。”
小壳一巴掌推过来,“不愿说算了。那你呢?”
沧海将脑袋毫不介意摆正,居然有些兴奋。
“怡兰苑。”
“怡、兰、苑?”不知为何,小壳突然想起方才卖花小姑娘的话。
兰花好不好?怡神的。
“兰花、怡神——怡、兰,苑?!”小壳恍然大悟,几乎要跳了起来,抓着沧海兴奋道:“刚才那个,是我们的人?怪不得要三文钱!”
沧海道:“错。是我的人。”指指自己胸口,又戳戳小壳。“所以你得给她三文钱。”
小壳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给?”
沧海道:“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不会给。”
“你——”
“时不我待。”沧海打断他,将半碟花生仁倒进嘴里,向外挥了挥手。
小壳道:“我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怡兰苑。”
沧海突然把一嘴的花生米都吐了出来,说道:“我知道你好奇,但你要学会忍耐。”
小壳看着他,撇嘴道:“……什么叫忍耐?”
“就像这样。”沧海说着,从吐出的花生仁里挑出一粒沙子,又将其他塞回口中。
小壳二话没说。吐了。
沧海指着他道:“这就叫没忍住。”
不理会小壳怒视,将那支兰花别在他衣襟上,道:“这是你买的,我不要。”
端起剩下半碟子花生仁也倒进嘴里,口齿不清说了句:“办完事怡兰苑找我。”方要走,又回头补充道:“记得别着兰花来。”
第二章花丐死了
怡兰苑是应天府第二有名的青楼,却是本地最大的青楼。
排名第一的宜香园内现有个叫苇苇的头牌姑娘,艳冠群芳。却原来这苇苇姑娘初在尚是应天第一的怡兰苑入籍,花名叫作晓雨,在同院中很受排挤。后被宜香园幕后大老板看中,跳槽入了宜香,之后略为调教,稍加宣传,便稳坐应天花魁至今。
于是在古老广告效用之下,宜香成了第一,怡兰成了第二。
小壳当然不知道这些。也不想、不用知道。
但他此时正径直往应天第二的怡兰苑行去。
亦正是彼时,那深怀洁癖的变态杀手“黑手白蛇”佘万足也在通往怡兰苑的路上。
他的步伐很稳,全身戒备,仿佛随时都准备同人拼命厮杀。然而,虽在人烟稀少的街上,从他的脸上也什么都感觉不出。最多只认为这是个三九时最冷的那天拂晓在热被窝里做梦娶皇后时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做苦工的倒霉大哥而已。
这个大哥的脸很白。
谁也不知道佘万足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怡兰苑。包括沧海。
这个情报太突然。突然到就算有人收风也通知不到。
于是小壳更先跨入怡兰门槛。进门时想起沧海的话,赶紧将兰花别在衣襟。浅灰文士衫镶着淡绿的襟子,其上别着一支蓝紫带露的兰花,香味幽幽,确是翩翩美少年。不过这少年年纪也确小了一点。一入勾栏,几乎看见他的所有人都用同一种异样眼光盯着他,之后窃窃私语,吃吃的笑。
一个龟奴小跑着过来,看了看他衣襟上的兰花,笑的很是诡异:“公子,您来啦,请跟我来。”每个字的尾音都转了三转,再往上飘去。
小壳在衣服内小幅蹭了蹭了发麻后背,警惕跟了一会儿,见是往二楼厢房去的,越走越深,不禁皱眉道:“你往哪儿带啊?知道我要找谁吗?”
龟奴脚下不停,走的很快,回头道:“知道知道。”
拐了许多弯,在二楼走廊最后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这是怡兰苑最靠西北边的房间。
龟奴略一敲门示意,便伸手推开,让进小壳,哈腰转身带上门,离开。临走时看了看沧海,看了看小壳,笑的很——
猥琐。
小壳的脸都黑了。
沧海看见他的时候一眼便识破。
佘万足已立在怡兰苑的大门口。满脸嫌恶。
沧海挑挑眉梢,浅笑道:“尘途之中,春色几何?”
小壳的脸突然一下涨红。就像快要被掐死的公鸡头上的冠子。
沧海的心情却显然很好。看得出,他特意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新衣服,头发上还束了一个玉冠。似乎有些故作纨绔。
沧海笑道:“坐啊。”
然而佘万足没有从怡兰苑正门走进去。
小壳一屁股坐在沧海旁边。赌气。
沧海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壳黑着脸,半晌才气哼哼道:“卷宗上写着这附近有个消息站,我去那儿把要说的都说了。”
“哦——”沧海将尾音拉长,令小壳直瞪着他握紧双拳。
佘万足正绕道往怡兰苑后巷。此苑三面是人声鼎沸的大街,只东边一条是无人暗巷。他决定从这里进去。
小壳忍住气,继续问道:“这里也有你的人?刚才带我进来的那个是不是?”
沧海想了想,道:“不是。”
小壳道:“那为什么他知道我找你?”打量一下沧海,又道:“等等,这个不用回答。我问你,为什么穿的和我一样?”沧海新换的衣裳正是镶着淡绿襟子的浅灰文士衫,就只没有兰花。但沧海的衣服是绸缎料子,小壳的却是棉布做成。
猛然想起龟奴别有深意的猥琐笑脸,小壳抬手大声道:“等等!这个也不用回答!你说你到底怎么跟这儿的人说的?”
沧海道:“我说……”
小壳道:“等等!说实话。”
沧海道:“我说你有断袖之癖……”
“……同性恋?”
“嗯。”
“跟谁?”
“跟我。”
小壳额头青筋暴跳,努力忍耐。
“然后——?”
“我说你暗恋我很久了……”
小壳咬着后槽牙,顺了顺气,“还有呢?”
“嗯……我说我不喜欢男的,是你老缠着我,这次是要和你做个了断,甩……甩了你……”声音越说越小,眸子越低越亮。
小壳冲过去一把薅起沧海的前襟,相当有气势。估计等他再大点,就可以把沧海整个提起来了。
沧海狡猾忍笑的面色猛然一变。
挥开小壳,快步拨开窗角帘幕。
小壳愣道:“你嘛呀?”
话音未落,已闻邻间惨叫。
女人的惨叫。
小壳忙贴墙边,却见厚重幕下,与窗成直角的墙上忽现一洞。拇指大小,透穿墙壁,邻间可见。
沧海扶着帘幕,正从这个洞内望入。面色凝重。
小壳却极兴奋道:“墙上怎么会有个洞?”邻间一阵乱响。
沧海道:“我挖的。”邻间兵刃相交。
“什么时候?”邻间男人惨叫一声。
“你来之前刚好。”
突然平静。
“……打完了?”小壳愣了愣。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沧海却道声:“糟了!”瞬间做了六件事。
左手抓住小壳、右手推开窗子、把小壳扔出去、自己跳出窗子、回手关窗、空中再抓住小壳捂上他的嘴。
六事已毕,小壳的惊呼还未出口。
此所谓潜能无限。
于是,当“黑手白蛇”佘万足杀完人从邻间进入墙上有洞的屋子时,这里已空无一人。帘幕落下,洞也不见。
佘万足快速推开那扇房门,却缓步走进。
他要保持高度紧张。神经,和肌肉都是。
他要保证,这屋内有任何异动他都必须后发而先至,把任何活着的东西包括偷袭者立毙剑下。
他有这个把握。
然而房里没有人。
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他感觉得到。
所以他不是先打开柜子而是先推开窗子。
窗外楼下是怡兰苑的后院,有水井、洗衣房、晾晒衣服的空架子。
空架子。
因为原本架子上的衣服都已晾干并收走,未洗的衣服正泡在水井旁边的木盆里。井后还有几捆柴禾。靠近阁楼的土地上种着一行灌木植物,很久没人打理,杂草和墨绿叶子颇为茂盛。
夕阳将所有景物漫成一种惨黄。
工人们正在用饭,后院没有一个人。
佘万足甫一推窗就看遍所有地势,同时挥手。
一大把暗器。
刺向楼下灌木丛。
如果方才屋内有人,就只能从此窗跳下逃走,而后院空廓,连院外都一览无余。所以当佘万足推窗后,该会看到未跑远的人影,但是他没有。
这只能说明屋内那人根本没有逃走。
他还躲在附近。
而楼下唯一能躲藏的地方,就只有这个疯长的灌木丛。
佘万足依然戒备着身后。嘴角却慢慢向两边扯开诡笑。
他在等待。
等待殷红新鲜的血液从灌木丛内流泄出来。
他的脸忽然慢慢僵住。慢慢,却比露出诡笑要快。
没有血。
因为没有血液从灌木丛内流泄出来。
佘万足冰冷苍白的面皮微微发麻。
方才我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看我……那是什么东西?鬼魂?丧生在我手中那些人的鬼魂?
佘万足忽然露出陶醉神情。提着剑。转身离去。
夕阳惨黄。
不管在何处,出了命案都要报官。妓院也不例外。
只不过死翘在妓院里的人,死因很可以让人产生联想。
虽然怡兰苑属已第一时间将现场封锁,但所有光顾者与从业者都在命案现场门前围堵,一圈又一圈。虽然什么也没能看见,却仍然坚守岗位,宁愿私语,不肯稍离。
也幸好走廊够宽,站得下那么多人。而还有运气不好消息不灵来得太晚的忠实戏迷们,只好由二楼楼梯口往楼下同大堂堆去。不过不管在哪,聚焦之处仍是被守卫着的命案现场门首。
捕快和仵作早已到达,正在门内勘验现场。
各种各样的脂粉味混合各种各样怪异的气味烘扇着案发现场的腥味,捕快们减缓呼吸低头寻找可落脚之处,守卫者以公干理由正当监视可疑的**。
突听人群最外围有人喊了一声:“让开让开,都让开,档头来了!”
人们没有都让开。只是从人堆中缝处像门帘一样向两边分开一条不宽不窄的路。
这样也足够。于是方才喊话番役侧过身,半弯腰做个“您请”的手势,东厂管下南直隶应天府役长俗称档头的家伙独自从瞩目他的人墙间行了过来。
这家伙该是应天府最有权力的人。
就算是府尹大人也要顾忌他几分。
因为他是东厂的番子。
大到监视官员,小到柴米油盐价格,他都能管到。你若不服,他便给你安个谋反罪名,杀头抄家诛九族,先官卖后凌迟,下葬三年再鞭尸,什么缺德事都能干得出来。
更何况,他还是大明朝前一个都城应天的役长。
所以这个外号“虎头”的档头黄辉虎走路都是眼睛看天,鼻孔看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本来就不小的鼻孔越来越大。
黄辉虎负手走向命案现场,早已恭候的捕头薛昊迎了上来。薛捕头大概是所有公差里面唯一一个视线不在女人身上的男人。
当然黄辉虎的视线也不在女人身上。因为大概他的视线就是他的鼻孔。所以他的被肉挤小的眼睛可以有空偷偷的盯在女人身上。
偷偷盯着。因为他认为他这么大的官一定是要摆摆样子的。
薛捕头上前抱拳叫了声:“大人。”不卑不亢,很有点气概。
黄辉虎翻着白眼嗯了一声,停在命案现场门槛之外,多一步都不走。“出什么事了?”黄档头忍着不耐问了一句,又补充道:“简短点说,麻利儿的!”吵杂人声很快寂灭,每一只耳朵不约而同竖起。
薛昊恭身道:“是。‘花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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