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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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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昊恭身道:“是。‘花丐’死了,凶手跑了。临走时凶手还去过隔壁房间,原本在隔壁房间的人不见了。”安静环境中,压低的声调在楼下也可大致听清。

“……说完啦?”黄辉虎终于低头用眼睛看了薛昊一眼,愣了一愣,嚷道:“……这也太简短了!那隔壁的人呢?”

薛昊还未回答,便听楼下一个男子语声怯怯说道:“在……在这里……”

众人齐向下望,却见人堆最后举起着一只手掌,看不见人,只看见那手腕之下堆着一坨浅灰色绸缎衣袖,滚着淡绿的花边。

第三章心理心里有死角

人群再一次分开,黄辉虎望见说话那人。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一楼人堆最外围举着右手的倒霉鬼身上。那个倒霉鬼可怜巴巴的撇着嘴,明明全身都在发抖,却还极力的表现出镇定模样。身上衣着光鲜,甚至连个褶皱都没有。

黄辉虎见他一身文士打扮,长得就像有钱人家的子弟,于是不由自主兴起敲竹杠的念头,问话便也客气的多。

显然档头大人还未意识到案件棘手。

黄辉虎稍微低下鼻孔,居高临下问道:“你,就是刚才隔壁那人?”

“……嗯。”楼下倒霉鬼点点头,又从身后揪出一个和他穿的一样、只是胸前多别了一支兰花的小倒霉鬼,“还有他。”

黄辉虎点了点鼻孔,又问道:“你两个怎么跑那儿去了?”

沧海道:“他叫我下来陪他散散心。”手往后指一指小壳。

黄辉虎问其他人道:“你们有谁看见了?”

人群骚动了一下,都纷纷摇头说没有。

黄辉虎想了想,道:“也是,在这种地方,像刚才那样热闹的时辰,没有人去注意两个男人也是正常的。”还欲继续问时,一旁薛捕头躬身道:“大人,是不是单独审问?”黄辉虎点点头,肥手一挥,“无关人等,都散了吧。麻利儿的!”一指沧海,“你两个上来。麻利儿的!”

仵作捧尸格让黄辉虎过目。只见上面写道:「死者刘苏,男,三十上下,死前有抵抗行为;全身动脉均被割断,终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第死前咽喉仍遭致命一剑,因此真正死因乃是割断气管而亡;创口横向,切入不深,恰好斩断气管;伤口皮肉无外翻,应是被极薄极利刃器所伤,看现场打斗状况极伤口形状,该刃器最有可能是长剑;凶手手法纯熟,下剑时快速、准确,应为惯犯。

死者妓女春兰,女,十九岁,无抵抗行为;死因同上。」

黄辉虎看完验尸报告,肥脸上几经抽搐,已然见汗。脑袋发懵愣了半天,才掏出帕子擦汗,道:“我靠,这尸格谁写的?”

薛昊不禁欣慰而笑,道:“大人,这是退隐多年的老仵作关七先生写的。”

关七闻言略躬了躬身。

仵作乃是贱籍,一入此籍数代低微。这位仵作竟被称为先生,退隐前人送绰号“凶手克星”,可估价值几何。

黄辉虎不耐道:“不是退隐了吗?”

“是,”薛昊道:“但是关先生很给属下面子,最近刚刚被属下说动重新出山了。”

黄辉虎似是惊讶的愣了愣,便随口道:“啊,好,干得不错。”还拍了拍薛昊的肩膀。

沧海的眸光忽然闪了一闪。

薛昊不禁微笑道:“谢大人。”

“呃——那个仵作先生,”黄辉虎把验尸报告递过去,“写得不错,挺、挺详细的,继续努力。不过太长一点了,简短一些更好。拿回去,改。”

关七初始颇为得意,听到后来却渐渐沉下脸。

“大人,不能再短了……”

方才替黄辉虎喝完道一直没说话的番役忽然打断道:“大人说改你就改,哪儿那么多废话!”

黄辉虎眼睛又往天上瞟去了。天上有仙女。

沧海的眸光又闪了一闪。

关七接过报告叹息而去。

黄辉虎回身审问沧海道:“详细说说,怎么跑下边来的,让你小子逃过一劫。简短点,麻利儿的!”

虽然黄辉虎的话有些前后矛盾,但沧海仍是揣着两手,满头冒汗,颤声答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小人姓唐,名叫唐颖,家住应天府东,后头这个是我弟弟。”顿了顿,偷眼看向黄辉虎,见他没有异样,又接道:“嗯……我们刚才在上面谈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然后他说很闷,于是我就陪他下来,准备……准备喝点酒……”

番役对于这省了“花”字的酒不屑的扯了下嘴角。

你就装,可劲儿的装!小壳恨得牙痒痒,却居然十分配合,一直低着头,表情痛苦,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说。不过他痛苦的表情倒不是装的,因为他现在浑身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能够这样站着已经给足了沧海面子。

因为刚才从二楼摔下来的时候,沧海拿他当了垫子。

黄辉虎替沧海接下去道:“所以你们下来喝酒了,上面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沧海忙道:“对对,大人英明。”

黄辉虎颇得意道:“那为什么连怡兰苑的龟奴也没看见你们?”

“这个……”

小壳心里一哆嗦。

却听沧海顺利接道:“因为我们才刚下来,上面的女人就惨叫了,当时我们还没找到位子,更何况叫酒了。没有叫酒他们怎么会注意到我们?”

黄辉虎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小壳心里猛然一松。暗瞪沧海背心。

因为他低着头用尽力气也只能将眼皮撩到这个高度。

薛昊忽然道:“大人,他说谎。那个人不是他弟弟。”

小壳又一哆嗦。

黄辉虎背着手扭头望向薛昊。“怎么回事?”

薛昊道:“大人,他的供词实在漏洞太多。哪有亲兄弟一起来逛妓院的?哪有亲兄弟谈生意上妓院里谈的?而且,”使劲撇了撇嘴,小声道:“他们俩搞那个……”

黄辉虎愣了愣。“……搞哪个啊?”

“这个……”薛昊踌躇了下,趴在黄辉虎耳边叽咕了几句。

“哦——”黄辉虎大大声嚷起来,暧昧接道:“有什么关系?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支紫兰花!”

随话栽倒一片。

薛昊刀柄一指沧海,厉声道:“为什么说谎?你到底跟凶案有什么关系?”

沧海立刻呼冤道:“档头大人!我们跟这事绝对没关系,捡回条命就够幸运的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是因为……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位大人都说不出口,我就更……”

小壳心道:你说不出口才怪。

沧海脸色涨红,据理力争。“大人!我之所以隐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让我爹娘知道……”

黄辉虎又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沧海赶忙趁胜,“大人,我跟他在房间里说话是真,下来喝酒是真,什么也不知道也是真的大人!”

一口一个“大人”叫得黄辉虎受用非常,马上就要相信,薛昊却又站出来道:“大人,这事大有蹊跷。”

沧海立刻可怜道:“大人相信我,我是好人!”

你是好人才怪!小壳想马上掐死他。

果然,黄辉虎因他的演技逐渐动摇。

黄辉虎思考一阵,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壳心道:当然是假的。

沧海说道:“当然是真的。”

黄辉虎抱着大肚子不说话了。好像在思考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他。

沧海说的当然不是真相。而真相是这样的。

沧海挟持小壳从二楼跳下,小壳先摔在地上,沧海摔在小壳身上。小壳疼的半死,沧海屁事没有。

之后沧海夹着小壳迅速滚向西墙根。

西墙与他们坠落的房间恰成直角。

且人的视线不可能拐弯。

所以当佘万足推开那间房的窗户,正面北方之时,便只能看到由西到东水平一百八十度弧范围之内的景物,绝看不到西面紧贴直角之处。

人常常是看不见的就不信。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就好像佘万足看不见西面就不相信西面可以躲人一样。

所以佘万足一败涂地了。

侯这位对鬼魂情有独钟的变态杀手走远,沧海对小壳说的第一句话是:“恭喜你还活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伸出手去拉着已经疼得蜷成一团的小壳的手上下晃了晃。

小壳已没有力气不愿意了。再抬头时,沧海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两件叠得很整齐很整齐,洗得很干净很干净,竟跟他们当时所穿一模一样的衣裳。只不过,他们身上的衣裳已经非常污秽褶皱了。

沧海丢出棉布做的、小一点的那件给小壳,便快速脱去自己外衣,一边催促道:“一定要快!我们还要赶回去。”

虽然小壳当时弄死他的心都有了,但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沧海的确很让人佩服。

小壳忍痛换完了衣服,沧海竟然还从包裹里变出一支新鲜的紫的发蓝的兰花给他别在衣襟上。

于是什么破绽都没有了。

如果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小壳没有被当成人肉保护垫,他都要开始崇拜沧海了。

事后,小壳曾问过沧海,为什么好像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沧海解释道:“这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包括周围的环境、将有可能出现的敌人、策略、退路、善后,都要一一侦查部署,否则,你可能连部署后事的机会都没有。”

小壳道:“这么说,你知道佘万足会出现?”

沧海道:“不知道。但这就是计划中的变数。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然而我们可以随机应变。”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佘万足会出现,但算到可能会遭遇杀手。我以为,最多只能用到墙上的洞而已。”

小壳道:“然而‘黑手白蛇’出现了。”

沧海道:“是的,所以我们用到了之后的策略、退路和善后。”

小壳道:“那你怎么知道躲在哪里他不会发现我们?”

沧海笑了。

“因为那不仅是个视觉上的死角,还是个心理上的死角。”

小壳思索一阵,又道:“但如果他追下来怎么办?”

沧海笑得更加开怀。

“你还记不记得西墙周围的环境?我们旁边就是茅厕。”

“那又怎么样?”

“你忘了佘万足有洁癖?我们可以躲进去,而他,绝不会追进来。”

“他要是守在外面不走呢?”

“简单。”沧海笑得眯起眸子。每当他这样笑的时候,会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可以让人安定,让人信赖。也可以让人发自内心的想要抽他。

沧海眯眸道:“我们可以用粪泼他。”

黄辉虎沉默半天,终于开口。一开口便道:“结案。”

“结——案?!”

在场所有人包括小壳在内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但除了沧海。这好像已在他意料之中。

“可……这……”没抓到凶手怎么结案?

黄辉虎又开始不耐烦了。不耐烦解释道:“死者虽是乞丐,却不是丐帮中人,也就是说他无帮无派,又无亲无故,没有首告就不用升堂问案,这是第一;第二,根本没有目击证人指证凶手;第三,虽然杀人手法略有不同,但凶手是谁你我都心里有数,就算我让你跟这件案子,你抓得到他吗?或者你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于是薛昊沉默。双眉紧拧。

“所以,”黄辉虎豪情万丈,“结!案!麻利儿的!”

“可是大人……”薛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那番役打断。

番役道:“大人说结你就结,哪儿那么多废话!”好像他除了会说这个和“让开,档头来了”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于是档头趾高气扬看着仙女走了。番役屁颠屁颠跟着。

薛昊无法,只得回头怒瞪沧海,道:“你不装了么?”

那人同方才一般衣冠楚楚,脑门见汗,却是一脸气定神闲。

沧海耸了耸肩膀。“不用了啊,反正也骗不到你。”吊儿郎当的绕着薛昊转了一个圈,站在面前,略仰首望着薛昊道:“你以为你上司真糊涂吗?”

薛昊眼一瞪。“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啊。”沧海伸左手食指蹭一蹭下颌,抬眸又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看见仵作的尸格填得详细,非但不高兴,还吓得直擦汗,让仵作拿回去修改;虽然你们都知道这事跟我没关系,但他明知我说谎却不想拆穿我;还有,他平时跋扈惯了,为什么这回让结个案还解释了这么多?”

顿了顿,观察着薛昊的面色,袖着手一字一字道:“所以,所有的疑问,只有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他心里有死角。”

“什么叫死角?”

沧海袖手嗤笑一下。“告诉你有什么用?谁知道你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薛昊松开拧起的眉头,却攥紧了手中刀,目光坚定。“你告诉我,我去查。”

沧海笑道:“你凭什么相信我?”

薛昊道:“因为我觉得你说的不错。”

“好。”沧海微笑点了个头。“我告诉你。死角就是——压下这件命案。”

薛昊立刻道:“就是说,这是件不能查的案子?”

“不错。”

“那……”薛昊终于犹豫一下,“那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一定能。”沧海袖手而立,淡然微笑。语声极轻,却是极自负。“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

薛昊突然之间迷惑了。

“你……”薛昊斟酌半晌,疑惑道:“你到底是谁?”

“不是说过了?”沧海浅笑眯眸,语出时下颌微微一扬。

“唐颖。”

薛昊盯着他的脸,又握了握刀,只说了一个“好!”字,便毅然转身。

终于活着走出怡兰苑的大门。

小壳叹了一声,终于觉得有点缓过劲来。望着那灰色背影,忍不住哼道:“怎么怕成这样?还发抖?”伸手一拉沧海右手,听沧海倒抽一口凉气。小壳惊道:“哎你怎么了?!”忙掀他衣袖。

傻了。

沧海的整条右臂,从手指到肩头,早已高肿,皮肉黑紫。

小壳惊道:“我天!怎么会这样?!难怪你刚才一直把手放袖子里……怎么弄的啊?”

沧海苦笑道:“你以为我摔在你身上你真会安然无恙吗?你超人啊?”

小壳快哭了。“那刚才那么久你就一直这么忍着?”

沧海苍白冒汗,咬牙笑道:“……帅吧?”

“帅你个头啊!”小壳真的哭了。

沧海遗憾弯了弯修眉。“……好吧。那背我去看大夫。”说完,极有风采的晕了过去。

第四章阿旺的锦囊

薛昊其实是个长得不赖的年轻人。两道浓眉如墨,斜插入鬓,眼神深沉,薄唇常抿。握着他几不离手的乌黑刀鞘,意志坚定,勇往直前。不过有时也会像驴一样,八匹马拉不回。

薛昊也无疑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刚刚三十岁便已就任应天捕头一职。只不过,这次的事件的确有些棘手。

他思想中驴的部分一占上风便仓促对沧海承诺了要去查案,可是这案子现在明明一点头绪也没有。此时他自己待要反悔,又实在拗不过驴的部分。

于是薛捕头自己只好沉思半晌,打定主意。

沧海再次醒来是被痛醒的。

小壳背着他很快找到了大夫,大夫让小壳赶快把他放到床上去。

小壳急问:“先生,我哥他没事吧?”

大夫慢悠悠道:“应该问题不大。”

小壳又问:“那为什么他还不醒过来?”

大夫道:“他马上就会醒过来。”随即掀开沧海右袖查看伤势。随即沧海嚎叫着醒了过来。

小壳大喜道:“先生,你真是神医!”

沧海一直杀猪似的惨叫,待看清这是间医馆还有那个小老头大夫时,立刻大喊道:“我不要看大夫了不要看大夫了!我要回家!我要回——”

“家”字还没出口,脑袋上就挨了个爆栗。小壳怒道:“你闭嘴!不是你要我背你来看大夫的么!你在这好好听大夫的话,我出去等你。”最后两句语气又软下来。

出去等,因为他实在不忍再看沧海右手。

沧海立刻用没受伤的左手拉住小壳衣袖。

小壳没有回头,只重复了一次:“我去外面等你。”

于是委屈湮没了哭音,眼泪大颗大颗沉默的落上衣襟同病床。

又发出清晰的吧嗒声。

小老头大夫干瘪的脸被烛光闪烁得阴晴不定。将他望了一会儿,忽然缓慢阴森狞笑道:“我们又见面了?小公子?”

沧海痛哭失声。

小老头反露出一副失落嘴脸道:“怎么?你见到我一点也不开心吗?”

沧海抽噎道:“少、废话……先把我的手接、接回去……!”

小老头只好叹了口气,放下环绕胸前的两臂,慢慢走了过来。

又是一声杀猪似的惨叫。

呼,这个世界安静了。

小壳倚着门首药幌,仰望明明未圆的夜月。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凑过小老头谄媚的笑脸。

“小公子,你又醒啦?”

沧海坐起身,抽嗒道:“每次见你都非要折磨我么?”犹记得六岁那年如同与鬼医初相识般的相会,悲惨经历与这个小老头便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如同伤疤般永恒不得磨灭的阴影。

而人在伤痛中更容易意志薄弱。

沧海默然饮泣。

小老头暗自叹息,心道从他这情绪失控的程度看来,他那抑郁的毛病又加深了不少。面上却诧异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公子?方才我一眼就发现你的手肘错位了,所以帮你把关节摘下来了啊。”

“少废话!”沧海嚷道:“以你的医术,手肘错位直接扶正就可以了,干嘛还要摘关节让我痛这么久!你根本就是恶趣味!”咬牙切齿。“你这个魔鬼!”

小老头居然很开心的笑了。

“哈哈,谢谢,我就喜欢人家叫我‘鬼’医。”忽又摇头叹息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次摔得这么严重。”转身去倒了杯茶,“哭累了吧?先喝口水。”

沧海不由心内一暖。接过杯来浅啜一口,微微出神半晌,又望向鬼医。“您能不能帮我,把小壳叫进来一下?”

鬼医袖着双手耸了耸肩膀。

小壳入内见沧海脸色虽还苍白但精神好得多,至少不哭不闹,心中不由对小老头大夫很是感激。他又怎会得知让他哥这么没风度大哭大闹的人正是这个鬼医。

“你好些了?”小壳盯着沧海的眼睛,见他点点头,又道:“叫我什么事?”

沧海从怀内取出一只褐底金花的小锦囊,“这里面有块丝绢,你去拿笔墨来,我说你写。”

半晌。

小壳将锦囊封好,蹙眉道:“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沧海不由笑道:“别问了,去把阿旺找来。”

“现在?”小壳瞠了瞠双眸,“现在可是大半夜哎!”

沧海颔首道:“现在,马上。”不由又微微笑起来。

支走小壳,果见小老头又鬼鬼祟祟凑近来,两只小眼儿冒光,兴奋道:“可以治伤了?”收回沧海饮干的茶杯,打开药箱。

沧海心内一颤,笑意顿收,皱起左半张脸道:“你不是又要整我吧?”

“怎么会?”小老头兴奋的搓着两只手掌。

“天哪!这个不长眼的小壳!”沧海哀嚎。“怎么背我到了你家?早知道我疼死了也不会晕过去的!”

鬼医笑道:“哈哈,这就是大隐隐于市的好处。”说着,小心捧出一只药盒,揭开盖子。现出里面一堆蠕动的黑乎乎的——活着的东西。

沧海探头道:“什么东西?”

回答只有一个字:“蜞。”

沧海立刻撤身,闭眼撇嘴道:“吸……吸血虫?”

小老头嘿声而笑。“不错,俗称水蛭。”

“……拿它干嘛?”

果是抑郁症的症状,不过半晌沧海便复又平静,几乎雷打不动。这病源出处容后文再表。

小老头右手已用竹筷夹起一条扭动黑虫,左手忙着从床里把沧海揪出来,边道:“给你吸淤血,治伤。”

“我不要用……啊!”哀嚎一声,伤手已被抓住。

小老头看准下筷,沧海只觉右臂一凉,立刻尖叫挣扎。

小老头揪住不放,口中道:“你不要乱动,我可不保证它掉在其他地方不会乱吸。”满意微笑。因为那人果然不敢乱动,只在感觉手臂一凉时略略一缩。

小老头下几筷便抬眼望望沧海表情,之后对着他的后脑勺露出惋惜同无可奈何模样。

等到沧海实在忍不住扭头去看时,整条紫黑色高肿的手臂皮肉上已排满黑得发亮蠕动着的吸血虫。配合小老头灯火下狰狞的面孔,沧海痴然不知何处。

忽感手臂略微刺痛,眉心一蹙,小老头却高兴道:“开始吸了!”

沧海又愣了一会儿,又眼睁睁望着臂上的虫子撇了一会儿嘴,终于道:“求求你把我打晕了吧。”

“那可不行,”小老头捋着胡子慢悠悠道:“那我那杯茶可就浪费了。”

沧海猛然警觉。“你刚给我喝的什么茶?”

小老头捻着胡子老谋深算的笑了。笑得那双小眼睛仿佛变成了他脸上的其中一条皱纹。

小老头笑道:“当然是防止你吓晕过去的茶。”

翌日。晨。

薛捕头起了个大早,衙门还没升堂他便已侯在门首。官长一就座他便匆匆告了假出来,回家换了便衣,仍然提着他的乌鞘刀,在人声鼎沸的市集中穿过,信步而行。

边行边想。

因为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可是又不知道究竟是少了什么。

于是他只好边想边行在街上。

忽然他心中一动。因为他感觉到附近有个东西正在悄悄尾随着他。那是一条癞皮狗。

癞皮狗就在附近趴着脑袋用鼻子嗅地,嗅着嗅着就走到了他的脚下。薛昊不由停下脚步。

癞皮狗对着他的靴子闻了闻,蹲坐在他面前也不走了。腮帮子上的肥肉耷拉着,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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