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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者长存-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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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改一个官署机构名称这么简单。她希望的是能够恢复御史台在所有官署机构中的超然地位,重振御史台以往监察帝都三万多名官员的赫赫声威。

让御史台跟文官直接杠上,借御史之力,拔去文官集团中的刺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司徒常胜沉吟片刻后道:“陛下心中想必有数,眼下都察院无人可当此大任。”

“司徒大人何必自谦。”司徒应该不是在装傻,那他就是真的有顾虑。

“得陛下如此看重,臣自当肝脑涂地,报效朝廷。只是,臣眼下位卑言轻,固然不堪大任,但倘若陛下厚爱,一时擢升太快,臣倒是能舍得一身剐,就怕陛下遭人谤毁。”幸亏他已经垂垂老矣,不然还不知道有些人届时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就这点来说,年龄就是优势啊。

长流点点头。同样的,她既然敢以女子之身当这个皇帝,就不怕被人指责。但是司徒常胜如果一时升得太快,未免遭人妒恨。如果因此被捧杀,反倒事与愿违。何况,他现在任都察院给事中,乃是七品芝麻官,要升至正三品,成为执掌整个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无疑隔着高山大海的距离。

既然说开了,便推心置腹吧。长流坚定道:“朕不光要恢复御史台,还要开恩科,广招天子门生。”说到此处,她不禁瞥了一眼御案上的奏疏,心中冷笑:你们这些人不想为朕打工,行啊,朕打发你们回家吃自己,总行了吧。不想干就走人,想干的大有人在。只是,要掌控好轻重缓急,戒急用忍,得一步一步来,不能引发大规模的朝局动荡。

司徒常胜摸了一把胡子,笑道:“陛下将来必会恩泽天下。从读书人开始,甚好!”科举三年一次,打破常规另开的一般叫恩科,这也是收买天下读书人的一条捷径。说白了,文官都是从读书人中来的,一代新人换旧人,也是自然规律。这下有得热闹瞧咯。

司徒常胜迟疑片刻,又问道:“陛下,恕臣多问一句,您是否想开女科?”

长流也不藏着掖着,干脆点头道:“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还为时过早。本来开恩科是为了收买天下士子之心,如果冒然开女科,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引起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反感,以至于被群起而攻之。奉女子为帝是一说,由女帝带领天下女子造男人们的反,抢他们的饭碗,则是另外一说。女科一开,势必会遭到男子大男人心理的抵触。所以,只能等她大权在握,开创大禹盛世,证明女人也有治世之才之后,方可徐徐图之。此事忌焦忌燥,必须等待时机成熟。

司徒常胜这才笑道:“陛下思虑周详,却是老臣多虑了。”新帝上任固然要革新求变,却不可一味蛮干。司徒常胜本人对与女子同朝站班倒没有太大抵触,只要按才取士便可。

长流同司徒常胜一番长谈,心中烦闷倒也去了大半,遂亦笑道:“不过,朕眼下却有个折中的法子。”所谓曲线救国是也。

作者有话要说:“隐”是李世民筒子恶心李建成用的。

至于宰辅被剥夺茶水待遇,乃是赵匡胤童鞋干的好事。

前章最后一段有bug,改了一点。

大家猜猜折中法子是什么,很容易想到的。第一个猜中的童鞋送分。

御史台在明清时期被改为都察院。

清和邦额《夜谭随录?戆子》:“僕効愚忠,而主曰沽直。主今居言路,异日跪御榻与天子争是非,坐朝班与大臣争献替,弃印綬其若屣,甘迁謫以如归,主亦沽直而为之乎?人亦谓主沽直而为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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晞元女帝颁布的第一道诏书乃是选拔良家女子通晓文墨者入宫为女官。此道诏书未经中书门下便直接到了吏部。本朝也不是未有不经中书门下便下发诏书的先例;然当时皇帝自身也因此心怯,故而装置诏敕的袋子未按常制封口,而是采用斜封,“敕”字亦未用朱笔;而是改用墨笔。因缺乏合法的步骤;被讽为“斜封墨敕。”所谓“不经中书门下;何得为敕;”不过说这话的人后来被因违反制度被揭发而恼羞成怒的皇帝给砍了。自此;“斜封墨敕”便成了一种被默认的弹性制度;只要诏敕的内容并不触到中书门下的痛脚;例如任命几个小官之类;底下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马马虎虎承认。

长流的这道诏书按此办理,倒并不是怕中书省会横加刁难。实在是她扣下了“逼婚”奏疏未曾回复,因而暂时不想同这些夹缠不清的人照面。况且,宫中任命女官并非自她首创,向上便可追溯几百年的历史,前朝内廷更设有文学馆,女官中有被称为学士的,负责执掌教习妃嫔、宫人文化书算等。且女官大多情况下只负责管理内廷事物,往往被看作是皇帝的家婢,与朝堂无涉。只不过女官制度到了本朝逐渐废止,职务被宦官所替代。当今皇帝既然身为女子,宦官便可有可无,想要恢复女官制度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并无可引起争议之处。因而此道诏敕送到冯和手中时,根本未引起一丝波澜。

转眼已近中秋,楼凤棠奉诏入后宫觐见女帝时,一路穿过开得遍地黄金一般的菊园,经过蔚蓝如天色的福海,心道:便是此等美景,看上一季只怕也就视而不见了,遑论看个几十年。

他进殿的时候倒是颇有些意外。女帝正秉笔平宣在作画。清曲水云鹤纹缂丝龙袍的袖口被卷起几道褶子,露出一截纤细皓腕。而她手中执的,看笔杆的通透玉色倒像是朱笔,隔了几步之遥望去,落在纸上的颜色却比朱批或是一般的朱色淡雅鲜嫩得多。画的却是一株西府海棠。

点上最后一片花瓣,长流这才搁笔,又懒洋洋地将右臂伸出去少许。旺财见一旁和风未有动作,连忙上前替长流将袖口放下来展平。

楼凤棠恭恭敬敬行了礼,却并未听见长流让他平身,只得继续跪着道:“陛下好兴致。”

长流微笑:“朕便是急也无用。横竖他们也闹不进宫里来。”

太学生聚众请愿,望女帝以江山社稷为重,早日立后,到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长流之前已经传过国子监祭酒,希望他能将这帮学生解散。据原焕所说,校长大人回国子监后确实有苦口婆心地劝说,甚至给那帮学生跪了,却依然无效。三日来,这些学生滴水未进,静跪于国子监的门牌下,不断有支持不住的白面书生倒地不起。

楼凤棠不禁笑道:“陛下心境平和,非常人可及。”浑不似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楼凤棠见长流并不接口,遂道:“陛下宣召臣前来是想让臣劝退这些太学生?”

长流道:“不是。朕是想同楼爱卿商量几日后的祭月仪式。”那帮书生本就是你挑唆的,朕可不会指望你如此好心。唉,书生们满腔爱国热情,却容易头脑发热,被有心人煽动利用。朕又不好强行用武力镇压,着实麻烦。此次就当考较原焕吧,且看他如何应对。

楼凤棠这才略有些疑惑地道:“礼部应当已经安排妥当,想来诸项事宜与往年大致相同。”一顿,他接着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长流这才趋步上前,将楼凤棠的手腕轻轻托起,轻声柔和道:“朕想让师傅亲自替朕牵马。”

淡淡龙涎香萦绕而来,她衣袖上的缂丝海水纹与他蟒袍上的浪花仿佛交汇到了一处。

“臣多谢陛下美意。”祭月仪式上,皇帝要骑马上月坛,在群臣面前为皇帝牵马乃是少有的加恩荣宠。话是如此说,楼凤棠的态度却未有一丝受宠若惊之意。

长流亦丝毫不以为忤,转身指着台上一摞奏疏道:“楼爱卿替朕将这些奏疏发还本人,着令他们重新用正楷誊写。就说朕未有闲暇欣赏诸位臣工的流利狂草。”

楼凤棠极少听她如此半讽半俏皮地说话,不由淡笑道:“臣一定代为转达陛下的意思。”她大可以让贴身内侍将奏疏发还,却指明要他执行,又让他在祭月仪式上牵马。他这位贵为九五至尊的学生果然惯会借力打力。

“和风,替朕送送楼相。”

一般皇帝着身边宫女近侍代送臣子,乃是难得的荣宠。楼凤棠捧着一打奏疏跨出大殿,走到檐下。身后的和风望着他被穿堂风拂起的月白底蟒袍海水纹下摆,不由想起儿时他唯一一次手把手教自己习字时的情景,却心知,自己此生再也不会有同他那样亲近的时候了。

昔日为主仆的二人一路默默走到玉阶旁。楼凤棠未曾再看和风一眼,便已拾级而下。她望着那一抹渐渐消失于霜华秋色的修长背影,不禁想,凭她这样人,便是心甘情愿追逐这一道华月,此生只怕终是盼不来他回头一顾。

回到殿中,和风见长流难得放下笔墨书册,拿着一只粉色桃花笔洗把玩,遂勉强笑道:“陛下可是喜其颜色清新?”这只笔洗粉中透着银亮珠色,在日光下玉质纤毫毕现。

“朕在想和风跟随朕这许多年,对朕的喜好知之甚深,饮食起居亦照顾得无微不至。”长流早就知道,和风选各类玩器十分在行,绝不是凭借直觉。她应当是受过极好的教育。

长流这话语气极为平淡,如同平日吩咐她掌灯、上茶一般,但不知何故,和风心中猛然一跳,忙跪下道:“能够侍候陛下是奴婢的福分。”

长流点点头,放下笔洗,轻声道:“朕也是这么想的。”

和风心中不安顿时越发强烈,不由抬头道:“陛下。”

长流将一支象牙杆紫毫挂回笔架上,轻声道:“同朕说说你的身世吧。”一顿,她又道:“若不是真的,便不必说了。”

和风双眸泛着水光,片刻后开口轻声道:“奴婢自小便沿街乞讨,是楼相命家仆将奴婢带回府中教养的。”早知道她是躲不过这一天的,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毫无征兆。

“他多年未娶,是因为你?”

这话语气未见得刻薄,意思却极残忍。和风不由自嘲一笑:“奴婢从未作此痴心妄想。楼相待夫人情深意重。夫人故去之后,楼相郁郁寡欢多年。”

看不出他还是只痴情的黄鼠狼。

和风真正同楼凤棠相处,不过儿时短短数年光景,而后她便进了宫。或许那根本称不上相处,她需要一个屋檐安身立命,而他只是一时看她可怜。倒是自从她跟了陛下,才同他说得上几句话。“奴婢愧对陛下,亦对不起楼相。”

长流轻叹道:“朕赐你自行了断。”这也是个痴儿。不过,就凭和风刚才这句话,她便不能放和风一马。和风服侍长流多年,知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靠她太近之人,倘若不能待她一心一意,便只能除去,如今也是时候了。就这个意义上来说,本朝多用宦官代替女官也有一定的道理。宦官多为自小便入宫的,或本为孤儿,或长大后已经不记得自己原籍何处,本名为何,便是想照拂亲人亦有心无力。而他们自身又无子嗣,相比期满允许出宫嫁人的女官显得可靠得多。

和风一时怔然,半晌才磕头道:“谢陛下。”这么多年挣扎、煎熬、无望,够了。

长流并不想问和风到底是谢自己给她一个体面,还是谢自己方才命她见楼凤棠最后一面。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痴,值不值得,单看如何衡量。

中秋那日,长流命礼部向各级官员派发月饼。宫中亦贴满月宫图,或为嫦娥奔月,或为玉兔捣药。玉兔似人立而执杵,藻彩精致,金碧辉煌。

到了夜幕低垂之时,长流骑马前往月坛。

三声净鞭响过,顾非列于群臣中,只见一人一骑踏着清凉月色向月坛而来。

飞马奔至近前,堪堪停在身着月白蟒袍的楼凤棠面前。当朝首辅手牵帝王坐骑,一步步领着银鞍白马上的少女,自汉白玉斜坡登上月坛。银色月光下,少女眸光闪动,身上的月白织金龙袍溢出流丽金波。君臣之间仿佛合作无间,他不知道她毁去了他的棋子;她也不知道太学生到底因何示威。

长流跳下马背,望着面前一汪月华倒影,谦恭而拜。身后群臣亦跟着祭拜月神。

再然后便是传统的宫宴。

玉溪宫中,满池白莲盛开。莹澈如玉,以金钉铰成的玉桥贯过一池银亮柔波。岸边的宫女和教坊乐工用白玉乐器奏出清扬乐声。长流的御几摆在长桥上,其上水晶制成的瓶、炉、酒器等,与月色相映成辉。

酒过一巡,顾非方应付完前来敬酒的同袍,再将视线调回长桥,却已不见那道月白身影,心下不由一阵失落。他已经许久都未见过她了。

内侍即传女帝口谕,望众位臣工尽兴,陛下不胜酒力,先行回宫。

旺财瞅准顾非身边无人,连忙上前,贼眉鼠眼地轻声道:“顾小将军,陛下传召。快随奴婢来。”旺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看过不少坊间传奇画本,颇知道些类似张生和崔莺莺姑娘之间的风流故事,此刻遂将自己当成了那肩负传话重任的红娘。何况,今夜月如银盘金桂飘香,正当花好月圆时。

顾非步入莲花池旁的偏殿,果见长流转身向自己看来。

“这是给你的。不必跪了。”这身天青色礼服倒是很衬他。

“多谢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帝王赐不敢辞。顾非接过长流亲自递过的卷轴,轻轻展开。竟是一幅工笔画,画上一树雪色梨花,一树胭脂海棠,却无落款印鉴。他心跳不由一突。细看半晌,才轻声道:“臣不懂画。不过海棠花的颜色倒是格外鲜亮。”

长流微笑道:“这是朕的独门秘法。用桃花花瓣捣的汁混了胭脂画的。”

果是陛下亲手所绘。顾非不由忘了君臣之礼,只笑看她:“陛下怕是又有什么难事要让臣去做。”

“你同朕一道出去逛逛。”

月光漏进半扇轩窗,染亮她火红衣袍上用银线勾勒的仙鹤白羽。

“臣不敢。”能同她一道相处,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陛下万金之体,怎可私自出宫。叫他如何担当得起。

“那你把画还给朕。”

她这一句倒是像极了十几岁的刁蛮少女。顾非终是轻道:“臣舍不得。”她连衣裳都换好了,叫他如何拒绝。

那便是答应了。“快走吧。趁着今日晚宴,宫门难得还未下匙。”一顿,长流笑道:“你别怕,朕让江淮带人跟着就是了。”何辰一家伏诛,邓荣超升为禁卫军统领,江淮为副统领。

作者有话要说:放小非非和楼楼出来遛遛。

其实明朝女官制度很完备的,但是到了清朝就被完全废止了。

批评武则天“不经凤阁鸾台,何得为敕”的倒霉孩子后来被女皇给砍了。女皇把中书门下分别改名凤阁、鸾台。

☆、最新更新

出了宫门;顾非见长流面上却没了方才兴致勃勃的表情,反倒略显整肃,心下不禁微感不安。

反倒是江淮解了疑惑:“陛下可是因为方才勘合明明对不上,却仍被放过而感到不快?”

长流点头道:“宫规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历来宫中出入;除三品以上官员外;其余人从何门入便要自同一个门出去;对上了勘合方可放行。方才她混在江淮的手下当中;勘合明明少了一份;却也安然出宫。宫纪如此松散;叫她如何开心得起来。难怪聂湛前后两次派人入宫行刺都得了逞。

“旺财;整顿‘都知监’的事就交由你负责。若是朕下次再顺利混出了宫去;你便自领二十杖。”“都知监”专管宫中行移、关防、勘合等事务。旺财从前能将齐王府打理得滴水不漏;想来此事亦难不倒他。

伏在马背上已经甚感勉强的旺财忽被陛下点名,心头不禁一阵发苦,只得应道:“奴婢遵旨。”陛下您是天子,天子要办成什么事还不是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您自己偷偷溜出宫去逍遥快活,奴婢却得领板子……

一行人骑马还未至晚枫桥,便见不远处人流如织,听得丝篁鼎沸,于是欣然下马步行。

晚枫桥前,一排排用竹纸扎成的兔仔灯、杨桃灯,竖于高杆之上,搭成一道高数丈的门楼,流光溢彩。

中秋灯火虽不及上元节那般鼎盛,街市却亦是极热闹的。今夜金吾不禁,夜市骈阗,天街买卖,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不光文人竟夕不眠、饮酒达旦,就连许多人家的孩童得了大人准许也会连宵嬉戏。

人群之中,顾非顾不得君臣礼仪,只求能近身相护,却亦难免不被人冲散开去。下一刻,掌心突然滑入温软无骨。立时,他眼前见不到人山人海,耳中听不见鼎沸人声,满心满眼却只得笑颜如花一人。瞬间呆若木鸡。

长流微微一笑:“走吧。”

身后紧跟的奸猾小内侍凭着深宫大内炼出的一双贼眼金睛,早就将方才这一幕瞧在眼中,不禁心道:顾小将军早已被陛下“活剥”,看来离“生吞”的日子亦不远矣。阿弥陀佛,奴婢这个红娘今夜功德无量。

几乎所有的酒家皆重新结络门面彩楼,挂花头画竿,悬醉仙锦旗,且只卖新酒。不少百年老字号二楼方便赏月的座位早已争抢一空。不过,今夜来酒楼的一般都是升斗小民。家境殷实些的人家则皆在家中饮酒高歌,用团圆家宴。而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登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

遥遥见到一条蜿蜒起伏的火龙随着鼓声飞舞腾挪而来,人群如破开的潮水,漫过街道两旁。直至迎面走得近了,才看清龙身是用珍珠草扎成的,共三十来节,节节插满了长寿香。

顾非见长流看得目不转睛,不由心道:陛下不过豆蔻年华便得登大宝富有四海。多年来却是殚精竭虑,看过的热闹怕是比寻常闺阁也多不了几回。

正这么想着,一方香帕却悠悠然飘落到他的肩头。回首却见一旁的场地中央搭着一方舞榭歌台,布置成月宫景状,其上玉兔捣药、桂影横斜。台上身穿彩衣的嫦娥却不止一位。原是一些未出阁的姑娘扮成嫦娥,歌舞欢庆之后,便按习俗将手中绣着不同花色的香帕抛落台下。台下如有接得花色与台上仙子手中香帕相同,是为有缘人。未婚男子在交还香帕时,若得仙子青眼,便另有私物相赠,以此成就良缘。算是一种集体抛绣球活动。

长流见顾非屏雀中选,不由笑道:“卿的桃花如有云来。”

顾非闻言不禁将她的手紧了一紧。

下一刻,长流只觉自己掌中一空,侧目望去,只见顾非将手帕递还台上,不知说了什么,让嫦娥仙子好生失望,生生又将递出的一方美玉又收了回去拢入袖中。

顾非片刻即返,这一次却主动将长流的手携过,却硬是不敢看她。

“你跟人家说什么了?”片刻后,才听他轻道:“我已心有所属,此生不变。”

长流却不知他其实只对人家说了前半句,轻声道:“会很辛苦。”

“我知。”自他那日入宫求旨婚姻自主起,便已经下定决心。

顾非这一番借机表白,心跳得砰砰作响,却不知身后的旺财比他还紧张。旺财生怕顾非还帕子的时候一个不当,陛下便要雷霆震怒醋海生波,届时饶是他自诩宫中第一溜滑小鱼,只怕也要变成一盘焦尾铁板烤鱼。

再向前走,一长溜皆是扮作兔首人身的商贩,多为小吃摊,卖馄饨的、茶汤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路过一地摊,摆的却是兔儿爷,一种民间常见的中秋玩具。有的以泥抟兔形,威风凛凛地坐在麒麟虎豹身上;有的则是木雕的,背插纸旗或纸伞,神态各异坐卧不一;还有的是用彩布填充了棉花缝制而成,衣冠踞坐如人状。长流驻足,拿起一只头戴盔甲、身披戢袍,用彩布缝成的“武兔子,”捏了两捏,端详片刻,又转头瞧了顾非一眼。

摊主却是个而立之年,做书生打扮的俊秀男子,见二人衣着不俗,又皆是难得的好相貌,不由笑道:“我这兔子不光要用钱买,还得另附中秋诗词一首。”

这倒有趣。怪不得他这一堆兔子手工精细,用的木料、布帛皆为上等,却乏人问津。长流再向一旁看去,果见案上笔墨齐备,遂先将兔子放回原处,又习惯性地伸出手,示意顾非替她卷袖。

二人这一番小动作倒让一旁的摊主心中微讶,小姑娘长得似个水晶心肝琉璃人,却让人看不真切,一旁的俊秀少年倒是满目爱怜无限,两人断不会是兄妹,却当街做这亲密之举。

才这样想着,却见少女已经执笔而书,光看她握笔姿势便知是惯用笔墨的。他哪里知晓,长流正是因为握笔太多,便不耐烦似一般人那样,写字时以左手挡袖以免衣衫为墨迹所污。反正宫里她最大,索性将袖子卷起来,谁敢说她姿势不雅。

见对方一挥而就,摊主连忙接过默读:“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把酒问姮娥:今悔否?碧海青天。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一时阅罢,惊讶不已。这首词襟怀高阔,实不敢相信出自一眉目如画的少女之手,尤其最后一句,斫却婆娑摇曳的桂枝,为了使洁白清纯的月光,更多地洒向大地人间,更是难得。再借着头上高挂的兔灯,细看字体,却是清拔异常,浑不似闺秀笔力。

摊主激动之下,遂道:“小姐可还喜欢别的?尽管拿去。”

长流却将方才那只将军兔拾起来,抱在怀中,摇头笑道:“多谢,这只手感甚好。”这位娘子倒是书生脾性十足,当真以文会友,一高兴,连钱都不要了。她早瞧出来了,摊主乃是红妆,说不定这些兔子就是她亲手做的。

顾非一边被长流拉着走,一边听她轻道:“听闻爱卿家中有一木雕人偶,常揽怀中,长得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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