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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绣春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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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是血的侍卫拼死拼活赶到大殿之上通报,断断续续地说完之后便颓然倒下,再也没能够醒来。

宫殿中的宫人,臣子听闻此语,皆大惊失色满面惊惧。几个胆子小的宫女瞬间就哭出了声,却又不敢大声,呜呜咽咽的好不凄惨。

“国师!完蛋了,完蛋了,夷夏亡矣,朕命休矣……”骨咄禄面如死灰,一张脸上尽是对濒死的恐惧。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他后退一步,无力地跌坐在宝座上,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泪流满面声音悲拗。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他脸上,说不出的苍凉。

耳边是一声强过一声的刀剑呐喊之声,无能的君主只知啼哭,夷夏国即将崩摧,自己的命运前途未卜……

大殿之上,上至君王臣子,下至宫女太监,无不流泪哀嚎,国将破,家将亡,此时不哭一哭,等到做了刀下冤魂,去向谁诉一诉心中哀苦呢?

满朝文武中,唯有一人昂首而立,面上虽有悲戚但绝无泪痕。

那人便是国师塔木叶。

就算是天命如此,未到死之时,他也要放手一搏,与天斗上一番!

“来人,去将沈夫人带出来!”

好在手中还有个把柄,虽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但聊胜于无。就算她最后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甩沈睿之一个脸子!

锦毓在这阴暗的地牢中已是住了不少时日,刚开始进来,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她怕的不是死,而是被人生生地侮辱。谁想一切都很平静,除了每日定时定点有一个狱卒来送饭之外,地牢中便陷入死一般的沉静,静的可怕,好像生命在一点点地走向完结。

她索性不再担惊受怕,反而静下心来去细想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为了什么。只是越想到最后,她便越心惊。无论怎么样,她都是要死的,自己和天下人,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就算夫君愿意为了自己背叛天下人,她也不会这样做,宁愿血溅当场不愿让他为难。

其实想都不用这样想,夫君不会这样做的。出征前夕,他还告诉自己。上了战场,他便不是她一人的沈睿之,他是天下人的沈睿之,必须上乘国难,下续黎庶之托。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他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他不会为了他放弃天下人。

其实沈睿之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一直埋藏在心底,那便是,他虽舍弃了她,但她死,他也绝不独活,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定是要寻到她。

若有来世,愿自己不再是王侯将相,她也不再是侯门贵女。他们不过是天地间的草芥,虽无甚权势,然天大地大,做一对闲散璧人,徜徉于湖光山色,醉心于小情小爱间,无世俗的羁绊,无生死的考验;有的只是余霞成绮澄江如练,一行白鹭飞过绿草蔓如丝的大地。

只是,过了今世,她们还会有来生吗?

想不到一语成谶,今日竟真的应验了。

要说死,她怎么会不怕呢?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女,今日才突然明白死亡所带给她的巨大冲击力,今日才参透何为生死离别。这世间,她有无数难以割舍的情感,太多放不下的人。

自己与睿之,历经磨难坎坷,在浊世间摸爬打滚,好不容易苦海的尽头就在眼前,心中的桃花源触手可得,却被一道天堑横贯眼前。那是成千上万的黎庶百姓,饱受战争之苦,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何以妻离子散无衣无食。

若是仅仅失去自己一人却可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锦毓暗暗攥紧拳头。那么自己甘之如饴。

至于夫君睿之,她信他,也会尊重自己的意愿。

只是愧对他的一片情深义重,今世是再也还不清的了,若有来世……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今世都照顾不到,还说什么来世?

只愿他找个安安稳稳的好姑娘,等过上几年,儿女成群,府上人丁兴旺。日子平淡无波却现世安稳、夫唱妇随,若是果真如此,她也就安心阖眼,再无牵挂。

哦对了,临死之前,她还有一个愿望。徐青之于她来说,始终是心中的一根刺,偶尔扎一下,痛彻心扉。她始终欠他一句抱歉,抱歉她在军营中骗了他,抱歉她无法回馈他的一片情谊。

世间许许多多的情,却总是生不由己。爱过恨过,相逢又离去,破镜又重圆。哪一样能由得自己做主?不过是走走停停,遇到了,便停下驻足。遇不到,便生生世世的错过,从此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错过是天注定,再相聚亦是天意使然。无论过去来或不来,再次归来时已是芳草歇去尘埃落定。

她只祝愿他一切都好啊,往后的日子里,富贵风流府邸兴盛。

这是她对他,唯一的愿望。

***

这一场战争,打得尤其惨烈。夷夏军士几乎是全军覆没,血水染红了天边的第一缕朝霞。

不远处,一只孤鸿略过明晃晃的宫墙,低低地鸣叫。

宫墙巍峨,雾霭朦胧,苍天碧蓝如洗,说不尽的苍凉无力。

仅仅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却好像恍如隔世。原本富丽堂皇的皇宫此时如同耄耋老人般摇摇欲坠,老态毕现。

曾今称雄一方的夷夏国 ,走过它最辉煌的岁月,铁骑遍布西北大漠。如今也已是大厦将倾,七庙隳矣。

沈睿之扬鞭坐于马上,一身戎装上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有如冬日中的红梅开满皑皑白雪,鲜艳夺目。盔顶红缨随风摇曳,在苍蓝的大地下,平整的青色方石地面上,格外的英姿勃发。

他手中的银枪泛着森冷的寒光,像是一头沉默却又弓起身子蓄势待发的豹子,等待着最后致命的一击。

他的目光沉稳有力,却又带着势在必得的信心与勇气。面容肃穆笃实,只是你若凑近仔细看去,眸光深处又染上些淡淡的怜悯,好在只是一闪而过,眼波流转间便已全无踪迹。

不过是须臾,不远处的大殿中缓缓走出一人。身形瘦小,宽大的官服穿在身上,整整齐齐无丝毫凌乱。与周围那些哭爹喊娘衣衫不整的官员不同,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依旧一步一步走得四平八稳,甚至脸上还带有一丝笑容,好像周围的一切不过是浮云。

☆、第二更

沈睿之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看去。

他老早便听说夷夏国中有一奇士唤作塔木叶,祖上世代簪缨。到他这一代时,已是位列国师之职。平日里深居简出,但实际上国家大事都压在他一人头上。天文地理玄门遁甲无所不通。

为人极其冷静自持,喜怒不颜于外,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也绝不改色。他的心中,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能容下任何任何的变故。

来人如此平稳无悲无喜,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塔木叶了。

沈睿之驱马上前,在他身前停住,在马上拱拱手后扬鞭问道,“来人可是国师塔木叶大人?”

塔木叶按照夷夏的礼仪左手放在右胸前,微微躬身,平平淡淡地答道,“正是在下。沈将军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想必很是劳累吧?如何,西北的黄沙可有让沈将军开了眼界?”

声音平平稳稳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架势,反倒有种老友话家常的态势。

沈睿之隐隐听出他话中有话,这明明就是讥讽自己那几日缺水少量的狼狈日子。只是他倒也不恼,哈哈大笑道,“多谢国师关照,只是我大宋天府之国,地大物博,区区黄沙如何入的了我军士的眼!倒是国师……久闻大名,今日真真让本将军开了眼界!”

塔木叶微微一笑,负手而立道,“沈将军说笑了,将死之人,何来开眼界一说?”

“国师说的哪里话?本将军见国师面容抖擞矍铄非常,何来将死一说?”沈睿之笑道,全无半点杀意。

“国将破,城将亡,残臣败将,可不是将死么?莫非沈将军连这个道理也不知?”塔木叶长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远处的苍天。

“国师差异,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而今夷夏国王昏庸无能,沉迷酒色以致国将覆灭,国师何必委身于污泥之中,独不见明月?”

“哈哈哈哈……”谁想此言一出,塔木叶却仰天大笑,毫无惧色。

沈睿之身后一众军士皆按剑大怒,几欲上前杀之。反倒是沈睿之,面无表情,坐于马上睥睨塔木叶,等着他的回话。

“沈将军,臣虽不才,却也略通文墨,你们中原不是有句古话‘一臣不事二主,一女不事二夫’么?何以说出此种腌臜话辱我清白!我夷夏圣上虽不贤,却也是天命所归,名正言顺,吾生为夷夏臣,死为夷夏鬼!何必多言!”

他浑浊的目光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干瘪的身子站得笔挺,一双眼紧紧盯着沈睿之,一字一句冷声说道。

一片肃静,死一般的沉寂。周围有投降的夷夏军士和臣子,听闻此话皆满面羞惭,沉默着低下了头。

塔木叶轻蔑地环绕一周,目光落在投降之人身上,满满的尽是鄙夷。他微微后退一步,突然轻轻笑了笑,以一种戏虐性的口吻说道,“沈将军,可别高兴的太早,人都是有软肋弱点,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夷夏已尽在掌握中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沈睿之眯起双眸,暗暗攥紧手中银枪,微微俯下身子,森冷地问道,“国师此话何意!”不知怎么的,他的心中慌慌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包裹住整个身子。

塔木叶阴鸷一笑,眸光中像淬了剧毒的利剑。他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沈睿之越来越凶狠的眸子,半晌后,击掌三声,唤道,“带上来!”

带沈睿之看清那高高的城楼之上所立何人时,天地间在他心中轰然倒塌。

他日思夜想的锦毓,他护在手心里的人儿,如今却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刀斧手紧紧挟制着。明晃晃的大刀晃得他几欲坐不直身子。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整个人已不是自己,灵魂飘飘忽忽游离于肉体之外。

她瘦了许多,这一年间没有见到,再见却竟然在这个场合。漫漫黄沙间,无情刀剑中。隔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这其中,多少山山水水也比不过生死存亡这么远的距离。

她身上的衣裙已是褶皱非常,原本整齐的堆鸦发髻如今也凌乱不堪。可他不知怎的,却能透过杂乱的发丝望见她的眸子中去,安安静静地凝望着自己,无波无澜,无丝毫慌乱之情,淡然的像是在梦中一般。

她这般镇定平静多多少少让沈睿之稍稍回神。眼下绝不是自己慌乱的时候,锦毓还在城上,稍不注意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的自己,必须冷静到极致。

“沈将军,楼上之人,你可认识?此人自称是你行军途中买来的丫头,有过几场露水情缘……沈将军,依臣看,怕是不尽然吧。”塔木叶面容狰狞,哈哈笑道。

沈睿之抬头,心中的弦迅速绷紧,一双拳头青筋毕露。原来她都想好了,原来她是这样说的。

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也为了救天下黎庶,她宁愿隐瞒身世。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只要承认了她是自己的夫人,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沈睿之的心在滴血,一阵一阵剜心的疼。她将她自己推入深渊之中,只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也为了所有历经磨难的百姓。

可是他不能啊,他怎么能失去她呢?一边是至亲挚爱,一边是天下苍生,他如何抉择?

苍生和她,他谁都不愿意负。

他原本是一介武夫,战场上厮杀惯了的,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刹那的事。只是她不同,她原就是娇滴滴的侯门贵女,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千金。只是自从嫁进沈府,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好不容易飞出沈府,又是漫漫黄沙荒蛮之地,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硬是跟着自己吃苦受罪,却无半句怨言。

这一年多来,他远在沙场,留她一人住在冷清的驿馆中,如今,又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她为鱼为肉却无法搭救。

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无边无尽的深渊,到底还是他害了她。

这二十余年间,他从未愧对任何人任何事,只是今日,他是真正对不起她。

“怎么样沈将军,莫不是被吓到了?难道这城上之人的身份,远非那么简单?”塔木叶一双精明的眼睛一刻不停地观察着沈睿之的面部表情,当看到他瞳孔骤然一缩时,嘴角绽开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将军原以为夷夏虽地处荒蛮,不重礼教,但好歹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明白的,却不想今日竟妄想用一妇人威逼我数百万大军,真真令吾大开眼界!这也难怪夷夏气数将尽,可笑可笑啊!”沈睿之眼光转向塔木业,笑的很是鄙夷,话语中并无丝毫留恋之情,平平淡淡,面容上隐约还含有一丝笑意。

只是心中的苦,心中的痛,只有他自己明白。

马缰攥得死紧才能让自己勉强控制情绪,以至于一双手几近泛白。

他不敢抬头去看,就怕弹指一挥间,从此天人两隔。

“沈将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非没有十足的把握老夫怎敢出此下策!你自己心里清楚,此女根本不是什么农家女,分明就是你的结发之妻!你可要想好了,是要人还是要国,万不可一失足酿成千古恨啊!”塔木叶恼羞成怒,脸上的镇定瞬间被撕开,冲着沈睿之阴森地喝道。

“国师,拙荆远在驿馆之中,又怎会在此?国师想用狸猫换太子一法诓骗于我,未免太过可笑了吧!”沈睿之做出若有所思的神态,半信半疑地瞧着塔木叶,面上一片慌张。

塔木叶见有戏,心中暗喜,呵呵冷笑道,“沈夫人是怎么到这里的,沈将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命掌握在你手中,带着你的军士退出夷夏城百里开外,老夫定当保尊夫人性命无忧,不然的话,尊夫人如此貌美,可惜只能香消玉殒变成一缕烟,沈将军,你可得想好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沈睿之惊慌失措完全乱了分寸,豆大的汗珠滚过脸庞,他不住抬头望着城楼之上的女人,连傻子都能看出他有多在乎。

“国师此言当真?”死一般的沉寂过后,他犹豫着问出这句话,眼底一片希冀。

塔木叶撇撇嘴,脸上鄙夷之色顿起,原来沈睿之也不过如此,儿女情长如此重如何能担此大任?怕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将军放心,老夫从不打诳语。无意伤害任何人,只是事出有因不得而为之。”他慢悠悠地答道。

没有人再说话,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卷着漫天的黄沙从眼前掠过。

锦毓站于城楼之上,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沈睿之灼热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

那是她的男人,她心中没来由的安定下来,她翘首以盼一年多,终于将他盼了来。他还是那样英姿勃发,像之前一样英俊神武。

好好看看吧,这是最后一次他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最后一次他的目光中,只盛满了自己的影子。

再没有下次了,原先以为的岁月静好相守到老,都将在这个阴冷的荒蛮之地,戛然而止。

她的眼中突然一阵刺痛,毫无预兆的,泪水便这样流了下来,咸咸的,涩涩的,流过脸庞,流过衣襟,流过她的心上。

睿之,快进军啊!胜利在望,快进军啊!她在心中默念着。

“好,本将军答应你!”良久的沉默思考之后,沈睿之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原本还有些喧嚣的行伍之间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尽皆石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

快要完结了好激动好激动!完结过后还会有几章番外,我会抓紧将它完成。

☆、第一更

也只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原本屏气凝神的行伍之间瞬间人声鼎沸,军士们炸开了锅。沈将军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从出征到现在,将近两年多的时间,一路上艰难困苦层出不穷,有多少战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将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漠中。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举攻下夷夏国都,生擒骨咄禄,好实现自己建功立业为国争光的宏大愿景吗?

如今眼瞧着胜利在望,曙光就在眼前,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数百万大军便会将这华美的宫殿毁之一炬,大业可成。可就在这时,将军竟为了一个女人甘愿退兵,一切前功尽弃万念俱灰,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难道只有他大将军有妻有子,自己便没有妻儿老小吗?

这一退兵,带来的什么后果大将军难道不知道吗!

死去的无数战士,他们就活该生生战死吗!

将士们群情激奋,个个面上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很快便骚动成一团。

徐青眼见架势不对,若是在此时自乱阵脚军心不稳便正着了对方的阴谋诡计。他调转马头,目光冷冷扫视窃窃私语的大军,铿锵有力地拔出剑,那剑出鞘,在寒光下泛着阴森森的光,印照着蓝紫色的天空,甚是威严可怖。

他甚至未出一言,但通身的气势已经让大军噤若寒蝉,再不敢造次。

见稳住了军心,徐青这才转身,揪心地往城楼上看去。换回女装的她秀美清丽,风吹起衣袂,飘飘扬如谪仙,有种凛然不可轻犯的美。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面部神情,虽然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集中在某处,他长叹一声,他又怎会不明白,她的眸子深处,没有自己。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虽然心中心急火燎万分疼痛,想不顾一切飞上城楼,但一律可能伤害她的事,他都不会去做。

他纵马来到沈睿之身边,沈睿之飞快的与他对视一眼,只一眼,便叫他微微放下了心。

他太了解大哥了,他的心中,装着整个天下,装着千千万万的黎庶百姓。

心中有责任,眼中有江山。

外物在他心中,不过如昨夜雨后清晨的露珠,转眼间便已消失殆尽。

他不是这样的人。

国师塔木叶眼瞧着大宋军士军心不稳,怨声载道,心中大喜过望,连面上的八字胡都喜得微微发颤,一抖一抖。许是情况特殊,喜怒已微微颜于表。

只要大宋军士退出城去,第一件事便是杀了那个女人已解心头之恨,也让沈睿之尝尝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生不如死声败名裂的滋味,他就好生受着吧!

“退兵可以,不过,本将军有一个要求……”沈睿之像是能洞察他的心理,透过他沟沟壑壑的老脸直望到他心里。

“你们夷夏素来诡计多端,隔得这么远,本将军怎么能确定这个女子是你们故意找来体型相似之人诓骗于我,其目的就是使我退兵。不如将她带下城楼让本将军好生看上一眼,若真是拙荆,再退兵也不迟!”

他坐于马上,漫不经心地悠悠说道,只语气中却故意透着紧张和强装镇定。

塔木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随后将沈睿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戏谑道,“沈将军当老夫是三岁小孩子不成!将她带下来不是正好给了你可乘之机!到时候老夫岂不是追悔莫及得不偿失?使不得使不得!”

想像沈睿之却突然变脸,在马背上直起身子盛气凌人地冷笑道,“国师大人,你莫不是忘了现在的情势?本将军只需一声令下,顷刻间便可叫尔等挫骨扬灰,踏平这夷夏城,活捉国王陛下。

你听好了,现在是你在与我谈条件,不是本将军求着你!你若是不肯照办,尽管一刀杀了她,用一个国家的兴旺对一个女人,这个买卖本将军只赚不赔!”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意气风发,唬得塔木叶一愣一愣的。

其实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拳头攥得有多紧,所有的镇定不过是伪装,其实心在滴血,在流泪。

他在赌,赌塔木叶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赌自己能否将锦毓安然救出。若是这场赌注输了,塔木叶不愿将人送下来,那么,便是天意使然,是上天活生生要拆散自己。

他与锦毓,错过了今生,便只有来生再见。

但是,他会杀光所有人,为她陪葬!

他微微阖上眼,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城楼上的人。她好安静,安静的一如往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平淡无波。

眸光中,是深深的信任与依恋,像跳动的烛花,虽微弱却是雪夜中最动人的温暖。

看的沈睿之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炙热的目光,转而投向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国师塔木叶,“怎么样国师,考虑好了吗?还是要本将军下令攻城?”

“老夫怎么相信你是真的而不是耍诈?”塔木叶抬眼,幽幽问道,语气中已有了一丝松动。

“很简单,本将军会命令大军后退且一律放下手中刀枪,没我的命令不准上前一步。至于本将军……”他将从不离身的银枪“咣当”一声掷于地上,“如此,国师放心了吗?此女有重兵把守,国师到底在担心什么呢?莫非是信不过夷夏的军士不成?”

激将法一出,塔木叶顿时乱了阵脚,轻哼道,“如此,就依沈将军,请吧!”

沈睿之一动不动,歪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塔木叶,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塔木叶无奈,只得击掌叫道,“将沈夫人带下来!”

沈睿之一直望着锦毓从楼上下来这才转过身去命令道,“众军听着,传我命令,全部后退退至大殿之下,放下刀枪不准近前,违令者,斩!”

各队将军皆奔走相告传令三军。众军不明所以,个个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违抗军令,只得后退将随身刀枪系数丢于地上。

沈睿之淡淡地看了一眼徐青,平淡无波,只眸光深处的深意却是一点点透露出来。

他的目光很快掠过徐青身上所背喜鹊弓,花雕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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