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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并萧十一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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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就放火烧了你的房子。”

风四娘显然并没有给这酒铺掌柜很多选择。

她一向不会给别人有很多选择,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现在她心情非但很不好,而且很疲倦。

可是她睡不着,所以霍英和杜吟也只有坐在这里陪着她。

喝酒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惜他们现在却连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

霍英已经在不停的打呵欠。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用不着打呵欠,你随时都可以走的,我并没有要你陪着我。”

霍英笑道:“我并没有说要走,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风四娘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霍英道:“你要我说什么?”

风四娘道:“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霍英道:“我会,我敬你一杯,干杯。”

他果然仰着脖子喝了杯酒。

风四娘也不禁笑了,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个年轻人对她实在不错。

她也干了一杯。

霍英道:“小杜,你为什么不说话,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杜吟迟疑着,终于也举杯道:“好,干杯就干杯。”

风四娘大笑,笑声如银铃道:“幸亏遇见了你们,否则我说不定已被人气得一头撞死。”

“你在生谁的气?”

“很多人。”风四娘又干了一杯:“除了你们,天下简直没有一个好人。”

她在笑,可是心里却很乱。

所以她拼命喝酒,只想把这些事全都忘记,哪怕只忘记片刻也好。

她的眼睛还很亮,可是她已醉了。

霍英也醉了,一直不停的在笑:“你自己会不会说干杯?”

风四娘笑道:“你给我倒酒,我就干。”

霍英道:“行。”

他伸手去拿酒壶,竟拿不稳,壶里的酒倒翻在风四娘身上。

“我衣服又不想喝酒,你也想灌醉它?”

她吃吃的笑着,站起来,想抖落身上的酒,霍英也来帮忙,嘴里还在喃喃的说着抱歉,一双手却已闪电般点了她三处穴道。

他的出手快而准。

风四娘想大叫,已叫不出声音来,整个人都已麻木僵硬。

霍英抬起头,眼睛里已无酒意,刀锋般瞪着那吃惊的酒铺掌柜,冷冷的道:“我们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你懂不懂?”

掌柜的点点头,脸上已无血色,颤声道:“今天早,根本没有人来过,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霍英道:“所以你现在应该还在床上睡觉。”

掌柜的一句话都不再说,立刻就走,回到屋里躺上床,还用棉被蒙住了头。

霍英这才看了风四娘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只可惜你太喜欢多管闲事了。”

风四娘说不出话。

霍英显然不想再听她说话,将她控制声音的穴道也一起点住。

也许他生怕自己听了她的话后会改变主意。

酒铺的门还是关着的,这本是风四娘自己的主意,她喝酒时不愿别人来打扰。

霍英要杀人时,当然也没有人来打扰。

他已自靴筒里抽出柄短刀,刀身很狭,薄而锋利。

这正是刺客们杀人时最喜欢用的一种刀。

杜吟一直在旁边发怔,忽然道:“我们现在就下手?”

霍英冷笑道:“现在若不下手,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杜吟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没有杀过人,这次你让给我好不好?”

霍英看着他,道:“你能下得了手?”

杜吟咬着牙点点头,也从靴筒里抽出了同样的一柄短刀。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悲伤失望之色。

她一直认为杜吟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现在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杜吟避开了她的目光,连看都不敢看她。

霍英道:“你杀人时,一定要看着你要杀的人,你出手才能准确,有些人你一定要一刀就杀死他,否则你很可能就会死在他手里。”

杜吟道:“下次我会记住。”

霍英道:“杀人也是种学问,你只要能记住我的话,以后一定也是把好手。”

想不到这热情的年轻人,居然是个杀人的专家。

他笑笑,又道:“这女人总算对我们不错,你最好给她个痛快,看准了她左面第五根肋骨间刺下去,那里是一刀致命的要害,她绝不会有痛苦。”

杜吟道:“我知道。”

他慢慢的走过来,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睛里却充满了红丝。

霍英微笑着,袖手旁观,在他看来,杀人竟仿佛是件很有趣的事。

杜吟咬了咬牙,突然一刀刺出。

他的出手也非常准,非常快,一刀就刺入了霍英左肋第四、第五根肋骨间。

他杀的竟不是风四娘,是霍英。

霍英脸上的笑容立刻凝结,双眼立刻凸出,吃惊的看着他,一双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和怨毒。

杜吟竟被他看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手已软了,松开了刀柄。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霍英手里的刀,也已闪电般刺入了他的肋骨。

霍英狞笑道:“我教给你的本来是致命的一刀,只可惜你忘了把刀拔出来,你杀人的本事还没有学到家。”

杜吟咬着牙,突又闪电般出手,拔出了他肋骨间的刀:“现在我已全学会了。”

鲜血箭一般窜出来,霍英的脸一阵扭曲,像是还想说什么。

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人已倒下。

这的确是致命的一刀。

杜吟看着他倒下去,突然弯下腰不停的咳嗽。

又冷又硬的刀锋,就在他肋骨间,他整个人却已冷得发抖。

可是他还没有倒下去。

因为刀锋还没有拔出来——霍英一刀出手,已无力再拔出刀锋。

——有些人你若不能一刀杀死他,就很可能死在他手里。

只要刀锋还留在身子里,人就不会死。

杀人,本就是种很高深的学问。

杜吟还在不停的咳嗽,咳得很厉害。

霍英那一刀力量虽不够,虽然没有刺到他的心,却已伤了他的肺。

风四娘看着他……他的确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

她并没有看错。

她虽然没有流血,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杜吟终于勉强忍住咳嗽,喘息着走过来,解开了她的穴道。

他自己却已倒在椅子上,他竟连最后的一分力气都已用尽。

黄豆般大的冷汗,一粒粒从他脸上流下来。

风四娘撕下了一片衣襟,用屋角水盆里的冷水打湿,敷在他额角上,柔声道:“幸好他这一刀既不够准,也不够重,只要你打起精神来,支持一下子,把这阵疼熬过去,我就带你去治伤。”她勉强笑了笑,道:“我认得个很好的大夫,他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杜吟也勉强笑了笑。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的了,可是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只有酒,才能让他支持下去,只要能支持到他说完想说的话,就已足够。

“给我喝杯酒,我身上有瓶药……”

药是用很精致的木瓶装着的,显然很名贵,上面贴着个小小的标签:“云南,点苍。”

点苍门用云南白药制成的伤药,名驰天下,一向被武林所看重。

只可惜无论多珍贵有效的伤药,也治不好真正致命的刀伤。

霍英出手时虽已力竭,但他的确是个杀人的专家。

风四娘恨恨的跺了跺脚:“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杀我?”

杜吟苦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到无垢山庄去杀你的。”

风四娘怔住了。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跟着她,心甘情愿的做她的跟班。

“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自己找上我们,当时我几乎不相信你真的是风四娘。”

“当时你们为什么没有出手?”

“霍英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杜吟道:“所以他杀人从来没有失过手。”喝了杯酒,将整整一瓶药吞了下去,他死灰的脸上,已渐渐露出红晕,“他十九岁时,就已是很有名的刺客,‘天宗’里面就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杜吟苦笑道:“这次他们叫我跟他出来,就是为了要我学学他的本事。”

“天宗。”风四娘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字:“叫你们来杀我的,就是天宗?”

“是的。”

风四娘道:“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天宗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是个很秘密,很可怕的组织。”杜吟目中露出恐惧之色道:“连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难道这‘天宗’就是逍遥侯创立的?”

“天宗的祖师姓天。”

肖遥侯岂不总喜欢自称为天公子?

风四娘的眼睛亮了,现在她至少已能证明萧十一郎并没有说谎,逍遥侯的确有个极可怕的秘密组织,花如玉、欧阳兄弟,就全都是这组织里的人。

逍遥侯死了后,接替他地位的人是谁?

是不是连城璧?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风四娘决心要问出来,但却又不能再给杜吟大的压力。

她沉吟着,决定只能婉转的问:“你也是天宗的人?”

“我是的。”

“你入天宗已有多久?”

“不久,还不到十个月。”

“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加入这组织?”

“不是。”杜吟道:“要入天宗,一定要有天宗里一位香主推介,还得经过宗主的准许。”

“推介你的香主是谁?”

“是我的师叔,也就是当年点苍派的掌门人谢天石。”

这件事又证明萧十一郎说的话不假,谢天石的确也是这组织中的人,所以才被萧十一郎刺瞎了眼睛。

由此可见,冰冰说的话也不假。

风四娘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

听了连城璧的那番话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禁在怀疑萧十一郎,所以她的心才会怀疑。

一个人若是被迫要去怀疑自己最心爱的人,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除了谢天石外,天宗里还有多少位香主?”

“听说还有三十五位,一共是三十六天罡。”

“宗主却只有一个?”

“宗主是至高无上的,天宗里三十六位香主,七十二位副香主,都由他一个人直接指挥,所以彼此间往往见不到。”

风四娘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激动,道:“你见过他没有?”

杜吟道:“见过两次。”

风四娘的心跳立刻加快,这秘密总算已到了将近揭穿的时候,她的脸已无故而发红。

杜吟道:“第一次是在我入门的时候,是谢师叔带我去见他的。”

风四娘道:“第二次呢?”

杜吟道:“谢师叔眼睛瞎了后,就由花香主接管了他的门下。”

风四娘道:“花如玉?”

杜吟点点头。

风四娘吐出口气,花如玉果然也是天宗里的人。

八仙船的尸体中,并没有花如玉。

杜吟道:“第二次就是花香主带我去见他的。”

风四娘道:“在什么地方?”

杜吟道:“八仙船。”

风四娘又不禁吐出口气。

这件事就像是幅已被扯得粉碎的图画,现在总算已一块块拼凑了起来。

杜吟道:“霍英故意带你到八仙船去,也许他本来是想在那里下手的。”

风四娘道:“你们也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

杜吟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事并不多,在天宗里,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许还比不上宗主养的那条狗。”

他笑得很凄凉,很辛酸。

他还年轻,年轻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的轻蔑和冷落,那甚至比死还不能忍受。

风四娘又问道:“你们的宗主养了一条狗?”

杜吟道:“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条狗跟着他。”

风四娘道:“是条什么样的狗?”

杜吟道:“那条狗并不大,样子也不凶,可是宗主对它却很宠爱,每说两句话,就会停下来拍拍它的头。”

一个统率群豪,杀人如草的武林枭雄,怎会养一条小狗?

风四娘叹了口气——世上最难了解的,只怕就是人的心了。

然后她就问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他究竟是谁?”

“他究竟是谁?”问出了这句话,风四娘的心跳得更快。

可是杜吟的回答却是令人失望的三个字:“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却还没有完全绝望,又问道:“你既然已看过他的面,难道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

“我看不见。”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既然已是天宗的人,他见你时难道也蒙着脸?”

杜吟道:“不但蒙着脸,连手上都戴着双鱼皮手套。”

风四娘道:“他为什么连手都不肯让人看见?是不是因为他的人也很特别?”

杜吟道:“他的确是个很奇特的人,说话的姿态,走路的样子,好像都跟别人不同。”

风四娘道:“有什么不同?”

杜吟道:“我说不出来,可是我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他,都一定能认得出。”

风四娘眼睛里又有了光,立刻问道:“你已见过连城璧?”

杜吟道:“我见过。”

风四娘道:“是不是连城璧?”

杜吟道:“绝不是。”

风四娘冷笑道:“你既然连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怎么能肯定他绝不是连城璧?”

杜吟道:“他是个很瘦小的人,连城璧虽然也不是条大汉,却比他高大得多,这一点绝不能作假。”

风四娘不说话,甚至有点生气,一个人认为无懈可击的理论,忽然完全被推翻,总难免有点生气的。

可是这当然不能怪杜吟。

杜吟的脸色更红润,呼吸也很正常,只不过偶尔咳嗽几声而已,若不是肋下还插着一把刀,实在很难看得出他已是个受了重伤的人,尤其是他的眼睛更不像。

他的眼睛里也在发着光,甚至比平时更清澈明亮,因为他在看着风四娘。

风四娘勉强笑了笑,柔声道:“不管怎么样,幸好你伤得并不重,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杜吟点点头,脸上也露出微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他还年轻,他并不想死,现在死亡距离他仿佛已很远,他心里又充满了对生命的信心。

他痴痴的看着风四娘,脸更红,忽然又道:“这次我若能活下去,等我的伤好了后,你还要不要我做你的跟班?”

风四娘道:“我当然要。”

杜吟嗫嚅着,鼓起勇气,道:“要不要我永远做你的跟班?”

风四娘点点头,心里却在刺痛着,她当然看得出这年轻人对她的感情。

他拼了命来救她,除了因为他不愿再忍受天宗对他的冷落轻蔑外,最重要的,也许还是因为他已为她倾倒。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情感?谁也不知道,人类的情感,本就没有人能解释的。

风四娘的眼泪还没有流下来,只因为她一直在勉强忍耐住,也许她并不是在为这多情的年轻人悲哀,她悲哀的是自己,她知道自己对他并不好,甚至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可是他却已不惜为她死。

萧十一郎呢?

她已为萧十一郎付出了她所有的一切,得到的又是什么?

——爱情既不能勉强,也不能交换,爱情本就是绝无任何条件的。

这道理她当然也懂,看到了杜吟对她的情感后,她懂得的更多。

可是她却不懂,造化为什么总是要如此捉弄人?总是要人们去爱上一个他不该爱的人?

杜吟虽然是个被命运拨弄的可怜虫,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萧十一郎又何尝不是?他爱上的,岂非也正是个他本不该爱的人?

幸好杜吟并没有看出她的心事,微笑着闭上眼睛,显得愉快而满足:“我们见面才一两天,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把我放在心上的,可是以后……”他微笑着道:“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渐渐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他的脸色忽然已由红润变得惨白,但微笑却还留在他脸上。

——无论如何,他总是带着微笑而死的。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含笑而死呢?

第二十二回梦醒不了情

阳光灿烂。

风四娘走在阳光下,旧日的泪痕已干了。

她发誓绝不再流泪。

现在她所有的推测和理论,虽然已全都被推翻,可是她发誓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她至少已知道“那个人”是个养着条小狗的人。

一条狗穿过横街,沿着屋檐下的阴影,懒洋洋的往前走。

风四娘也是莫名其妙的跟在后面走。

她当然知道,这条狗绝不是“那个人”养的狗,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往哪条路走,才能找到“那个人”,找到萧十一郎。

奇怪的是,阳光越强烈,走在阳光下的人反而越容易觉得疲倦。

风四娘的酒意已退了,经过了那么样的一天,现在正是她最疲倦的时候。

她想睡,又怕睡不着,眼睁睁的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的那种滋味,她已尝过很多次。

孤独、寂寞、失眠、沮丧……这些本都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可是对一个流浪的人来说,这些痛苦却都是一定要忍受的。

——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风四娘连想都不敢想。

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温暖的家,安定舒适的生活……

这些本都是一个女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她以前也曾憧憬过。

可是现在她已久未去想,因为这些事都已距离她太遥远,太遥远……

街道渐宽,人却渐渐少了。

她已走出了闹区,走到城郊,冷落的街道上,有个小小的客栈,柴门低墙,院子里还种着几株菊花,一盆秋海棠,就像是户小小的人家。

若不是门口有个油漆已剥落的招牌,这地方实在不像是个客栈。

不像客栈的客栈,但是毕竟还是个客栈,并且对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来说,也可以算是种无可奈何的安慰。

于是风四娘走进去,要了间安静的小屋,她实在太需要睡一觉。

窗外恰巧有一树浓阴,挡住了日光。

风四娘躺在床上,看着窗上树叶的影子,心里空空洞洞的,仿佛有很多事要想,却已连一件都想不起来。

风很轻,轻轻的吹着窗户。

这地方实在很静。

她眼皮渐渐沉重,终于朦朦胧胧的有了睡意,几乎已睡着。

怎奈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隔墙有个人在哭。

哭声很悲哀,也很低,可是风四娘却听得很清楚。

这里的墙太薄,又太安静。

风四娘翻了个身,想再继续睡,哭声却越听越清楚了。

是女人在哭。

她心里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这里哭泣?

风四娘本不想去管别人的闲事的,她自己的烦恼已够多。

也许就因为她的烦恼已太多,所以发现了别人的悲伤,她自己仿佛同样会难受。

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套上鞋子,悄悄的走出去。

浓阴满院,隔壁的门关着。

她又迟疑了半晌,哭声还没有停,她才走过去,轻轻敲门。

又过了半晌,门里才有人轻轻的问:“什么人?”

这声音听来竟很熟。

风四娘的心跳忽然又加快了,用力撞开了门,立刻忍不住失声而呼:“是你!”

这个偷偷的躲在屋里哭泣的女人,赫然竟是沈璧君。

桌上有酒。

沈璧君仿佛也醉了。

有些人醉了爱笑,不停的笑,有些人醉了爱哭,不停的哭。

看见了风四娘,沈璧君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哭得更伤心。

风四娘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她也是个女人,她知道女人要哭时,是谁也劝不住的。

你若一定要劝她,她就一定会哭得更厉害。

“哭”有时就像喝酒。

一个人可以哭,一个人也可以喝酒。

可是你喝酒的时候,假如另外还有个人一直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你就会喝不下去了。

哭也一样。

沈璧君忽然跳起来,用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瞪着风四娘道:“你来干什么?”

“我正想问你,你来干什么?”风四娘悠然坐下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来?”

沈璧君不但很悲伤,火气好像也很大。

平时她本不会说出这种顶撞别人的话。

风四娘却笑了笑:“你当然能来,可是你本来不是也回去了吗?”

“回到哪里去了?”

“白马山庄。”

“白马山庄不是我的家。”沈璧君的眼泪仿佛又将流下。

“昨天晚上我曾到白马山庄去过,那时候你在不在?”

“在。”

“那么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来?”

“我高兴!”沈璧君又在用力咬着嘴唇:“我高兴出来就出来。”

“可惜你看来一点也不高兴。”风四娘一点也不肯放松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出来的?”

沈璧君不再回答。

桌上有酒,她忽然抓起酒壶,往嘴里倒。

她想醉,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她本不愿想起的事,也可以拒绝回答一些她不愿回答的话。

只可惜壶已快空了,只剩下几滴酒,就像是泪一样,一滴滴落下。

酒是苦的,又酸又苦,也像是泪一样,只不过酒总有滴干的时候。

泪呢?

“砰”的,酒壶落下,粉碎。

她的人却比酒壶更破碎,因为她不但心已碎了,梦也已碎了。

她这一生的生命,剩下来的已只不过是一个破碎的躯壳。

风四娘看着她。

——命运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酷?

——现在她已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风四娘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无论你是为什么,你都不该再跑出来的。”

沈璧君茫然凝视着地上的碎片,美丽的眼睛里也变得空无一物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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