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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不见章台路-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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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了几遍,表情深沉,又盘问了几句才将木栏挪开。忍冬拉着沈莙往前走,速度不快,那人的视线有一瞬落在沈莙后背,似有些阴毒,又似是某种了然。
  函北关往东皆是山路,忍冬谨慎,并不从大路走,挑的都是些隐蔽性极好的小道。未免有人追来,她们的速度又实在慢不下来。沈莙凭着在秋嵘斋那几日的锻炼,勉勉强强才没有累趴下。
  等终于跑出了林子沈莙才知道忍冬所谓的过河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涧溪,而是一条百十来米宽的大河。河岸两边是高高的芦苇,似乎是隐蔽的最佳地点。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这些变故的后遗症,沈莙总觉得只要事情一顺利心中就难免不安,而到现在为止,她的每一次不安忐忑都没有扑空过。忍冬警觉,常年在西厂当差的经验和自身的武功功底让她比沈莙要更先察觉周围的不对劲。她推着沈莙走进了芦苇丛里,几步走到河岸将暗处藏着的一方小木舟推出浅水区,一面解开绳子一面对沈莙道:
  〝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不要分神,只管上船往对岸去,即便有人追来,只怕担心对岸有埋伏所以不会贸然过河去,你只要上了岸就成,记住,往东跑!〞
  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下窸簌的风声,竹箭划破空气时像是有人在耳边扇风一般打破了所有的静谧。随着第一支□□芦苇地中,而后颇有些万箭齐发的意思。
  忍冬万没想到对方不是临时追上来而是早有准备,连远攻都埋伏好了。她骂了声娘,抱着沈莙滚到了芦苇荡的浅沟里,将木舟上的两支木桨架在头顶,自己则整个铺在沈莙身上任由底下的人心神大骇地去推她也不动丝毫。
  竹箭持续了有一小段时间,其间沈莙听得忍冬几声闷哼却又推不动她,急得心神俱裂,厉声喊了几句〝你快躲开〞。
  忍冬不管不顾,只将她的肩膀牢牢按在地上。
  周围渐渐恢复了安静,忍冬僵着身子趴在沈莙身上,伸手将后背上两支竹箭突出来的地方折断,这才翻身下来。
  沈莙见她背上的血迹晕染开来却还咬牙将自己的绣春刀拔出,脸色苍白得近乎凄厉,按住她的手想将人推到木舟上,
  〝不要动!你疯了吗?〞
  周围的脚步声逐渐明显,那些冬靴布料摩挲着芦苇杆的声音叫人心里发麻,沈莙知道,她们马上就要被人围住了。她虎口发麻,冷风倒灌进领口却难得的没有颤抖,只一心想将忍冬推上木舟。后者哪里能叫她如愿,即便受了重伤也不拿这点力道放在眼里,只稍稍一转身,扑空的沈莙便一头栽在了船边,她一面哭一面将自己的手捂在忍冬的伤口上妄图阻止血继续往外冒。
  〝不要,你不能死……休想,休想丢下我一个……〞
  忍冬喘着粗气,拉着沈莙换了一处隐蔽之地,蹲下身子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倔强而又仓皇的双眼,想要扯出个笑容来却发现自己只能被疼痛牵动着龇牙咧嘴,
  〝沈莙,你听着,听仔细了。我是活不成了,那些提出交易的人都不会放过我的。我瞒着督主这些事,将你带了出来,应了旁人的交易,这对西厂来说便是背叛,除了以死相抵没有别的出路。即便将来容弼回来了我也没有立场与他相见,更不愿他为难。我带你出来,是有私心的,若是第一时间禀告督主,你未必会有危险,可是那些人却是决计不会放过容弼的。我答应楚鄢看似是为你好,实则是在拿你的性命冒险,只因我还存着些应了北堂瑛的意,叫你离开督主她会信守承诺的侥幸心理。总归我的命是容弼救的,用来为他赌一把也没什么,可是你却没这个冒险的理由,不要觉得我是个好人,不要心软,恨我或者觉得被背叛而愤怒都可以,如今我护着你只因原就是我将你置于险境的。你若活着,权当是全了我对你的羞愧之意,我欠你的,也只能这样还了……〞
  说罢用力将那艘船拉到身后,沈莙被她往船上推,只管死死拉着她的手哭道:
  〝你闭嘴!你闭嘴!去他娘的背叛,休想以死相全,你若死了,我……〞
  她的话没能说完,满腔的愤怒也没能传达出来,只因忍冬已经在四五个渔民打扮的男子抽刀挥开芦苇丛的时候用脚将船身往前一踹,扑身向前与之缠斗了,她的声音顺着风声而来,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似乎有些凄厉,
  〝愣着做什么,划船啊!〞
  另有几个相同打扮的男子空出了手来,并不上前去与忍冬纠缠,眼冒精光,几步上前抓着沈莙的头发将她拖下了船。
  

  ☆、函北关(二)

  沈莙从木舟上被拖下来甩在地面,那人的力道不曾有半分收敛,她的膝盖原就有旧伤,在木桨上重重一磕,直觉那处传来钻心之痛。她被扯散了头发,顾不得发钗戳着脸颊,只忍着疼痛紧紧攥住忍冬给的那把绣春刀。
  那个将她拖下船的男子顶着竹斗笠,倒不把她的动作放在眼里,伸手便去拿她的手臂。沈莙被摔在地上,因着膝上的伤根本就爬不起来,忍冬在旁与人苦战纠缠,身上又多添了几处伤口,那不要命的打法虽暂时没有叫人一击致命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沈莙心里既担心又害怕,见眼前男子伸出手来根本没时间多想,拔出绣春刀便往他身上划。那男子没料到她真的敢动刀,一时没防备,手上竟真的被划了道口子,他收手的速度快,因而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被身旁几个人嗤笑了几句,
  〝你瞧这黄毛丫头性子倒挺烈,如今你也像个娘儿们似的,竟被她伤了,说出来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这些人的年纪都在三四十间,身上煞气极重,其中有几个在视线可及之处还有几处狰狞的伤疤,除了同样身穿蓑衣作渔民打扮,沈莙没发现任何可以判断他们身份的地方,只怕是些专做人命买卖的亡命之徒,不知是收了谁的钱财来取她们性命。
  那个被沈莙划伤的男子听得同伴嘲笑,当即往地上淬了一口,眉毛一拧,眼神狰狞,往前一步朝沈莙肚上狠狠踢了一脚,盯着她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冷笑道:
  〝什么狗屁玩意儿,那交了钱财的老头只说要取了这妞儿的性命,我道是他们官宦人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已,没想到那边还有个会拳脚的,还损了我们两个人,这笔账事后是该好好同那老头算算!〞
  沈莙听他这样说,已然是知道他口中的老头指的是谁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北堂诚是没有将她和忍冬的身份说出来的,这些人是亡命之徒,等到事成之后只怕也活不成,否则被姬浔查到些蛛丝马迹只怕就顺水推舟地查到他头上了。什么都不如死无对证来得轻巧,他们的打扮同渔民无异,只需将自己和忍冬的死推到强盗头上,姬浔即便猜到了什么也不能公然质问北堂诚。
  沈莙被那男子狠踹了一脚,虽是眼尖稍稍往后避了避,可是腹部本就是身上最柔软之处,这一脚下来的痛楚自是难言的,她口中的血腥味蔓延开来,脸色苍白,背上尽是冷汗。
  那男子心里还不解气,复又上前扯着她的头发在她脸上扇了几巴掌,见她两边脸颊高高肿起,白净的脸上几道红痕交错的狼狈模样,这才稍稍舒坦了,示意身边两个人将沈莙的双手反剪。
  那边忍冬已然不敌,披头散发地被三个面露恨意的杀手按倒在地,脸埋进地里,身上的衣服已经沾满鲜血,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那三个男人皆被忍冬伤了,此时见她终于力竭,眼神自然狠辣,
  〝这臭娘儿们咽气了没有?〞
  沈莙被人撅着手臂,听得这么一句话,顾不得自己的处境,挣扎着想要上前去察看忍冬的伤势。身后两人见她挣扎,没用什么力气便卸了沈莙一只胳膊。
  那边一个被忍冬伤了左肩的男子心中发狠,找准了心口的位置,狞笑一声将手中尖刀往下一扎。忍冬原就昏死过去了,如今刀尖没入心脏时没有半点知觉,甚至身子也一动不动,除了喷薄而出的温热血液昭示着她之前还在呼吸,其余的一切都给人一种她早已是死物的错觉。
  沈莙身上的痛早已麻木了,她左右挣动着,才一抬眼便看到了这一幕,眼中只剩下刺眼的红色,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两个按着她的人以为她吓傻了,来不及嘲笑便听得自沈莙口中发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个下手的男子似乎一点不觉得这样的声音刺耳,反倒哼哼笑了两声向之前问话的人道:
  〝好了,现在咽气了。〞
  那个方才对沈莙下了狠手的男子也笑了,低头去看她的脸却发现上一秒还发出悲恸到绝望的哭嚎的人此时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空洞,她咬破了嘴唇,脸色惨白,泪水从那双失神的双目中下,浑身不住颤抖。
  他们杀过许多的人,也曾手屠一整户人家,那些见到家人被杀而绝望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皆没有此时沈莙的模样看起来诡异。
  〝喂,这娘们儿别是被吓疯了吧?〞
  那男子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随意用脚尖踢了踢沈莙的腿,见她果真没有任何的反应,冷哼一声,蛮不在乎道:
  〝算了,管她呢。〞
  说罢接过身旁的人递来的长刀,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疯狂,在沈莙脸上摸了一把,轻佻道:
  〝别着急,我这就送你去见她。〞
  他觉得眼前的女人似乎是真的疯了,因为到了临死的时刻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用那空洞的眼神望着自己。而诡异的是,明明之前杀了多少人都不曾犹豫过的双手此刻掌心却有一层薄汗。
  刀尖在几乎要划破沈莙的咽喉处停了下来,当那男子心口处的剑身被拔出时喷出的血液打在沈莙的脸上,她不得不闭了闭眼,这样温热的触觉使她的表情不再那样漠然。再睁开眼时,面前是那男子不可置信的脸,他捂着心口却堵不住不住往外冒的鲜血,僵硬着身子倒在地上,脸上的神色似乎是不敢相信方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沈莙看着那男子尸身后头像是突然出现的陆铎,他一身黑衣,提剑而立,剑身泛着的冷光在沾染了鲜血之后反倒更加明显。
  周围站着的那男子的同伙似乎也同沈莙一样,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可以一瞬间了结了自己的一个同伴而他们却还没回过神来。
  陆铎看着狼狈地瘫坐在地上,看不出半点原本该有的模样的沈莙,眼中杀气凛冽。他驱身向前,单手将人揽起向前几步放在了那方木舟上,然后在沈莙头上轻轻摸了两下,语气轻柔地哄道:
  〝把眼睛闭上,不要看。〞
  那些杀手终是反应了过来,看着一身煞气地转过身来的陆铎,常年厮杀江湖的直觉让他们对这样的威压无比紧张,而且方才眼前这人悄无声息地出现,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他们之中实力不弱的一个。这些人早已顾不得叫嚣和计较方才同伴的死亡了,互相交换着眼神,似乎是在估摸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是否能侥幸保住性命。
  陆铎甩了一下剑身,只见几滴鲜血顺着剑刃划下,没入泥土之后消失不见,他浑身散发着寒意,明明嘴角上扬看上去却并不像是在笑,
  〝不用想着逃,你们……都得死!〞
  那些人心中一跳,也不再犹豫,彼此交换了眼神,一咬牙便齐齐拔刀向前。
  沈莙坐在船上,眼神却不在眼前的这一场打斗上,她目光静静地停在忍冬身上,明明天气阴寒,她身上也单薄,可是此时却感觉不到冷意,又或者说她已经麻木得连痛觉都没有了。直至意识模糊,眩晕之下不得不阖上双眼,沈莙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失重了,往后栽去的一瞬间却没有挣扎的力气。
  '噗通'一声之后水花溅起,冬日的湖水像是尖刀一样灌进衣服里,可是就在这样的时候沈莙的大脑却有了片刻的清明,但那并没有撑得太久,刺骨的寒冷便使她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她太累了……
  上一次陷入昏迷沈莙躺了许久才醒来,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不用她承受,想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这一次她似乎没有那样的运气,被人连灌了几碗苦得发酸的药汁之后她不得不被唤起了意识,一睁开眼便匍匐在榻上干呕。
  彼时陆铎正站在榻边将另一床冬被往她身上加,见她清醒之后痛苦地抠着床沿呕吐,也不嫌脏,上前替她拍着后背。
  沈莙吐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接过陆铎递来的水漱了口。
  屋内光线昏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她浑身乏力,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膝盖疼痛,手更是被人用木棍固定住了。
  陆铎将她扶回榻上靠着,一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一面按着她不让她乱动。沈莙身上还是冰冷的,强撑着抬头看了看,终于确定这里不是南诏王府。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一阵抽痛,此时要发出声音还有些困难,然而却还是撑着副破锣嗓子问道:
  〝忍…冬……〞
  陆铎手上动作一顿,却没有多加犹豫,他用一方温热的巾子替沈莙擦着脸颊,语气也是从前的样子,不见有什么变化,
  〝我替你将她葬了。〞
  死了……
  沈莙眼中的希冀渐渐淡去,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阵地抽痛,像是被人攥在手里凌迟,又像是被钝物击打着,叫人喘不过气来。原本她脑海里该有很多东西纠缠在一起的,比如容弼,比如北堂诚,又比如看着忍冬被杀而无能为力的自己。可是在那个瞬间却成了一片空白,空洞的令人不知所措。明知那种情况下没人能活下来可是她却还是抱了一丝希望。而此刻那丝希望没了,自然心痛难言。
  屋内进来了两个人,一看榻边的狼狈情状,赶忙上前来收拾,沈莙抬眼看着那二人的打扮,却是两个身着灰纱的小尼姑。
  陆铎看着沈莙病恹恹的样子,心中发恨,将一碗药汁端来半强迫地灌了下去。沈莙胃里发酸,脸上却不显露什么,那副冷清的模样倒真有些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心灰意冷的意思,比那两个小尼姑看起来更加六根清净。
  陆铎何尝不知沈莙心里的悲恸,也不去管她,只将一整晚药喂完之后便将人又塞进被子里。沈莙意识尚未清明,之后昏昏沉沉地被喂了半碗清粥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屋内的光线终于足以判断这是在白天了,然而不见阳光,雪天的昏沉却越发明显。似乎是几次三番被灌的药汁终于发挥了作用,她的头脑不像之前那般沉重了,嗓子也舒坦了些。屋子里没有别人,只陆铎一个站在窗前,见她醒来便缓缓行至榻边。
  〝奇了……你竟没有…咳咳…将,将我带回…咳咳…南诏王府……〞
  陆铎并不急着回答,上前替沈莙顺了顺气,开口却道:
  〝大夫说你寒气侵体,倒比寻常人要严重得多,许是曾有旧疾。〞
  沈莙看着陆铎清俊的脸庞,努力将他与自己脑海里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却发现实在是无能为力。她颓然躺了回去,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
  〝旧疾倒称不上……我九岁那年曾落过水,说起来那时也是冬天,只不过比如今还要冷些……那一次糟了些罪,躺了月余才起得来身……〞
  陆铎的神情在听得沈莙说九岁那年时终于大变,似乎有万分的激动却又强自忍着,
  〝怎会如此?我从未听闻此事……〞
  沈莙忍着脸上的疼痛扯开嘴角勾出个不伦不类的笑容来,声音沙哑道:
  〝咳咳……你虽将我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都打探了,可是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打探得到的。我二哥有心隐瞒,侍疾的丫鬟又是屋里人,自然不能将这事泄露了去。除了她们,只有王氏知道,她心里有鬼,自然不会抖露半分。〞
  

  ☆、梅园事

  像是陷入了某种没有意义的回忆之中,沈莙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苦涩又像是染上了浓浓的哀愁。她看陆铎的眼神似悲悯似怨恨,
  〝不用这般盯着我看,这事儿虽与你有些关系,但却赖不到你身上。那日我本就是偷摸着溜出来的,没敢叫身边的人知道,见过你之后便急着回去。后来发现我不见了,二哥急得不行,只叫府上跟出门的丫头来寻人。王氏那段时间恨极了我,她身边的人本是敷衍了事,不巧一个婆子在湖边瞧见我往回赶。她想起王氏对我的厌恶,一时鬼迷了心窍,默不作声地跟着我,瞅着没人看见便将我推进了湖里。好在这婆子是个没什么胆子的,才将我推了进去便后怕了,赶忙跑去将附近找人的丫鬟唤来,这才将我捞了起来。那一回我确实吃了些苦头,高烧不退,缠绵病榻。二哥气急,只问那婆子这是怎么回事,那婆子得了王氏的吩咐,倒也编了番话,说是寻人的时候见两个貌似贼人的男子擒了我跑,只因见有人寻来,慌乱之下将我投进了湖里便跑了,她急着救人也未去追。那段时日我烧得糊里糊涂,摔进湖中之前发生的事竟都不大记得了,醒来之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二哥一来怕我被人拐走的事传扬开来影响我的名声,二来虽有所怀疑却也不便同生母闹开对峙,因而只吩咐我屋里的人将嘴闭死,不得将这事儿说给任何人听,关了我好些时日。王氏身边那婆子早几年得了痨病便没了,这事儿便终于翻了个篇儿。〞
  陆铎静静听沈莙说着,然而心中却并不平静,相反,他紧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连呼吸也乱作一团,
  〝如今……你…你想起来了?〞
  沈莙看他隐忍着内心的激动,眼中却不自觉放出光来。她垂下双眼,神情有些恍惚,
  〝你若知道再将我投进湖里能有此效果,只怕早该一试。这么些年,你过得未必轻松,难为你一直记得这事儿。〞
  她的这番话不知为何便触到了陆铎的逆鳞,他双眼发红,看起来无比愤怒,也不知是因为第一句话还是因为第二句。沈莙尤在病中,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地歪在枕头上,陆铎强自按下怒气,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最后似是明白了什么,沉声道:
  〝你在怨我,为着魏琴君的死,你仍在怨我。〞
  这话不说倒好,一开口便叫沈莙不再平静,眼看着呼吸急促,竟有些提不上气的感觉。她抬眼看着陆铎,嘴角隐隐带着些冷笑,
  〝你害死她,我不该怨你吗?〞
  陆铎明显一愣,不甚确定地看了看沈莙的脸色,似是有些犹疑,顿了片刻才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
  〝当年我落得那般境地,其中缘由你究竟知道几分?〞
  沈莙眉头紧锁,思绪飘向九年前的那一日,脸上有些动容,良久才道:
  〝当初救你,什么缘由,什么因果我并不清楚。事后又将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更是不会回头深究。〞
  陆铎此时的神色已然是惊疑不定,他眼中情绪一闪而过,只喃喃道:
  〝当年你我素昧平生,若不是因为知道了魏国公府和魏琴君的所作所为,你为何救我?〞
  沈莙忽觉好笑,却又知道陆铎所疑并非没有道理。当年她和秦君慕容淳一样,是个养在闺阁里的官家小姐,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去救一个与自己素昧平生的奴才。只他如何知道,沈莙并不是那些生来便在礼法阶级观念中耳濡目染的古代小姐。她有自己的秘密,经历过两种不同的人生,即便是一直催眠自己适应这里,融入这里,潜意识里她还是排斥着这一切。九年前的沈莙生母亡故,沈菱是她唯一的依靠,给了她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温暖。她那时尽管在沈府受尽了委屈,然而却也是内心最柔软的时候。因此她救了陆铎,许是因为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其实与他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是沈菱,也许她比陆铎还要悲惨些。
  说起来那一日虽是寒风凛冽,却又是冬日里难得见到阳光的一日。路上积雪堆得老厚,一脚踩下去竟将羊皮小靴埋掉了一半。
  沈莙如今清楚地记起那天魏国公府的热闹情景,她与琴君慕容淳相识还不久,却恰是彼此都新鲜的时候,恨不能日日一处待着说话玩闹。只是王氏将她看得牢,因此几次三番不许她出门。琴君和慕容淳想了个法子,魏国公生辰那日琴君央了自己母亲,愣是给王氏沈菱去了帖子。王氏对能出席国公府筵席很是喜悦,也不再计较沈菱带沈莙出门了。
  府里热热闹闹,但是却没什么好耍的去处,见慕容淳不大乐意应酬,琴君便想在开席之前带着她们和几个丫鬟嬷嬷想往府外的园子里赏梅去。她们三个人并一个嬷嬷同坐了一辆宽敞马车,便也是那时候沈莙第一次见到了陆铎。
  她们上了马车,高高兴兴地说着闲话,因是从后门出的府,没了正门的络绎不绝,倒也安静。沈莙瞧着琴君和她们说话的样子,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古怪,往往慕容淳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句话她才应上一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琴君往日便是温婉做派,慕容淳又大大咧咧,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沈莙想着她当初收到琴君邀她来府上相聚的书信中的那般兴奋言辞便又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旁伺候的嬷嬷正要吩咐车夫动身,不想这时候外头却有些动静,隐约像是两个男子的声音,隔得有些远,沈莙只听得其中一个说了一句,
  〝这麻烦差事,在眀湖附近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丢下……〞
  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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