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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不见章台路-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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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压下,半晌才稳定情绪道:
  〝我未料到沈姑娘有如此想法,这桩事我不欲强求于姑娘,只是督主,这些日子为姑娘焦虑乃是实情,只求姑娘随我去凉州陪伴督主,只有这样督主才能安心,专注于与南诏王相抗。〞
  容弼说完这话便抬头去看沈莙的反应,可是对方依旧是低眸浅笑着,叫他心中有些慌乱。
  沈莙似乎知道容弼的不安,她心里觉得苦涩,想起忍冬却又忍了下来,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道:
  〝容弼,我不蠢,至少不像你想得那么蠢。你既听了穆晟的吩咐来对我说这番话便证明你早已同他统一了目标,穆晟难道真把一切都押在你能说动我这一桩上?或许遣你来接我确实是姬浔的吩咐,否则你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跑到我这儿来而不被他发现。只是我知道,倘或我跟你出了这郡守府,一定不是去陪伴姬浔,而是先去见穆晟,由他恩威并施地'说服'一番,若我应了你们的要求再放到姬浔身边去劝他。若我不应,只怕你们会干脆拿捏了我的行踪性命先押着姬浔把婚成了再做他论,是与不是?〞
  容弼脸上的震惊之意藏都藏不住,他不像小云子,早早地就对沈莙改观了,而是一直按照沈莙人前乖顺的模样来揣测她的心意,如今这看着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她轻飘飘说了个丝毫不差,对他的震撼可想而知。
  沈莙实在是累了,她没想到防了姬桓还要防着姬浔身边的人,因此只恹恹道:
  〝我不欲为难你,你回去,告诉穆晟,今日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我就在这里等着,哪也不去,不会左右姬浔决定。也与姬浔说明白了,倘或他要娶北堂瑛,我来叫婚约作废,不欲他叫人们非议,全了他的名声,也全了我爱他一场的心意,他若不甘心放我再嫁他人,我也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若他真的非我不可,这样重担不用一人担着,我尽我所能帮他,若有用得着的时候,无论凶险生死,我亦愿为他厮杀。将来成了我们便一处过后半生,不成我便与他共死,绝不辜负他待我的情意。〞
  

  ☆、凉州意(二)

  沈莙说完这番话,心中忽地轻松不少,仿佛一直以来的不安都淡了。她看着容弼,表情终于不再那样严肃,
  〝起来吧,你若不急着赶路便在桑植歇息一日,吃顿好的,洗洗尘土。姬浔……姬浔大约也是从未想过身边的人会和穆晟通气儿,所以才巴巴地派了你来。不过你也别盼着他永远不知道你背着他应了旁人的事,没有人喜欢被自己信任的人欺瞒,依我说这次过后你便罢了吧,免得日后真的伤及自己。〞
  瞒着姬浔这样做一直是容弼的一块心病,也是他心中愧疚难安的源头,如今叫沈莙说出来了即时便憋红了脸,想要为自己争辩几句,抬头却觑见她带着几分落寞的表情,纵有千百句话都梗在喉间出不来了。
  沈莙送容弼出门时一推开门便见着了站在门口廊下不远处笑盈盈的楚鄢,她倒没觉得怎样,只冲对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没事。容弼显然是被楚鄢一直站在门口这一点惊到了,他本应该察觉到周围是否有人的,只是方才同沈莙说话一时激动顾不得其他了,再来楚鄢又善于不让人察觉到任何动静,因此他才没能及时发现这一点。方才在屋里他和沈莙都不曾收敛过自己的声音,楚鄢耳聪目明,这个距离必然是什么都听到了。
  容弼知道此人绝非善类,刚才他与沈莙说的话又是巴不得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因此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惊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偏偏沈莙再没别的精力去理会他的心情了,末了只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对容弼道:
  〝这次的事到这里就算了结了,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忍冬…忍冬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从你进门开始到现在竟从未主动向我提起过她,我不知是你真的对她没有情意又或是你还在责怪她的背叛。姬浔底下所有的人都能怪她怨她对她嗤之以鼻,你不能,这是你欠她的。所以伤心也可,难过也可,不用觉得这是对姬浔和西厂的背叛,因为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有资格替她哭一哭了。忍冬是个好姑娘,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不是为了叫你内心难安,不是为了叫你因她而痛苦。所以你可以伤心,不用藏着掖着,不用顾及姬浔,也不该挂碍一世,你只需记着,这是你欠她的,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悲恸,怀念,然后按照她的心愿,挥去阴霾继续生活。〞
  容弼一愣,心中一阵钝痛,他看着沈莙清秀的脸庞,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忍冬的背叛直接导致了她被掳走,关键时刻和姬浔分隔两地,若不是陆铎,只怕她性命堪忧。如今她旧疾复发,一身病痛都可以怪在忍冬身上。忍冬是西厂的人,不管为了什么,背叛了就是背叛了,她的死在小云子等人看来根本抵消不了什么,死不足惜,这是所有人的态度。在沈莙的事情上姬浔从没有轻视过,因此他无法原谅也无法忍受忍冬的背叛,这些容弼都知道,也都能理解。忍冬是为了他才做出的这一切,这一点从南诏王那边不再严防死守而使得他能够成功被救就可以看出来。只是在所有喜欢感念的心思之前他必须先是姬浔的手下,姬浔的忠仆,和西厂站在同一立场。他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不去想前因后果,只是一味压抑着所有真实的情绪。可是此时,这件事最大的苦主告诉他,他可以难过,应该难过,因为这个世上唯一有资格这么做的人也只有他了。
  这是第一次,容弼真正地明白理解了姬浔这样孤傲冷漠的人为什么会栽在沈莙手里。他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楚鄢,后者眼神里的冷漠疏离就连他那清风般的笑容也难以掩盖,容弼忽然觉得不妥,因为这个少年在看着沈莙时那包容温柔的目光几乎可以将人溺斃。这样的目光同姬浔眼中的喜欢与宠溺并不一样,可是却又那么特别。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方才分明还一心想要沈莙放弃与北堂瑛相争,可此时却不自觉地把她当成主母来考虑。
  容弼最终是由楚鄢送出府去的,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板着一张脸对后者警告道:
  〝无论如何沈姑娘乃是督主的未婚妻子,楚先生应该没有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一旁随侍的泽苑等人听了容弼这句话尖声骂了一句〝无礼!〞其中几个身怀武艺的甚至忍不住想上前教训一番。倒是楚鄢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先是闷声笑了一小会儿,而后敛了笑意,表情严肃,眼神凌厉,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甚至让容弼有些失神,
  〝难不成方才是我听岔了?我以为在你心里为姬浔所需要应该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只有北堂瑛一个呢。少拿你那龌龊阴狭的心思来猜测我的想法,姬浔有没有那本事另说,你却没这道行!明明端着个'正义凛然'的由头来逼迫她满足你们的私欲,末了还理所当然地将她当作你们的附属物一般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实在再恶心不过。今日你若是来撂话姬浔和阿莙一刀两断的我倒也佩服你们审时度势决断及时,可你偏偏不是,什么都不想牺牲却又什么都想得到,穆晟和你真是活生生地拉低了姬浔的格调。〞
  楚鄢的第一句话就叫容弼梗红了脸,由着他斥骂了一段尚且找不出一句适合反驳的话来,这才真真了解了方才沈莙所说若论玩文字游戏,楚鄢做他的祖师爷尚且有余。他憋了半晌,最终因着那句'拉低了姬浔的格调'而窘迫,只得愤然离去。
  泽苑伺候楚鄢许久,知道他严肃的样子,但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却还是头一回见,这样显而易见的阴郁杀气叫一旁跟着的奴仆通通吓白了脸。他们本应不管什么缘由先跪下再说,只是楚鄢平日里一直谦和温柔,不像姬浔姬桓那般喜怒无常积威日久,所以底下人还没学会看眼色不对便先求饶的本事。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楚鄢已然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低眉浅笑,霁月清风,仿佛刚才的寒光乍现只是他们的错觉一般,从主子脸上找不出一丝痕迹。
  〝怎么了?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子。〞
  泽苑最先反应过来,吞了吞口水,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外头风大,少爷快进去吧,约莫沈姑娘已经在里头等少爷回去用膳了。〞
  楚鄢这才抬腿进了门,放柔了声音笑道:
  〝是了,方才那人来之前她便说饿了。〞
  泽苑松了口气,赶忙向后头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
  他们一行人没走多远便遇着了站在假山边踢石子玩的沈莙,见楚鄢回来了才意兴阑珊地停下来,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泽苑很有眼色地没有上前打扰两人谈话,只带着一群人远远地跟着。
  〝怎么不去用膳,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沈莙和容弼谈了一场,把想说的都说了,总的来说心情还是比较舒畅的。她放慢了步子配合楚鄢的速度,一面东张西望一面漫不经心道:
  〝今儿二哥和二嫂自个儿用膳,他们恩恩爱爱的,我一个电灯泡凑过去不是讨人嫌吗?〞
  楚鄢不去追问'电灯泡'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从沈莙的话里也不难猜出她的意思。见她动作笨拙地理着头发,楚鄢笑着搭了把手,
  〝不是说饿了?怎么现在不想吃了?方才那人给你气受了,所以没胃口?〞
  沈莙撇撇嘴,由着他帮忙将自己的头发拢到身后,颇不以为意道:
  〝你都听到了,反正我也没叫他如意,既然不是姬浔的意思我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把心里话说出来还挺痛快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点儿背啊?姬浔这个大麻烦,尽给我添乱。〞
  末了又有些犹豫,神神秘秘地对楚鄢附耳道:
  〝你们楚门有没有什么环境好点的姑子庙啊?〞
  楚鄢失笑,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头,好笑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倒着急找起去处来了,你对姬浔就这么不信任?〞
  沈莙悻悻然笑了笑,心道我这不是有备无患嘛。楚鄢见她似是真有些不安,不由地放柔了声音道:
  〝你别害怕,如果真有什么,没有姑子庙我也叫人给你在江夏建一个,到时候咱们做个邻居,一处修修书喝喝茶,闲了便大江南北地转一圈,只是你棋艺还需长长,不然下起棋来可没意思。总归我也是个孤家寡人,到时候咱们作个伴,就同现在一样。〞
  楚鄢这话一出,沈莙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就是'孤儿寡母'四个字,不由地用力摇了摇头,这都什么和什么?不过仔细想想,那样的日子还真不赖,和她刚来这个世界时所期盼的生活没有差别。
  〝你这样一说我倒觉得以后没那么可怕了,即便没了姬浔日子也不见得有多难熬。只不过你可不是孤家寡人,我瞧着再过两年,喜欢你的小姑娘多着呢!〞
  楚鄢冲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倒是沈莙心情好了,没甚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朝他欢脱道:
  〝饿死了饿死了,咱们吃饭去。〞
  泽苑眉毛抽了抽,无论多久都无法习惯沈莙不时有些粗俗的举动,偏楚鄢不甚在意,倒是沈菱看见一次便骂一次。
  〝你这个样子沈公子看见了怕是又要罚的。〞
  楚鄢含笑说了这话,成功把沈莙唬得不轻,动作立马规矩了起来,左右张望了一回才放下心来,跟着楚鄢去主屋用膳了。
  容弼那里回到凉州地界以是一段时日过后了,他及时回了信,说沈莙不愿跟他走,却只说她在这边安逸,不愿颠簸受累,旁的只字不提,沈莙托他传的话也犹豫着瞒了下来,倒把她对穆晟的话如实转达给了他。之后他收到急信,命他火速赶回凉州,容弼收到命令时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姬浔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心里却还抱着一丝侥幸。
  他抵达凉州府邸时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小云子,后者见他风尘满面地下马,难得好心地提了个醒,
  〝你这趟差事办得不好,督主瞧着似乎有些怒气,命你一回来就去见他,好自为之吧。〞
  容弼心中不安愈甚,思虑了一会儿才抬腿进了门。彼时偌大一个宅子里各人穿梭忙碌,都有自己的差事要忙,也无人有空闲和他打招呼,偏生这样的情景下各人还都尽量不发出嘈杂的声音来,气氛难免有些压抑。
  他一路到了主屋,听得里头有人在低声向姬浔报告工作,因而静静地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等没了声音才道:
  〝属下容弼向督主述职。〞
  屋里的人佝着腰出来了临了还给了容弼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示意他进屋去。后者稳定了思绪,深呼吸了一次,这才抬腿进了屋。
  屋内安静极了,容弼站在正中空地,一时有些局促。他微微抬头去看,见姬浔身着浅鸢蓝色暗纹道袍,外罩一件单衣,靠在黄梨木龙凤雕纹饰以宝珠的睡翁榻上,一只腿微微曲着。他闭着眼,没了阴鸷寒冷的眼神,肤色苍白,惊心动魄的容貌越发叫人移不开目光。只是虽然面无表情,手中却端着一杯茶,两指捏着杯盖,几次提起几次放下却不发出一丝声音,叫容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凉州意(三)

  在这样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情况下,容弼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犹豫着,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先请罪。可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上首的人却突然说话了,
  〝她瞧着怎么样?身上可大好了?〞
  容弼神情一顿,低下头来,暂且压下心中的犹疑,如实道:
  〝沈姑娘在郡守府养得不错,虽没有恢复如初,可看着却无大碍,只是大病一场仍有些病容罢了。若是悉心调理,假以时日定能拔除病根。〞
  他说完这番话,微微抬起头,想看看姬浔脸上的表情,而后者却眼皮也未掀,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屋子里便又恢复了安静。
  容弼跪在堂中,实在摸不准姬浔的心思,又不敢起身,只好继续强撑着,心中局促不安,渐渐的连冷汗也逼出来了。约莫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抬头去看时却与姬浔寒冰一般冷冽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霎时浑身一僵,凉意袭向全身。
  〝怎么还在这里?不去向你的主子述职?〞
  容弼花了小半刻时间才从姬浔凉入骨髓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将他说的那句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赶忙双手贴地,顶着一脑门冷汗叩头道:
  〝督主恕罪,奴才虽没能将沈姑娘带来,有负督主教诲,可奴才的主子从来只有一个,那便是督主啊!〞
  对于容弼急切的表忠心,姬浔看起来是无动于衷的,他微微直起身子坐在榻上,嘴角却不合时宜地弯了起来,那久违了的尾音上扬的声音一下下砸在容弼身上,
  〝原是本座想岔了,想必你早已向穆晟和北堂诚复了命,哪里会等到这个时候。〞
  到了这个地步,再狡辩可就没有意思了,容弼跟了姬浔这么多年,深知他的脾气,此时若再不知死活那便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这十多年来,姬浔御下的手段他都看在眼里,给予厚禄是一样,护短是一样,对他们办事的效率要求苛刻是一样,最重要的是底下人背叛的那一刻起便已是被判了死刑,第二次机会根本是痴人说梦,被扒皮抽筋的不在少数。
  容弼是从南诏王府开始便一直跟着姬浔的,他和东厂西厂的其他人是有些不同,可即便是这样,姬浔的底线也是触碰不得的。但是他最终还是做了这样冒险的事,这样的结果在答应穆晟之前容弼便已经想象过千万次了,他没的选择,因为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样的,北堂瑛和沈莙,该舍弃谁选择谁利害关系一目了然。然而他的主子却着了魔,对一个小姑娘着了魔。
  〝奴才有罪。〞
  容弼苦笑一声,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可那紧握的拳头却仍然透着一股决然的倔强。
  姬浔见他这个样子,分明心中还存着些气性儿,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当得上一句情有可原。他无声地笑了,漫不经心地将自己垂在肩头的青丝捻到身后,普普通通一个动作却被他做出了万千风情。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瞧不上沈莙,觉得北堂诚提出的条件才是值得考虑的,与那样的方便来说丢弃一个沈莙算什么。〞
  心中所想被姬浔三言两语总结完了,容弼一时有些愣了,可转念一想,他去找沈莙虽然有些卑劣,可和事成之后的好处比起来,这样的阴私似乎也不值什么了,连不择手段都算不上,毕竟他没有想过要沈莙的性命。容弼此时还不明白,这一点却是他安然无恙地回到凉州的最大原因。
  除了对沈莙,姬浔对旁人是很没有耐性的,蠢货从来不值得自己浪费时间,这是他一惯的态度,在南诏王府被养出来的刻薄挑剔已经深入骨髓,在看人这一方面更是被放大到了极点。他待人冷漠得甚至有些凉薄,这一点他身边所有人都深有体会,可是容弼……自他年少时穆绛姝安排在他身边细算算也有二十年了,这个人打南边起就跟着他,当年流亡时也豁出了性命跟随他,多少个春去秋来,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如果一直在南诏王府,也许姬浔不会觉得容弼的忠心难得,可是在当年那样的变故下,一切都不再理所当然,再无情的人也不会把这样的情分视作泥土,肆意踩踏。
  事情似乎有些麻烦,姬浔不耐烦地想着,尤其是容弼自身还没有顿悟过来。他皱着眉头,怒气有之,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往常看着小云子抖机灵,容弼却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因而旁人都觉得容弼比较睿智,处变不惊。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却是小云子明白的快些,容弼反倒容易钻了牛角尖,还倔强地认为自己是对的,固执己见,当真是陷得太深反而不利于思考。
  姬浔都多久没有尝试着说废话去说服旁人了,通常是他说的话就是圣旨,没得商量,你愿意就最好,不愿意就逼得你愿意,可此时却不得不盘算着话来教导底下人,这让他格外烦躁,语气都十分不善,
  〝蠢货,本座便换种说法,倘或你有一处宅子,尚想修个花园,有人愿意白给你送一个,可是要你拿忍冬去换,你应不应?〞
  什么意思?容弼忽然有些懵了,姬浔对忍冬的怒意已经到了顶点,可如今却举了个不伦不类的例子,还将忍冬算进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容弼犹豫着,一句'不应'到了嗓子眼儿才反应过来,堪堪咽了下去,涨红了一张脸梗着脖子道:
  〝督主说笑,怎会有人白白给我送一处花园。〞
  说完这话他又觉得哪里不大对,想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脸上一白,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
  姬浔没有心思再提点他,耐性告罄,只冷笑着骂道:
  〝想明白了?穆晟看不通透的你也跟着犯蠢!〞
  这件事其实只是有些盲点而已,因为北堂诚提出的交易诱惑太大了,只要一次联姻便换来了一方助力,这样的利益诱惑下冲昏了好些人的头脑,比如容弼。
  及至此时姬浔一点他才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便宜了,便宜得有些古怪。北堂诚这样的生意人,在姬桓当权时尚且能全身而退,这么多年安安稳稳地待在扬州,可见他见风转舵的本轮有多强。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精明商人自然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什么忠义,情分对他来说都是次要的。当初和南诏王府结为亲家是因为于他有利,后来姬桓上台他投奔姬桓为他效力也是因为利,从他这么多年对于当年差点成为自己女婿的姬莯绝口不提,从不打听的漠然来看便可知他重利多过重情。而这样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不紧紧依附姬桓,反倒是前来向曾经自己落井下石过的姬浔示好这本就古怪。况且他愿意倾尽全力相助,就必然要取得等价的回报,而仅仅是一桩婚事是完全不能和他的付出相提并论的。这中间有多少谋算单是想想容弼便觉得有些后怕,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从来不信,可这一次却被蒙蔽了双眼,做了蠢事。
  穆晟虽是姬浔的舅舅,可是对于这么多年未曾见面,仅仅书信联系的外甥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旁人不得而知。他在姬桓和姬浔之间选择姬浔是理所当然的,即便他不站在姬浔这一边姬桓也不会放过他,这一点容弼毫不怀疑。可在这场战事中他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打算,又或者有没有和北堂诚达成别的交易这些都是个谜。兴许姬浔是知道的,他耳聪目明,自来是明白人,再加上小云子自从来了南边在自己被抓走的那些日子顶了缺收集情报,也许他也是知道的。而自己因受这桩事和忍冬的影响,失去了洞察力,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容弼深深地叹了口气,伏下身子沉声道;
  〝督主,奴才有罪。〞
  这一次语气倒是诚恳的不得了。
  姬浔冷哼一声,脸上的怒意和嫌弃显而易见,
  〝穆晟那边自然要从我身边人下手,小云子那些浑头倒是老老实实地拒绝了,也没敢瞒着我,我将你捞回来,给你时间缓缓,重活儿都给了旁人,遣你去接沈莙。我以为你嘴上不说,对穆晟的要求必然是拒绝了的,不想是我高看了你。瞧你办的差事,一塌糊涂,倒叫楚鄢看了笑话,千里迢迢巴巴地给我送了信来,明着暗着字里行间全是讽刺。你蠢顿不堪,我也是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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