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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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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定被这一拳打蒙了,只觉得右边的脸全然麻木了,耳朵也听不见,一秒过后剧痛骤然爆炸开,他也只敢捂着脸,躲在地上像一只缩头乌龟似的,连回击的勇气也没有,讷讷地问:“怎,怎么了?我,我不认识您……”
陆郁一脚踹到了裴定的心口,收了些力道,还没有要到他的命的时候,他半阖着眼,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可我认识你啊。对了,你今天是用那只手碰阿裴的?”
裴定胸口受了重击,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脑子都转不过来,气喘吁吁,“谁,谁是阿裴?我不认识……”
“算了。”陆郁低低地笑了起来,抬起脚,跺在了裴定的右手上,又来回重重碾了几下,“管你用的是哪只手哪边的胳膊。你既然打了他,一只手怎么够?当然是都还回来了。”
裴定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他能感觉到自己手骨的断裂,忽然,陆郁又踩碎了他的另一只手,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尖叫出声了,只能不停动作轻微的滚动。
他不停地恳求,骂自己,只求陆郁能放过他,因为他感觉眼前这个人真的会杀了自己。
陆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约是有些满意了,抬起脚,朝裴向龙走了过去,裴向龙早就被吓懵了,只敢呆呆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陆郁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与他目光对视,语气像是很可怜似的,“你知道吗?因为你的父亲和母亲,你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只会这样了。”
裴向龙此时还不知道,陆郁这一句话的含义,什么叫做——“只会这样了。”
这决定了他从此之后的一辈子。
陆郁看了一眼后头,两个人很明白他的心意,迅速地将一家三口拖到了敞开门的另一间屋子里,堵住嘴,不让他们发出半点声音。陆郁调整了呼吸和表情,擦了擦手指上不小心喷溅上的血,拿开门栓,轻轻推开了门,难闻呛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光亮。他一偏头,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小麻雀整个人团在破旧的床上,穿着昨天回来时的T恤和长裤,瘦骨伶仃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把他搂起来。
陆郁慢慢地走了过去,他的脚步不轻不重,就如同往常回家的节奏一样,裴向雀虽然听不懂话,耳朵对于其他的声音还算得上灵敏,总觉得这脚步声熟悉极了,忽然将脑袋从膝盖里抬起来。
陆叔叔同光芒一起,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裴向雀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向陆郁扑了过来,陆郁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毫不嫌弃地坐在床沿边,一把接住了裴向雀。
从回家到了现在,经历了拒绝、强求、关押、挨打,裴向雀虽然害怕,却一直都没有哭。可毫无防备地被陆郁揽入怀里的时候,他却哭了出来。
因为眼前的人是他最信赖的陆叔叔。他从小到大经受过的痛苦太多,那些都不算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必哭给不相干的人看,他们只会嘲笑讽刺自己的软弱,什么用也没有。而陆叔叔是不一样的,他不想哭的,因为哭了陆叔叔会担心,可是他忍不住。
如果在陆郁的面前都不能放声大哭,那么他还有什么能做?
陆郁从来没见过他哭得这么狠,放肆地大声哭泣,紧紧地揪着自己的后背,他小心翼翼看着团在自己怀里哭的颤抖的小麻雀,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让他哭吧。陆郁心想,人害怕了之后总是要发泄的,裴向雀也应该是如此。
于是,他一言不发,任由裴向雀就这样哭了很久,久到陆郁的衬衣前半面全是冰凉的眼泪,陆郁怕他贴着难受,一边由着他哭,一边把裴向雀缓慢地向上挪动,贴到自己还干着的衣服上,到最后从胸口移到了肩膀。
裴向雀的下巴抵着陆郁的肩膀,脸还是因为寻求依赖,忍不住贴在陆郁的侧颈处,哭得停不下来,说话时满是哭腔,打着重重的哭嗝,差点让陆郁以为他喘不上气,连忙拍着他的后背,“陆叔叔,我,我害怕,就,一直,等你来。”
陆郁一怔,右手放在了裴向雀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一字一句地在裴向雀的耳边说,“是我的错,说好了不会让你再难过害怕,却还是没做到。”
“不过没有关系,以后不会了。”陆郁把裴向雀举起来,那张满是泪痕还肿了半边的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和我回家,再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这是承诺。
于陆郁,于裴向雀,都是如此。
第39章 过往
裴向雀哭了有大半个小时,整张脸都沾满了泪水,眼睛又圆又红。毕竟也有十六岁,不是小孩子了,哭完了,裴向雀便有些害羞起来,紧紧地捉着陆郁的衣服,慢慢地团起身体往下缩进了陆郁的怀里,脸埋着不肯出来了。
陆郁拿指节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故意糗他,“小麻雀都快哭得和个小花猫一样了。刚刚那么勇敢,现在晓得害羞了?”
裴向雀支支吾吾地不讲话了,只是把身体团得更紧一些,半点脸也不露出来。
反正在陆郁面前牙疼过,腿伤过,闹着要吃过糖,哭得打嗝差点没喘上气过,什么丢脸的事都做过了……可是,他不能还要一点面子吗?
陆叔叔来了,他心里难过哭了一场,仿佛之前受的什么委屈都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和陆郁在一起的开心快活了。
裴向雀想到这里,还挂着眼泪的眉眼又弯了弯,朝陆郁那里贴近了些。
陆郁扶着裴向雀的脑袋,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裴向雀瘦的很,是天生很难养胖的体质,即使是投喂了这么久,陆郁还是嫌他骨头硌得慌,总是想着怎么才能养的圆润些。而裴向雀大约是因为最近抱的次数有点多,已经很熟练了,自动自发地圈住陆郁的脖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在院门口守着的几个人看着陆郁抱着裴向雀出来了,也都跟在他的身后。出租车还停在村外不远的地方,一路走过去也打量他们几眼。他们这个村子各家各户并不是挨在一起的,而是分散地很开,打人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加上裴家人烟稀少,在这里只是个小姓,不沾亲带故,裴定又不会做人,和村子里别的人家都不走动,即使知道有点什么不对劲,也懒得过来查看,怕沾染上祸事。毕竟这里不是真的穷山恶水,能团结一致对外。
在出租车上经过一路颠簸过后,终于到了成丰县城里。酒店是早就订好了的,陆郁这么长时间都没让裴向雀离过自己的怀里。
推开酒店的房门,陆郁先打量了一圈周围,把裴向雀放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起身想要离开,背后却有很小的阻力传过来。
裴向雀低着头,伸长手指抓住了陆郁的衣角。
那本是很容易被挣脱的力道,陆郁却转过身,问:“怎么了?”
裴向雀抬起眼,轻轻瞥了一眼,乌黑的眼瞳里似乎还盛着一汪水,深深浅浅的,倒映着陆郁高大的身影。
陆郁弯下腰,拍了一下裴向雀的脑袋,“不走开,就在屋子里。”
裴向雀才慢慢放开了手里的衣角。眼睛却完全抬了起来,转都不转一下地盯着陆郁,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才能安心下来。
陆郁轻声笑了,心里很满足。他走到了浴室,门也没关,忙活了一阵,洗了浴缸,放满了水,又拧了一条热毛巾。
他走了出来,站在裴向雀面前,抬起了那张尖尖的下巴,仔细地打量着。裴向雀的眼睛早就哭肿了,周围一圈都是红通通的,漂亮雪白的脸也红了半边,隐约有手掌的印记,还有些细微的红痕,但总体来说还不算严重。
陆郁稍稍放下心,“昨天走的时候还是白白净净一张好看脸蛋,这才不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天,就成了张小花脸了。等擦完了脸,就去洗澡,然后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我的小麻雀什么都不必担心。”他又添了一句。
裴向雀整张脸被揉来揉去,细致地擦了一遍,还别扭着忍住快要打出来的哈欠开口,“我,我昨天睡够了,不想睡了。想,想和陆叔叔说话。”
陆郁一怔,也不戳穿他的谎话,轻声细语的,“嗯。快去吧。”
裴向雀一步三回头可怜巴巴地去了浴室,瞧起来颇为可怜,陆郁扶着额头失笑,自己倒像是个坏人了。
这是裴向雀很少见的一面。
他的脾气很软,平日里吃些亏也不当一回事,可是骨子里还是坚强的很,要是遇到了事,都是想着自己解决,从不愿意麻烦别人。即使是陆郁重生前相处了六年,裴向雀也没有这么依赖他。
陆郁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洗完了澡,裴向雀穿上陆郁从家里带来的衣服,钻到了软软的被窝里,被子拉到了鼻子上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歪着脑袋看着陆郁,似乎是在问他,怎么还不来陪自己聊天呢?
陆郁迅速地冲了个澡,侧身倚在双人床的另一边。
屋里只点了一盏挂在床头的壁灯,灯光柔软昏黄,落在了裴向雀的身上。裴向雀穿着宽大的白T恤,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和上头淡青色的血管筋脉毫无防备地显露在外,十分诱人。他好似还注意不到这些,傻乎乎地摇头晃脑,还要靠着陆郁更近些。陆郁的克制力再惊人,在这么一只裴向雀面前也全面崩坏了,只好替他整理收拢了衣襟,还转过了头。
裴向雀还挺委屈,结结巴巴地指责陆郁,“陆叔叔怎么,不看我?”
陆郁咳了两声,默默地又转回来了。
周围的气氛忽的静默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陆郁低着头,问:“你这次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点一点,慢慢讲给我听。”
裴向雀是嘴笨,脑子却不傻,从头到尾,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将他回家,请求遭到拒绝,第二天裴定和周秀突然强求他让出救助中心的机会,中午逃出来对陆郁打电话,又被捉回去,最后等来了陆叔叔这一连串事情细细地叙述了出来。
他最后眼睛亮晶晶地问:“陆叔叔怎么来的那样快?我,我还以为要等,等很久呢!”
陆郁眯了眯眼睛,他听了刚刚那一番话,心情实在不佳,可是对着裴向雀总是能笑着温柔又自然的。
然后,又讲了个谎话。
“坐飞机很快的,一会就到了。”
裴向雀又傻傻地相信了。
陆郁接着问:“那,阿裴觉得是谁想你让出那个名额的?”
裴向雀想了片刻,“我,觉得,嗯,是周秀。”他直接叫了周秀的名字,又描述了一下当初他们用来劝自己的那张纸条上写的话,那不是裴定的语气,只有周秀才会如此。
陆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了一个似乎和今天的事不相关的问题,“很讨厌那个周秀?”
裴向雀装聋作哑了好一会,这个模样倒是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只要有什么不想回答的就可以装作听不懂,可惜陆郁对于这一套偶尔吃,偶尔不吃,视事情的严重程度而定。
比如此时,他就接连追问,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裴向雀像被窝里缩了缩,再也不像方才那样恨不得钻进陆郁怀里了,他的眉头皱的很紧,睫毛不住地眨,浑身上下都是不高兴。
这让陆郁更加确定,裴向雀的这个病肯定和周秀有关。
那段记忆太过晦暗模糊,又可怕,即使是裴向雀已经长大了,认为自己坚强起来了,还是不愿意回想,也不愿意告诉别人,他小声地回应,“为什么要问呢?我就是讨厌她,因为她坏。”
“因为我要知道为什么?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才刚刚承诺过、答应过,你是我陆郁的小麻雀了。我的小麻雀受了欺负,我怎么能不知道?”
陆郁又把这句话贴近裴向雀的耳畔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讲的裴向雀的耳朵尖都在发抖,“我的”这样柔软又亲密的定语,简直让这只本来就对陆叔叔没什么抵抗力的小麻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卫溃不成军。
裴向雀声音都是颤巍巍的,似乎没什么气力,“陆叔叔,陆叔叔这样讲,也,太犯规了……”
“犯什么规了?”
裴向雀害羞得要命,性格里却又坦白直率,只好说:“就,你这么问,想要什么,我都告诉你啦。”
陆郁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就如同从前,他们两个人在床上缠在一起,陆郁覆在裴向雀的身上,也是这样咬着他的耳朵,逗趣地唤着他,“我的金丝雀。”
裴向雀会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即使再疲倦也忍不住回应,还会收缩得更紧些。
他连这么一个弱点也是可爱的。
裴向雀不说便罢了,一旦答应,便是将自己记得周秀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周秀是裴向雀的母亲死后没两个月嫁进来的。那时候裴向雀还小,不过五六岁,是个可爱活泼,说话流利的小孩子。他虽然很想念过世的母亲,可是对于裴定领回来的新妈妈,至少也是怀着幼小的尊敬之心的。大概是因为接连着丧葬和娶妻,花费的钱财太多,家里还欠下了债,裴向雀的爷爷奶奶和父亲都去了城里做工,只留下新媳妇周秀看孩子照顾田地。
裴定一行人走后的第二天,周秀就毫无预兆地把裴向雀关到了那间小仓库了。裴向雀记得自己吃完了早餐,正在帮周秀洗碗,那时候是冬天,他的手在冷水下冻得通红,想着自己要很乖很乖才可以。
周秀在外头关上院门,忽然闯进去,把他从里头拖出去,扔进小仓库了。
没有为什么,周秀每两天就把扔进去几个馒头,隔几天倒一次痰盂,保证裴向雀不死在里头,除此之外,裴向雀有小半年没见过阳光,没出过那个小仓库的门。
直到裴定受不了做工的劳累,而且周秀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行动不便,裴向雀才提前几天被放了出来,像个娃娃似的被打扮得干干净净的,等待着裴定的回家。
在那么小的时候被关起来,半年都从来没和人交流过,这样的孩子可能会得很多病。每个人都不一样,裴向雀运气不错,他没有被彻底关坏了脑子,他只是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别人的话了。
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裴向雀朝天空看了过去,只是捂着用手指捂着眼睛,心想,运气真好。
他以为自己没有能出来的一天。
裴定自然是疑心周秀是不是虐待了裴向雀,要不然好好的孩子,怎么半年一过就成了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可是周秀很会说话,怀了个肚子赌咒发誓,让裴定去问同村的人有没有听到半点她打骂孩子的动静,而裴向雀身上也确实找不出受过伤的痕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裴家穷,去不起大医院,就去镇上的医院看了,赤脚医生哪里懂什么是心理疾病,胡乱地诊治了一通,就说是种不知名的先天疾病,现在发作了就是无药可治,现在已经傻了。
没过多久,周秀就生下了裴向龙,又是个男孩,裴定连带着裴向雀的爷爷奶奶仿佛都忘了还有个裴向雀,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据说活泼健康又聪明的新生儿。
裴向雀上学的机会是他自己求来的,也是因为他的母亲生前的好姐妹在学校里任教。那位好心的阿姨三番五次来裴家说服,最后甚至到了威胁的程度,说是不允许孩子接受九年教育是违法的,最后才迫不得已送了他去上学。
裴向雀是被全家甚至整个村子里都当做了傻子,即使他学习成绩还不错。那时候每当考完了试,他考得不错,有人就嘲笑考不过他的人连傻子都不如,这么日常天久,在学校里他也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裴向雀说话本来就慢,讲完自己漫长的成长历程花费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有的地方他自己都不想说的那么详细,陆郁却追着问,叫他非要说出口,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拿自己的苦难博陆叔叔的同情似的。
可是那些痛苦的过往都没有了,他现在有陆叔叔了,还要介意那些做什么呢?说出来陆叔叔还要替他难过,裴向雀还舍不得自己的陆叔叔难过呢。
他讲到最后,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架势,还有心思安慰明显因为自己的事不高兴了的陆叔叔,“其实,也没,什么的。虽然我不太会说话,可是又没,没有傻。以前没有交到朋友,是因为,他们不好,没有必要结交。现在不一样了,有陆……”
到底还是没太好意思,含含糊糊地把心知肚明的那三个字略过去了,又添了一句,“而且我现在觉得,这个病,或许也并不全是坏处。陆叔叔这个病,别人唱歌都没有用,只有我唱歌,陆叔叔可以睡着。兴许,就是因为这个病也说不准。那样,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了。”
陆郁的喉头一梗,“你怎么能这么想?”
裴向雀并看不清陆郁此时的神情,只是天真的笑着,“病,已经是这样了。心里要好过一点,总要往好处,想一想。”
他在心里继续说,因为陆叔叔就是这个最好的事了。如果这个病是因为可以治愈陆叔叔的病而得的,那么,便是再值得不过了。
第40章 愿望
灯光昏暗,屋内一片寂静。
陆郁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他们已经这样对待你了。”
裴向雀眉目低垂,想了许久,久到陆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疲倦着开口,“我,不会再回去了。他养了,我那么,那么多年,我以后会把那些钱还给他。我,我不要和他们,他们再见一面了。”
又低低地添了一句,“我那时候很害怕,想,不能再这样了。”
裴向雀的性格一直便是这样,即使年纪不大,已经非常勇敢了,下定了决心的事便不会改变。就像那个时候陆郁说要结婚,裴向雀就要离开,即使陆郁把他关起来,他也敢自己从窗户上跳下去。
陆郁摸了摸他的脑袋,“那笔钱,我先替你还给他。你欠他的,不如欠我的。以后慢慢还。”
裴向雀一怔,悄悄地点了头。
即使是这么讲,裴向雀要和裴定断绝关系,还是有些低落的,“即使是这么讲,其实我小的时候,还是有很多愿望的。”
陆郁的手臂环过裴向雀,抚过他脊骨分明的后背,“有什么愿望?不如说给我听。”
裴向雀被陆郁抚摸过的地方有点痒,又舍不得躲开,小声地将:“都是些很幼稚的,很幼稚的愿望……”
陆郁的笑声自裴向雀的头顶低低地传过来,“那有什么关系,我的小麻雀才这么丁点大,有什么愿望不能讲的。”
他比划了一个圆,大约是裴向雀团成一团的体积。被这么一讲,裴向雀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真的还没长大,愿望幼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愿望很多很长,裴向雀脑子里很清楚,说出来可能前一句说了,后一句便忘了,便掰着手指头细数,倒真像是个小傻子。
“想要、拥抱,也想要摸摸头和脸颊,还有、亲吻,”裴向雀顿了顿,伸出三个手指头,“那时候学校很远,还,还想让人接我上学放学。在别人、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保护我。还有,还有读书,……”
他讲了许多,最后差不多用完了十个手指头才停下来,睁着圆圆的眼睛,“是不是很贪心?”又将愿望在心里默默地回忆一遍,突然摆了摆手,“亲,亲吻就不要啦!”
陆郁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掀开了裴向雀的被子,将他抱到了怀里,动作轻柔缓慢地摸了摸裴向雀还有几分潮湿的头发,红通通的脸颊,就如同他方才希望的一样。
裴向雀伏在陆郁的胸口,耳畔满是有力的心跳,听到他说:“上学放学,还有别的,只能等你下学期上课再说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我的小麻雀了,你是我的。”
那是他所有幼年时的可望而不可得的愿景,一朝实现,似乎连眼前都炸满了绚烂无比的烟花,叫他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了。
陆郁松开了裴向雀,本来反应就慢上一拍的小麻雀还傻乎乎的,眼前忽的一暗,额头的一块地方温热潮湿。
那是一个亲吻,亲密而克制。
仅仅是贴了一下,就立刻离开了。
陆郁把整个都吓懵了的小鹌鹑从怀里放出来,几乎压抑不住心头的欲火,还要装模作样,“既然是愿望,不实现怎么行?”
“晚安了,你先睡。”
裴向雀被放倒在枕头上,声音还在发抖,手指在额头上下左右磨磨蹭蹭,就是不敢碰刚刚被触碰到的地方,“那,那,那,我给陆叔叔唱歌。”
陆郁将灯光调暗,柔声拒绝,“不必了。有工作没有做完,明天做完早晨再唱歌给我听。”
裴向雀挺不乐意的,还哼哼唧唧地想陪着陆郁一起熬夜,被陆郁敲了几下脑袋,老老实实地躺平了。
陆郁又放低了声音,目光落在裴向雀身上,“不关灯,当做我陪你睡。”
裴向雀躺在床上,雪白的枕套上散满了鸦黑的发丝,又蜷成了一小团,远远瞧起来像是只圆滚滚的小麻雀,其实仔细看上两眼,还是个小可怜。他看似安安稳稳地睡着,睫毛还在止不住的颤抖,藏在被子里的指尖掐进了掌心,心里其实是很害怕的。
他很害怕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待睡着了,梦醒了,他还是在那个小仓库里,没有陆叔叔,也没有安慰和怀抱,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裴向雀打了个寒颤。
陆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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