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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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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你肖想无数次的梦境那样。
“可——”
哲勒未出口的“以”字被宋明晏含进了嘴里。宋明晏的唇舌如东州三月的早春般温柔,却又在温柔里压抑着一丝狂意,仿佛一封尚未破冰的锋利冻泉。哲勒品尝到了宋明晏口腔里一丝血味的腥甜,正是他的金帐武士不久前才厮杀过的余存证明。哲勒闭上了眼,将这股死亡的气息咽了下去。
这是尸山血海烈火余烬中最污秽的吻,也是最干净的吻。
宋明晏半晌后终于放开了哲勒的唇。青年好看的面容被脏污遮盖了不少,仍然依稀可见从耳根直透到两颊的潮红。他与哲勒鼻尖相抵,低低的唤:“哲勒……”语调是僭越的缠绵。
是不是世人都会跟他一样的贪婪无餍,还是只有他在心里偷偷养了一只饕餮凶兽。宋明晏的唇缓慢下移,从颊侧蔓延到了脖颈。
“哲勒。”
从一开始的敬畏,到憧憬,到想碰触,想占有。
“哲勒。”
一定是自己的脑子哪里出了问题,才会放任自己从最初只是想跟上哲勒的脚步这样小而卑怯的愿望变成了如今永不知足的羞耻欲求。
“哲勒。”
宋明晏用力攥住哲勒的手,两人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最终倒在地上,泥土的草木腥气混着焦枯直冲鼻息。
“哲勒。”
他想要渎神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他想把他拉下王座,变成一个人。
就在这里。
宋明晏俯在哲勒身上。他低头凝视着他的主君,破碎的音节从喉咙发出,“……你可以推开,可以拒绝。”
哲勒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宋明晏。他的亲吻明明如一匹成年野兽般热切,目光却像一只受伤惊惶的幼鹿,仿佛已到了退无可退的悬崖死地。
哲勒当然有力气推开在他身上的这个人,他亦有权利出言拒绝,他知道宋明晏作为他的金帐武士,会遵守他发出的任何一道命令。
不要推开,不要拒绝。可他分明看见那双眼睛在如此祈求着。
哲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他使宋明晏那双不辨五谷的手攥上了弓刀,是他将一无所有的少年培养成了修罗战神,也是他令一只柔弱无害的绵羊长出了尖利獠牙。如今这獠牙终于伸向了自己,哲勒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可哲勒哪怕想到这里,心底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伸出手擦了擦宋明晏颧骨上的血渍,凝视着对方漆黑而湿润的瞳孔,终于微微翘起了嘴角:“……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明晏的眸光刹那间明亮得几乎不可逼视,他喉头迸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笑,抬手交握住了哲勒还停留在他面颊上的手指。
“这是您说的,吾王。”宋明晏说。
他在数不清的夜晚里梦见哲勒。梦见自己如何亵渎他的主君,如何亲吻,如何抚摸,最终他都会在虔诚的膜拜了哲勒的身体之后,演变为罪恶的侵犯。宋明晏每每惊醒时都会陷入巨大的自我厌恶中,但当下一次梦境袭来时他又控制不住地在其中沉沦。而如今这样的恶性循环终于到头。
幻梦成真。
剥去甲胄的哲勒夏衫轻薄,领口早已豁开,夏夜的月光正打在那一截裸露的脖颈上,萤亮一截,仿佛是地面上的唯一光源。宋明晏的唇齿沿着微光一寸寸贪婪舔噬,他的呼息灼热,几乎要烫伤皮肤。
哲勒的腰腹精悍柔韧,和他梦境中的触感并无二致,宋明晏的手在沿着肌肉的纹路流连,指腹探触到对方起了反应的下身时他悄悄抿出一个笑来。
他曾听草原上的人们说,如果哲勒不是穆泰里的儿子,现在就会是北漠最正直的祭司大人了。
情欲这东西跟他的汗王似乎永远沾不上边,哲勒的身体仿佛是由一柄坚硬冰冷的刀构成的。而如今哲勒眯起的双眼,升高的体温,以及变重的喘息,无不提醒着宋明晏,在他的手指下,这柄刀正在逐渐蓬勃苏醒。
哲勒才不是刀,这件事只有宋明晏知道。
“是因为我吗?”宋明晏一边实践着自己的梦里恶行,一边在哲勒耳边小声问。吐息吹拂着耳朵,他忍不住含住了哲勒的耳垂,执拗的追问:“是因为我,让您觉得舒服了吗?”
哲勒不肯回答。宋明晏不依不饶,如同一个得了大人奖赏后依旧不满足的小鬼,“我想听,请告诉我……”
哪有用尊敬的口吻说这样的话的?哲勒张口想训斥他,对方的指节正好碾过他肉茎上一道凸起的经络,刹那的刺激让哲勒倒抽一口气,随即宋明晏的唇又覆了过来,含混不清地呢喃了一句:“我就当是了……”
这次的吻情欲意味更浓。宋明晏真是个出色的学生,他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且不得章法,早已能进步得能将哲勒的齿列与口腔深处一一搜刮。
哲勒的下身在宋明晏的来回动作间涨得发疼,他从未让别人帮他做过这种事,所以才会对陌生的刺激感到格外敏感。在射精的欲望即将要来临时,他一把攥住了宋明晏的手腕。
“宋明晏……”
身上被喊了名字的青年呼吸一滞,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我。”
久未纡解过的身体对快感毫无抵抗力,哲勒射出的粘稠精液溅撒在宋明晏掌中,又被对方一一涂抹,和汗水混在一起,将下腹弄得愈发狼藉。
宋明晏自己早就硬了,他隔着一层布料,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对方刚泄过的分身,求欢意味不言而喻。哲勒稍稍调整了呼吸,声音低哑的说:“……做你想做的吧。”
星空是神祗的眼睛,星空之上有北漠的魂灵翱翔,星空之下的蓐收山原茫茫无尽,在魂灵与神祗的注视下,他的金帐武士回答道:“遵命。”
夏夜静谧,而哲勒则是夏夜里一座毫不设防的城池,任由宋明晏长驱直入。
那个从未被入侵过的地方被开拓的滋味并不好受,哲勒咬牙不愿出声,宋明晏歉意又讨好地舔了舔哲勒的脸颊,缓缓地又加了一根手指。
当肉刃一点点剖开内壁时,袭来的痛楚如此清晰,哲勒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握拳的手被对方敏锐的察觉,于是宋明晏伸手去掰开,将蜷握的五指改为交扣的手势,然后他把头埋在哲勒的肩颈轻声道,“我老觉得像在做梦,哲勒。”
因为动作,缠绕在宋明晏伤处的绷带逐渐渗出浅红的血迹——如果这就是神明降于他恶行的惩罚,他甚至觉得太轻了些。他嵌在哲勒身体里的火热分身终于尽根没入,他稍稍一退,就能感觉到穴肉是如何不舍的紧咬与吸吮。
“是在做梦吗?”宋明晏这么说着,另一只手按住哲勒的胯骨,开始浅浅的动作起来,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哲勒的锁骨,“我对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者就算他接着开口,哲勒也无暇去听了。
身下先前只是小幅度的抽插终于再难克制,原本还略带滞涩,逐渐地便在每一次的插入中顺畅起来,肉壁被用力地反复碾过,甚至湿润的穴口在肉根闯入时还会发出渍渍水声,快感累积着直要灭顶。
不知何时宋明晏已松开了哲勒的腰,因为就算不扶握,两人的身体也是紧紧楔合的。空出来的那只手也没闲着,转而去抚慰他的主君又渐渐抬头的欲望。
“哲勒,哲勒……”宋明晏短促地唤着,去吻他的主君蹙起的眉心,“我让你难受了么?”
哲勒只是喘息。
得不到答复的宋明晏托起哲勒紧窄的臀,好让自己能插得更深,与他凶狠的动作不符,宋明晏的声音依旧是轻软的,带着撒娇似的委屈鼻音,“这样呢,还是不舒服吗?”
他又来这一套,要命的是图戎的汗王对这一套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不是,唔……!”哲勒一个词节还未说完,宋明晏便狠狠撞上了穴壁最要命内的一点,身体刹那间从脊柱蹿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麻,那还未能吐出的音节便化成了一声短促的惊喘。
甬道内的骤然紧缩让宋明晏倒抽一口气,他到底年少,又是头一回,在绞动里又插了十数下便泄了。
一时间四野只闻呼吸。青年披散的发丝落在哲勒颈间,微微有些发痒,哲勒抬手摸了摸宋明晏的耳朵,是滚烫的。
对方被哲勒这动作一惊,不由抬起头看他。宋明晏早不是当初十四五岁的少年,但独对哲勒时总会不自觉的露出写孩子气来,他瘪瘪嘴,小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哲勒笑了,“就觉得你大概很辛苦。”
于是指尖的耳郭更烫一分。
其实宋明晏的脸也是滚热的,只隐没在夜里看不出来。他眨眨眼睛,蹭着哲勒潮湿的腿根,目光柔软又无辜:“如果我说不太辛苦,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事后小剧场】
羊: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狼:你有点蹬鼻子上脸。
羊:您说过我可以做我想做的,我只是遵守王的命令(*′︶*)
狼:……所以我说你蹬鼻子上脸。
70
夏场的清理不容耽搁,不然等王帐的那十来万人过来,就得跟尸体们住在一块了。穆玛喇在腿脚能活动的当天便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去了隘口。他揉了揉鼻子,然而刺鼻的腐气依旧往鼻腔里钻,青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指挥收拾战场的宋明晏,对方明明干的是这样麻烦又污秽的事,嘴角却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穆玛喇瞧得古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汗王呢?”他扬声问道。
宋明晏回头,冲穆玛喇点点头,“北边河谷的牧民今天刚到,他去安顿了。”一边说着,他一边跳下了土包,“你不多歇两天?”
“你明知道我是个歇不住的。”穆玛喇还不习惯眼罩这玩意,看人时老忍不住眯起眼睛,“这地方的蚊子叮过死人,毒得很,你回去最好涂点药。”
“什么?”
“你脖子上咬了好大一块呢。”穆玛喇伸手指了指。
宋明晏下意识拉了拉衣领,忽然干咳了一声转了话题,“今天黑电到了,送来的消息说王帐准备启程前来汇合,我得过去照应。你明白的,王帐停下了时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但它现在在移动,那就是一个不能丢弃的累赘。末羯不是傻子,不会等着累赘变成堡垒。”
一提到战事,穆玛喇哪还管什么蚊子不蚊子,原本眯着的眼睛也倏地瞪大,“墨桑那小子还不死心吗?阿拉扎都死了,他……”
“阿拉扎死了,可他还活着。”宋明晏低声道,“末羯人跟我们不一样,只要他还活著,这一切就结束不了。”
宋明晏口中的“他”如今正在接见从夏场撤走的数千骑。
“阿拉扎死了,是被一个东州人杀死的,这个东州人才刚满二十岁。”墨桑摸着拇指上的扳指,“我早该明白一件事。”
“什么?”身边的英格里下意识问道,阿拉扎死了,他便接任了白鹰的首领。
“宋明晏才是最大的变数。如果他不在北漠的土地上,胡布不会死,哲勒也早该在春天吊死在高架上,如果是他哥哥当上图戎汗王,现在哲容这种废物已经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靴子了。”男人缓缓说着已不会发生的另一个世界,“……我早该在五年前去图戎喝喜酒的时候一刀捅了这个小家伙。”
英格里努力回忆着数日前站在哲勒身侧的那位年轻武士:“他看起来不怎么厉害。”这句话说完,他又连忙着加了一句,“当然,我知道他只是看起来不怎么厉害,我知道东州人都狡猾,阿拉扎会不会是大意……”
墨桑摇头:“阿拉扎不是胡布,他从没轻视过任何一个敌人。”
他已安排好残骑们归队休整,走到一旁将一卷帛纸丢进了炭盆里。帛纸暗纹繁复,是东州的上好书锦,昂贵的纸面很快张开一个个黑色大嘴,将上面张扬肆意的字体一口口吞了下去。
英格里扫了一眼那已烧了一半的帛纸,迟疑问道,“汗王,这次我们听了宋明喻的布置,结果却是大败,会不会是宋明喻故意……”
“你记不记得他派来的使者听到宋明晏在图戎时是什么反应?”墨桑反问,“没有反应。他早知道他弟弟在北漠,却一点行动也没有,反而主动找上了我们。我能理解他,我要是知道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小兄弟落在了狼窝里,也会跟他一样。”
英格里不语。
“阏氏安排好了吗?”
“是的,您离开王帐之后就一切安排妥当了。”英格里想到几日前的雨夜,叹息了一声,“您派人去接若娜朵丽,结果却……”
男人嘴边露出一个凉而晦涩的笑,“我送若娜去图戎那一天就知道绝没有再能接她回来的那天。英格里,你不要小瞧女人,她们有时候比男人聪明的多,也清醒的多。”他说罢沉默了片刻,不由想起了临行时妻子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一定要他低头吻一吻孩子的脸颊。她同样是个聪慧的末羯女人,一定什么都明白。墨桑用力闭了闭眼,“赤云王还没一统北漠的时候,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能亲手射杀,我不如他。”
英格里连忙俯身行礼。
帐外传来两声悠长的犀角号,昭示着最后一批精骑也已集结至末羯汗王的身边。他取下挂在柱子上的刀,“既然宋明喻的那套已经证明了在北漠行不通。那么就该用草原上的解决办法。”
墨桑将刀系在腰侧,突然问道:“英格里,你觉得哲勒是个当汗王的料子吗?”
英格里没料到墨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男人困扰的按着后脖颈,“这个……他既然是图戎第一的武士,应该是适合的吧。”
“阿拉扎五年前把我从兽笼里拉出来跪下饮了我的血,他当时身手可比我厉害,为什么他要臣服我,而不是不取代我当王?”墨桑见对方语塞,哈地笑了一声,“哲勒弟弟出事之后,我跟他见过一次,比了最后一次刀,他的刀上除了迷惘之外什么都没有。但前天夜里,我知道他回来了。”
白狼。
墨桑透过空气,仿佛又看到了哲勒骤雨将至时那双毫不畏惧漆黑的眼睛。
71
秋叶滩的驻民又多了不少,营地仿佛是个肥硕的胖子,如今还慢吞吞的往身上加了一圈厚厚的冬衣,变得愈发臃肿迟钝。哲勒招呼人将马栅重新围好后没有前往夏场查看清扫进度,而是另去了一个地方——俘虏营。
这里没有一个周身完好的末羯人,没伤的都撤退了,剩下这百来人都是雨夜后奄奄一息被带回营地的。驻地物资不足,连自己人用以治疗的药品都不足,何况分予这些尚且还是敌人的末羯人。这里的死气甚至比战场更重,哲勒走近一座帐子,略扫了一眼便看见不少堆叠在伤员下早已青紫僵硬的四肢。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人拉住了脚踝,他低头看去,却只能望见一团脏兮兮的乱发,和已分不清颜色的衣裳。
“图戎人……滚出去!”脚边传来末羯口音浓重的咒骂。
哲勒没有挣开那人的手,只站着不动,环视着所有的活人,每一个活人的眼里都充斥着抗拒与恨意。哲勒不为所动,径直道:“今天早上有人来给你们送食物,你们将他赶走了。”
“滚出去!”那人又重复一遍,他声音嘶哑难听,但相当年轻。
“我不会出去,因为我是图戎的汗王,这里是我的领土。”哲勒话一出口,帐中的空气便冻结了。他明显感到抓住他脚踝的那只手用力了一分。
有人朝哲勒吐了口厌恶的唾沫。
哲勒蹲下来,抓住了那名锢住他脚踝的末羯人的头发,迫使对方抬头,他看到了一张几乎可以说还是个孩子的面孔。对方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沾着灰尘,从左颊到下颌有一道不深的刀伤,结了黑色的痂,他眼眶通红,瞳孔周围暴起细细的血丝——如果他的双脚还能站立,如果他的手里还能有一把刀,哲勒确信这个男孩会把刀毫不犹豫地劈向自己的脖子。
“在北漠,只有仇人才会拒绝送来的饮食。”哲勒看着对方的眼睛,“墨桑教育你们,末羯和图戎是仇人对吗?”
末羯男孩喉头嗬嗬响着,没有回答。
“回答我,图戎做过任何羞辱末羯的事情吗?”哲勒掌中的黑发短得勉强能编成辫子,说明对方不久前才行完成年礼,“我们糟蹋过末羯的女人,抢过末羯的牛羊吗?你的阿妈,你的姊妹,兄弟,可有任何一个被图戎人侮辱过吗?”
“没有,”男孩瞪视着年轻的图戎汗王,眼里闪烁着痛苦的回忆,“他们都死了,在去年的大风雪里。”
哲勒抿起嘴。
“你身边有人死去吗,图戎王?你穿着好衣裳,吃着羊羔肉,睡在最舒服的金帐里,”末羯男孩干涩的嗓音因为他不断拔高的音调愈发破碎,“你怎么知道,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哲勒答道,“我知道身边的人死去,受伤的滋味,知道背叛与绝望的滋味,我也知道濒死的滋味。”
男孩发出一个近乎抽噎的讥讽,他松开了手。
“图戎的王,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长久沉默后帐子里又有人问。
“来寻找化解仇恨的方法。”
“你想让我们投降?”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响起,“不,我们宁可脸上挨一下烙铁,也不会对图戎投降。不光我们,任何一个末羯人都是这样。”
“我说过,我来寻找化解仇恨的方法。”哲勒站起来,面向帐中,“如果生存是两部之间最大的恨,我允许让两部共生,句芒春神的赐福可以给予所有放下刀的人。”
哲勒这句话太过诱人,人群中发出不轻的骚动。“春神眷顾不了这么多人。”那个尖嗓门喝道,“你在撒谎!”
哲勒沉默了一会,继续道:“长生沼以南的荒原经过图戎多年经营,早已是一片新的草场。”
“如果我们拒绝呢?”
“你们可以拒绝。”哲勒淡淡说道,“如果你们希望自己的家人同样挨一下烙铁的话。”
帐子里霎时变得无比寂静,哲勒不知道这番话有多少作用。他们只是一群重伤的俘虏,没准下一刻就会因为伤寒与热病死去,哲勒或许是他们最后见到的图戎人。他们有的年纪才十四五岁,有的刚娶了老婆,有的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墨桑要他们像战士一样无畏,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末羯做到英勇赴死,但他们不能使家人印上永生不灭的耻辱。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汗王,没有人做出回答,哲勒也没能在一双双遮盖在乱发后的眼睛里看到回答。
“一个时辰后我会再派人来送食物。”哲勒吐了口气,低声道。
这次来送食物的人没有被赶走,于是他把锅子放在门口就离开了。从哲勒走后,帐子里就再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去动那锅食物。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帐外次第支起了照明的火架子,不远处的图戎牧民们仿佛是在热闹地喝酒——用来洗刷疲乏与死亡的最好方法就是一场痛醉。喧哗稀稀落落地飘了过来,伴随着孩童的哭闹,女人的呵斥与欢笑,跟他们的故乡毫无区别。
年轻的游歌者歌声高亢嘹亮,直破云霄。他唱的是三百年前一统北漠的赤云王贺拉图巴罕的事迹,是每一个北漠人从小听到大的歌谣:“赤云不散,吾王永生。他身骑苍狼,肩负雄鹰,明月为刀,烈日为盾,他驰骋四野,统治恒久……驰骋四野,万民臣服……”
“……驰骋四野,和平安宁。”末羯男孩小声念出了最后一句,他擦了把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一寸寸爬过去,把手伸到了锅子里,抓出了一把冷了的食物塞进了嘴里,他用力地咀嚼,吞咽,然后把锅子推给了下一个人。
72
宋明晏入夜出发回王帐,穆玛喇本想送他,结果硬被学徒们按着说要让他躺着养伤,青年气得直嚷嚷他是伤了眼睛,脚上好得很,结果说话一使劲,眉骨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宋明晏笑着叹气,朝他摆手:“得了,你老实养伤吧,如果不出意外,后天早上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带着赫扎帕拉他们一起来看你。”
“那小子一焦虑就掉头发,等你回去他肯定就是个光头啦——哎呦你们轻点儿!”小学徒把绷带缠到了他的嘴巴上。
宋明晏出了帐子前往马厩,哲勒独自一人在灰烟旁边等他。宋明晏刚来到哲勒旁边,灰烟率先探头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额发。
“您一个人来送我?”
“有事要跟你说,”哲勒朝他亮了亮手中的一卷皮纸。“铁格谷的信刚刚到了我手里,”
“这么效率?”宋明晏诧异,“不是春天才开工的吗?”
“有批半旧的弓刀,我父汗原本打算卖给你的那几个亲人的,我即位后退回铁格谷让工匠们熔了。如果采购新的铁矿估计得到秋天才能完工,那时候草原上早就没有图戎了。而且订购的量不大,钱付的也爽快,没道理现在还交不了货。”哲勒道。
宋明晏笑了一声:“我不止一次听到各国商人夸您付钱是头一个的爽快。信上说什么时候到货?”
“那边已经启程,四天后送到。”
“四天……足够了。”宋明晏沉吟,“如今还剩鹦鹉带给帕德的回信,算算日子也在这两天了——当初提前叫那位金发小兄弟回姜州那边一趟真是明智,若等到初十拔营转场,要再想往东走,交通早就被末羯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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