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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与景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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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春也说不上自己有什么发现的,齐主任可能给他一个完整答案,但他等不到那个时候,急着来找别的突破口追究。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非得来追究这个,他扪心自问,其实如果真的有人谋害了他老爹,他也不知道拿人家怎么办。时间过去那么久,都没有法律意义了,他也不可能让人偿命。
  他摇了摇头,又问:“那你不能查了,我姐姐和我大妈是什么态度?”
  顾剑锋:“她们的态度倒是蛮一致的,我说我查不了了,谁也没有怪我。老太太还说,不能查更好,查了惹麻烦。她可能是认为,你爸做了这么多年违法生意,结仇不少,查下去指不定就得查到那些对手仇家头上,对你们当时孤儿寡母的情况来说,只会让日子更难过。”
  “我大妈……”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后半句终究被憋在了肚子里。他们这一代,小时候看电视放破案电视剧,还有侦探动漫,搞得满脑子都是要追求真相,但世界上并非人人如此在意真相。他长到这么大,遇到的人、接触的事情多了去了,深知,有的人在乎平安,甚于在乎真相。
  那时候是什么光景?他八岁,曲景明六岁,和容二十八岁,独力支撑一个家;老太太虽然不算老,但也没什么能产生价值的事情可做。跟和永联做夫妻的时候还好,也掺和到生意里叱诧过彷城风云,可离婚以后也就全面退出,彷城的走私圈早没她什么事了,她能怎么着?
  此时此刻,他实在无法苛责他的大妈和姐姐。
  顾剑锋明白,和春突然问起这件事,一定是有所发现了。但这小子一陷入什么思考的困局,就会有几分无法与外界正常沟通的劲儿,这时候非要跟他沟通的话,能得到的反馈只会来自于他长久在人际与社会中混出来的行为模式,探不到他心里去。
  顾剑锋这个当姐姐的,真愁。想了想,只好劝他:“你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如跟你姐姐说一下,你姐姐……她也不是不想知道的,你不要把她排除在外了。”
  和春回过神来,脸上深思发愣的表情收了,转而像平时那样笑嘻嘻起来:“姐夫,你可真是打心里疼我姐,你放心吧,凭我跟你的义气,我还能伤你媳妇儿的心吗?”
  顾剑锋:“……臭小子。”
  话是这么说,和春还是没有跟顾剑锋吐露齐主任跟她那诡异儿子的事情,又问了些当初办案的过程,这回听得兴致勃勃的,不像是来追查一个苦大仇深的旧案,倒像来听刑侦趣闻的,好像这个事情跟没关系似的。
  顾剑锋陪着他讲了半个午休,才送走他。
  莫新群从他妈那里回来以后,听话得要命,别说想什么幺蛾子了,他连门都不敢出,深怕他妈踏上门来没看见他,就反手报警把他送到局子里。
  他妈齐绢女士,从来就是个没感情的人,就算是一家人,只要有谁行事不符合她的要求,她轻则把人骂得一文不值怀疑人生,重则……重则像二十年前那样,直接跟全家断绝关系。
  可纵使如此,他现在也不敢违逆她妈半点了,历史原因很多,但眼下最重要的原因,是怕他一惹这老太太生气,她就死了。他本来就将一份负罪感背了二十年,实在不想再背一份“气死老妈”的罪责。
  他抽了快有一包的烟,头都有点晕了,突然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
  他辨出其中之一是他妈的,那声音仿佛踩在他心脏上,既让他提心吊胆,又让他感到一种即将面临最终审判的安定——无论如何,他总算有机会释放自己的负累了。
  他分辨着脚步声的位置,听到人至门前,没等他妈动手敲门,就先打开了。他妈和一个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正是昨晚见到的其中一位。


第68章 真相
  “莫淑芳是我姐姐,可不是亲姐姐,我妈带我嫁过去的第二年,莫淑芳就离开了家,她再不和家里来往,但是我常常去彷城看她,她也很少理我。后来,她就跟和永联好了……”
  “我恨和永联。”
  莫新群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盯着窗台上的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鲜花。他是个中年单身汉,活了半辈子,孤身一人,没什么正经事业,从十七岁被彷城走私大佬看中招揽到手下——准确地说,是被和永联最大的竞争对家当棋子养,就一直搞些踩着法律边缘的营生,脑子似乎也不太聪明,一向活得又粗糙又流氓,不娶老婆算是他降低自己社会祸害值的壮举。
  这样的人,竟然在家里养着鲜花。花瓶旁边还放着一瓶只剩了三分之一的营养液,可见他长期养花。
  曲景明记得,在彷城的别墅里,也到处放着花瓶。那年搬回别墅住,陈老太还很是忿忿地把所有花瓶给收起来,廉价买给两条街外的花店了。因为那都是莫淑芳在世时的东西,她爱养花。
  “我也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那时候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掌握和永联的情况。我就从莫淑芳入手,更加频繁去看她,次数多了,她有点被感动,愿意理我了,我就能得到一些信任。但她还是不认家,她恨她妈刚死,她爸就娶了我妈。”
  听到这里,曲景明下意识去看齐主任,老太太从进门坐下起,就靠着沙发扶手,半眯眼睛,有点疲惫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听她儿子讲故事。
  曲景明看过去,她才倦怠地抬了抬眼皮,说:“她妈跟我是好朋友,死前叫我照顾她一家,我看结婚最方便,她爸也没有意见,就结婚了。”
  这理由令人叹为观止。但放在这位老太太身上,似乎说得通。她硬邦邦地活着,衡量事情的标准是某种极端的理性,只计算如何最大程度解决问题、并只承担最小的损失。感情之于她,仿佛真的淡薄到可忽略不计。
  莫新群对他妈这个特质习以为常,听着他妈的话,一脸冷漠。但他显然没跟着他妈长。他感情丰富,甚至深刻地陷在感情里。
  “我答应给我老大做事,就是为了能接近莫淑芳。起初,她还不知道我也做走私了,以为我只是代表家里去看她,对我没有什么防备,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她真的很聪明……但我还是想办法把监视她跟和永联的工作做下去了,不然我想到老大派别人做,我就受不了。”
  “这件事我从十七岁开始做,做到二十七岁,整整十年,她怎么给和永联做小,生孩子,扶正,我全都再清楚不过了,直到那年,我老大和另一家想把和永联吞了。出事情那天,我……我…。。。”
  他抬起双手,捂住脸,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放开手的时候,眼睛就红了,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就想点。但火机还没打燃,就被齐主任踹了一脚:“想我早点死是吗?”
  他哆嗦了一下,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只能咂咂嘴收起烟。经过这一遭,他也平复了些,继续说道:“他们要吞掉的意思,是要做掉和永联这个掌舵的,我。。。。。。”他提了一口气,顿了片刻,眼神有点寒意,“求之不得。”
  “那天晚上饭局,彷城几个大佬都去了,喝得比较晚。但是和永联没喝多少,他这个人很自控,自己一个人开车还会喝疯一点,如果要载人,他是很严格把控自己的酒杯的,我当时没在意这个细节,以为他是一个人回去……我就按老大的意思,给他的车做了点手脚。”
  “后来散局,我听到他给莫淑芳打电话,才知道他们要在阜口服务区加油站过后汇合,我吓坏了,想办法躲过我老大的眼睛,就赶紧追去了,在服务区追上了他,也见到了莫淑芳。我求莫淑芳不要上他车,但那时候她早就不相信我的话了,也知道我的心思,根本不理我,我也不敢告诉她实话。”
  “我缠着他们,她很生气,要我以后不要跑到她眼前去晃。她不听劝啊,我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和永联的车,我也开车跟着。在车上的手脚怎么做,先前都是计算设计过的,我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会出事,急得要命,差点就要撞上去了,这时候他们突然停了车。”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停下,心里非常忐忑,既怕他们是发现了车不对,又怕他们继续开,因为前面的路也做了手脚,他们一定会出事的,我不能让他们过去。所以我又下车想拦他们,莫淑芳也下了车,我特别高兴,觉得有救了。”
  “可她给我塞了一瓶水,像哄小孩一样,说她今晚去港口收货,就是你老大原来想要的那一批,记好了,回去找你老大要糖吃吧。她还……还拍了我的脸,她……第一次碰我。”
  最后一句话从莫新群嘴里吐出来,像烟一样轻,包裹着一种很珍惜、碰也不敢碰的情绪。接着,他就崩溃了。
  曲景明眼看着他一个年过四十的大男人,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他自己还没发现,可能是泪水淌过脸上见痒了,才发愣地摸了摸双颊,沾得满手眼泪,又眼瞪瞪盯着自己的手掌看,过了片刻,哭声才迟到地从他喉咙挤出来,破破碎碎的,听起来极力压抑,又不能自抑。不一会儿,就哭成了一个小孩儿,整个人蜷起来,脸埋在手臂与膝盖圈出的范围里。
  他说:“我对不起她……是我害死了她。”
  他能交待、需要交待的也只有这么多,后来的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当时,尽管走私已经衰落,但彷城这座沿海小城镇的经济繁荣,依旧是由这些大佬的生意支撑起来的,他们在当地拥有不可思议的话语权。而这些敢闯敢做的人,许多都已经把生意做到省会彷州去,势力盘根错节,一个和永联,不值得任何人牵这可能动全身的一发。
  小小的彷城公安局没有这个节气,有点节气的顾剑锋孤掌难鸣,他的背景本来就是双刃剑,一方面让他容易工作,另一方面也让他不能太过分。和永联案,这样一个本身在那个年代就司空见惯得有些理所当然的案子,他确实没有必要冒着伤害他彷州市长老爹事业的险,去过度用力。
  害死了和永联跟莫淑芳的,哪里是一个莫新群。是他赖以生存、畅游半生的江湖。恐怕就是和大佬本人对真相泉下有知,也会认为,自己生于江湖,发迹于江湖,又死于江湖,是合理的。
  曲景明压了压自己鼓噪的心脏,默默暂停了录音。齐主任也没有说话,疲惫而混浊的目光落在那瓶鲜花上,屋子里只剩下莫新群一个人的哭声。
  过了很长时间,齐主任前倾到桌上,扯了一截卷筒纸,塞给他。他抬起头,泪水之下的眼神有种长期不被疼爱的孩子初次被人温柔问候的表情,那是一种很胆小的感觉,比起喜悦,更多的是惊惧。他紧紧攥着那团餐纸没有用,只是用衣袖抹了一把眼睛。
  老太太说:“这么多年,你去给他们上过坟吗?”
  莫新群瞪了瞪眼眶,显然是没有的。
  老太太道:“我每年都去给他们上坟。芳芳死了,她死在你手上,我有什么脸去见你姚阿姨?所以,我病了这么久,都不敢死……做梦都梦到你姚阿姨问我,她女儿怎么死在了我儿子手上。”
  莫新群的表情像是被人在鲜血淋淋的伤口上又割了一刀,浑身都在颤抖,怎么忍也忍不住,比刚才更加痛苦地嚎啕起来。老太太就那么看着他,下巴微微抬起,有点居高审判的意思。
  这一阵大哭与对峙,又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等莫新群总算平复得像个人,曲景明才出示自己的录音,因为长久不说话,又深受感染,声音有了些涩意:“我先把这个给和春听,如果他确实需要见你,我会再来找你。你不要随便出现在他面前,我不希望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情。”
  说完,又转向齐主任,恭敬依旧,却难掩冷淡:“老主任,谢谢您肯带我过来。和春今晚会到我那里,虽然他应该不至于对您老人家怎样,但我还是建议您留在莫先生这里。”
  齐主任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几天活法了,能让年轻人撒撒气也是好事。你嘛——”她冷眼盯着莫新群,“给我好好在家里蹲着,没什么事情不要出去招摇,你以为二十年过去就没事了吗,干了这么狼心狗肺的事,一辈子也别想没事!”
  莫新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太太执意回自己的职工房,曲景明也没多劝。他看看表,医院午休时间已经有点超了,便维持礼貌跟老太太告了别,打算回医院。
  出了门,下了楼,他重新站在阳光下,才觉得有一丝温暖。
  刚才听到的一切,实际上与他无关,但他听每一个字,都仿佛看到和春痛苦的模样,心脏始终快速跳动着,时间过长,让他整个身体都有些发寒了。脑中思绪也无法理智捋顺。他心疼得半个人都在发麻。
  从莫新群家到医院有些路程,他一路晒着太阳步行回去,到了医院门口才感到体温正常起来。他抬手看看手机,解了锁以后,页面还停留在录音软件上。他一个字也不想听,如果不是为了把真相留给和春,他也一秒钟都不想让这段录音储存在自己的手机上。
  他退出软件,给和春打了个电话。
  和春接他的电话总是很快:“景明?”
  曲景明悄悄做了个深呼吸,道:“晚上回和姨家吧。”
  和春那边听了,“可是”只讲出一个字就停住了,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和春才问:“你已经去问过你们那个主任了?”
  曲景明:“我问过该问的人了。”
  和春不说话。
  曲景明又道:“别胡思乱想,这件事关系你爸你妈,你爸也是和姨的爸,是大妈一辈子认定的人,这个真相,远远不是你一个人在承担……”他叹了口气,说,“和春,下班来接我。”
  他的语调缓缓的,声音比起往日的清冷来,柔和了许多,听着有种很舒服的安抚感,连“来接我”的要求,都说得像一记定心锤,踏踏实实地顺着通讯信号,传到和春耳朵里,落在他心里,令他镇定了许多。
  “好。我……听你的。”


第69章 面对
  和春活到快三十岁,发现自己对父母知之甚少。他从小就没有外婆,母亲那边的亲戚他一概不认识,父亲这边还偶尔有个伯伯来,但那个伯伯据说年少的时候就混去香港了,和永联在的时候,他记忆中就见过人家两三回,后来和永联死了,他再也没有见过。
  亲戚嘛,没有就没有。印象中,他也从来未曾找过外婆、爷爷奶奶……之类的角色。八岁之前,他默认没有这些人,也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就没有,因为这并不妨碍他的生活;八岁之后,他忘记去思考这个问题。
  如今竟凭空冒出来一个亲戚!可笑的是,这个亲戚还害死了他父母。这实在很不真实。
  听完录音,和容家整个客厅都是安静的,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有些微微屏着,落针可闻。和春没有像曲景明预想的那样表现出危险情绪,但他沉默不语的样子,也一点都不比大嚷大叫让人放心。在场的人之中,顾剑锋是最外围的,也最快从录音内容中出来,他和曲景明对视了一眼,两人便随时准备应付这对姐弟的下一步反应。
  “明明!”和春突然叫了一声。
  曲景明望过去,和春从座位上起身,过来一把拉住他:“我们回家吧。”他捏着曲景明的手腕,有点迫不及待的情绪。
  曲景明:“……”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操作。
  和容见状,没有惊讶,只是微微皱眉,目光朝楼上瞥了一眼,大约是怪和春太肆无忌惮。顾剑锋却是第一次遇上这等情节,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和容太镇定,搞得他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他左右看看,目光落在曲景明脸上。
  可曲景明压根没心思搭理他的疑惑,他轻轻挣了挣手,面对和春:“你想怎样,现在就可以跟大家商量,回去憋着有什么好的。”
  和春垂下眉睫,盯着地上看了一会儿,仿佛实在思考这个提议。末了,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小幅度在屋里走了一圈,回到顾剑锋面前:“姐夫,咱们还能追究他吗?啊?”
  顾剑锋赶紧收起自己的诡异猜想,专心应对他的问题:“这个案子在当时就已经按照车祸处理完结了,没有立过谋杀的案。在没有立案的情况下,一般杀人犯的追诉期是二十年,这件事已经过了期限了。”
  听了这话,和春看起来毫无波动,好像他只是来确认,不是来询问。他站在客厅中央,四顾一周,表情是极为憋屈的模样,紧皱的眉头夹着他不能随便发作的情绪。
  这个样子,曲景明是陌生的。
  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们两个都还是任人摆布的年纪,遇到事情了,也不是要考虑做决定的角色——烦归烦,交给大人就是。但现在和春自己是大人了,在这家里,除了顾剑锋,就是他拿主意。眼下这件事跟姓和的有关,跟他顾剑锋无关,所以主心骨是和春。而以往当家的和容,现在再不会一手把事情处理掉了。
  这个客厅的情形,清楚地在曲景明眼中呈现出一副新旧已交替光景,他眼中的人,在为做一个合理的、成熟的、恰当的决定而压制自己的本能情绪,这一切使他看起来呈现一副备受摧残的成年人模样……这固然是每个成年人应该承受的痛苦,依照文化传统形态,男人更理所当然得承受。
  但曲景明有点受不了看他这样子。他上前像刚才和春拉着他一样把人拉过来:“算了,我们回去静一静再说吧。”
  和春扭过头看着他,眼中紧绷的情绪蓦地松动了几分,肢体语言十分顺从。曲景明就知道,自己做对了。于是既有点懊悔刚才小□□了他一把,又有点庆幸自己还是对了,握着和春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他的手腕。
  “和姨,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和容一言不发良久,这时也有点微妙的放松迹象,点点头:“去吧,早点睡,不要想太多。”
  曲景明便拉着和春往门口走去。
  顾剑锋盯着他们,再三鼓起勇气,才悄悄凑到老婆耳边,自以为惊世骇俗地问:“他们俩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还没等和容回答他心中这个巨大的疑问,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应声又有近乎重合的两次开门声,周阿姨和顾尚源同时大呼。
  “外婆!”
  “陈大姐!”
  客厅中唯一一直在注意楼上动静的和容连忙起身,抢步上楼,顾剑锋紧随其后。和春跟曲景明已经到门口,他们最后到达楼上,只见和容他们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准备把陈老太捞起来,周阿姨在旁边急得直推顾尚源,要他去打120。
  自从住到彷州来,陈老太已经有很长日子不犯中风了,此刻突然旧疾复发,半个人不受控制地抽搐,似乎想说话,可因为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发出来的音也是含糊的,嘴角还溢出一点口水。
  “不要乱动!”曲景明不高不低地吼了一声,拨开众人,来到陈老太身侧,先看了看陈老太的情况,这时,周阿姨才从慌乱种回过劲儿来,连忙一边点头一边说,“对对对,不能乱动,要把大姐抬到床上,不能扶起来……”
  曲景明确认了陈老太的状态,示意和春跟顾剑锋来帮忙:“我保护头和肩膀,你们一个管背和腰,一个抬腿脚,注意把身体部分抬得平一些。”
  三人随即合力把陈老太抬回房间的床上,曲景明让大家散开,把窗也打开一些,以便空气流通,他自己在给陈老太摆一套看上去比较特别的卧姿,近乎侧趴,手放在面朝的一侧,一条腿拉直,一条腿半屈,并用手为她护住头部。和春以往照顾老太太的时候,也这样做,那叫做复原卧式,是一个让病人呼吸顺畅,尽量舒适的卧姿。
  曲景明一面为老太太调整姿势,一面追问了一遍:“急救电话打了吗?”
  周阿姨扯着嗓子冲楼下喊:“电话打好了没?”
  和容冷静地回答:“打了。”
  顾尚源在楼下扯着嗓子回答周阿姨:“在打!”
  ……十来岁的小屁孩,真是不够靠得住的。
  陈老太再次入院,需要手术,一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医生主治。两个小时后,她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昏睡着,面上罩了氧气罩,没有被送入普通病房,而是进入了重点监护病房。
  医生摘下口罩,目光在眼前家属中转了一圈,道:“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属于脑出血,有可能引起并发症,需要密切观察情况,才能确认下一步的对策。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谁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有和春点点头,咽了咽喉咙,艰难地说了声“谢谢医生”。
  曲景明拍拍他的手背:“我去跟医生聊聊。”和春“嗯”了一声,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曲景明跟上那位医生,才回头。
  在他的面前,站着家里大大小小一群人,顾尚源最紧张,连打哈欠都被他突然转头的动作吓得顿住了,眼泪汪汪地盯着他。和容最冷静,她接触到和春的目光,道:“今晚我守着吧,你们先回去,以后轮流。”
  她说“以后”这个词的语气,仿佛是做好了长期护理的准备,可见到了陈老太病情、听过了医生话的人,都知道这个“以后”恐怕是没有多少日子的;可是没有人肯戳穿她,周阿姨含泪连连点头,推一推顾尚源的肩膀,催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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