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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伴-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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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良眯起眼睛,斜睨着跪在地上浑身打颤的陈冯,用揶揄的口吻缓声反问道:
“事到如今,她是不是翠姬还重要吗?”
第79章 双城
陈城背后有一大片树林; 在深秋时节变成了一片艳浪红海,景色之美不可言喻。
颜沉每当岑寂之时,就会登上这面城墙眺望红树林。一阵阵秋风从远方吹来; 寒气侵肤; 总让他忆起三月天里,沃城南边的桃林。那时的那里; 是一切的开始。
那次颜沉被贤姱领去见林琅以后,他们二人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到如今已过去两个月了; 他和林琅早就天各一方——
林琅在郢都楚王宫中安心养胎; 颜沉来到陈城时刻准备攻入魏境。
楚王决定把林琅送去郢都时,他们还在宛城。当颜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去昭府求见楚王; 却被拒之门外。
然后他发疯似的把昭府内所有人都求了一遍,可是因楚王明文禁止他与林琅见面,所以没人敢帮颜沉。
百般受挫,颜沉的斗志仍在余烬中熊熊燃烧; 他每天都去昭府,从早到晚,想尽一切办法只求再见林琅一面。直到昭念忍无可忍; 禁止他再踏入府门一步。
颜沉十分不甘,但必须面对现实了。他不奢求能见到林琅,只求能得到她的消息,一点点就心满意足。
颜沉包了一份重礼去求贤姱; 对这个比自己小多岁的姑娘低三下四。贤姱怜悯他们二人,也觉得大王此种做法太过无情,可是——
“上次我带你去见林琅的事,第二天就传到大王耳朵里了。然后大王下了禁令,把林琅看管得严密,要见她还得搜身。”贤姱为难道。
贤姱说归说,“投机取巧”的本事依然高强,没用几天,她就把林琅手写的短信,偷偷捎给了颜沉。
这封短信写在一块红色绢布上,绢布比巴掌还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一块。短信寥寥三行,林琅写得仓促,字迹潦草,但言辞十分乐观——教颜沉不要担心她,教他保重自己,教他相信以后一定会相见。
颜沉眼眶瞬间湿润了,捧着短信来回地读,想把林琅写的一笔一划都印入心间。他嗫嚅半晌,最后抖着嘴唇问出一句“废话”——
“林琅过得好不好?”
“好得很,大王不会亏待她的。”贤姱认真地说。
“贤姱姑娘,要我怎么谢你?”颜沉把绢帛紧紧握在手中,颤声问道。
“我就不用谢了,颜三哥还是想想自己吧,你和悦郎不日就要去陈城打仗了。”
颜沉没再听,不知不觉中喃喃低语道:“现在只隔一面墙都见不到面,等她去了千里之外的郢都,还有相见的时候吗……”
“颜三哥!”贤姱突然生气起来,“我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没想到这般脆弱。我也要和悦郎分开了,也不知何时能再次相见。可是你看看我,怎就没像你这样唉声叹气呢?”
颜沉一愣,突然笑了起来,回道:“因为你是一厢情愿,而我和林琅是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天长地久!”
“颜大人,斗大人请大人过去。”
身后一声雄壮的声音,把颜沉的回忆生生打断。
颜沉扭头看了这个身穿甲胄的壮汉一眼,本想先打发了他,自己等会儿再去,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他侧身对壮汉点点头,在跟随他走下城墙之前,看了最后一眼城墙外的广袤天空——
林琅在重兵护送下离开宛城的那天,颜沉被突然来驿馆拜访的昭念阻拦住。后来他在玉姐和寄生的帮忙下脱了身,拼命跑到宛城东门,贿赂守城兵后悄悄爬上了城墙的瞭望塔。
他心心念念要看林琅最后一眼,可到时已晚,长如巨蟒的护王军已经游近天边了。只能在黑漆漆的兵马中看到数个皂缯盖马车,林琅就在其中一辆车里。
他知道林琅就在其中一辆车里。
现在他看到了。
所以足够了。
陈城比不得宛城,虽小却坚固,跟颜沉印象里的厉城颇为相似。但陈城常年沐浴在战火之中,没有浮华笙歌,只有伤痕累累的城墙和老旧顽固的楼宇,一靠近就能感受到一种灼烧感,让战士忍不住热血沸腾。
熊悦和斗槛已经坐在城尹府的堂屋里,只有他们两人。见颜沉进来,斗槛立刻招呼他来旁边坐下。
颜沉入座,斗槛斟了一杯温酒递过去。颜沉只接不饮,定定看着前方,等斗槛说话。
但先说话的不是斗槛,而是熊悦。“颜沉,你刚才去哪里了?”
“去城楼上走了走。”
“又去看红树林了?”熊悦呵呵一笑,“马上就要出征长平,你还有这种雅兴。该不会是因为头一次上战场,害怕了吧。”
“熊悦,你还不是头一次上战场。”斗槛笑着说。
斗槛是这次前锋军的大将。颜沉其实老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多半是跟商贾有关,来到宛城之后才知晓,斗槛也是个带兵打仗的将领。
“虽然我是第一次,但我对战场上的拼杀十分期待。”熊悦不服气道,挑衅地看了颜沉一眼。
颜沉不与他计较,低头看着手里的酒盅发呆。
“颜大人,你怎不喝呢?”斗槛问。
“他比女人喝得还少。”熊悦说道。
颜沉瞟了熊悦一眼,索性把酒盅搁在地上,开口说:“熊悦,你对我有甚么意见直说了罢。”
熊悦听了,也把腰背挺直,盯着颜沉,“你是大梁的贵族,族亲亦都在大梁。我们这次就是去讨伐大梁的,教我如何信你。”
“原来如此。确实很难让你们相信我。”颜沉沉吟片刻,看着斗槛说:“如果由我亲手杀死姬迟,你们是否就能相信我了?”
“杀姬迟?”斗槛哈哈大笑,“姬迟当然得杀,但是不简单,而且还早得很呢!”
颜沉面无表情地把酒盅往前一推,说:“楚韩结盟,围攻大梁,战线从开始就不一致,若最后真攻入了大梁,总会分出个谁先谁后。不如我们先分析看看韩军的路线?”
“新郑离大梁近,在距离上占据优势。对此大梁肯定有所考虑,会在魏国西境上设下重防。如此一来,韩军必定北上,从荥阳,邢丘一带攻入魏境,或者直接从韩上党发兵,围剿高城。”斗槛说。
“我看韩君不会选择围剿高城。”颜沉说,“高城是魏上党的重镇,易守难攻,离大梁又太过遥远。我看韩军一定会从荥阳入魏,在卷和安城地区与魏军纠缠。”
地板色深,颜沉小指蘸酒,边说边在地上写写画画。
熊悦对这种行为看不过眼,起身从书架上拿出羊皮地图,摊开放在三人中间。然后指着大河边的卷和安城说:“这处也是魏国重镇,离大梁只有百来公里,看似是攻入大梁的最佳路径,其实对韩军来说是最危险的路径。”
“可这里毗邻韩境,又有荥阳,宅阳,邢丘三城在韩军背后给予支援,对谁最危险真说不准。”颜沉反驳道,“我与韩起冲突时,最不愿缠斗的地方就是卷和安城。”
“你刚才说的‘我’,可是指的魏国?”熊悦斜睨过来。
颜沉一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你心中果真向着魏国,对楚国不过是敷衍了事。”熊悦断言道。
“此言差矣。”颜沉抬头瞪着熊悦,“林琅在你们手里,我怎可能对楚王之令敷衍了事?”
“你真当自己是个痴情种?对男人来说,女人根本比不过权利的甘美滋味。”
颜沉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熊悦,“贤姱那么好的姑娘,怎就看上你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斗槛听到此言,陡然变了脸色,犀利的目光斜斜射向熊悦。
熊悦浑身一凛,慌忙说道:“但痴情男儿仍有许多,只要遇到真心所爱的女子,任何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虚无。”
他说完俯身盯着地图,指着陈城西边的长平,装模作样地问:“斗大人,你看长平该如何拿下?”
“长平不是已经被你拿下了吗?”斗槛高声说,“是你连写数封书信给陈城守军,帮助扭转了形势啊,难道你忘了?”
“当然没忘。只是长平守军仍在苟延残喘,等待着援军。”
林琅仿照熊悦的笔迹与陈城通信的做法,熊悦本以为是多此一举。谁料楚王一声令下,把他“发配”到这边疆之地。
熊悦甫一入城,就受到陈城兵民的夹道欢迎。之后他说的每句话都被异常重视,比身为大将的斗槛还要荣光。
对此斗槛略有不满,但熊悦确实做出了大贡献,五天后等三十万大军到着陈城,估计只用半天就可攻下长平。以后楚王论功行赏,头一个挨赏赐的就该是熊悦。
斗槛对熊悦的不满还有其二,就是他明知贤姱喜欢他,还拉着林琅在大家面前装恩爱!这个原因私情太重,不提也罢,但在斗槛心里就是一道高高的槛。
对比下来颜沉就好太多了。具体好在哪里不用细讲,了解他的人都能列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条理由。如果贤姱喜欢的是颜沉,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完全不用去费力操心了。
斗槛这样想着,眼睛也看向地图,说道:“颜沉,你是魏人,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你父亲做相国时年年出征。你耳濡目染,绝对对魏国形势了解甚多。若想要我们相信你,就不要隐瞒遮掩,坦白说出你的看法。”
颜沉点头,重新把视线投向羊皮地图,说:“不论大王最后的真实意图为何,诛杀姬迟都是最重要的一步。楚韩虽然结盟,其实更是竞争关系,姬迟由谁诛杀十分重要。但是在地势上,我就落后韩国太多。”
“确实,楚魏交界线短且险峻,长平是唯一的突破口。对此大梁不会不知道,所以五日之后对长平的攻城战不会特别轻松。”熊悦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谈话。
颜沉摇摇头,“长平只是魏国的一个小缺口,面对三十万楚军绝对不堪一击。我攻下长平后可长驱直入魏境,接下来的才是硬仗。”
“魏南并没有魏北难攻。”熊悦看着地图说道。
“我说的硬仗不是跟魏军交战,而是跟韩军争分夺秒。韩军在安城,离大梁只有百余公里。我方就算攻下长平,离大梁足足有两百余公里。等我们真赶到了大梁,恐怕韩军早将其占领了。”
熊悦和斗槛神情都变得严峻,对于这一点他们其实早与陈城将领商讨过了。现在单独找颜沉问话,就是为了探他的虚实。
“那该如何是好?”斗槛故意问道。
颜沉伸出食指,按住地图上的“雍丘”,说:“杀姬迟不用直奔大梁,只要攻下雍丘,就可以引他出来。”
斗槛点点头,颜沉现在说的和他们私下讨论的基本一致,只是——
“雍丘固然是魏国重镇,但远不如开封重要,只要攻下开封,就等于攻下了半个魏国。如此一来,还怕姬迟不肯出瓮?”
“你们的意思是直接攻打开封?”颜沉睁大眼睛,“这不是找死吗?开封城的坚固绝对不输大梁,大梁有多难攻,开封就有多难攻。雍丘对我是唯一的选择,只要攻下雍丘,就能同时制约大梁和开封!”
第80章 大雪
天空是一片死寂的白色; 像只倒扣的碗,不让一丝风溜进来。
颜沉望着白惨惨的天,觉得那厚厚的一层就是雪霜; 只等天神某日心情糟透; 把它们全部泼洒下来。
这时,一片白色碎片; 慢悠悠地出现在视野里,不偏不倚地落在颜沉的鼻尖上。颜沉的鼻尖早就冻得通红; 根本感觉不到一片雪花的冰凉。
他再次仰望天空; 凄凄惨惨的白色天盖正崩离成无数碎片。刚还盖得严实的世间终于有了缺口; 刺骨寒风眨眼就从天外侵入,绕着地上的万事万物嗖嗖飞行,像一把把冰刀。
“看来今日; 神的心情也糟透了。”
颜沉喃喃地说,嘴角挤出一丝浅笑。他低下头,继续朝中军帐走去。
中军帐里已经站满了人,颜沉挑了个不显眼的地方; 从人头的缝隙中看到坐在首席上的楚王熊良。
楚人尚武,楚王尤甚。祖训: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于是楚王御驾亲征; 已成为传统。这次楚王奉民意征讨逆贼姬迟,如此重要的一场战役,熊良不可能不来。
熊良先率领三十万大军到着陈城,与先锋军汇合后; 不到一日就攻下魏国的长平城。首战告捷,熊良大犒全体军士一昼一夜。随后四十万楚军挺进魏界,长驱直入,望北而行。
楚王下令不得滥杀无辜,选择的行军路线也刻意避开庶民的聚落地。颜沉对此深表感激,但沿途仍遇到了好几处魏国兵民的抵抗。魏人此举无疑是以卵击石,熊良不想大动干戈,每每遇见都会遣颜沉带兵击退。
颜沉身为魏人,却要领兵击杀魏人。其实在出征前他就已经释然,只听楚王令,对一切都麻木不仁。但真到手握刀剑砍杀同胞之时,麻木不仁的心还是在滴血。
中军帐中变得吵闹,高声说话的人越来越多,都带着怨气和怒气,都想把这半个月来的丧气感推到别人头上。
“当初是谁说攻打雍丘的!明明开封就在正前方,偏要绕路来这里!”一个比战鼓还响的大嗓门咆哮道。
“是我的提议,你有何不满?”斗槛说,凌厉的眼神直直瞪住那个男人。
“雍城半月不克,士气受挫,万万不可再拖延下去。”另一个将领说道。
斗槛冷笑道:“雍城本就是魏国重镇,难攻是必然的,你们凭什么会想得这般简单?不过半月攻不下,就像吃了败仗一样。我看受挫的根本不是士气,是某些人的傲慢!”
除却南征北伐的将领,斗槛另一个身份是商人,在宛城位居首富。商贾的嘴皮子都很利落,首富更是不一般,现在的斗槛就是如此,舌战群将简直不在话下。
四十万楚军深入魏国腹地,到着雍城。搦战半月,雍城城门紧闭,坚守不出。这一仗根本还没开始打,楚军士气不可能受挫,反倒因为焦躁变得更加凶猛。
论战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篝火燃起。楚王遣散众人,颜沉低头混在人群中走出中军帐,外面还在下雪,几个小校在不远处拿着长扫帚扫雪,他抬头去看帐篷顶,积雪已有一指厚。
“你还是那么悠哉。”
说话的是熊悦,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
“在这里,最不悠哉的就是我。”颜沉反驳道。此话立刻引起周围几人的注意,纷纷投来不太友善的目光。
熊悦笑着摇摇头,突然邀请道:“我屋里备了些好酒好肉,颜兄要不要去坐坐?”
颜沉故意抬头看了眼天色,又低头想了想,才拱手道:“打扰悦兄了。”
熊悦的帐篷里十分温暖,不像颜沉的,凡事他若不提出,就不会有人先帮他料理好。
颜沉一进到这座帐篷就倍感舒心,登时露出几分疲态。熊悦擅长察言观色,一下子就瞄见了,请颜沉入座后,打趣问道:“你昨夜里做了什么没睡好?怎刚入夜就犯困了?”
“何止昨夜,我每夜都没睡好。”
颜沉有气无力地笑着,手不知不觉地按在心口——那里有林琅写在碎布上的信,缝在中衣内侧紧贴着心脏,是他离开林琅之后的唯一支柱。
熊悦的小竖这时进来了,他在二人中间放下一张食案,摆上几碟荤腥小菜和两副箸,最后抱来三坛烫热的酒搁在食案脚边。
熊悦挥手将他打发出去,勾头问颜沉道:“为何睡不好?”
颜沉爽朗一笑,大方承认,“因为想林琅啊。”
熊悦冷哼一声,“这种时候还有空想花前月下的事情。我劝你还是想想自己,稍一不甚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不能活着去郢都了。”
“熊悦,你为何突然找我喝酒?难道是大王要你这么做的?”颜沉问道。
熊悦拿起一坛酒,差点把手给烫了,不冷不热地说:“父王确实不相信你,但也不会派我来打探你。”
“如此说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不过你比我可怜。”颜沉笑了两声。
熊悦把两支酒盅满上,问:“你到底能喝几盅?”
“照这大小来看,就两盅。”
“我可替你喝过三桶酒,今晚你必须要把这一坛给喝了!”
颜沉接住熊悦推来的酒坛,微笑地看着他:“你怎比我还要忧愁呢?”
“被君王不信任,和被父亲不信任能一样吗?”熊悦说话的当口,把刚倒的两盅酒全喝了。
“今晚我们天南海北地聊,就是不准聊此时此地的事!”熊悦说。不过两盅,为何感觉他已经醉了。
“好。”颜沉点头应诺,拿起箸,不客气地往嘴里夹菜。菜咸味重,果真是下酒的。他吃几箸便喝一口温酒,滋味挺美。
喝过几巡,熊悦似乎真有点醉了,抓住颜沉的衣袖,说:“你不用担心林琅,她在宫里很好。”
颜沉手一抖,凝声问道:“你有她的消息?”
熊悦摇头。颜沉唉了一声,说:“我一点都不担心林琅。林琅本就是在深宫里出生长大的人,聪明伶俐又懂人情世故。我只担心她会去害别人。”
“你不担心她,可会担心你的孩子?”
颜沉笑起来,柔声说:“我的孩子有那么厉害的母亲,更不用我担心了。”
“但是你孩子诞生之时,你是不能陪在她身边。你孩子张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是你这个父亲。”熊悦故意挑伤人的话说。
颜沉的心猛然间抽痛,呼吸也变得促狭。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只是强迫自己忘掉罢了。颜沉什么也没说,抱起酒坛猛灌起来。
熊悦看得开心,一边给他鼓劲一边嘲笑道:“颜兄,你真是个耿直的人。”
食案上的小菜早就吃得一干二净,三坛空酒坛东倒西歪地滚在地上。熊悦早就不省人事,明明是能喝下三桶的人,怎么两坛就醉成了这样,只怕真正醉人的他心里的忧愁。
颜沉站起来,对躺在地上鼾声大作的熊悦拱手告辞,晃晃悠悠地走出帐篷。外面还飘着大雪,不知是停了又下,还是一直在下。地上照旧一干二净,但帐篷上的积雪就快没过掌心了。
被寒风一吹,颜沉完全清醒了,昂首阔步朝自己的帐篷走去。那个地方不算中间也不算边缘,很容易找,因为周围有人气有火光,唯独他帐篷那块是暗的。
颜沉根据往常的经验朝着暗处走,没想到迷路了。转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帐篷,就是近前这座,只不过它是灯火亮堂的。
颜沉百感交集地钻进帘帐,没来得及欣喜,便看清了里面坐着一个人,是楚王熊良。
“卿回来了?酒喝得如何?”熊良问道。
“很好。”颜沉跪在地上回道。
熊良请他起来说话,然后问:“攻雍城制约开封和大梁是你的主意?”
“是。”
“现在的情状你有料到?”
“有。”
熊良沉吟片刻,略有些苦恼地说:“寡人以为姬迟弑君而立,国人不顺,其心必离。我替魏人做主鸣冤,本不会遭到太多抵抗。可这一路走来,有些出乎寡人的意料啊。颜卿,你说呢?”
楚王心思深沉,颜沉不便揣测,但完全分得清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颜沉对熊良的真实意图避而不谈,另作答复道:“臣主张攻打雍丘,是想把姬迟引来这里杀掉。”
“寡人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该如何做呢?”
“大王,请派臣去见雍伯。”颜沉斗胆自荐,不确定熊良会否答应。
熊良眼睛一亮,似乎着了他的心意,可随即眉头微微皱起,不放心地问:“有去有回?”
“有去有回。”颜沉恳切地说,不知不觉地抬起右手按在心上。
第二日辰时,颜沉独自驾着马车去扣响雍城城门。他对守城兵报上自己的名号。在门外约等了一个时辰,终于从最矮的城楼上降下一条绳梯。
颜沉攀住绳梯爬上城墙,落地后全身被搜,除了穿戴的衣裳鞋帽,一切能离身的物件都收了去。
他被一队人马带往雍伯府,他们下了城墙,走上雍城街道,登时感到一股浓郁的颓丧之气。若真跟楚军打起来,雍城的溃败只在一念之间。所以坚守不出对他而言上策,但对颜沉来说确是一桩麻烦。
雍氏乃周王旁系子孙,姬姓,伯爵。几百年前被晋国吞没后,永远沦为附庸之城。此后雍氏族逐渐舍弃了原本的“姬”姓,直接以“雍”为世袭之姓。这一代的雍伯叫雍颉,年近六十,颜沉在大梁时与他见过几面,关系融洽。
“颜沉。”雍颉气虚声弱,在这偌大的厅堂内还算听得清。
颜沉行跪拜大礼。雍颉扶他起来,说:“老夫跟你父亲是旧相识,与你也见过几面,我们两家熟络得很,不必行此大礼。”
颜沉站起来,拉住雍颉的手,沉声说:“大人,外臣这次是受楚王之托而来,有要事相谈,请屏去左右。”
雍颉刚才还亲热客气,这会儿听到颜沉报了家门表了忠心,顿时犹豫起来。他紧张地看了颜沉一眼,发现他眼中并没有威胁,而是一种走投无路的哀求。
雍颉沉思片刻,对站在边上的侍卫点点头,于是转眼间厅堂中只剩他和颜沉两人。
颜沉不多寒暄,径直说道:“雍大人,楚王此行的目的是杀姬迟,并非攻下雍城。”
“姬迟老夫早就厌恶,杀他老夫举手同意。只是这楚王此行的野心更让老夫厌恶。”雍颉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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