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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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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餐环境,洛阳一言不发地捏鼻子忍了,只是终于失掉了胃口,一饿过劲,脂肪开始消耗,倒没有了饥饿感。
  他抓着勺子,一口一个地全给填进了巫祝的嘴里。
  平白长着一张嘴和一口好牙,人世间的山珍海味却无缘染指,倒不如把这副伶牙俐齿还给了天,不要了罢。
  收垃圾的清洁车唱着儿歌,大摇大摆地开上了六车道马路的中央。
  洛阳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收回视线,将为巫祝多点了的那一份馄饨面整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流浪狗鼻子耸了耸,水汪汪的大眼睛狐疑地看了他几次,试探着伸出了舌头舔了一小下。洛阳跟狗含情脉脉地对视了会儿,猝不及防地伸出手,那狗突然受了惊似的,猛地支起上半身,戒备地看着洛阳的手,瘦骨支离的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洛阳太阳穴一跳,认命地收回了手,特别无辜地蹦了三个字,“你大爷。”
  二人吃完,扬长而去。
  大街上那个垃圾车扭过车屁股,调转了个方向,驶过这个馄饨面的摊位。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一个身穿清洁工橘色棉外套的年轻小伙子。
  “老板,一碗馄饨面,多放紫菜,哦,对了,我打包带走。”
  “好嘞,马上来!随便找个地坐着等。”
  老板拉长嗓子吆喝了一声,突然背后一寒,他扭头看了一眼,和那年轻人的视线打了个正着。阴鸷、寒冷、病态,不等老板瞧个仔细,那人已经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玩起了手机游戏。
  等做好了面,年轻人一手递了钱,一手接过面,打开车门,儿歌又重新响起来,清洁车又慢腾腾地上了路。那清洁车开过洛阳身边,洛阳嫌弃地掩住鼻口扭过头,余光却看见那角落里的狗不见了,而他倒在地上的馄饨面都冻成了一坨。
  巫祝突然说,“跟住这辆车,这车身上血腥味那么重。”
  洛阳嗤之以鼻,“你狗鼻子么?那么重的垃圾味,你都能分辨出来哪几味是血腥。”
  巫祝没好气道,“我是个巫祝、巫祝!”
  洛阳说:“您给算一算这车上藏了个什么玩意儿么?”
  巫祝:“不知道,这辆车原本是预备在右前方的路口右转的,就刚才一瞬间,它的运行轨道被什么横插进来,硬生生改道了。”
  洛阳不信,心说巫祝再神奇,顶多能把握一个天下大势,不至于连别人拉屎放屁都一清二楚,“你知道我下一步要迈左脚还是右脚么?”
  巫祝想也不想地说,“下一步你立在路边开始打电话,顾大人会说他十分想你——”
  巫祝的话音刚落,洛阳那没电的手机开始叫唤,一看来电显示,他倒抽一口冷气,“靠!”
  接起电话,对面的人却不是顾寒声,一个冰冷恶毒的声音在那头说,“这里没你什么事,识相的话,趁早滚回去,别给老子添乱。”
  洛阳眉毛一耸,以牙还牙:“你他妈算哪根葱——”
  电话那头一阵忙音,“嘟嘟——嘟嘟——”,来电人挂断了。
  洛阳夸奖道,“打脸666。”
  巫祝老脸挂不住,一摊手,“都是,被非人力临时篡改了。”
  “具体点。”
  “你等等的,”巫祝闭上眼睛,“那捣乱的人所在的空间被挂上了一把锁,给我一分钟,这点小把戏难不倒我,嗯出来了,是……”
  巫祝突然一声闷哼,手指畸形地蜷缩起来,肥胖的身体在肚脐的位置被人一把狠狠攥住,皮肉都陷下去,像个罗马数字“8”的造型,苗条到不可思议。
  移位了的腹腔脏器分别向上和向下,巫祝浑身绞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洛阳当机立断,一把敲昏了巫祝,把它捏成萝卜揣回了兜里,飞快地追上那辆清洁车。
  他的手刚刚接触到车尾边缘,车头正前方那个十字路口瞬间不见了,代替的是一处万丈深渊。街边的风物依然如故,甚至一辆公交车还在继续向前开,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悬崖一样,洛阳头皮一乍,飞快地松开清洁车,一手甩出青云扇,扇缘刚劲的风瞬间将公交车前方不远的一颗大树拦腰切断。
  那大树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横躺在公交车正前方,而公交车距离那处断崖只剩下了五六步远。
  而清洁车趁着他一分神,立即从他手下逃之夭夭了。
  他的手一松开——清洁车不见了,什么断崖都不见了,断掉的大树还在,公交车急刹车在公路上拉出的痕迹也一清二楚。
  洛阳后脊梁骨上瞬间窜上来一股凉意,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发狠用力,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要不顾一切把眼前这些东西都告诉那被他熨帖在心口的人。
  电话响了,和方才的号码一致,洛阳立即接通,张口就下狠药,“龟孙子,你千万藏好了,别让我看到你,否则我活扒了你的皮——”
  隔了好久,那头才传来低低一两声咳嗽,顾寒声那低沉的嗓音适时传过来,“翅膀硬了不是?口气这么大,几天不见,连我的皮你都惦记上了?”
  洛阳一愣,说不清楚原因,鼻子瞬间就酸了。他捂着听筒,扭过头深呼吸几口,再回过头时,除了鼻尖和眼底红红的,一切都正常了,“没有,刚才有个不长眼的传销电话一直骚扰我,给我烦够呛。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想我吗?”
  那边一阵衣服窸窣的细碎声响,顾寒声似乎有意识压低了声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洛阳的心猛地塌下去一块,软得几乎化成了一汪水,“真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亲你一口。”
  顾寒声又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会唱歌么?唱个歌来听听。”
  洛阳张口就来,“my love,咱们结婚吧。”
  顾寒声秒回,“成。”
  洛阳抱着电话慢慢蹲在路边的绿化带上,把自己整个身子都藏进了矮冬青里,像是怕自己的幸福被不相干的人瞧一眼就会少一眼似的。
  最后顾寒声在那头说他撑不住了,就挂了电话。
  洛阳才重新收拾好自己,结果,朝他迎面走过来两个小民警,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攥住了他手腕。
  “先生,您涉嫌破坏公共财物和扰乱社会治安,跟我们走一趟吧。”
  公交车上的司机和乘客们都已经下了车,公交车一头扎进路边的护栏里,而那棵大树连着其上悬挂着的过节灯笼一股脑儿落在地上。十分庆幸,没有人员伤亡。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洛阳实在不好意思大变活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别无选择地默默背了这个锅。
  “放手,”他扳着一张棺材脸,“傻戳这儿干嘛?带路。”
  他的手腕不知道怎么活动了一下,游鱼似的从民警手里挣脱了出来。小民警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如临大敌的意思。
  到了派出所,洛阳提出他要看监控录像。
  民警:“人证物证都有,看了监控你就能抵赖了?”
  洛阳跟大爷似的,往椅子里一坐,重复了一遍,“监控。”
  没一会儿,监控室的值班人员调过来该路段的视频资料,见鬼了,在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监控画面刚好被一只被风吹断了挂线绳的大红灯笼挡住了画面,并且无独有偶,但凡能照到这个路段的监控因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原因,都没能捕捉到当时的画面。
  民警拉过公车司机,“你说说。”
  司机:“当时……”他只说了两个字,自己就迷糊了,明明亲眼看见大树倒了下来,而且他踩刹车的腿到现在都还在抖,他一张嘴竟然无从说起,白张着嘴喝了半天风。
  民警一拉几个乘客,都是这种情况,一脸义愤填膺,却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阳嘲讽地看着这一帮人,灵机一动,嗓音陡然沉下来,“给我查一查车牌号是XX的车,是个清洁车,看看值班人是哪一个,现在这辆车在什么地方。”
  他下意识把手伸进大衣里,巫祝那根倒霉萝卜不见了!
  被迫跟他对视的民警一个激灵,突然改变立场,挥着手说,“行了行了,围观群众都先散了吧,堵我们所儿门口妨害办公,这件事我们自当秉公处理,都散了散了。”
  他对洛阳说,“走吧,我带你去车管所。”
  车管所的值班人员一看来人那一身警察制服,麻溜地给当先办理。而在城市交通定位系统上显示,那辆清洁车一直停在出事的十字路口,一直没有动过。
  又到市清洁公司一问,咄咄怪事,那俩车已经停进了地下停车场,而当天开车的值班人员,按照排班表上是寇嘉禾,实际上寇嘉禾临时有事并没有来,是他的儿子寇南晶来代的班。
  返回到派出所,户口办给的信息,二人住在四环路的一处廉价样板房里。
  洛阳记好地址,随便糊弄了一番,连蒙带骗地打发了小民警,又掉头回去试图找到巫祝,一无所获。
  料想巫祝一根萝卜,又被洛阳暴力敲晕,又没长腿,看来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巫祝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那个人是谁?
  他循着地址,找到了寇嘉禾父子所租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在高楼大厦里苟且偷生的六层半扇筒子楼,年久失修,砖瓦剥落得利害。在最外围的灰砖墙上还挂了一个告示牌:高空坠物,行人绕行。
  一抬头,逼仄的空间里,一大半视野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晾洗衣物。日暮时分,开放的走廊里,有几家住户的女主人围着围裙立在煤气灶前炒菜,油烟味甚浓。还有顽皮的小孩在楼道里跑来跑去地相互打闹。
  这地方,寒碜是寒碜了点,但也许因为空间十分局促,倒显得每平方米上的人情含量比别处高。
  洛阳按着门牌号找到那户人家,屋里似乎没人,灯也没亮。
  隔壁在炒菜的女士,臃肿发福的身体随着炒菜的动作一晃一晃,嘴里吊着一根香烟,大着嗓门吵吵道,“你找老寇家?不在!要到凌晨才能回来。见天儿起早贪黑,也是可怜人呐。”
  洛阳看她穿戴特别邋遢,心里一阵反感,一句谢谢都没有,转身就下了楼。
  背后那女人吊着嗓子“嘿”了一声,十分大力地用锅铲砸了砸锅底,“什么人呢?!说句谢谢能少你块肉不成?”
  洛阳在离得最近的一家酒店里定了个标间,心事重重地拎着浴巾洗了个澡,又把换洗的衣服扔给洗衣房,就坐在床沿上看新闻——电视光有画面不出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酒店还能不倒闭。
  门铃突然响了。
  洛阳猛地扭头看向门把手,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他没叫客房服务,也没叫晚餐,更没有叫特殊服务,是谁在按门铃?
  他重新把腰带扎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爬在猫眼上看了看,一团黑,猫眼被敲门人盖住了。他忍不住心里暗骂了一声。
  他耍了个心眼,一手握住手柄,在手柄上微微加了一记险招。
  然后门外一声特别轻微的咳嗽声。
  洛阳的心脏猛地收缩一下,一把狠狠拽开了门,特别暴力地将来人拽了进来,抵在门上死死搂住了。
  顾寒声“嘶”了一声:“轻点儿,我现在可脆弱了。”
  洛阳放开他,看他气色一般般,确实是有点经不起折腾的模样,瞬间给心疼坏了,“你怎么来了?这才几天你就养好了?”
  顾寒声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像是水里洗过似的,温润有光,直勾勾地看着洛阳。他把两条胳膊挂在洛阳脖子上,手指一点一点地蹭他耳后那片皮肤,等看够了,就凑过来,在洛阳耳边吹了口气,说,“一不留神,把心落你这里了,来取一趟。”
  这人说得简直是脸不红心不跳,说完后,又若无其事地靠回了门板上。
  一时间,什么东西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洛阳的心轻而易举就被攻破得方寸大乱。从没有一个人让他舍不得移开眼,他缓缓地侧过头,静悄悄地靠近,在顾寒声耳垂下那一点地方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
  顾寒声不太习惯这种细水长流式的浪漫,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洛阳的心口堵着一大堆问题要问,可是这样的柏拉图一开始,就像吸大/麻似的,一旦食髓知味,绝不可能浅尝辄止。
  顾寒声:“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洛阳特诚实地摇摇头,“没有,你别说话,破坏气氛。”
  顾寒声刚打算开口讲什么,就听见洛阳一脸严肃认真地说,“今天晚上就算了吧,再给你累坏了,回头哭都找不着纸巾。”
  “……”顾寒声绅士地一笑,“你想多了。”


第61章 四不像
  “掉进了天池里还能全身而退的,”顾寒声单刀直入地一点一点翻起了旧账,“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解释一下?”
  洛阳心里明白,这天底下关于他的秘密,就巫祝和自己两个人知道。顾寒声不知道此事,从某些方面对他而言倒是好事一桩。人人都得有那么几副面具,才不致在意外面前措手不及。他预备着留着自己的秘密,当做一张王牌。
  就像他并不会执着于去知道顾寒声究竟什么来历——尽管他对此好奇无比。
  门口嗖嗖进小风,顾寒声的手又冰凉冰凉的,洛阳略一弯腰,将顾寒声像棵大葱那样从地上拔了起来扛在肩上,像摆祭品似的摆在厚厚的床垫上。
  他避而不答,拿起空调遥控器又将温度往上拔了三四度,“这事儿等会儿再说。”
  然后他动手开始解顾寒声大衣的扣子,顾寒声一把攥住他手腕,眼皮一掀,似笑非笑地,“你干嘛?”
  “污,”洛阳心浮气躁地打掉他的手,“我检查检查不行吗?好家伙,你是不知道你自己那个模样,”他站直了,突然失去力气一般,软绵绵地晕在地毯上,又坐回床沿上,“就这样,你让我怎么想?”
  顾寒声就不说话了。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来阻挡自己把那两只犯上作乱的爪子推开,结果到洛阳抽他腰带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边笑边躲,起身告饶道,“来人呐非礼啦。”
  洛阳的自控力本来就备受挑战,这么一说,瞬间为他那本来就不堪一击的自控力火上浇了一把油。
  他额角青筋蹦了蹦,险些忍出内伤,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但愿你此生都不会尝到那种心惊胆战的滋味——”
  两边僵持了一会儿,顾寒声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抬起一条胳膊盖住了眼睛,心说,孩子大了真是不由娘,这脸翻的,教科书都甘拜下风。
  标间就那么大,头顶的灯光又暖暖的,兜头罩在那样一副七尺男儿身上。
  欲望像落日余晖时的海水退潮,洛阳心里所有的杂念退了个一干二净,那人刚从山海关里走出来时那一副青葱鲜活的眉眼宛若近在眼前,和眼前这人就严丝合缝地重叠了起来。
  他俯下身来,嘴唇在那副清晰的胯骨上轻轻碰了碰。
  所幸他身上的皮肤并没有什么伤疤,只是那肤色和脸色一样,隐隐透出一股病态来,触手冰凉。
  洛阳一言不发地帮他穿好里衣,拿掉他的胳膊,“你就陪我一小会儿,等天亮了你就回去吧。”
  他贴着他躺下来,肌肤相贴,登时被顾寒声那冰凉的体温冻了个哆嗦。
  “我心里有数,”顾寒声拍拍他手,“所以,你在水下究竟遇到了什么?金手指吗?”
  等到四肢交缠了,洛阳才说道,“你问我?你那么神通广大,你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了。我两眼一闭就跳下去了,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游泳池——绿油油的,还是被水藻污染的游泳池。”
  顾寒声后背贴着他前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九叶莲不见了,阴阳石也消失了,至阴至阳二龙被人糟蹋成了那副模样,把天池水底搅和得天翻地覆的人是你么?”
  洛阳半真半假掺和着说,“当然是我,九叶莲本来就是我的,阴阳石好像对我恨之入骨,一见面就要吃我,我胆子才几两,说一声魂飞魄散都算轻的,稀里糊涂地有个人拽着我头发拉着我在地下飞跑了几圈,这给我磕得鼻青脸肿的,等我醒来的时候,阴阳石就不见了,那两条虫就变成毛线团了。”
  顾寒声慢慢地咬文嚼字道,“有个人拽着你……这人高矮胖瘦?”
  洛阳下巴在他后颈上蹭了蹭,打了个哈欠,“是个小矮人,跟从地下蹦出来似的。”
  没有人回答,洛阳以为这就结束了,把他又往怀里带了带,嘀咕道,“哎,看这瘦的,瘦在你身,扎在我心。”
  “我倒不知道,你死里逃生这一回,竟还学会了花言巧语,”顾寒声很有点无奈,“但这真太危险了,我有九条命都不够你废的。那小矮人呢?”
  顾寒声就这么说着,背后就响起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试图从洛阳全包围似的怀里挣出来,岂料这力气真是见鬼了,他只能重新躺回去,心想,算了,真话假话有什么所谓,他人就在眼皮子底下,难不成还能突然蒸发?
  伴着洛阳有节奏的呼吸声,也沉沉睡了过去——倒不如说是体力不支,晕过去的。
  “七色军”的召唤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更何况半年之内连续召唤两次,这等巨大的消耗都够他喝一壶的。
  上一次就没怎么好利索,这一次,无疑是雪上加霜。
  十二点刚过,洛阳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了两圈,猛然睁开了眼睛。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找到空调遥控器,把室内温度定在30度,在卫生间打洗衣房电话要回了自己衣服,然后轻车熟路地在门窗上下了禁制,转身走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顾寒声体温虽低,但其实并不怕冷,温度突然一上来,他反而会很难受。
  门锁“嗒”一声轻响,顾寒声随后就醒了,看看门窗上的禁制,从卫生间浴盆上方的透气孔散了出去,尾随在洛阳身后。这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本能的戒备,跟了他数百年,戒不掉。
  可是在跟到一个拐角的时候,因为路灯的关系,洛阳在前一个路灯下的影子落在身后,和他在后一个路灯下的影子,交叉起来成了一个瘦长的“X”,顾寒声脚步一顿,凝神看了看两个人相交的影子,又重新退了回去,心说,“跟着他这是要干嘛?信不过?算了,由他去吧。”
  他沿原路返回,靠着墙根走得悄无声息,一路上看见许多电线杆子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广告纸,而千篇一律几乎都是“寻狗启事”。他起初没往心里去,毕竟这年代,有人吸猫有人吸狗,更何况洛阳还吸袋鼠呢,丢个狗就这么郑重其事地张贴寻狗启事也司空见惯。直到转过几个路口,模糊的印象在他头脑里敲了个警钟——这些寻狗启事的时间集中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不,甚至绝大部分都是一周之内的。
  为了印证他这种判断,他沿途开始撕这些寻狗启事,发现丢的狗的种类堪称五花八门,体型有大有小,小至巴掌大的奶狗,大至金毛、藏獒,应有尽有。
  若是某些黑心店家杀狗赚钱,那何必连没多少肉的小奶狗也偷?
  顾寒声神色就变得疲惫又严峻,“事出异常必有妖。”
  他勉强勾动手指,修书一封,抬头写的是石典,手指一弹,将这封信弹飞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收到石典的回信,石典特有的通讯方式——一根洒了香水的狐狸毛——落在他手心,“你在考验我的眼力吗?上面的字迹太浅了,我看不清。”
  顾寒声强忍着要咳嗽的欲望,闭了闭眼,花大力气回了三个字,“别墅见。”
  筒子楼上那个小房子里的灯,在一片黑暗中亮得十分突兀。
  洛阳猫着腰贴在窗户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上探,维持在一个不会引人瞩目但又能看清玻璃窗之内的半蹲姿势上。
  屋子里的陈设极为简陋,半壁空间堆满了废旧纸箱和踩扁的易拉罐。房子天花板上的大吊扇的扇叶上,积了厚厚一层油污,黑乎乎的。门后还有一个脏兮兮的汽油桶,从洛阳的视角看过去,不难发现,这个简陋的小家庭用这个汽油桶充当马桶——也许是屋子里有什么人腿脚不便,起夜不能走太远的路。
  那屋子里的两个男人,几乎可以说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年龄阶段的两个样子,寇嘉禾的双鬓有白发,宽厚的双眼皮早被岁月侵蚀得稀松耷拉,鼻唇沟也十分明显,而他眼下还有两道十分明显的阴鸷纹。
  这是行善积德的人的面相。
  而他的儿子寇南晶顶多二十出头,也是极普通一小伙子,甚至下巴上还有一丝稚气未脱。
  儿子正蹲在地上给老子洗脚。
  洗完了脚,寇南晶用脚巾为寇嘉禾擦干净脚,端着洗脚水起身去倒,盆里的水猛地一荡,洛阳才注意到,这儿子走起路来是个跛子,像是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一瘸一拐,颠簸得十分厉害。
  仔细注意他的眼神,又能发现他的一个眼珠子始终固定在内侧眼角,几乎不动,只有一个眼珠能完好地来回转。
  倒洗脚水的这一路,走得真叫一个惊心动魄,盆里的水左洒一点、右洒一点,等到了居室门口,洗脚水也就洒完了。
  寇南晶似乎早已习惯这一切,他放下盆,取过门后的拖把,又极其有耐心地把淋湿的地面拖了一遍。
  他的动作十分呆板僵硬,似乎是个强迫症资深人士,如果左边的地面拖了一次,不管对侧有没有被溅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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