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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张嘴吃药-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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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森?”陛下小心观察着森浩的神色,语带试探,“你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森浩抱着膝盖,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杂乱的中长发未经打理,随意地散在肩膀与后背,他穿着过长的白色长袖衬衫,棉质的布料隐约透出底下肌肤的颜色,让他看上去像个落魄颓废的游吟诗人。他的目光虚焦在窗外无云的天际未曾偏移,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噢……按时吃药就好。”陛下头一次因无话可说而感到尴尬,大不点在他面前飘来荡去,和他一起苦恼,“你以后也要乖乖吃药。”
  “老赵。”
  两相无言了好一会儿,一道清磐圆润的声音仿若来自遥远的天边,陛下这才意识到是森浩在跟他说话。
  “你跟竹竿还有联系么?”
  陛下一顿,嘴唇颤了颤,随后开怀,“当然有啊。他会拜托大不点传话,说他在乡下过得很好。”他怕森浩不信,补充道,“他前一个礼拜还跟我打电话报平安了呢。”
  森浩缄默地点头,也不知是信了没有,不复作声了。
  陛下赶紧说:“他们暂时见不到我们,所以我们要好好的呀,才能让他们在外面放心。你说是不是呀阿森?”他觉得不太对劲,急于听到森浩的回答,便伸长脖子凑到他跟前端详他的表情。
  而森浩对他灌来的鸡汤什么反应也没有,抬起一根手指戳走了他的脑袋。
  “阿森你干嘛呢?”
  “……”
  “你吱一声呀。”
  “吱。”
  “……”
  ***
  陆之屿在某场运动过后细致观察过方榆身上的疤痕,大多消淡成比原本肌肤稍深一些的颜色,只余下摸上去略感粗糙的痕迹。更加细小的早已消失无踪,也不知是不是涂了强力祛疤膏的缘由。
  如果将她的身体当做一幅画,他觉得这些纵横的疤痕类似于某种献祭仪式的符号。
  他俯身,将嘴唇印在上面。
  “阿榆。”
  “嗯?”她慵懒回应,手指拨开他柔软的头发。
  “其实我身上的伤口不全是我弄的,我开始自残之前,身上就有几道疤了,怎么来的都不记得。你说,我们身上这些东西会不会是一对的啊?那也太有缘了吧。”
  “胡说什么。”她神色渐凝。
  “我没胡说,你看我可认真啦。”他亲得她发痒,令她忍不住胡乱推开他的脑袋。他不再折腾她,便从她身上起来,展臂一揽躺在她身边,“阿榆,你上次说在小芋头身上也见过一些疤痕,确定没有看错吗?”
  “没看错,我确定。”
  “那么……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任何机构都存在其藏在暗处的隐秘之地,看起来枫叶岭也是不例外。十六岁之后的陆之屿没再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工作人员与同伴的关怀,先进条件下的学习资源,信仰与价值观的重塑让他成为一个同十六岁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好的人——他几乎迷信着枫叶岭所带给他的一切。
  在遇见方榆之前,他从未怀疑过予他新生的福佑之地会存在他不敢想象的阴暗面,而其中运转着一条灰色的链带。
  他凝眸注视着方榆腹上的疤痕,挨近她。
  “陆之屿。”她忽地叫他。
  “嗯?”
  “这件事……”她鲜少犹豫,引他颔首低眉才缓缓道,“这件事牵扯到的不仅是你我,我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这看上去并不简单,甚至会有危险。”
  “嗯。”
  “但我不能放任那不明不白的三年成为我心头永远的阴霾,即使那是一段不好的回忆,我也想要去寻找真相。如果这些伤痕是我曾被折磨而留下的印记,这是不是代表了你、小芋头,或者更多人都曾受到与我类似的‘不存在记忆中’的折磨?假设我说的是真的,小芋头的离开是否也与这个脱不了干系?”
  搁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一僵。
  只听闻她冷冽而淡然地说:“我不会姑息,我要让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他搂紧她,“我帮你。”
  他们的效率很高,当即行动。
  陆之屿拿来平板电脑入侵枫叶岭的信息系统,刚要往红色禁区的数据里挖,电脑上却显示“无法访问”的英文字样。他换了三种方式入侵,结果依旧如此。
  “红色禁区的资料访问是加密的,我进不去。”
  方榆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去看看转区记录。”
  陆之屿照做。
  转区记录列在他们眼前。他进的是相对高层的医护端资料库,所以里面的资料可信度较高。他们一条条参阅过去,并没有发现熟悉的名字。于是陆之屿直接跳到三年前的记录。
  他找到了方榆的记录。
  三年前的乌龙事件之后她被送入红色禁区,一年前,她又被带到封闭式监护病房。
  “封闭式监护病房是什么地方?”方榆问。
  陆之屿摇头,“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从红色禁区转出,再入封闭式监护病房。后者一定是枫叶岭又一个隐秘之地,枫叶岭并不想它曝光在大众眼前,也许是因为它同红色禁区存在牵扯。
  “阿榆。我之前有一个猜想,在看到这一条之后,觉得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真的。”
  “什么?”
  “阿榆,我发现你第一次梦游的时候,会在电梯口重复做一个按钮的动作。某些时候我抱住你,或是亲吻你,你会陷入发汗颤抖的恍惚状态。在我看来,你的症状比起分离性漫游,更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陆之屿放下平板电脑,握住她的肩膀,“我猜测,你待在封闭性监护病房的这一年里,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在接受PTSD的心理治疗。”
  “是……么?”方榆缓慢地眨眼,努力消化着从他嘴里冒出来的字眼。很奇怪,明明都是简单的句式、再平凡不过的用词,可她仍是觉得晦涩。想要抬起手来抓握住他的衣衫,却在中途突然无力地垂下。
  手背砸到搁在陆之屿腿上的平板电脑,那物什便摔落在地。
  陆之屿握着她的手腕,自己弯腰去捡底朝天的平板,数据记录却不知为何跳到了更远之前。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陆之屿,男,十六岁入院,分配入红色禁区。
  十九岁,转入封闭式监护病房。
  一个月后正式转入C区。
  此后无记录。
  他捏着平板电脑的边缘,愣在当场。
  他对此毫无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出现了。车无能,就……吸一吸车的尾气吧。

  ☆、住在心里的怪物

  陆之屿将自己记事以来至十九岁的人生回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疏漏之处。他甚至能悉数自己什么岁数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无数琐碎事件的细节无比清晰地印刻在他的大脑中。他的记忆是满的,不存在一丝一毫模糊的空隙。
  然而,这才是真正令他不寒而栗的地方。
  世上究竟有哪一个人能够毫无障碍地回忆起今生经历过的所有事?
  太过清楚真实,不禁要让人怀疑那到底是真是假。
  他仰着脑袋躺在床上,身边是同样无法入眠的方榆。天花板上投射了些许形状各异的光斑,时而聚拢,时而分散。他们在这光影的聚散中无言到天明。
  直到天光大亮,方榆才从床上爬起来。按着酸痛的肩胛骨,她拢起自己的头发,在床畔坐了一会儿,再茫然地放手。
  她说:“我等会儿去找聂姐姐聊聊。”
  另一侧的人闷闷说:“嗯。”
  她撇过头去看他,伸手在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上捋了一把,“能睡的话稍微再睡一会儿,等下护工送早餐过来,你在房里吃。”
  他就着她的掌心在底下蹭了蹭,又不情愿地发出一声含糊的“嗯”。
  洗漱过后方榆便去办公室找聂护士。聂护士这些天因跨区纠纷的事件忙得焦头烂额,就算见到她也仅仅是匆匆一个照面。
  方榆的头发散在胸口,看上去长了些。她眼底透着淡淡的青黑,却不憔悴。她在聂护士的办公桌前转了一圈,看似随意地倚在桌边,“聂姐姐,有时间吗?”
  聂护士点头,“什么事?”
  “我想起来一个地方,叫做封闭式监护病房。想问问你那是做什么的。”
  “哦,这个啊。”她并不感到意外,手上的活没停,边整理桌上的文件边回答她,“那给出现特殊症状的病患准备的全天候监控病房,与陆之屿住过的这种特殊病房不同,房内设有监控,一般是防止病患出现什么过激行为而设置的。”
  方榆昂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聂姐姐你应该对我当时的状况十分感兴趣吧?”
  聂护士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有个怀疑,不知是真是假。”她眯着眼睛绕着自己耳鬓一缕长发玩,不经意地抬头对上眼前人的眼睛,唇角扯起一道笑容,和煦中藏着冷锐,“我住在封闭式监护病房里的一年里,会不会是枫叶岭为了掩盖某些痕迹刻意而为的呢?”
  中间被她按下一段耐人寻味的空白格。
  “我提到的‘某些痕迹’,具体指某人或者一些人对我进行长期折磨而留下的痕迹。”她的语调不疾不徐,“而枫叶岭遮掩的目的就十分多样了。比如说,为了让我身上落下的疤痕有时间痊愈。再比如说,为了让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得到缓解……”
  “方小姐,我想我有必要向你坦白一点,枫叶岭高层并不简单。你的猜测大体没有错,我之前动用更高级的权限才勉强看到你的部分病例报告——你知道的,不是拿给你或者你家属的那一份。怕你得知实情后再度发病才决定暂时对你保密。”
  方榆挑眉。
  “枫叶岭院方重点关注的病患有两份病例报告,其中一份是明面上的,另一份是给直属院方高层的研究性医护人员的。”
  方榆抱起胳膊,“所以说,我是被枫叶岭盯上了喽?”她不以为意地拂开挡住眼睛的一簇长发,“那么,陆之屿很早之前就被盯上了喽?”
  聂护士神色一顿,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
  一道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聂护士见到通讯屏幕上的事件代码序号立即变了脸色,抓起一旁的急救设备就往外跑,头也不回地冲方榆道:“森浩出事了。”
  ***
  森浩被发现时已经陷入昏迷,万幸仍留着一口气。例行去各个房间敲门送早餐的护工吓得手忙脚乱,餐盘中的小米粥和玉米馒头摔了一地。她狂奔过去踩上窗台就把窗帘栏杆上吊着的森浩抱下来。
  小个子姑娘凭着一双瘦弱的手臂把个一米八二的小伙子徒手抱下来,落地没站稳,两人摔在地上之际她还不忘垫在人家下面。脚腕扭了,手肘生疼,她顾不得自己,当即就按下了紧急求助按钮,把他脖子上绕着的衬衫布条剪开,也不管他口水鼻涕流了一下巴,当即便给他做起人工呼吸。
  一般来说,上吊者大多数死于窒息。压迫血管导致脑缺血,三十秒便会意识模糊;两分钟后神经细胞代谢停止;五分钟后大脑皮层受到永久性损害;十到十五分钟后小脑出现永久性损害;二十到三十分钟后延脑的呼吸血管运动中枢出现永久性损害。
  或者自身重量导致颈部骨折、脊髓离断而死亡。
  其实小芋头给他留了一幅画,是雪人骑士和森森公主。他仿佛能看到小姑娘微笑着的嘴巴,她在说,森森,请跟着我吧,紧紧跟在我身后,你不会有危险的,相信我呀。
  然而她的离开终究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死亡在他耳畔低笑,充满诱惑,让他再度陷入母亲离开那段时间他所遭受的冗长挣扎。
  森浩之所以能够被救过来,是他没有萌生完全的死志——在护工将赶到的前一刻闭上眼,听任上天的选择。
  随后赶来的陛下一拳砸在墙壁上,一双眼胀得通红。手嵌进灰白的墙面,抓下一把墙灰捏在手心。大不点掉在他脚边凄苦地耷拉着,身板壮硕的中年男人浑身颤抖地沿着墙慢慢地滑坐下来,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脆弱得好似一个茫然的孩子。
  平日里与他相熟的同伴以及护工护士都站在一旁窃窃私语未敢上前,只听他口里喃喃自语:“阿森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吃药的啊……为什么呢……”
  他悲恸、内疚,却没去责怪。
  没有责怪,也从来不该责怪。
  什么“胆小鬼”“没有责任心”“对生命不负责”之类的言论落在抑郁症患者耳中除了将他们推向更远的深渊之外别无它用。同样的,众生歌颂的爱与希望对他们来说也并不能成为济世法宝,充其量只能算作黑暗之中渺茫而微不足道的慰藉而已。
  陛下深谙这一点,所以在与森浩的相处中,他从不会自以为是地以“救助者”的姿态高居,透露出一丁点“让我帮助你”的情绪企图帮助他走向明朗,而是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边,督促他记得吃药,用行动告诉他“我需要你”。或许这样会好点。
  精神病患者大抵都孤独,抑郁症患者尤甚。
  这是属于一个人的反抗,任何人都没办法真正介入。
  他们每日都在同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物搏斗,那怪物毫无形状可言,却能让人感受到扼在喉骨处的逼人窒息的压迫感与威胁。它不是每时每刻在他们耳边诱惑他们走向死亡,它懂得巧妙地转换方式,悄声无息、一点一滴地抽离他们心中求生的念想,令他们自头顶至脚跟的每一颗细胞都失去活力。
  这大概能够称得上一种病态的平衡,也是一方困境——患者与疾病双方之间持久战般的互相僵持耗损。在长久到看不见尽头的痛苦折磨中,选择放弃抗争是否也能算作主动打破困境的方式?森浩在撕开衬衫制作布条时对自己说,算了吧,没有用的。
  他面对体内这个具有压倒性实力的恐怖敌人无能为力,他能做的最后抗争,就是把自己交给上天。
  听天由命。
  森浩睁开双眼,扑面而来的是更深厚的绝望。四肢百骸僵硬得不像话,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遍布身体的疼痛。这是上吊自杀未遂留给他的后遗症,他该受的。
  干涩的眼角流出泪来,那液体几乎滚烫,灼得他面颊生疼,越是疼越是涌出更多。他清楚地明白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是在乎他的,是爱他的,可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他承认他是个胆小鬼,他没有责任心,他对生命不负责,好不好?
  他认输了,所以,别再折磨他了好不好?
  让他放弃好不好?让他自由好不好?
  好不好?
  寂静得一丝声音也无。
  他的四肢被约束带捆绑在病床上,他甚至无法擦拭他脸颊上糊作一团的眼泪鼻涕。他唯有无望地等待脸上的水渍被风吹干。不晓得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森浩怔怔的,抽不出一丝兴趣察看来者何人。
  “阿森。”是陆之屿的声音,他抽了两张纸巾走过去抹干森浩面颊的狼藉,“……辛苦你了。我很抱歉,没能帮上忙。”
  森浩没吭声。
  他记起很久之前他跟陆之屿的对话,是两个稚气未褪的少年在交流自己心目中的“喜欢”。彼时他仍能酝酿大段的说辞来与陆之屿辩论。
  “我不会喜欢上别人。”森浩说的是肯定句,“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情感,一旦喜欢上别人,就总要去猜测那个人是否也对我抱有同样的感觉。”
  “然后慢慢地,就会被自己骗了。下意识地留意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放大她做出的一切反应,过分解读她脸上的表情、眼里的情绪。”
  “然后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情,收到一句‘对不起’作为结局。事后才反思,为什么如此唐突?为什么不知足地试图打破原有的平静?”
  他作结论:“我从来不具备讨人喜欢的潜质,所以‘喜欢上一个人’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它发生比较好。”
  陆之屿困惑地抓抓头发,“阿森你怎么想得这么长远呢。不开始的话连结局都不会有啊,失败一次又如何呢?”
  他说:“有些人,哪怕一次失败都能击垮他们的。”
  “我不懂。”陆之屿实话实说。
  森浩垂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希望你永远不要懂。”
  如今他面前的是一双藏着心事的眼睛。
  陆之屿对他说:“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懂。”他将森浩的脸庞擦干净,沉默了良久,郑重地告诉他,“但是,作为朋友,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咀嚼起来,似是含着些许离别的意味。
  之后的几天,森浩从C区转走。聂护士说他被送入了封闭式监护病房。
  不知是好是坏,他们此后再没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抑郁症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如果遇见了得这个病的患者,特别是有自杀倾向的患者,请记得不要对他们说出“我懂得”,“我理解你”之类的话,一味地诉说这个世界的美好也不会有用。因为这根本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文笔拙劣,写在文里的东西根本不及他们感知到的痛苦的千分之一。
之前查阅了一些文献,相对而言,“我需要你”或许是稍微好一点的表达。(如果能有相关专业的读者小天使指点一二,指出其中的不妥当之处,我再修改。)
无论如何,请为挣扎在这场战役中的人们加油。
==
关于森浩。
我原本的设定是,在小芋头离开后,他陷入死亡重临的恐慌,数次自杀未遂后筹备了很久,在一个夜晚悄声无息地选择离开世界。但写了这么多,还是觉得太丧。就决定安排他转离C区,算是留一个希望吧。
我希望在那场战役里,他能赢。

  ☆、地下三层的医生

  森浩是真的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没有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再联系过。
  炎夏的暑气一日日消弭,落了几场雨之后天气转凉。
  浴室里的哗哗水声时断时续,持续将近一刻钟终于完全停歇了,方榆旋开浴室的门把,光脚踏进去。浴室内水汽氤氲,携着一股乱人神智的热力。陆之屿没有开灯,借着天窗里透过的一丝曦光勉强看清来人。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来不及做出反应。
  两条手臂不容推拒地绕上来,她踮脚抱住他的脖颈。棉质的薄衣衫沾水变作半透明,她牢牢贴附在上面,微微分开了双唇辗转寻他。
  他眸底沉晦,有如捣入一笔重墨,搅乱了裹挟其中的许多情绪。他的臂膀坚实有力,一语不发地将她托起,低头深吻,吮她的唇舌与齿关。
  “陆之屿……”口中溢出一声惊呼,转瞬之间她已是后背贴墙,双腿夹着他的腰才不至于掉下去。
  看不清他眼中神色。
  他眉目低垂,专注于手上的活儿,似是不经意抬头,“嗯?”
  她轻声说:“你还有我。”
  他的动作一顿,将她高高抛起,仰头啄吻她颈项的弧度,“嗯,心肝儿。”
  如此便无话。
  花洒浇下温热而细小的水柱,密集而整齐的声音掩盖了另一种。她的手指穿过他湿透的头发,随着身体的下沉蓦地蜷起指尖,指腹刚刚触及一道不明显的疤——他复托起她,令她整具身体狠狠一颤,紧接着又是一次下落,叫她彻底失去言语。
  酣畅过后,陆之屿还是死死抱着她不肯放她下来。水柱倾洒在他的后背与头颅,他将她托至高处,脸埋进她怀里。水也沿着他的肌肉流淌进她怀中,像细密的径流,散开而后合并,分不清从何而来。她叹了口气,手掌搁在他略微颤抖的背脊上,安抚似地摸了摸。
  他持续了一整周怏怏不乐的模样,就连他平日里最热衷的某种运动也没能拯救他多少,仅在医生护士查房看他心里状态时才会勉强装作平常的样子糊弄过去。
  他枕在她腿弯,伸手捉她拢在一边肩膀上的头发玩。她的头发很长了,发质介于软硬之间,发梢打着卷,捏在手里有种韧性的质感。他眨眨眼,叫:“阿榆。”
  “嗯?”她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低头看他,“怎么了?”
  “我们的朋友都在一个个地离开,小芋头不在了,阿森也走了。”
  “森浩跟小芋头不一样,他被送入封闭性监护病房了,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陆之屿却摇头,“他不喜欢这样的。”
  “他们在努力救他。”
  他大睁着眼睛思索片刻,缓缓道:“阿森想要的是摆脱——或者减轻痛苦。可在我看来,他们对他的救治方式本身就是不亚于他自身感受到的另一种痛苦。”
  方榆不说话,他默了片刻,自觉地换了个话题,“我们等会儿去看看老赵吧,他也不好过。”
  ***
  跟他们一样,平时唯恐天下不乱的陛下最近也没出现在娱乐室,他一个人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同大不点说了一周的话。他时而把大不点当做阿森,时而当做竹竿,时而又当做小芋头。
  他照着记忆想象他们在自己面前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努力地用平常嬉闹的姿态说笑话打哈哈,一人自言自语来去多回,说着说着却连自己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嘴角耷拉下去。
  好累。他害怕自己一个人演不下去了。
  陆之屿带着方榆敲他房间的门,陛下磨蹭好一会儿才给他们开了门。他看着憔悴了不少,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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