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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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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见两个白胡子老头领着几个端盆拿碗捧药罐子的伴计一窝蜂地冲进去。
  彭梓祺因见是杨府家人领来的,所以没有阻拉,只是纳罕地向二愣子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里边两个老头儿已扶起了夏浔,轻车熟路,一碗催吐汤就灌了下去……
  
  清早,知府萧一诺萧大人起床了。
  萧大人今天心情很好,几桩案子一朝解决,他已经打好了上禀齐王府和山东布政使司的公文腹稿。
  萧大人精神奕奕,练了一趟五禽戏兴致未消,又取过剑来舞了趟剑,这才回去净面洗脸,准备用餐。
  知府大人是陕西人,饮食上仍然保持着陕西人的习惯,今天的早餐是蒸饼、面皮子、鸡蛋醪糟等几样家乡的饮食,知府大人胃口大开,吃得爽快。
  咬一口蒸饼,又挟一口鸡蛋醪糟,正细嚼慢咽的,一个站班衙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老爷老爷,出了大事啦!”
  知府大人慢条斯理地道:“沉着一点,咋咋呼呼的,什么事啊?”
  “老爷,大祸事啦,昨儿晚上城里死了七八口子人,都是因为赴生春堂孙家的喜宴中毒死的,现在死者家属都抬尸打上门去了,成千上万的人围观,青州大乱、青州大乱呐!”
  “噗!”
  知府大人刚喝一口汤,立即从鼻孔里喷出两条面皮子,萧大人气极败坏地骂起来,这一急也顾不上说官话了,一口陕西腔地骂道:“饿贼你娘!饿贼你个亲娘哩!”
  生春堂药铺孙家此时已经被死者家属团团包围起来了,纸钱漫天飞舞,披麻带孝的人群、号淘大哭的场面同孙家府上张灯结彩的情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当地的坊官里正带着大批民壮正在维持秩序,巡检、捕快也在不断地加入他们的队伍,环着孙府围成了一道人墙,以防激愤暴怒的死者亲属强行冲进去对孙家施行打砸抢烧。
  孙府里人心惶惶,几个管事、掌柜指挥着府中的男男女女找来各种东西死死抵住门户,胆战心惊地听着外面的号啕声、叫骂声。
  大厅中直挺挺地躺着新郎倌杜天伟的尸体,不远处是庚薪的尸体,庚父抱着儿子的尸体,痴痴呆呆地坐在那儿,满脸眼泪鼻涕,整整一夜没动过地方了,简直就像是一具泥雕木塑。虽然庚薪是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可是一直没有人去碰他们。如果他们被丢到街上去,恐怕就连庚父都要被愤怒的死者家属撕成了碎片。
  大厅中没有别人了,孙雪莲已经和女儿低声讲明了真相,母女两人脸色苍白,对坐无语。
  门外传来吵嚷声、哭叫声,仿佛已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她们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已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今后如何面对自己这唯一的亲人……此刻,她们倒真的希望自己饮下了毒,现在已一命呜呼,也不用活得这么难、这么苦……
  
  赶去抢救夏浔的文渊只是一碗催吐汤灌下去,洗胃的药才服了一半,夏浔就醒了。
  他根本没有喝毒酒,被人这么一折腾哪还有不醒的道理。肖管事也闻讯匆匆赶来,一堆人忙活半晌,夏浔的神志总算是恢复了清醒。听文郎中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夏浔不由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自己一觉好睡,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孙雪莲和孙妙弋现在正承受着多么沉重的压力啊,那种难堪、那种惨痛、那种困局,不亚于天塌地陷吧!
  虽说孙府两母女和他夏浔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他现在顶的是杨旭的身份,这件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杨旭引起,夏浔总觉得自己有份责任在里面,连忙赶去孙府,可惜却吃了个闭门羹。
  孙妙弋刚刚由母亲口中得知她们母女竟失身于同一个男人,今天家中的这番惨剧也是因此而起,心中恨死了杨旭,若不是她羞窘难当,没脸再见这个天杀的情郎,她早已提了刀出来跟他拼命了。
  夏浔无奈,只得回转杨府,不断派人打听孙家的动静,及至天明,他听说毒发身亡的贺客家属们都抬尸围堵孙家去了,终于忍不住了。孙家母女骤逢这样的大事,家里没个男人主事可如何应付?夏浔想也不想,拔腿就走。
  肖管事从那文郎中那里已经隐约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因,似乎是自家少爷与孙夫人有染,所以激怒了庚员外下毒杀妻,虽然暗暗嘀咕自家少爷忒也风流,怎也不该勾引那有夫之妇,但是毕竟还是要维护自家人的,一见少爷要去,连忙阻拦道:“少爷,这事儿,你实在不宜出名。”
  夏浔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出面,现在又有谁肯替她们出面?她们两个弱女子,一夜之间死了丈夫,现在许多无辜身亡的死者家属都冲去孙家,这些人激怒之下一旦强闯进去,很难预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肖管事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这些事自有官府出面,少爷若去了,恐怕那些人不讲道理,反会牵累了少爷。少爷是本府的生员,前途远大,可没理由为了外人,害了自家的前程啊。再说,少爷去了又能如何?少爷能替孙家作主么?孙家的人若肯见少爷,方才也就不会让少爷吃个闭门羹了。”
  彭梓祺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夏浔,如果这个夏浔是真正的杨旭,闻听孙家有难却藏头匿尾不肯出头,她一定会鄙视他的,可是她知道,这个夏浔与孙家母女根本毫无关系,他可以非常坦然的面对这一切,而不必有一丝一毫的内疚。
  观感不同,立场不同,她的想法也就不同了,眼见夏浔犹疑不前,她便想道:“此事本与夏浔毫无干系,孙家母女比不得小荻,小获与他朝夕相处,本已有了情意,自然是要舍相救的,苍蝇不盯没缝的蛋,若是孙家母女谨守妇道,何至会有今日之难?她们……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谁料夏浔蹙着眉头徘徊半晌,突然一个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彭梓祺有些惊讶,唤道:“杨旭。”
  夏浔止步扭头:“嗯?”
  彭梓祺道:“死者家属汹汹闹事,尤其是这么多人,声势之大,就算是官府也弹压不住的,你这一去,帮不了孙家的,只能把自己拖下水!”
  夏浔安然一笑:“管他万人唾骂,求个心安罢了!”
  彭梓祺讶然看着夏浔大步离去的背影,目中渐渐漾起闪闪发亮的光,她深深吸了口大气,忽然扭头对肖管事道:“肖管事,不必担心,我陪他去,你家少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孙府门前,披麻戴孝的一大帮人,手执哭丧棒堵在孙府大门前,地上一溜摆开八具尸体,都拿白布蒙着,许多男女跪在那儿号啕大哭。后边是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接踵摩肩,跟赶庙会似的。
  夏浔拼命向前挤去,彭梓祺紧随其后,见此情景微微蹙眉。她游目四顾,忽然看到一个泼皮,那泼皮正是昨夜扶庚员外回家的人,此刻他正兴高采烈地向别人卖弄他昨晚在孙家的所见所闻,旁边一堆听客,个个抻长了脖了,听得津津有味儿。
  这人正口若悬河地讲着,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记,泼皮勃然大怒,一撸袖子扭头看去,就见彭梓祺似笑非笑地站在后面:“我是东城彭家的大少爷彭子期,有点事儿,想请你这位朋友帮帮忙。”
  第080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各位,各位,请静一静,请大家静一下!”
  夏浔站到孙府大门前,张开双臂,阻拦着欲冲击府门的死者家属,提着嗓门喊道:“你们的家人无端惨死,各位悲痛伤心在所难免,可是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么围住孙家,欺负一对弱女子,能解决问题么?大家不要冲动,有什么事,等州府衙门来了人,一定会给大家解决的。”
  有人高声嚷道:“就是因为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才找上孙家,不是孙家,我叔会死么?”
  夏浔道:“可你要知道,孙家也是受害者。孙家的新姑爷昨晚也中毒死了,孙夫人昨晚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昨晚要不是孙夫人及时派人去各位赴宴的人家送信儿,今天躺在这儿的就不是八个人,而是十七八个人了。
  下毒的人是孙家的入赘女婿庚薪,他要害的就是孙家的人,各位的亲眷受了无妄之灾,可孙家也不好过呀。将心比心,大家都是受害者,如果大家互相残杀一番,那真正的凶手岂不是在九泉之下也要笑出声来了?各位,还请理智一些、冷静一些啊。”
  人群中窃窃私语:
  “他谁啊?”
  “他是本府生员杨旭,听赖三儿说,就是因为他和孙夫人勾勾搭搭,庚薪戴了绿帽子,这才一怒下毒……”
  “我怎么听说是和孙家小姐妙弋呢?”
  “乱七八糟的,谁晓得啊。”
  人群中又有人喊:“那我舅死了就白死了?好端端去喝喜酒,却枉送了性命,听说那姓庚的自己也服毒自杀了?凶手死了,这事就这么了了?”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夏浔打着罗圈揖道:“人死了,孙家总是难辞其咎的,可凶手已死,总不能拉无辜的人来抵命吧?人死了,孙家总还是要陪偿的。我杨旭在这里答应大家,待官府来人了结了此案,各位死者家属一定都能得到一份厚厚的赔偿,大家若是头脑一热干出些过激的事儿来,赔偿拿不到不说,还犯了事儿,那是何苦来哉?”
  又有人质问:“你凭什么做此决定?孙家的事你做得了主?”
  夏浔一拍胸口,朗声道:“做得了主!孙家曾向杨某借贷了一笔款子,杨某就用这笔款子做保证,各位死难者的家属一定能得到妥善安置!孙家不出这笔钱,杨某出!”
  妙弋在墙里听见夏浔说话,忽然跳起来,咬牙切齿地就往外冲,却被几个家人死死拖住,他们害怕啊,这门一开,谁知道那些死者家属会干些什么出来。
  当她听到夏浔这番话后,却突然没了力气,她恨杨旭,却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孙家现在的处境,容不得她以个人的喜怒好恶而行事,她慢慢站住脚,两行泪水潸然而下。这个未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一夜之间似乎是长大了……
  “我不要你的臭钱,还我爹命来!”
  “还我相公命来!”
  死者的亲属们也是各有考虑的,古今一同。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人更关心的是经济的赔偿,担心的是今后的生活,尤其是一些旁系亲戚,思虑更加理智一些,夏浔这番话立即打动了其中许多人,但是却也有许多悲痛欲绝的人不肯接受,眼见夏浔堵在门前,又听有人说正是因为此人庚薪才下毒害人,这些人登时把他做了仇人一般要扑上来厮打,不过夏浔的分化已经有了效果,他们反受到了许多自己人的拦阻和劝解,现场乱成一团。
  眼见不能冲到夏浔跟前,那些挎着篮子挑着担子来看热闹的商贩们便倒了霉,被人一把抢去,什么鸡蛋、白菜一类的东西,劈头盖脸地往夏浔身上打去。
  就在这时,只听霹雳般一声大喝:“谁他娘的无端惹事!死了人?死了人怎么啦?谁他娘的长生不老,站出来给老子看看!被人杀的?谁杀的找谁去,欺负人家一个同样受害的老娘们,走遍天下也没这个理!谁敢再惹事,带种的冲老子来!”
  随着这一声大喝,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晃着膀子冲了进来,密集的人群被他挤得左摇右晃,那股气势当真骇人。
  周鹏!这人正是当初到杨家应聘武师的武馆教头周鹏,擅长硬气功的那个。
  一个孝子气愤难当,抢起哭丧棒冲过去,当头一棒打向他的脑袋,周师傅不躲不闪,鸡蛋粗的一根棍子“噗”地一声打在头上,“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反把那孝子吓了一跳。
  周师傅轻蔑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中半截哭丧棒,吼道:“小子,奶没吃足么,就这么点儿劲儿?”
  说着张开血盆大口,竟然“咔嚓”一声,把那棒子当成甘蔗一般咬得粉碎,看得那位孝子目瞪口呆。
  紧接着半空中一声怵人的鹰唳,一人大鹏一般从人群头顶飞了进来,单足立地,双臂屈伸,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苍鹰,吼道:“哪个不服,同我云万里较量较量。”
  人群中呼啦啦又走进许多人来,看装扮有武馆的学徒,更多的却就是这街坊里市间的泼皮无赖,一个个歪戴帽儿,咧着胸怀,横眉立目,不可一世。那手上更不闲着,拍拍这个汉子的肩,摸摸那个老者的头,要看见是个年轻俊俏的美人,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一时间那些百姓仿佛见了瘟疫,唿啦一下退出老远,他们不怕说理的夏浔,不怕讲法的官差,却怕这些无法无天的泼皮无赖,要强冲孙府的劲头终于被弹压下去。
  夏浔暗暗舒了口气,抬起来,迎面却正对上一双欣然的眸子。
  彭梓祺双手抱臂,笑靥如花,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几绺发丝散落在她亮洁的额前,平添了几分妩媚。
  这时候,知府萧大人扶着官帽一溜烟儿地跑了进来:“不要生事,不要打斗,凡事有本官作主,本官一定秉公而断,不要动手啊……”
  彭梓祺浅浅一笑,款款走去,拂开夏浔肩上的一片菜帮子,柔声道:“好了,知府大人来了,这里可以交给官府处理了,咱们走吧。”
  这时一个披麻带孝的人气极败坏地冲到面前,指着夏浔的鼻子道:“你不要走!这事儿你也难逃干系……”
  “小兄弟,咱们俩好好聊聊!”
  彭家武馆的武教头冷无期一个虎爪扣住了这人肩膀,阴笑着把他挟走了。
  夏浔苦苦一笑,叹道:“孙家……”
  彭梓祺柔声道:“有些事,只能自己来承担,旁人无法替代的!”
  夏浔默默点头,望了眼仍然紧闭的孙府大门,与彭梓祺并肩走了出去。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的迟,怨妇去的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屯屯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戏楼里正唱着《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的词儿,夏浔手中握着那卷终究没有还回去的话本儿,幽幽地一叹。
  孙雪莲、孙妙弋两母女的马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生春堂药铺被正野心勃勃准备在青州大展拳脚的曹玉廣给盘下了,孙家迅速变卖了全部家产,赔偿了死者家属,遣散了府中所有奴仆,然后悄然远去。临行前,又把欠杨旭的钱款本息让老管家送到了他的府上,等他得到消息时,人早已不知所踪了,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走的这个方向。
  哀莫大于心死。离开青州这伤心之地,与杨旭交割清楚一切恩怨,自我放逐天涯,这大概也是她们最好的选择了。
  道上又有几辆骡车行来,在他身边停下。
  头前一辆骡车掀开轿帘,胖墩墩的安员外像一尊佛似的赫然坐在里面,安员外脸上带着些痴痴傻傻的笑容,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道:“杨……杨兄,我要肘啦,你……保重啊……呵呵……”
  夏浔无言地点头,安胖子唆了下口水,双下巴迅速划了个内收的半圈,下巴上的肥肉还在打着摆荡,他已挥挥手,结结巴巴地道:“开……开车……”
  安家的车队辘辘地出了城,夏浔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自打安员外从方子岳方郎中那里听说有些中了牵机之毒的人即便救活过来,也会留下一些诸如头痛、头晕、耳鸣、脸麻,或者习惯性抽搐,甚至间歇性精神失常的后遗症之后,安胖子马上具备了以上所有后遗症的特征。
  他头痛、他头晕、他耳鸣、他脸麻、他时不时的会抽搐几下,据说前几天还神经失常,把知府衙门口儿当成了茅坑,当众宽衣解带方便了一番……
  总之,他这个人是废了,彻底地废了!
  所以,安胖子可以流着口水、晃着脑袋、发着神经,理直气壮地回金陵了……
  谁说他傻?这才是聪明人呐!
  对安员外的牵机后遗症,夏浔心知肚明,对安员外的打算,他同样一目了然,不过他没想再打安员外的主意,自从他得知安员外是亲口听黎大隐招认了杀死张十三和冯西辉的全部罪名之后,这个人活着的意义就远远大于死去了。
  更何况,青州现在已经经不得风雨了,再出点什么事儿,青州府衙、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的人都会发疯,整个青州都会发疯,说不定蛰伏在金陵的锦衣卫也会发疯。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当然是懂的。
  夏浔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全然没有注意一旁的彭梓祺那幽怨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盘桓,三月之期马上就到了,即便没有到,行刺夏浔的凶手已然伏诛,她也再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家里已经派了人来问她几时回去,可这个家伙,没有说过一句挽留她的话,他是个木头人不成!
  夏浔终于不再想心事了,他一拨马头,振作精神道:“走,咱们回去。”
  彭梓祺暗暗一咬牙,一提马缰,随之而去。
  马到杨府门前,迎面恰见两个人走来,老远看见那二人,夏浔便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迎面而来的头一个人就是崔元烈,跟在后面的却是朱府管家朱洞。崔元烈兴高采烈地迎上来,长长一揖,激动非常地道:“文轩兄,大恩大德,没齿不忘,请受小弟一拜。”
  夏浔连忙扶起他,瞟了眼一旁的朱府管家朱洞,对崔元烈笑道:“什么事,让你这般欢喜?”
  崔元烈手舞足蹈地道:“岳父大人答应我家的求亲了,呵呵呵,小弟可以和善碧做夫妻了,还亏兄长鼎力相助,元烈终身幸福,都拜兄长所赐,这份大恩大德,元烈是终生不敢忘的。”
  “哦?恭喜,恭喜。”夏浔一听也是喜动颜色,崔元烈又贴近他的耳朵,眉飞色舞地道:“岳父大人不但答应了我家的求亲,而且……还要求我务必尽快成亲呢,哈哈哈,小弟很快就要做新郎了。”
  夏浔一怔,随即便省悟到必是自己与他胡诌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朱大人担心女儿真个珠胎暗结,肚子大了掩饰不住,丢了朱家的面子,忍不住也吃吃地笑起来。
  彭梓祺在一旁恨恨地想:“这么喜欢给人作媒,怎么不知帮帮我呢……?”
  悲痛,虽然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既然还有欢乐和未来,那生活就是永远让人期待的了。夏浔替崔元烈感到高兴,本来有些消沉的心绪也重新振奋起来。
  一旁,朱府管家朱洞一直含笑看着他们说话,那双老眼在夏浔身上摸索似的逡巡了一遍,这才从袖中摸出一页纸,慢吞吞地递过去,恭声道:“杨公子,你看这份东西……”
  “这是什么?”
  夏浔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自己开出的那张索赔名单,不由哑然一笑,连连点头道:“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说完便当着朱管家的面将那份单子扯碎。
  朱洞一双老眼深深地凝望了夏浔一眼,唇角慢慢绽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微微躬下身去,脸上那枯树般的皱纹,便也因之显得更深了。
  一阵风来,卷来几片败叶。
  秋意已深,西风起,萧杀满青州。
  第二部 闯北平
  第081章 济南行
  秋风瑟瑟,黄叶飘零,枯草凄凄,人在高岗。
  一个白衫如雪的清丽少女和一个身着月白色缁衣,身材有些枯槁的女尼站在岗上,岗后不远处的山坡上,是孤零零的一座庙宇,庙很小,显得很是凄凉。
  少女一脸落寞,而旁边的女尼则轻轻捻着念珠,唇边却带着一丝恬淡的微笑。
  “祺祺,你真的喜欢了那个男人?”女尼微笑着问。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皱纹,但是依稀仍可看出年轻时俊俏动人的模样。
  少女正是换回女装的彭梓祺,她怏怏地应了一声:“唔……”
  “你说……他在家乡已经订下了亲事,而且还是曾经煊赫数朝发达十余代的乌衣谢家?”
  彭梓祺扁扁嘴唇儿,不说话了。
  女尼回转身,注视着她道:“那样的话,你怎么和人家争?就算他喜欢你,你也做不了他的妻子,你明不明白?就算他在家乡不曾订过亲,论起家世来,人家是家境富裕身世清白的秀才老爷,也不是你这样出身、整天舞刀弄枪的女子配为大妇的,你懂不懂?”
  “我……”
  “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杨旭,他叫夏浔,他出身其实比你还低,对不对?这个念头,你必须得放下,他现在就是杨旭,不管他以前是怎样的出身,你若想不透这一点,那就是自寻烦恼!”
  彭梓祺低下头,脚尖轻轻地划着圈圈,不说话了。
  女尼放缓了语气,轻轻开口道:“唉!都是你爷爷、还有你那些叔叔大爷们不好,你是个女孩子,可他们从小教你的、说给你听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呀?你想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这英雄妾就是那么好当的么?这个夏浔,又算什么大英雄了?”
  彭梓祺红着脸争辩道:“怎么不是,英雄不论出身低嘛。谁说大英雄就一定要有盖世武功了?他有担当、讲义气,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为了小荻那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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