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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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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秀秀出来,身上收拾得整整齐齐,依然抱了她来时带的那个旧包袱,来到徐平面前,把包袱拍了拍,促狭地笑笑行个礼:“官人,我去了!”
  徐平看得出来,包袱里是刚才包的那两个大粽子,微微一笑:“你路上小心,反正我这里又没什么事,想住就在家里住两天也不打紧。还有,我就不出去送了,免得惹人闲话。”
  秀秀道:“我省的。”
  转身出了院门。
  看着秀秀的背影消失,徐平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几天,都是秀秀这个小女孩陪着自己,她又乖又听话,还能干,与自己说话解闷。不知不觉间,徐平就把她当作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便如自己的妹妹一般。
  到了傍晚,徐平觉得百无聊赖,也没去吃饭,也不掌灯,一个人就那么坐在黄昏的阴影里,傻愣愣地出神。
  突然外面传来徐昌的声音:“大郎早睡了吗?”
  徐平一下惊醒过来,急忙道:“没有,都管有事?”
  徐昌道:“东京城里有人来望你了。”
  徐平也想不起自己的哪个狐朋狗友会来看自己,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
  院子里,除了徐昌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中等身材,武将打扮,看起来很沉稳的一个人。另一个比徐平自己还要小一点,是个公子哥儿。
  那个武将看见徐平,笑道:“我刚好要到附近检点草场,想起徐哥哥一家正是住在附近,便带着犬子过来看一看。你们两个是自小一起玩大的玩伴,也多时不见了。”
  徐平蓦然想起,原来是这一家。
  那时徐正还挑着担子沿街卖酒,一日早起到酒楼赊酒,路上见到一个倒在路边的青年人,浑身打着摆子,一时心善,便把他救了回来。这个青年人本来在个纸店里给人打纸钱,生了病被主人赶了出来。
  此时徐正小本经营,自己也养不活,收留不了这人。刚好隔壁是一个皇城司的入内院子,五十多岁了,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便把这人收养了过去。
  也是活该这人发迹,他有个妹妹入了皇宫,在刘皇后身边侍候,后来得了刘皇后的欢心,便让身边人出来找他。入内院子本是属于皇城司的一指挥,专门做的就是这些杂事。那院子接了皇后密令,竟在自己养子身上发现了信物,奏了上去,便补他个武官做。一路升迁下来,此时已做到右侍禁、权提点在京仓草场,还带着阁门祇候这个武臣系列的清贵职事,前途很是不错。
  这人叫做李用和,因了这层关系,与徐家的关系不同一般。不过说破天此时他也只是个下层武官,徐家得罪的人背景太大,他根本说不上话,不怕忌讳与徐家继续来往已是难得了。
  徐平心中叹气,好不容易有个官宦人家的交情,还是个不管用的。要说按照前世,李用和的权势也了不得,管着京城的仓库草场,是号实权人物。在这个时代却屁用不管,何况还有顶头上司都大提点,就是个跑腿的罢了。
  徐家得罪的马季良马史馆,提举的是在京司库,那才是有油水的职事,哪里是个看仓库的能比的。
  行过了礼,徐平奇道:“世叔,今天是乾元节,怎么你还有公事要出来办?不都是要休假的吗?”
  李用和只是苦笑着摇头,说不出话来。他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更加想不到是有人在这个日子故意把他支出来。
  看看天色不早,徐平便让徐昌去杀两只鸡煮了,再弄几盘清菜,与李用和父子好好喝一场。
  不大一会,各种菜上来,做的口味只是一般,好的是量足。
  最开始蒸的白酒还有藏起来的,徐平让徐昌取了一坛来。
  把酒取来徐昌便就告辞,李用和道:“都管也坐下来喝一杯,我们两家通谊,比不得别人,不用拘礼。”
  徐昌看徐平点头,便坐下来,谢李用和:“谢过提辖。”
  徐昌把酒打开,给几人倒上。
  徐平道:“如今乡下,比不得东京城里,只是这般粗茶淡饭,没一点像样的菜蔬,世叔世弟见谅。好在自家是卖酒的,存得有这上等好酒,味道说不上多么香醇,要的只是一个力气。来,先尝尝!”
  端起碗来,众人喝了一大口。此时已存了几天,烈味淡了一些,更加醇厚,比前两天容易入口。
  李用和的儿子李璋一大口酒下肚,把碗重重向桌子上一放,瞪着眼道:“哥哥你家里原来还有这等好酒,以前却不见拿出来卖。就是再珍贵,也应该请我喝一回,我们的交情岂比寻常!”
  徐平看了看他:“你才多大?就学着别人喝酒!这酒性烈,几口下肚就上酒劲,小心一会被放翻了!”
  李璋哪里肯服:“你比我又大到哪里去!”
  李用和见两人斗嘴,笑着打圆场:“世侄,既然家里有这等好酒,以前怎么不见在酒楼里卖?也是个噱头。”
  徐昌道:“提辖不知,这酒是大郎前两天才制出来的,也没多少。”
  徐平笑道:“再者说了,现在白沙镇四周都是我家生意,又卖给谁去?左右是肉烂在自家锅里,折腾什么?”
  李璋一拍桌子:“哥哥好痴!除了白沙镇,还有四周人家么!”
  他此时脸色通红,酒劲已经有些涌上来了。
  徐平正色道:“你可不要说胡话,私运酒出境可是犯禁的事,我们清白人家,怎么敢干这种事?”
  李璋见徐平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更加急了:“谁让你卖私酒了?你家不运出去卖,难道别人跑来吃还不行吗?万胜镇驻扎大军,成千上万的军汉,最喜欢的就是烈酒!别说这等美酒,就是没滋味的酒汗他们也是抢着买的!这里离万胜镇左右不过十几里路,他们又有马,谁能拦住他们?”
  徐平低头想了一会,转头看着李用和,小心翼翼地问:“世叔,这事果然行得通吗?”
  李用和笑道:“腿长在自家身上,谁又管得了?只要你们把持住不做违法犯禁的事,别人也耐何不了。只在自家卖,管他是哪里来的客人,难道还能混赖到你们头上?”
  听了这回答,徐平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第15章 闲事
  把一坛酒喝完,所有人都承受不住。大家都是习惯喝低度酒的,突然遇上这么高度数的,大口大口喝,还不如徐平呢。
  尤其是李璋,早已是歪在一边,人事不知。
  看看天晚,徐昌带了李用和去安置,李璋就留在徐平房里,与他睡在一起。他们两个本就是从小玩到大,同榻而眠的时候多了。
  把李璋弄到床上,徐平穿着衣服在他身边躺下,一时也睡不着,看着房顶想心事。
  李璋与以前的徐平不同,性格老成,从不惹事。若不是两人的上代有那样过命的交情,他们两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徐平大了两岁,见李璋老实,便常捉弄他,还经常带着他干一些偷鸡摸狗的糗事。时间常了,李璋在徐平面前也皮起来,全不像在别人面前一样。也正是这种交情,两人无话不谈,也不分个大小。
  李用和做了官,但品级不高,虽然家里再不缺吃用,还是没法与徐平家里相比。那个入内院子也早早就已辞职回家养老,上上下下一家老少都是靠李用和一人的俸禄,东京城里物价又贵,他们家过得并不宽裕。好在那院子在西城外有座祖传的宅院,离徐平家酒楼不远,他们一家住着,不然更加窘迫。
  李璋自小与徐平厮混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吃在徐家住在徐家,上上下下都把他当自家人一般。
  徐平转身,看着旁边沉沉睡去的李璋,叹了口气。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纨绔子弟了,不知还能不能与这个兄弟相处得来。
  第二天早上,徐平醒来,起身的时候把李璋也弄醒了。
  这个家伙茫然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没头没脑地问徐平:“哥哥,昨晚我醉了吗?怎么不记得是如何睡下的了。”
  徐平没好气地道:“你醉得像一摊烂泥一样,搬也搬不动!这才多少时候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重了?”
  李璋不好意思地道:“这两年长得快了些,让哥哥见笑了。”
  两人洗刷罢了,李璋问徐平:“怎么哥哥身边也没个人使唤?听说你家里破败了些,也没到这个地步吧?”
  徐平道:“有一个的,叫作秀秀,我放假让她回家看爹娘了。”
  李璋道:“什么时候引给我见一见,到底是哥哥的身边人,不认识以后多尴尬。”
  徐平笑道:“那你便多住两天。”
  李璋道:“本来就是要住几天的。这附近养着骐骥院的马,草料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检点得清楚,爹要忙一阵子。”
  徐平摇头:“真是想不通,乾元节是普天同庆的节日,世叔怎么会这时候被差出来。算了,我们吃早饭去。”
  两人出来,见了徐昌,才知道李用和已经会合了手下,过了河查草场公干去了,要两三天才会回来。
  徐平摇头,这一家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
  吃过了早饭,徐平对李璋道:“我要去读书上课,你去不去?”
  李璋摇摇头:“我只要读书认字就行了,又不会去参加科举,可不愿去听林秀才讲那些子曰诗云。”
  徐平也不想去,心中一动,对李璋说:“那我也不去。不如这样,林娘子要在她院子周围种几株桑树,我们便去种树,顺便告诉老师,你来做客,这两天便不上课了。”
  李璋凑近徐平,低声笑道:“你要逃课,要我帮着圆谎吗?”
  这都是两人以前做得多的事,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让徐昌把庄客招集齐了,在麦场上站好。他们自己已经分好,一班专门管理果园菜园杂务,押班由徐昌兼着。还有一班押班是孙七郎,另一班选出来的竟然是高大全。
  这是个新人,竟然也能服众,徐平不由高看他一眼。却不想是下面人看高大全一把力气,推他出来是想逼他多干活不要偷懒,再者他拿的钱比别人多,有事自然要扛着。
  让众庄客分成三列站好,徐平按名册点了名。这是个过场,却最不能马虎,这上面松一点下面就会有千奇百怪的事情出来,带着民工干得活多,徐平对此深有感受。
  点完名,徐平便让徐昌一班自己忙去,又对孙七郎道:“七哥,你带你手下的人去收种子。记住,就是那种开紫花的苜蓿,还有那种甜的芦粟,这两种多多益善,万不可搀了其它的种子进来。还有柽柳和紫穗槐,哦,还有落花生,如果有也收一些回来,价钱去找徐都管商量。”
  孙七郎道:“小官人吩咐,我等自然尽心。只是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章程,是用现钱去买,还是拿粮食去换?又或者让我们去赊?这可要保人。”
  徐昌把自己手下的人安排了,并没离去,对孙七郎道:“要什么保人!我们徐家在这里是一等一的上户,白纸黑字写上,哪个会不信?你们只管去,真有不信的人家回来跟我说!”
  徐平本来想给他们现钱做本的,见徐昌开口便住嘴不说。他却不知道这是潜规则,庄客都是浮民,不是特别可靠的,或者不得已,主人都不会给他们现钱做事。钱一到手,卷了就跑的大有人在。
  徐昌把孙七郎一班带到一边仔细吩咐,徐平便对高大全道:“你们这一班随着我,去给林娘子家里种树。这事情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要小心应付。”
  众人哄然应喏。
  桑树是农家根本,与其它树种不同,庄里本就育得有苗,不用外面去找。
  李璋见徐平在忙,一个人到处乱转,没一会回来,肩上扛了两棵甜高粱,手里还拿着一截啃着。
  见徐平带人去挖树苗,李璋急忙凑上来,口中道:“哥哥,你这庄上原来还有这种好东西!芦粟我也有听说,却从来没见过这么甜的,快要赶上南方运来的甘蔗了!说起甘蔗,还是去年段爷爷给我买过几棵,那滋味至今不忘!”
  段爷爷就是那个入内院子,老人家喜欢小孩,天天把李璋拢在身边。
  徐平看李璋陶醉的样子,笑着说:“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给你砍上一捆带回去。不过这不比甘蔗,放不了两天就要变味,你可要吃得及时。”
  一众人过了南河,往东边走不多远有一个池塘,边上就是育桑树苗的地方,林林总总也有几百棵树苗。
  因为已是夏天,枝叶都已繁茂,选好树苗后徐平先让高大全带人把大部分枝叶都去了,深挖下去,务必要多带根带土。
  这里是沙地,土层又深又软,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把二十多棵树苗取了出来,十几个庄客一人两三棵,扛起就走。
  回到院门前,正看见刘小乙赶了牛车送煤来,徐昌指挥着搬卸。
  见到徐平走来,刘小乙唱个喏:“小官人来得正好,你要的石碳已经送过来了。听说是小官人要用,夫人特意吩咐,选的都是一色好货。”
  徐平看牛车上,装的都是大煤块,颜色不深,泛着荧光,只好无耐点头:“劳烦小乙哥了。”
  这可真都是上好的煤,怕不都要到无烟煤的等级。可他本是要做煤球的,对煤质根本不讲究,越碎越好,运了这煤来,还要辛苦弄碎。
  略说几句,众人便顺着河往西转去,绕过弯才是林家新起的宅院。
  李璋把肩上的两棵甜高粱在门口放下,追上徐平,口中道:“多时不见了,我也去看看嫂子。”
  他叫林素娘叫嫂子是叫习惯了的,也没人理他。
  转过河弯向北行,走不了多远就看见一座掩映在竹林里的小院,里面偶尔传出几声鸟鸣,环境甚是清幽。
  徐平心里也甚是佩服林文思,这才多少日子,也不知道他到哪里找来这么多竹子栽在这里。
  林文思家在东京城里有一座临街的两层楼房,常年租出去做店铺,并不靠徐家接济。东京汴梁寸土寸金,有那么一处不动产,足以衣食无忧。
  到了门前,看见小院粉墙黛瓦,李璋赞道:“林秀才到底来自江南,这院子一看就住的是那水乡人家。”
  一群人闹哄哄的,里面已经听到,苏儿开了门,见是徐平,忙道:“原来是小官人来了,你们稍等一等,我进去通传。”
  李璋看着苏儿进去,问徐平:“这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徐平道:“这是林娘子新讨的贴身女使,因是苏州人氏,起名叫苏儿。”
  李璋不吭声,过了一会忽然道:“常听人说江南繁华,诸般风物远胜中原,什么时候去看看。”
  徐平没有接话。穿越过来的人,对下江南总有点异样,谁让大宋不争气,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不一会苏儿出来,对徐平道:“小官人进来拜茶,其他几位哥哥先去忙吧,一会有茶水给你们送过来。”
  高大全看看徐平,见他点头,便领着众人到周围去栽树。
  李璋苦着脸道:“嫂子不请我进去喝碗茶吗?亏我远从东京来看她。”
  徐平骂道:“满嘴胡言,你是来看她?再说她也不知道你来,怎么会提起你?只管随我进去就是了!”
  李璋一个劲摇头:“你们都是一家人,当然怎么说怎么有理。”
  随着徐平跟在苏儿后面进了院门。


第16章 煤球炉
  林素娘早就在厅门口迎着,见了李璋,笑道:“李家哥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过来说一声。”
  李璋做个鬼脸:“你是我家嫂嫂,可不要再叫哥哥,只叫叔叔。”
  林素娘笑笑,也懒得理他。
  这一是他们几家都是十几年的交情,向来随便。再一个林素娘与徐平结亲的诸般手续早已走完,只等迎娶入洞房最后一步,人人都已把她看成徐家一份子,没有顾忌。在徐平前世,这就是结婚证都领了,只差办婚礼。
  进了门,见林文思坐在正中,徐平急忙上前行礼:“见过老师。这两天李世叔到这附近公干,他家大郎要在我家住些日子,不好上学。”
  林文思黑着脸点了点头。这种把戏两个孩子从小玩到大,林文思也早已习惯,再者徐平不是个读书性子,他也懒得管得太严。
  李璋见了,急忙上来:“秀才好久不见,这次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带点礼物来。下次到东京城里,千万来我家坐坐。”
  林文思道:“大郎有心了,坐下看茶。”
  此时的秀才称呼,源自唐朝的秀才科,本是科举之最,是读书人的尊称,与后代无法相比。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只有殿试金榜高中,自称一声秀才,才勉强可以算得上谦称。在徐平的印象里,却是读书人都称秀才,每次听见别人这么称呼林文思,就有种异样的感觉,自己这位老丈人好歹是上过金殿参加过殿试的,地位也不低了。
  这个时代过了发解试的举子,除了免丁役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特权,但如果是在地方上,好歹也是有点身份的读书人,能受到上下尊重。但这里是开封府,发解名额多到泛滥,落第进士就不知有多少,何况一个三传诸科。
  几人坐下,苏儿端上茶来,徐平道:“昨天苏儿去跟我说,家里要在周围种些桑树,今天一早我去起了树苗,已经带来。这一会就要出去看着,不要让庄客们胡来。”
  林文思道:“这些就要辛苦你了。”
  徐平忙道:“这是学生应该做的,哪来辛苦?”
  林素娘对苏儿道:“苏儿,去上两碗汤来。”
  徐平忙止住:“娘子,咱们都不是外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这就去看着,一会再说话。”
  迎客茶,送客汤,是此时的规矩,林家就是比徐家讲究。在徐平的印象中前世的中原也有这习俗,名字更形象,最后上的汤叫“滚蛋汤”,尤其上的是鸡蛋汤的时候,极为贴切,不知是不是也从那个世界的宋朝传下。
  出了门,徐平与李璋便去看着庄客种树,这与后世没什么不同,无非深挖坑,第一次少填土,多浇水,不去细说。
  没多大一会,林素娘和苏儿出来,给大家送了茶水,一边指点栽树的位置。这是她们家,当然一切听从。
  诸般忙完,已到了下午,林素娘让大家用了点心,便各告辞。
  徐平回到自家大门,却发现门口拴了几匹马,李用和正与几个兵士由徐昌陪着喝茶。
  不由奇道:“世叔,公事不是还有几天要忙吗?”
  李用和也是无耐:“刚刚上司来人报信,有事要我回去商量,这边的事且放下,也由不得我自己。”
  徐平只是摇头:“这是什么衙门?放假的时候把人支出来办事,要放完假了却把人叫回去,真让人想不通。”
  李用和沉着脸,也不说话。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件事即使再隐秘,也多多少少有些风声传进李用和的耳朵里,更何况大宋臣民本就有爱八卦的天性。但此事实在是关系重大,牵连太广,一闹出来就要天下震动。李用和不敢问,不敢说,更不敢乱打听,面上一丝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让它烂在自己心里。
  为什么把他支出来?乾元节群臣见驾,就是不让他见皇上呗!
  徐平前世如果知道点北宋的历史八卦,就能把这事情想通。可惜他的历史知识基本都是从课本里来,连天马行空的历史电视剧都极少看。
  见李用和不开心的样子,徐平也不好多问,便道:“那李璋要不要也随着回去?我们兄弟也多日不见了。”
  李用和道:“一起回去,段阿爹本就不让他出来。”
  徐平忙让高大全带两个庄客去砍一大捆甜高粱回来,让李璋带回去慢慢吃。这乡下地方,本来也没什么像样的礼物。
  没大一会,高粱砍回来,李用和让兵士驮了,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便要起程,对徐平道:“这一次来去匆忙,也没到白沙镇上看看徐大哥和大嫂,你替我向他们赔罪,原谅则个!”
  徐平应了,又让徐昌取了两坛第一次酿的白酒,让李用和带回去,口中道:“段老爹一向爱酒,这个带回去给他尝尝,什么时候我去东京城了,再去看你们。”
  李用和收了,放在自己马上。酒这个东西很敏感,此时虽不像后来酒税成为宋朝中央政府的重要收入,地方财政却很依赖。徐平也不敢多送,不然进城被查出来,李用和这个芝麻小官可吃罪不起。
  诸般交待过了,李用和又把徐平拉到一边,小声说:“这次我去检点草场,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东京城里有一伙恶少年回到这附近地方,纠结了一帮群牧司属下的军士,夺人钱财,不做好事。你家是这里一等一的上户,难保不成别人眼里的肥肉,今后你谨守门户,诸事小心。”
  徐平点头:“前些天我母亲也说,今年开封府里不太平,流民多,还有落第的举子搞风搞雨。我家新讨的那个女使秀秀,她家里就是被人盗去了几十只羊,过不下去。看来是要小心些。”
  李用和道:“徐大嫂是个仔细人,这话不是空说的,你心里有数。我也听人说起,有几个没了盘缠的举子在这附件搞事。不过他们是读书人,无非是一个骗字,不会与恶少年搞在一起,不然闹出事来,朝廷的责罚非同一般。总之你现在如同自立门户,比不得以前,万事仔细!”
  这边交待过了,李璋还依依不舍:“这才来了一天,门户都没认熟,就要回去!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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