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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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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交待过了,李璋还依依不舍:“这才来了一天,门户都没认熟,就要回去!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徐平笑着把他托上马:“你再长两年,有我这么大了,就能自己骑马来,不用跟在你爹后面。”
  李璋撇嘴:“你能自己乱走?也不见去东京城里看我!”
  徐平道:“我是没空,这么大个庄子要打理,怎么能跟你比?”
  看着李用和一行策马而去,徐平摇头叹气。这个时代当个官也不过如此,被人支使得团团转,还不如自己紧守庄园呢。
  回到院里,见运来的煤在树下堆成一堆,便让徐昌带了高大全几个拣了几块出来,找个锤头砸得粉碎。
  他自己又带了几个人,挖来粘土做炉子。
  煤球炉没什么花哨,做得好了讲究起来才有技术含量,徐平只是要求能用就行,连炉膛都是随便找几块铁片塞在里面。
  把炉子做好,却没有铁皮裹住,只好找了一个陶盆打破,拼起来在外面敷了一层,再用麻绳捆住。
  这边炉子做好,那边煤也捣碎了。徐平先取一些粉碎的煤用水和了,在炉里厚厚抹上一层,这就当作耐烧层了。
  弄完了,便让人搬到自己小院里,放在厨房外面。看看高度,秀秀用起来应该正好合适,再也不用踩着凳子烧水了。
  徐昌道:“大郎若要烧石碳,原来的灶也能用,何必多此一举弄这个?”
  徐平道:“这不是为了烧石碳,是因为原来的灶太高,秀秀年纪小,往往够不着。我又吃不惯厨房做的饭菜,在这里弄个小灶。”
  徐昌叹口气:“大郎对秀秀这丫头倒是真好!”
  徐平看着徐昌,认真地说:“一个这样小的女孩儿,家里遭难,被爹娘卖了出来,骨肉分离。我不是个铁石心肠的,怎么忍心把她当牛马使唤!”
  徐昌笑笑,也不说话。主人心软,本就是他们这些下人的福气。
  两人出来,把外面捣碎的煤粉聚起来,又找来粘土混在一起,加水拌匀,弄得不干不湿,正好合适。
  此时徐平才发现要把这一堆弄成煤球也不容易,又没有个模具。想来想去,只好在地上挖了个圆洞,里面放柴烧得干透,权当作模具。
  煤球上扎眼不能乱扎,烧的时候要的就是上下眼通透,才能火旺,做到这一点便要求所有煤球上的眼要一样。徐平用块木板制成与地上的洞一样大,上面开了眼出来,插进一样粗细的竹枝,便就是个模具了。
  把这模具放进洞里,让高大全带人向里面填煤粉,填满了踩实之后连着木板一起提出来,一块煤球便就做成。
  这煤球当然不能与他前世机器制成的相比,不但没精致,也没那么结实,只好让人小心翼翼地搬进自己小院里。
  等到弄完,徐平从前几日制的酒精灯里倒出一点酒精泼在木柴上,塞到炉里做底火,慢慢把炉子生了起来。
  一众庄客围着看稀奇,见火起来,一个庄客道:“这炉子有趣,我们也去弄一个,晚上逮个野鸡野兔烧起来也方便。”
  众人称是,一哄出去了。
  徐平搬个凳子坐在新做的煤球炉旁边,看火越烧越旺,不由望得出神。
  也不知道秀秀在家里怎样了?


第17章 奴仆无私财
  在庄子的北面,离开去白沙镇的道路不远,是南河进入徐家田庄的地方,这里河道较窄,水却比较深。
  徐平带着高大全的一班人马在这里拦河筑坝。
  这个时代,又没抽水机什么的,仅仅利用水车提水,耗费人力又多,效率又太低,远不如拦坝提高水位自流灌溉来得划算。分流之后又可以降低下流水位,利于灌溉之后的余水流回河道。
  挖土的农具都是熟铁制成,虽然这里土软作业还算顺利,农具却磨损得利害。徐平坐在一边,看得心里烦恼,不由想起刘小乙拉回来的那一车煤炭,要不炼成焦炭炼点好点的钢材呢?以后也用得着。
  正在徐平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庄客从庄里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这个庄客叫吕松,是徐昌手下,专管放羊的。
  吕松跑到徐平面前,叉手行个礼:“官人,你的婢女秀秀回来了。”
  徐平收回思绪,看看他,笑着答道:“回来便回来,也不用你特意来告诉我吧。怎么还慌慌张张的?”
  吕松吞吞吐吐:“可——洪婆婆在责罚她……”
  “什么?!”
  徐平腾地站了起来。秀秀是自己的人,碍着洪婆婆什么事了?
  深吸一口气,对吕松道:“到底怎么回事?”
  吕松面色发苦:“我一个下人,又怎么说得清楚?徐都管让我来找你,最好回去看看。”
  徐平吩咐了高大全带人干活,急匆匆地随着吕松回了庄院。
  院里围了五六个人,都是徐昌手下的,徐昌站在前面。
  人群中,秀秀跪在地上,洪婆婆站在她身边,手里提着一根藤条,一边口里骂着,一边不时抽一下秀秀。
  听见脚步声,秀秀抬起头来,正与徐平四目相望。
  她的眼中闪着泪花,那眼泪不是流出来,是从眼里迸出来,她又逼回眼睛里去,残存在外面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徐平一个箭步上去,把洪婆婆手里的藤条夺了下来。
  蹲下身子,徐平轻轻问秀秀:“怎么回事?你回家是我答应的,谁敢来找你麻烦!”
  秀秀轻轻摇了摇头,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对徐平道:“官人,我家里是穷,可我从来没有起意从这里偷什么西。”
  洪婆婆在一边只是冷笑。
  徐平拍拍秀秀的肩头:“没事,你先起来。”
  秀秀却是不敢,只是跪在那里摇头,嘴角倔强得抿着。
  徐平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洪婆婆,眼里已经带了杀气。
  洪婆婆冷笑道:“大郎对身边的下人好,这谁也管不了。不过下人有下人的规矩,夫人吩咐我在这里管庄,自要尽心看好这帮下人,才对得起夫人的恩典。这个小丫头被我人赃俱获,自要受罚,大郎就不要蛮缠了。”
  徐平冷声道:“什么赃?”
  洪婆婆道:“这小丫头回家的时候,不小的包袱抱回家去,许多庄客都是看见的了。回来她自己也认了,有两个四五斤重的糯米粽子带回去。大郎,不当家不知盐米贵,四五斤糯米好多钱呢!里面又有肉,这可不是小事!”
  徐平被气得笑出来:“那是我让秀秀带回去孝敬爹娘的,我院里的事情,要你个老太婆来说三道四!”
  洪婆婆冷着脸:“这宅院里的东西,夫人可是说的明白,都是我来管。大郎在家里对这小丫头如何好我管不着,带出去不跟我说,那就明明白白是偷了。这理就在这里,说到天上去我也不怕!”
  徐平的意识里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火气上来,登时就要发作。
  正在这时,一个庄客喊了一声:“林秀才来了!”
  庄客让开,林文思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要说林文思是徐平岳丈,就是他乡贡的身份也要给面子,徐平便住了口,只是看着他。
  林文思看了看场中的徐平和洪婆婆,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秀秀,沉声道:“有什么大事?吵吵嚷嚷,幸亏没个左邻右舍,不然岂不被笑话!”
  洪婆婆道:“见过秀才。这小丫头仗着主人宠爱,从这家里带东西出去。宅里这么多人,若都是这个样子,那还得了?徐家就是有金山银山,这个一点那个一点,要不了多久也要被搬空!若不罚她,别人就要有样学样!”
  徐平道:“先说好了,那两个粽子是我给秀秀,可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扯着虎皮当大旗,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
  林文思看着徐平,沉声道:“你也是个读书人,随着我这么多年,基本的道理也不明白?你给她的怎么了?奴仆无私财,她人都是徐家的,更何况那些外物!不告而取是为偷,狡辩什么!读书人就要明白事理,占住一个理字,走遍天下都不怕!再过几年,你也要成丁立户,还只是一味犯浑!”
  徐平被这一句话噎住,脸色通红,青筋就暴了出来。
  林文思也不理她,转身对洪婆婆道:“你为主做事,自是应该忠心。既然是人赃俱获,那就一根索子捆了去见官!都是一体良民,谁给的你权力私设刑堂!国家法令,动私刑是天大的罪过,官府追究下来,别说你一个管院的婆婆,就连徐家也牵连不小!愚不可及!”
  洪婆婆见林文思对自己发火,心中已是慌了,至于那些道理,又岂是她这样一个妇人能想明白的?嗫嚅道:“不过是两个粽子,如何能把这丫头绑到衙门里去?知县相公还不把我乱棒打出来!难道就不罚了?”
  林文思道:“就是要罚,是你这样罚的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一般是爹娘生养,若不是活不下去,哪个会典儿卖女?你如何下得去手!她这般年纪,被卖到徐家来,怕的就是主人动不动打骂,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了一步路。正是孩子时候,纵有些小错,只管说与她知道就好了,何必这样,伤人身体,辱人名声!”
  这一番话说下来,各打五十大板,再没人吭声。
  就连徐平,在心里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只好憋住。难道这就是读书人的威力。
  林文思看看四周,道:“都散了吧,各做各的事去,聚在这里成什么体统!徐平,你把秀秀带回去。”
  说完,也不多留,举步就出了院门。
  众庄客看事情已经结束,纷纷散去。
  徐平把秀秀扶起来,叫住徐昌。
  转身看着洪婆婆,一字一顿地道:“徐昌,把洪婆婆送回我母亲那里去,你亲自看着送到。跟母亲说,若是再把这婆子差回来,我就乱棒打死,把尸体送还给她!莫谓我言之不预!”
  说完,扶着秀秀回了自己小院。
  徐昌怔在那里。这个样子蛮不讲理的徐平,他不是没见到过,但那都是以前好久的事了,最近徐平的形象比那个经常犯浑的纨绔好了很多。今天突然又来这一出,让徐昌很不习惯。但他不可怠慢,徐平说要把洪婆婆乱棒打死,那就真可能做出来,天蹋下来都不管。
  转身对洪婆婆苦笑道:“姐姐,你也听见大郎的话了,大郎发起狠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谁都拦不住!你也别使为难,找辆车儿,我送你到镇上去,你有什么委屈去跟夫人说,只有夫人能治住他。”
  洪婆婆恶狠狠地看着徐平的背影。这个小畜牲自她重新进了徐家就看着不顺眼,本来想今天抓住他身边婢女的把柄,好好羞辱他一顿,却没想到最后弄成这样的后果。主人夫妇把这家伙看成是心尖肉,硬拗她是拗不过他的,好在事情的起因有理有据,夫人说不出什么来,就是为知以后会如何了。
  徐平扶着秀秀回到小院,找个凳子让她坐,打了水来让她洗脸。
  秀秀的眼泪已经干了,一直沉默不说话。
  看着秀秀洗脸,徐平小声问她:“身上痛不痛?”
  秀秀摇摇头:“我们贫苦人家的孩儿,这点不算什么。”
  徐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秀秀洗完了脸坐在那里发呆。
  发了一会呆,秀秀突然问:“官人,秀秀真的是贼吗?”
  徐平忙道:“不是!怎么会是!那本就是你的东西!还记得吗,我还要给你礼物,你还不要呢!”
  秀秀长长叹了一口气:“然而林秀才也说我是。他是读书人,他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我活了这么大,从没做过让人背后指点的事啊!”
  徐平道:“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说的话也不是天理!秀秀,你别往心里去,人活在世上,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秀秀转身看着徐平:“读书人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他们读了那么圣贤书,官人你却连发解试都没去考过,只是安慰我罢了。被人指点着说是贼,又怎么问心无愧。”
  徐平看着秀秀,她的面容沉静,好像真地把这事情想通了一样,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地面,好大一会,秀秀突然转身看着徐平:“官人,我真地好委屈!我只是心疼弟弟,给他带点好吃的罢了!”
  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18章 徐昌定亲
  送了洪婆婆去镇里,徐昌回来便躲进自己屋里,谁也不见,也不知道张三娘骂了他什么。
  张三娘的反应也很快速,第二天就到了庄里来。
  依然是刘小乙赶着牛车,车上除了张三娘,还有她的贴身婢女迎儿。
  进了庄里,张三娘先狠狠瞪了一眼迎上来的儿子徐平,看得徐平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老娘要怎样找自己的麻烦。
  见礼罢了,张三娘居中坐下,迎儿一边站着。
  张三娘道:“洪婆婆前些年丧了丈夫,中年守寡,性子偏狭了些。这回事情,是她小题大做了,闹得家宅不宁。我把她招回去,只在我身边使唤,秀秀的事情,大家都忘了吧。大郎——”
  徐平急忙应声上前。
  张三娘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叹了一口气,终于也没在众人面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那个丫头是你身边的人,这回受了委屈,你多宽解几句。再让人给她做身新衣裳,就当我徐家给她赔个不是了。昨天下午我在镇上见过她娘,任家嫂子对我说了不少好话,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这回事情终究是我们家里做得过了,街坊邻居面上也不好看,你说给她听,不要在心里留下疙瘩。”
  徐平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通晓世情,急忙答应下来。在他的印象里,这帮地主老财对下人就没个好的,哪会这么轻松认错。
  张三娘心里却只是叹气,她不这样做又能如何?昨天秀秀的母亲一见她的面就跪下了,一直说自己女儿不懂事,让她包涵。都是街坊邻居,别说人心一般是肉长的,她也不是狠毒人,就是昨邻右舍的眼光都让她脸上火辣辣的。徐家离乡多年,回到这里可以说是无根无底,怎么敢弄得人人喊打?
  吩咐过了徐平,张三娘又道:“这处宅子里,上上下下也有几十口人,不能没个人管着。迎儿是我身边人,也有好几年了,各方面都靠得住。自今天以后,她便代替洪婆婆,管着院子里的事,你们所有人以后都仔细着。”
  迎儿还不满二十岁,满脸通红,在众人面前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张三娘摇了摇头,身边也没个人了,只好将就,让众人散了。
  见徐平转身,道:“大郎,还有徐昌,你们两个留下来。”
  说完起身,带着迎儿进了书房。
  这里是庄院的正屋,一直都是给徐正和张三娘夫妇空在这里,平时自然有人打扫。这是家主的权威,别人冒犯不得,徐平自己也是住在偏院里。
  在书房里坐好,看着跟进来的徐平和徐昌,张三娘道:“这里没有外人了,有几句体己的话说给你们听。”
  先对着徐平:“大郎,你这动不动就犯浑的性子什么时候才改?那么多人面前,你是怎么对洪婆婆说话?有什么事,我们是亲娘儿两个,你先对我说了,难道什么时候我倔着你不成?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娘!”
  徐平讪讪地道:“我已经改了很多了。”
  张三娘只是叹气:“尤其是昨天,把林秀才惊动了过来。他是我的亲家,你的岳丈,你知不知道这份交情多么难得?他一个读书人,本来就不怎么瞧得上我们这种经纪人家,又把家里丑事摊在他面前,他心里怎么想?大郎啊,你也随着林秀才读了好多年书了,都读到哪里去了?一点不明白事理!我还指望什么时候你给我挣个诰命,这个样子,等白了头也没个盼头!以后庄里的事情你少掺和,老老实实去读书!”
  徐平一惊,他的乐趣就在整治田地上,读书有什么意思?他前世都读了一二十年了,实在读得够多了。
  想了一会,徐平郑重对张三娘道:“母亲让我一心读书,实不相瞒,那样我也就读不下去了。若是两边顾着,我也还能读。我向你保证,这一年绝不偷奸耍滑,在书堂里就好好念念书,外面却又由我。一年之后,我也就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材料,能不能参加科举挣来官身,那时候自有说法。”
  张三娘听罢,笑着对徐昌和迎儿道:“你们听到没有,一年之后就能认清自个,大郎可是读了好多年了!说这种话哄我,你们信不信?”
  徐昌道:“小的信。大郎这些日子是慢慢收心了,比不得从前。”
  张三娘奇道:“你也这样说?家里老汉也有这意思,我就是觉得自己儿子也没变多少,还是那个惫懒样子!不过都管你跟大郎呆在一起的时候多,想来不是乱说的。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一年时间。不过说好了,为娘的可不管你是不是那块材料,一年之后告诉我的只是哪年能够高中,别说自己读来读不来这种废话。给我挣个诰命在身,与亲家相见也有面子,百年之后到地下去,见了祖宗面上有光。我只有这一个孩儿,什么事情都着落在你身上!”
  有一年的时间也是好的,徐平知趣的不再说话,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与徐平说完,张三娘才对徐昌道:“徐昌,你到我家几年了?”
  徐昌见张三娘问得认真,忙敛容答道:“回主母,徐昌幼时入门,已经二十六年了。”
  张三娘点点头:“二十六年,一转眼就过去了。我记得那年父亲把你抱回来,还只是刚刚学会走路的样子,也不知生在哪年哪月。”
  徐昌道:“幸亏先主人收留,徐昌才免冻饿而死,入门的日子就是我的生日,徐昌只过了二十六个生日。”
  张三娘道:“说起来,你现在也差不多是三十岁的人了。自从我父亲去世以后,家里常常忽略了你。人说三十而立,你该要成个家了。”
  徐昌忙道:“主母怎么说这种话?我吃在徐家住在徐家,这些年来别说冻饿之苦,半点委屈也没受过,这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张三娘不理他,拉过迎儿问道:“你看我贴身的迎儿怎么样?”
  迎儿低着头,偷偷看了徐昌一眼,满面娇羞。
  她今年十九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虽然说不上多么美貌,能被主人收在身边贴身使唤,也不可能丑了,有中上之姿。
  徐昌道:“迎儿姐姐是主母身边的人,日日教导,自然是好的。”
  宋时称人,除非特殊情况,或要特别点明长幼,极少有叫弟弟妹妹的,与年纪无关,男的称哥哥,或是几哥,女的称姐姐,或是几姐。哪怕是父亲称呼儿子,如后来的宋徽宗称呼儿子宋高宗赵构,也一样是叫九哥。所以徐昌虽比迎儿大了许多,一样称呼姐姐,这是古今习俗不同。
  张三娘笑着道:“我把迎儿许给你,你愿不愿意?”
  徐昌怔在那里,过了一会才道:“迎儿姐姐是天仙般的人儿,这是徐昌前世修来的福分,主母的恩典,当然万分愿意!”
  听见这话,徐平不由看了一眼徐昌。这家伙平时看起来老实忠厚,没想到关键时候嘴中也是蜜里调油,话怎么动听怎么说。
  张三娘笑着出了一口气:“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迎儿也是个可怜人,自小无父无母,你们谁也别嫌弃谁。一应事情,我自然与家里老汉主持,就当你们的长辈。日子今天定下来,就在三天以后。开头的日子你们委屈一点,先住在这里西厢院里,过几天在外面起一座宅院,一应使用都从库里拨。”
  这是让徐昌和迎儿出去单独立户了,徐家也算慷慨,两人当然千恩万谢。
  其实这事不能往细了说,尤其是徐昌和迎儿的身份,不能瓣扯开来。
  按宋时的律法,是没有私奴婢的,此时的官奴婢也已经绝少,到了宋室南渡,就彻底绝迹了。
  平时所称奴婢,都是雇佣来的,都有期限,官府也严禁终身雇佣,契约都是五年一换或是十年一换。到期主仆身份解除,因本是良民,并不需要放良。
  但长期雇佣甚至终身雇佣在实际中还是存在的,像徐昌这种就是例子,便只能钻法律的空子。这样在立约的时候,便不能说是雇佣为奴,而只是说收为养子或是养女,这就没有期限了。实际的身份,其实还是奴婢。徐昌认真说起来,估计是被徐平的外公收为养子了,这种关系,也就不可能发生奴婢娶女主人继承家业这种狗血情节,张三娘只是嫁给外人徐正。
  而迎儿徐平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期限。如果立约的时候身份是徐家的养女,那关系就彻底乱套。
  这就是张三娘把这一节略过去,只说让他们出去成家立户的原因,具体的不能说得太清楚。
  问过了徐昌和迎儿,张三娘解决了一件心事。洪婆婆闹出的事情实在让她心烦,但也不放心把家事交给别人,迎儿的性子太软,只好拉了徐昌进来。这是家里自小养到大的人,当然最可靠。
  见徐昌和迎儿都羞答答的,张三娘笑着对徐平道:“大郎,你好歹是个读书人,趁着今天大家高兴,替迎儿想个好名字。要出去嫁人了,不能再叫迎儿这种贱名。我们虽是经纪人家,也不能乱来让人笑话。”
  若在徐平前世,迎儿、苏儿、秀秀这种女孩名,听起来还是挺有意境的,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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