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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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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傅镜殊窗台前的美人蕉,此时花盆四分五裂,里面的泥土都撒了出来,看样子竟像是被人从二楼窗口扔下来才砸成了这副模样。正惊疑交加间,老崔也匆匆跑下楼,说小七不在屋里,最奇怪的是钥匙没带,连外套都没有穿出去。

“难道七哥自己跑出去玩了?”阿照和方灯面面相觑。

方灯摇头,不要说傅七不是贪玩的人,他就算有事出去,也断不会那么匆忙,再说那盆美人蕉摔得也实在蹊跷。

老崔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搓着手道:“那孩子究竟是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方灯,他真没去找过你?”

“他要是去找我,我还会在这儿吗?”

“不行,我得去找找他。”老崔说着就走。

“我也去。”阿照也跟了上去。

瓜荫洲就那么丁点儿大,两个人分头去找一个人已经足够。方灯怕傅七只是出去转转,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便回了自己住的小阁楼,靠在窗边等,只要他出现在巷口,她一眼就能看见。

方学农又没在家。最近他老是混在外头,不到深夜很少出现在住处,方灯有时随口问他去了哪里,他也让她不要管。平安夜方灯领回来特意给他留的炸鱼和土豆他都没顾上吃,换做往日,早饿死鬼投胎一般用来送了酒。方灯心浮气躁,哪里顾得上去管那酒鬼去了什么地方,胡乱将快要变质的炸鱼和土豆扔进了垃圾桶。

傅镜殊没有如方灯所期待的那样出现在她视线中,反而老崔和阿照先后回到了傅家园。方灯跑下去,果然,他们去遍了傅七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方灯心急如焚。

“不能啊,光天化日的,我才离了岛一天,早上他还好好的。”老崔嘴上这么说,脸色却有些发白,犹豫着问,“要不我到派出所去一趟?”

“那也得等人不见了四十八小时后警察才会管。”阿照人小鬼大,“我就觉得七哥那么聪明,能出什么事?他一定是闷了,自己出去逛逛。哎,姐,你怎么走了?”

阿照摸不着头脑地目送方灯走开。

方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她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有种不祥的预感包裹着她。这事派出所警察一时间还不会管,阿照和老崔都还抱着他只是临时有事不在,很快就会回来的侥幸。可她隐约觉得不是这样,他是那样谨慎自制的一个人,上次淋了雨生病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已经是他做得的最出格的一件事。方灯甚至有种直觉,傅七窗台下摔碎的美人蕉就是他向她传达的某种暗示,他忽然消失不见,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傅镜殊一夜未归,方灯彻夜难眠。后半夜,方学农回来了,嘴里哼着歌儿。他最近每次回来都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方灯撩开间隔的布帘,坐起来问:“去哪混到这时候?”

“有人请老子吃饭。”方学农信口答道。

谁会请他吃饭?而且还是一连几天地招待着,方灯不信他有这样的人缘。这时她注意到,她父亲随手搁在饭桌上的那半瓶酒也和以前不一样,不再是老杜店里那种散装的廉价货。这酒究竟多少钱一瓶她不清楚,但至少不是老酒鬼能够负担的。

“谁那么大方?”

方学农有些不耐烦,“工地上的几个兄弟邀我去喝酒罢了。”

岛上为发展旅游业,最近又新建了一间大酒店,工地上多了不少打工的岛外人,他怎么会那么快和这些人混在了一起?方灯忽然想起,就在两天前,她看到许久不见的崔敏行又出现在岛上,还和方学农走在一起。方灯当时心里虽厌恶,但也只觉得他俩本来就是一丘之貉,混在一起臭味相投,也是正常。也许是她多心,今天傅七的失踪又让她心神不宁,方灯忽然感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方学农见女儿眼神直勾勾的,还以为她是在盯着他的酒瓶看,得意地说:“你知道这酒多少钱一瓶吗,说出来怕吓到了你。”

方灯的心确实怦怦跳个不停,但是却并非因为父亲的那瓶酒。她有些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了,崔敏行突然出现在岛上,又和她一贯厌恶傅家的混账父亲走得很近,老家伙还莫名地被人好酒好肉地招呼着……这事会不会和傅七有关,难道真有这么巧?方灯越想越觉蹊跷,这事处处透着诡异,那巧合背后藏着的某种可能性让她不敢往深处想。

“酒是崔敏行给你的?”她试探着问。

方学农脱外套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他已经熄了灯,却能感觉到他的女儿静静坐在那里冷眼看着他,这种感觉让他警惕,并且很不舒服。

“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怎么会忽然提到他?”

方学农虽不承认,但他的反应让方灯更为狐疑,她怕父亲起了疑心,口风更为掩饰,就换了种语气。

“随口说说罢了,我也只见过他请你喝酒。”她又做出平日里惯常的讥诮口吻,“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你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人家凭什么成天招待你呀,这酒不会是你骗来的吧。”

方学农果然脸上挂不住,他最不喜欢女儿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在外面他可以被别人看不起,但是在家里不行。

“你懂什么,死丫头,这样看扁你老子,迟早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比你们想得有能耐多了。”

“你能有什么能耐,说出来让我听听?”方灯失笑。

方学农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讲,胡乱地塞给她几张钞票,“老子的事你少管,喏,这是下个礼拜的菜钱。”

方灯凑近看了看,是比往常要多些。这时,她父亲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从口袋里抽出十块钱,“这个你拿去买点书什么的。”

他竟然给她零花钱,这可是少有的事。方灯挤出几分笑容,惊讶地拿着钱问道:“你最近捡钱了,还是赌钱赢了一笔?”

方学农往竹床上一倒,蒙头就要睡过去的样子,嘴里哼哼唧唧地应了句,“你等着吧,别以为你老子我一世窝囊。”

方灯默默把钱收在枕头下面,方学农如雷的鼾声很快响起,她却更加心绪不宁,辗转着,仿佛头下面枕着的是一盆烧红的火炭。

方学农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期间方灯出去了一趟,得知傅镜殊依然没有消息,老崔依旧在岛上寻找。她回到小阁楼时,方学农正打着呵欠往身上套衣服,人却站在窗边,一个劲地朝着对面张望,见到女儿进屋才转身说道:“我待会儿要出去,岛上的董家老头没了,要我去帮办丧事,今晚就不回来了。”

方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你耷拉着脑袋干什么,整天一副丧气样。”方学农把手放在门上,回头看了女儿一眼。他往日倒鲜少在乎女儿高不高兴,心里在想什么。

方灯懊恼地回答:“傅镜殊那家伙一天一夜不见人影,不知道跑哪去了?”

方学农背对着女儿,嘟囔道:“我早说让你留心别被他骗了,小野种都是没根的,没准哪一天他翻脸不认人就自个儿远走高飞了,跟他忘恩负义的老子一样。”

方灯听着方学农下楼的脚步声,等到那声音远了,她立刻扑到他的床边,用力揭开被子,又伸手在他枕头和床单下摸索。最后她在方学农床头后面的墙洞里找到了一个油纸包住的东西。那墙洞也就半块砖的大小,和别的墙壁一样被报纸糊着,又藏在床头的靠板后头,如果不是方灯几乎摸过了每一寸能找的地方,又发现那处的报纸有新糊上的水痕,恐怕很难发现。

她搜索的时候像疯了一般,纸包被拿在手里时却犹豫了,长吁了一口气,才带着几分恐惧将它打开,就仿佛是开启了潘多拉的盒子。

纸包里的东西平淡之极,除了几百块钱,还有一把半旧的木梳子,像是朱颜姑姑以前用的那把,上面还缠着几缕发丝。梳子的下方是一面精致的小镜子,方灯哆嗦着将它翻了过来,这东西太过眼熟,有人曾答应她将它一直带在身上,不用费心去分辨,她也能将背面那两行小字铭记于心——“不离不弃,是谓真如”。

方灯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在身畔的竹床上,破床发出古怪的吱呀声,像尖锐的喘息呻吟。她用手紧紧捂住面颊,在整个包裹着她的黑暗中遍体凉透。

第十三章黑暗与光

方学农在岛上转悠了一圈,拎着他舍不得一下子喝完的半瓶好酒去了岛上的小饭馆,饱餐了一顿出来,半仰起头吐起了烟圈。他没有去什么死了老头子的董家,而是沿着小岛外围的海滩一直朝东走。

瓜荫洲的西边地势平坦,人口密集,各种民居和商业建筑聚集于此,东边则被海滩和几个土坡占据着,过去这里曾有个小型货运港口,随着新渡口的建成,近十多年来已经半成荒废。方灯对这一带远不如父亲方学农熟悉,加之少了曲折小径和重重绿荫的掩护,她不敢跟得很近。

入冬以来,天黑得早,遇上小雨阴寒的天气,小岛更是早早地就被暮色笼罩。方灯一度怀疑自己跟丢了,她前方已没有了父亲的踪迹。过了新建酒店的工地,四下行人渐稀,别说岛上的居民,就是好奇的游人也鲜少逛到这边来。

土坡上散布着零星几栋破败的建筑,多是过去外来人员搭建的棚屋,很久以前就因为岛上的重新规划而被迁了出去,房子却一直没拆,在半坡的树丛中鬼祟地探出房顶。阿照曾说过,岛东边有旧医院的停尸间,还有个打靶场,每逢战争或各种运动,岛上若有人身遭横死,就会葬在打靶场附近。不知道阿照是从哪里听来的,方灯以前只是半信半疑,但凛冽的海风夹着绵绵冷雨钻进她的领口,侵蚀她身上每一寸尚余温暖的角落。每朝前走一步,天色好像就又暗了一分,土坡上的树丛里发出可怕的呜咽,她开始相信阿照所言非虚。但她不能回头,这里越不是寻常人该来的地方,就越藏着她要寻找的真相。

方灯沿着一条被草覆盖了一半的石砌小径走进土坡深处,没多久就看到一栋三层的小楼,门窗都已朽坏,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像一个张着无数巨口的怪兽。原本的正门处歪歪斜斜地挂着个牌匾,她借着仅余的光线细看,那似乎是“瓜荫洲卫生所”几个黑字,看来这就是阿照所说的旧医院了。路边的草丛里有一个未完全熄灭的烟头,她捡起来,正是她父亲平时抽的自制卷烟,这说明她至少没有走错路。方灯本应松口气,但事实上她的心揪得更紧了,就在这时,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人声。

那声音被风带着一时近,一时远,她停下来侧耳分辨了许久,声源似乎就在旧卫生所后头一带,再听得仔细些,依稀是几个男人在闷声交谈,其中有个声音仿佛是她所熟悉的,可想要听清对方说什么却又几乎不可能。

方灯不敢贸然走近,又不肯就此逃开,只得猫腰藏在路边的杂草丛中。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没多久再飘过来时,有人显得激动了不少,原本的交谈变作压抑着的争执。草丛里又湿又冷,她在那里一缩将近半小时,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小岛西边的灯光在远处,像隔了个人间。土坡的顶端和乌压压的天空仿佛连成了一片,她觉得自己也仿佛和路边的荒草烂泥冻作了一体。

那场看不见的争吵愈演愈烈,有人似乎为泄愤砸坏了某种东西,方灯还来不及决定自己是否应该摸近一些,好将对方说话的内容听个清楚,那声音忽然近了,还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正是朝她所在的位置而来。

方灯一惊,赶紧在来人靠近之前躲进了没有门的旧卫生所废楼,蜷在远离窗的墙角。她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她移动时发出的声响,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外,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去揉因为保持一个姿势过久而酸麻不已的双腿。

脚步声更近了,他们已走到了旧卫生所的外头。

“……我早就说过那废物的话信不过,还以为可以捞一笔,谁知道是个赔本生意,真他妈倒霉,呸!”有人重重地吐了口浓痰。

另一个略沙哑的声音接上,“谁知道呀,他开始说得天花乱坠,说那小子多有油水,老子也以为这话不假,你想,他住在……”

庆幸的是,来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抱怨之中,并没有发现有人藏身在几步之外的废楼里。他们的声音和脚步逐渐远去,像是沿方灯来时的路返回。

方灯的耳朵告诉她,刚才经过的应该是两个壮年男人,极其陌生的外地口音,她要找的人并不在里面。她在那个角落里蜷缩着又等待了十余分钟,确认两人已走远且没有折返回来的迹象,才活动了一下仿佛已不属于她的手脚,慢慢站了起来。

她这时才感觉到残破的旧楼里仿佛比草丛中更阴冷,空气中似有一种陈年累月的霉味。周围又变得极其安静,连虫鸣鸟叫声都绝迹了,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她,可她无法再等下去,因为藏在不远处暗黑里的,有比恐惧本身更让她痛苦的东西。

旧卫生所后头十几米开外,是一间小小的砖房,看上去只比渡口的公共厕所宽上一些,而且有两层。这里背离山坡小路,草和灌木丛长得更为猖狂,别说是晚上,就算白天有人经过,不细看也难以发现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愁闷懊恼的男人瘫坐在楼道尽头的破椅子上,背靠着一扇紧闭的门,他喝干了瓶子里最后的一滴酒——酒是好酒,可惜不足以让他醉去。他觉得头更痛了,像有人拿着锥子在扎他的脑袋,每扎一下都有个小人在尖叫“她们都看不起你”。他想发声大喊,但是消沉了近二十年,他已经丧失了这种本能,连怨恨都是无声无息的,俯低的,像草里的蛇。

从他坐着的地方可以将前面所有动静尽收眼底,是个放风的好地方。他原本应该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毕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了不得的一件大事。可是有谁会来?金主当他是个笑话,同伴也视他如狗屎。他挖了个大坑把自己埋了进去——或许这辈子他都在坑底,从来就没有爬上来过。

忽然,他听到人走在草地上发出的声响。他们改变心意了?没有灯光,他点亮了手边的电筒扫了两下,然后,电筒的光圈定格在一张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在此地的脸上。

那张脸在雪白光照下更像一点血色也无,她用手遮在眼前,神色惊惶却没有闪避。

“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猛然想站起来,酒后脚下虚浮,身子摇晃了一下,手电筒的光也变得极为不稳。

她也像在极力看清他一般,步步走近,最后停在短短的楼道下方。

“他还活着吗?”她的声音是干涩的,像是攀在绝望的边缘。多奇怪啊,他听过这句话,这多像许多年前的另一个女孩,以同样的声调,同样的绝望,对他问出同样的问题,他错乱了。

“你说谁?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他厉声问道,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和手电筒的光一样在颤抖,“你跟着我来的?”

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开始慢慢朝楼上走。

“你先告诉我,他还活着吗?”她又问了一遍,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重要,这是她唯一在乎的。

方学农被激怒了,“他是谁,那短命的小野种就那么重要?早知道老子就该答应做掉他,他死了,什么事都干净了。”

方灯的神色明显一松,至少他还活着,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问她的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别过来。”方学农困兽一样在狭窄的楼梯平台上左右踱了两步,“我早该这么做了,姓傅的全是祸害,他们不配过上好日子。想要命就得破财,我要拿到我应得的。”

“以前我以为你只是窝囊,没想到你已经发疯了。”

“你站住,再上来我立刻就去捅死他。”

方灯站在楼道的最后两级阶梯处,与这个处在疯狂边缘的男人一步之遥,她抬脸看着他,用一种哀求的语气。

“爸,你放了他吧。再找不着人,老崔一定会报警的,到时你就回不了头了。”

“他敢!老王八蛋要敢报警,我也不要命了,他等着收尸吧。我叫你别再动了!”方学农色厉内荏地发出警告,或许是方灯喊的那一声“爸”让他有所动容,他指着前方说:“你回去,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放了他,我去求他,他会答应我的,到时你还有路可以走。”

“我要他给我路走?现在是他要跪下来求我!丫头,你听我的,别中了他的邪,不要像你姑姑一样,他们不是好人……”

“你难道就是好人?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朱颜姑姑看到了也会恨死你的!”方灯流泪了。

方学农手电筒的光晃动得更加剧烈,“你们懂什么?我都是为了你们好。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是,我窝囊,你们看不起我,可老子活着为了谁?捞了一笔我还能留着买棺材?她在的时候我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干完这一票,你就能有笔钱傍身,像个人一样活着,别说我他妈的什么都没为你们做过!”

方灯被这样荒谬的说法逼疯了,哭着喊道:“我要你这种钱?朱颜姑姑死了,骨头都成灰了,你还说为她好,她活着的时候你做了什么,这里面关着的是谁你不知道?他是姑姑的儿子,你的亲外甥!”

“放屁,他不是!”方学农双目圆睁,剧烈地喘息着,“我说过他是野种,野种!”

方灯趁他一时走神,大步扑到门前,却发现门被死死地锁住了。

“你再恨他,他也是姑姑生的。把门打开,放了他。”

方学农的嘴张开又合上,最后咬牙说:“你姑姑生的那个孩子早就死了,里面那个只不过是没人要的小杂种,被丢在孤儿院的外头。要不是怕你姑姑当时就撑不下去,我会把他抱回来?这是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早知道即使有孩子在,傅维忍那畜生还是舍得丢下你姑姑一个人走,我就该让小杂种冻死在那个晚上,省得他成了你的冤家!”

方灯像是被这种可怕的说法吓呆了,背死死抵在门上,一时间忘记了寻找将门打开的办法。

“你真的已经疯掉了。”她难以置信地对父亲说。

“我比你们都清醒。你姑姑蠢,你更蠢。以为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身上贴了金。傅维忍还算个破败户,里面那个连破败户都不是。来路不明的玩意儿!我是答应了你姑姑这辈子都不提,这才由着他装模作样地住在大房子里,以为自己有个了不起的祖宗,勾得你魂都没了。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他那些有钱的亲戚没准都知道了他是个杂种,要不怎么明知道他被绑了,一分钱都不肯拿出来,丢他在这里死也不是,活也不是!”

“你就编吧,编吧……”方灯全身无力,连争辩的声音都变得气若游丝。莫非这就是另外两个外地男人中途离开的原因?

“你不信,老子告诉你,你姑姑的儿子当年还是我亲手埋在后头靶场的垂叶榕下的。朱颜死之前还求我,让我把她的骨灰也撒在那里。我没听她的,她太傻了,姓傅的已经毁了她一辈子,死后我要让她离他们远远的……你也给我离他们远远的,要不然就和你姑姑是一样的下场。”

“我不管这些,你先放了他!”方灯回过神来,试图从父亲身上找到钥匙,被方学农甩开,背再度撞到门上。

“钥匙在哪?你放过他吧。就算他不是姑姑的儿子,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呀。”她不死心,拽着方学农的手不肯放下。

“怎么放?老子还以为能赚上一笔,多少对得起我当初把他抱给你姑姑,让他白过了十几年好日子。哪知道小野种这么不值钱,给老子留下一堆烂摊子。住在傅家园那鬼屋子里的没有好人,他不是傅家的种,也生了一副和傅家人一样的坏肠子,放他走,我也没活路了,还不如鱼死网破,你也可以断了那条心。”方学农咬牙切齿,想要摆脱女儿的纠缠。

“不会的,我说过我会求他……”

“我求他?你不是说我窝囊吗,这辈子我也就干这票大的。我谁都不求,没有钱也算了,大不了大家都死在这里!放手!要不老子打死你!”方灯力气不小,方学农的酒劲发作,一时间竟挣脱不得,手电筒落地,他疯了似的嚷道:“你再不滚,我现在就去弄死他!”

“好,要死大家一起死!”方灯绝望之下举起了被方学农扔在门边的空酒瓶,“我再说一次,放了他!”

“他是你的谁?”地板上滚动着的手电筒将人的脸映得如鬼魅一般,方学农腾出手来抽了方灯一巴掌,指着她鼻子骂道:“我又是你的谁,啊!小贱胚子,你打啊!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把门打开!”方灯退无可退,声音尖厉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方学农红了眼,他逼近一步,满嘴的酒气热腾腾地扑在方灯的脸上,“你敢动手?来啊,你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他,不要脸的玩……”

方灯手起瓶落,空酒瓶在酒鬼的头上碎裂开来,却只发出沉闷的低响。方学农怔了一下才用手去摸了摸头顶,像是不敢置信一般。手指上触摸到的粘稠黏稠液体让他整个人发狂了一般,低吼一声向方灯扑来,方灯用尽全身的力量将他一推,他趔趄着退了一步摔下楼道,好在没有一路翻滚,只是倒在了楼道中间的阶梯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时间动弹不得。

方灯骤然松手,半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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