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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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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旦从铜镜中看过去,只见身后几步之外,一名男子倚靠在门框上,正浅笑看着自己。这男子年纪约摸三十上下,黝黑肤色,剑眉大眼,满脸英气。一身锦缎十分华丽,腰间的玉佩更是货色不凡,一看便知是大富人家的子侄。
“公子过奖。”花旦连头也未回,只向着镜中男子的身影淡淡道。“今日的曲子已经唱完了,承蒙公子抬爱,请下次再来吧。”
冷冷一句话,便下了逐客令。
男子并没生气,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有几分骄傲的微笑。他上前几步走到花旦身后,细细端详镜中她的面庞,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此唐突无礼。花旦秀眉微微一蹙,低声道:“奴家花雪儿。”
“哈,”男子笑了一声,略微一欠身,稍稍凑近她一些:“我问的是你自己本来的名字,莫非你情愿一辈子做那戏台上苦命的花雪儿?”
“戏里戏外,又有何分别?人前强颜欢笑,倒不如戏台上恣意悲欢来得痛快一些。”花旦冷冷道,语气中有些自嘲,有些揶揄。她当然知道,这样的富家子弟正是她的衣食父母,不过她也是打心里看不起他们。
这男子眉梢一扬,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表情。这花旦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怎的说话如此老成世故?可是这老成世故中,却又有一种难以说清道明的痴念。他不再言语,将一锭金元往妆台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无功不受禄,”花旦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丝毫惊喜,倒像有些强压着的羞辱愤怒,“奴家衣食无忧,不需赏赐,公子请收回吧。”
男子没有回头,背对着她淡淡一笑道:“这是你应得的,你很快便会有功的。”他一只脚刚踏出妆间,只听当啷一声响,那锭金元竟端端正正落在他脚边。他回头看了一眼,花旦还在轻轻梳理发丝,玲珑可人的身段很是娇柔魅惑。
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他眉梢一挑,心中忽然浮现出四个字:心比天高。
不过没关系,他会成为她的天的。
金福班本来预计在金陵停留五日而已,不想到了第五日上,班主却似乎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姑娘,”小丫鬟环儿从外面探头进来:“班主说要你马上准备妆奁戏服,咱们要到顺陵王爷府上去演戏。”
花雪儿薄薄的嘴唇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撇,道:“告诉班主,就说我今日身子不舒服,不去。”
环儿还未答话,班主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我知道你最不喜欢这些达官贵人,可是这次顺陵王爷言明,定要你亲去,至于旁人倒是无关紧要。”
“要我去?”花雪儿脸色一沉,“若是要听戏,顺陵王爷府上自有家戏班,若是要欣赏秀色可餐,王爷家中娇妻美妾何止数人,他要我去做什么?”
班主摇摇头,快步走进来。这个花雪儿色艺双绝,的确是他的摇钱树,可她这副自负自傲的脾气,恐怕迟早也要连累了他的金福班。“无论如何,你今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班主可从来未曾用这种语气说话。花雪儿的眼神凌厉起来:“当初你要我签下契约之时,咱们双方可是言明,我不愿去的戏活,金福班绝不可逼我!”
班主冷冷哼了一声,抱起手臂道:“顺陵王爷钦点,这样的美差旁人求之不得,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给你一炷香工夫,快些收拾,王爷派来迎接的车马已经在外面候着,今日就算五花大绑,也要把你绑了去!”他说着拂袖而出。
“姑娘……”环儿见花雪儿已是气得脸色铁青,怯生生地道:“咱们还是去吧,我方才看见那王爷派来的人真的好多,若是你不去……他们肯定也会硬押你去的。”
花雪儿愣了愣,无奈点点头。从她初出茅庐,一曲走红,便知道今日是迟早要到的,她在劫难逃。任她再怎样清高自持,洁身自好,怎奈身在污泥中,又如何能一尘不染?
顺陵王爷封地金陵,富庶一方,可谓权倾朝野,他的府上自然是非同凡响。花雪儿感觉马车进了王府之后七拐八拐又走了很远的路,她忍不住撩起车帘向外张望,只见路旁花苑中奇石林立,亭台飞榭,溪流潺潺,树影葱茏,飞瀑悬涌,奇葩争妍,果真一幅盛世艳景,天上瑶池恐怕也不过如此。
环儿已是惊喜万分,咋咋呼呼地拊掌欢叫,花雪儿喝止她几次,方才不至于太过丢人。
等她盛装上台,看到坐在台下正中、众人簇拥的顺陵王爷时,险些没有惊呼出声。这顺陵王爷,竟然就是那日在后台被她言语顶撞的男子!
看来他是想要对自己报复?他堂堂王爷之尊,要收拾一个戏班花旦,说是易如反掌只怕都太过了。他一句话足以让自己死十次,那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将她弄到王府?
所幸她脸上浓重的油彩遮掩住了有些惊慌忐忑的神情。她很是入戏,一唱起戏来便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也将那些不安和猜测抛到了九霄云外。
台下众人脸上都是如痴如醉的沉迷,就连戏台院落里洒扫打杂的仆役,都手握着笤帚呆呆出神,定定望着台上光彩照人的她。
她美得那样摄人心魄,与她一比,顺陵王府家戏班那些戏子简直有如无物。台下这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贵人,可是他们看着花雪儿的眼神,就像一辈子屏居乡远的小卒痴痴地看着下凡的天女。
曲终谢幕之时,花雪儿的眼神无意中扫过顺陵王爷,只见他嘴角含笑正看着自己,似乎丝毫没有计较那日花雪儿的冒犯,似乎根本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花雪儿在后台换下戏服卸下浓妆,却又看见菱花镜中映出了他倚门微笑的面容。
她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声,起身行礼:“参见王爷。”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直到他上前亲自将她扶起,她连眼也未曾抬起来看他。
“本王的王府,你喜欢吗?”顺陵王爷和颜悦色,听不出有要报复的意思。
“王爷身份尊贵,府上自然是瑶池仙境一般。”花雪儿巧妙地回避他的问题。
顺陵王爷一笑,并不介意:“那你愿意来我的王府吗?以后不必随着金福班颠沛流离,更不用仰人鼻息,你不喜欢的人,根本不用见他们一眼。”
这对于一个戏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可是花雪儿,只是淡淡一笑:“奴家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愿意唱自己喜欢的戏,恐怕有负王爷的美意。”
顺陵王爷眉梢一扬,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这花雪儿抬得很高了,岂料她还是高得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仍旧未曾动怒,而是凑近了一些:“你不愿做家戏班的戏子……那么,做王府的侧王妃如何?”
这话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蓦然炸响的惊雷。花雪儿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顺陵王爷笑了,这笑容中有一丝春风得意:“做了王妃,你便真正可以随心所欲,外面那些凡夫俗子的嘴脸你再也不用看,也再不会有人用心术不正的眼神觊觎你,更不会有人敢轻视你半分。”
他看见花雪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沉默良久。
他以为自己大获全胜了,正要开口,不料花雪儿抬起头来,竟然坚定地摇了摇头。“奴家说过了,奴家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关在深宅大院,更不喜欢同几个女人勾心斗角。”
一阵怒意终于向他袭来!不识抬举的女人。他双眉倒竖,冷笑一声,伸手掏出一物,在她面前抖开。
花雪儿顿觉胸中一阵冰凉。那是她同金福班的卖身契!
她眼神中燃起了愤怒。
第二卷 前尘旧缘 第五十三章 庭院深几许
“你原本姓阮,闺名清思,乃是平州阮家的大小姐。”顺陵王爷用一种胜利者的眼神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娓娓道来:“你父亲经营古董生意,家产丰厚,只因得罪权贵惨遭抄家,而你亦流落市井。”他自顾自地说着,不理会阮清思眼中燃烧起来的被冒犯的愤怒。“金福班班主已经将你转卖王府,从今往后,我让你往东,你不可往西,我叫你做我的侧妃,你便不可拒绝!”
阮清思不语,只是用高傲却绝望的眼神狠狠射向他。
顺陵王爷的语气稍稍轻了一些:“你原本便是金玉尊贵的大小姐,如今我能给你比当年更富贵无忧的生活,难道对你来说会是祸事吗?身份尊贵的王妃,难道竟不如颠沛流离,市井卖艺的花雪儿吗?”
阮清思盯着他的双眸中依然闪动着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不过若说她心中真的没有半点期待,其实也是假的。顺陵王爷的王妃,即便只是一个侧妃,也不知好过金福班的花旦多少倍。至少她再也不用对台下那些心怀不轨的眼神假装视而不见,至少再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至少她再不用倚栏卖笑,来为自己换得一角遮风挡雨的屋檐和一顿暖热的汤饭。
她眼神细微的变动,没有逃过顺陵王爷老成世故的眼力。他微微一笑,语气是赢得一场胜仗的得意:“三日之后行礼,我会亲自为你准备嫁妆。”
“不必。”谁知阮清思淡淡回绝,“虽然寒碜了些,我亦已为自己备好妆奁。”
顺陵王爷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还有微微的肃然起敬。这个女子,原来并没打算将自己的青春全都耗费在那风餐露宿的卖艺生涯中。她出身高贵,纵然家道中落,骨子里却也还是那份骄傲和执着。
顺陵王爷迎娶金福班顶梁花旦花雪儿的消息轰动了整个金陵。虽然只是侧妃,迎娶那一日王府的浩大声势,却丝毫不逊于当年王爷纳妃之时。
招摇过市的迎亲队伍之中,盛装吉服的花雪儿不知引来多少艳羡的目光。整个金陵城的居民几乎都跑到大街上观看,实是一幅万人空巷的盛景。
阮清思下了花轿,被喜娘搀扶着进入王府。礼成起身,红盖头揭开的一刹那,喧闹的宾客举座震惊,呆呆地看着新娘,鸦雀无声。他们当中也有人见过花雪儿,听过她的戏,如今却发现,今日的顺陵王妃,已经不是往昔的花雪儿了。
为戏子,她有花旦的妩媚娇柔,一笑倾城;为王妃,她有矜贵玉质的高傲大气,眉眼颦笑间便将自己与那些庸脂俗粉隔成了两个世界。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莫说做王妃,就是做皇后,她也能同戏台上的花雪儿一样与任何角色浑然自成,天衣无缝!
阮清思向正妃行礼奉茶,抬起头来,正迎上王妃的目光,不热情,却也没有刁难。这已经让她很满足了,阮清思暗暗松了口气,她不求专宠不求权势,只希望不要同以往金福班一些从良的姐妹们一样,身处火海动辄得咎。
“妹妹初来乍到,凡事还请姐姐多多提点照顾。”阮清思细声轻语,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看了一眼王妃。
王妃淡淡地“嗯”了一声,接过阮清思端过来的茶呷了一口,递给身旁的侍婢。对于阮清思来说,王妃的冷漠已经是极大的恩赐,至少她这便算是默认了自己侧妃的地位了。
只令阮清思没有想到的是,顺陵王府中的生活行事,与她想象的深宅大院仍是有太大的差别。这里并没多少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可是这里的每个人,上至王妃,下至仆婢,都无一例外地有一种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漠,也不知是主子感染了下人,还是下人都是照着主子的胃口挑来的。每个人都那般行色匆匆,无论白天黑夜,有如背后赶着催命鬼一般,只求快快把自己的事情做完,顾不上停下脚步来歇一口气,嚼一会舌根。
阮清思这时才知道,最可怕的不是深宅中妻妾间斗得你死我活,而是一辈子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却老死不相往来。
有如瑶池仙境一般的王府中,冷清得如同没有人烟的荒郊。
阮清思长叹一口气,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墙头盛开的蔷薇花上收回来,看着菱花镜中自己的面庞。婢女绿儿正在身后小心地为她梳理一头青丝,她与阮清思朝夕相处半月有余,可是阮清思记忆中,除了自己吩咐些事情,绿儿回答“是”、“奴婢知道”之外,实在想不出她还说过些什么。
从前她总是嫌丫鬟环儿调皮聒噪,如今却发自内心地想念环儿嘻嘻哈哈的声音。
外屋忽然响起了叩门声,绿儿放下梳子前去应门。阮清思听见绿儿和外面的侍婢鸳鸯低声说了几句话,她们刻意压低着声音,实在听不清说了什么。
门又关上了,绿儿进来道:“夫人,王爷差人来吩咐,今晚宴请来金陵的礼部侍郎宋大人,王爷亲点由王妃娘娘和夫人作陪。”
这恐怕是绿儿伺候阮清思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阮清思点头:“知道了。”绿儿果真不再多言,走过来将刚刚梳好的发髻解开,重新梳一个更华贵的发髻。
“绿儿,”阮清思忍不住打破了沉寂,“你是金陵人氏么?家中还有谁?”
“奴婢不是。”绿儿的回答很是生硬,似乎微微有些吃惊,不知道夫人为何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像是她从未回答过这样的问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来到金陵多久了?”
绿儿又顿了顿,想了很久才道:“很小便来了,奴婢不记得了。”她急着要把这句话吐出来,仿佛慢了半分便会将自己噎死,不过显然她可不是想赶紧回答阮清思的问题,而是想快点把话说完,让自己可以继续沉默。
阮清思微微蹙眉,遂了她的意,不再多言。
阮清思踏进正堂,身后跟着低眉顺首的绿儿和鸳鸯,只见王爷和王妃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阮清思上前见礼,侍立王妃身旁。她还是懂得规矩的,不管当初是怎样平步青云,她只不过是被卖身王府中,幸运有了一个夫人名号而已。
不多时,在死气沉沉的寂然中,微微有些走神的阮清思被王妃的动作惊醒,连忙跟在她身后,一路来到王府门外迎接宋大人。宋大人是个红光满面的胖子,那一脸油光高调地彰显着他的身份。他身后也跟着夫人和三名小妾,加之几名侍婢,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宋夫人的眼神扫过王妃,又扫过王妃身后的阮清思,在阮清思身上顿住了,随即变得有些不好看,带着几分轻蔑几分不屑。
阮清思看了她一眼,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就在两个月之前金福班进京之时,曾经到一位张大人家演戏,恰逢张大人的千金归宁,正是这位宋夫人。
一行人在席上落座,唯独阮清思脸色很不正常。顺陵王爷看出了些不对,却无暇顾及缘由,蹙眉向她使了个眼色。
不过局面显然不是阮清思一个人可以控制的。酒过三巡,宋夫人忽然起身道:“听闻王爷近日纳了一位美貌非凡的侧妃,今日得见,果然是天姿国色。来,妾身敬王爷和这位新王妃一杯。”
阮清思愣住了,见宋夫人已经伸手将酒杯举起,只得站起身来回应,她当然发现了顺陵王妃的脸色已经有些阴沉难看。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宋夫人显然不肯见好就收,非但没有就此罢休,一杯酒敬过,反而娇笑道:“王妃才貌双绝,妾身早有耳闻。月前在京师寒舍,王妃不肯为妾身唱的那出戏,妾身实在挂念已久。如今不知妾身与我家老爷,有没有这个薄面,请动王妃纡尊降贵,让妾身一饱耳福呢?”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人,连同身后门口侍立的丫鬟仆役们的眼光,全都齐刷刷地射向了阮清思。阮清思手一抖,酒杯险些没有脱手掉落。这一众眼光中,最声势逼人的自然是顺陵王爷和王妃。
阮清思垂首不敢看王爷王妃一眼。这位宋夫人果然是睚眦必报,当日阮清思拒绝了她点的一出戏,想不到此时此地,却会以这样的身份再同她狭路相逢!不过也罢了,堂堂归宁的张家小姐,竟在一个小小花旦面前失了颜面,那等羞辱只怕不亚于她如今的境遇吧。
她不记得自己后来到底做了些什么,只知道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全然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顺陵王爷的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端坐不语,冷冷看着阮清思,从头到脚却都分明写着屈辱。侍婢早已被遣开,房中只剩下他二人,压抑的气氛让阮清思几乎透不过气来。良久,她终于受不了这等看不见的压迫,低声道:“当初是你自己强要娶一个戏子进门的!”
她不说话还好,又或者她不说这句话也还好,若是她先梨花带雨,低头认错,承认自己给王爷带来了麻烦,也许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她偏偏就这样不识时务,偏偏就要在此时、在此时的顺陵王面前说这样一句话。
第二卷 前尘旧缘 第五十四章 不是池中物
“砰”的一声大响,王爷愤怒的一掌将木桌击得瑟瑟发抖。这个软硬不吃的阮清思,远不是她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柔弱。
“半月之内你不许踏出房间半步,叫你好好想清楚,怎样做好本王的侧妃!”他的声音震得阮清思耳中嗡嗡作响,一半是震颤,一半却是惊恐。扔下这句话,顺陵王爷拂袖而去,阮清思听见他在外屋对绿儿和鸳鸯道:“看好夫人,没有我的话,不许她踏出这个门!”
绿儿和鸳鸯噤若寒蝉,没命地点头。
阮清思暗暗叹口气,低声唤她们为自己准备热水梳洗。从她被花轿抬进这座王府大门起,便知道自己今生只怕都洗不去这深深庭院中的闺怨了。
若是快快乐乐称心如意,半月的时间过起来不过是转眼之间,可是阮清思这等如同幽禁的生活,实在是度日如年。她那颗鲜活的心在这沉闷的王府中幽闭了许久,再也憋不住那等压抑着的天性急切想要挣脱束缚,果然在夜晚绿儿和鸳鸯没察觉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
树影疏漏,月上柳梢,只可惜没有人约黄昏。阮清思忽然心中一叹,方当韶华,便要终身幽闭这沉闷的王府,做一个凡事小心翼翼的夫人——她心中有一个想要脱牢而出的念头,这个念头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还年轻,甚至都还没有真正地爱过,难道便要这般终此一生,等到再过几月、几年,把自己也变得同这王府中的人一样死气沉沉?
若是她不曾家道中落,流落市井,若她还是那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或许她已经认命。可是在她生命中走过了这样一段不一般的道路之后,她愈发地像那个花雪儿了。那仿佛是她心中沉睡的天性,被花雪儿的身份唤醒的天性——她想要像戏中的那些女子一般,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才是不枉此生!
那些达官贵人、夫人小姐们,为何会这样喜欢听戏?花雪儿再美,不过是个戏子,让他们流连的绝不是她,阮清思虽然自负,却还没有到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他们真正喜欢的,大概就是戏台上那些恣意挥洒的心性,那些哭笑随心的放肆,那些他们终此一生向往却不敢实现的希冀。
在戏中,连花雪儿都忘记了自己,台下的人又怎能不忘了她只是个花旦?
这念头在阮清思心中扑通扑通跳得惊世骇俗,让她连脚步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在花苑中信步而行,全然忘了自己走至何处。
拉回她翩飞思绪的,是忽然传入耳中的刻意压低着的声音:“既然如此,六月初六,便是玉石俱焚的日子。”这句话似是漫不经心地说来,然在这黑暗中却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再加上语气中一两分似有似无的凶狠决绝,无端端的能将人惊出一身冷汗。
阮清思愣了愣,没来得及收住脚步,正撞见了假山之上听雨榭中面对面的两个人。
月亮适时地从云层里钻出来,将黑暗驱得无从遁形——面前正是顺陵王爷,他对面有一个陌生男人,年纪约摸四十上下,一身便服,瞧不出身份,但那眉目中透出来的冷漠,以及他在深夜与顺陵王爷密谈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说明他的不同寻常。
突然出现的身影让两个男人的谈话停了下来。待看清出现的竟是阮清思,顺陵王爷的勃然大怒已经难以掩饰。
“谁让你出来的!”
阮清思能看出来,他还是压抑住了至少是一部分的怒气,大概在外人面前还是想给他自己留些面子。她心中一惊,谁知道这时候偷偷溜出来,竟会撞见他?谁又想得到非但撞见了他,还不偏不倚撞见他与别人密谈要事?
“王爷恕罪……”阮清思垂首不敢抬头,飞快地将这句话扔下,头也不回地跑回房去。她没有听见背后的王爷再有动静,但直到她回到房中,仍是心绪难平。她知道自己闯祸了,今晚或是明早,总有一场暴风雨。
六月初六?玉石俱焚?她虽然提醒自己,要假装不知,心中却忍不住回想这句话。顺陵王爷与那陌生男子,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这念头将阮清思吓了一跳,她不敢再多想,心不在焉地梳洗过了,和衣躺下。
顺陵王爷闯进来的时候早已是深夜,绿儿和鸳鸯都已经睡下。他脸上的盛怒溢于言表,大马金刀地闯进房中,一把将阮清思硬生生从床上揪了起来。
他周身上下,从眼神到发丝几乎都透着两个字: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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