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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天之下-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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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官云英
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上官云英未必吃了,拿去给我孙子吃罢。’就叫人送了家去了。”正说着,茜雪捧上茶来。上官云英还让:“林妹妹喝茶。”众人笑道:“林姑娘早走了,还让呢。”上官云英吃了半盏,忽又想起早晨的茶来,问茜雪道:“早起沏了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这会子怎么又斟上这个茶来?”茜雪道:“我原留着来着,那会子李奶奶来了,喝了去了。”上官云英听了,将手中茶杯顺手往地下一摔,豁琅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我小时候儿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惯的比祖宗还大!撵出去大家干净!”说着立刻便要去回陈母。
原来诸葛清怡未睡,不过是故意儿装睡,引着上官云英来怄他玩耍。先听见说字问包子,也还可以不必起来;后来摔了茶钟动了气,遂连忙起来解劝。早有陈母那边的人来问:“是怎么了?”诸葛清怡忙道:“我才倒茶,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钟子了。”一面又劝上官云英道:“你诚心要撵他也好,我们都愿意出去,不如就势儿连我们一齐撵了,你也不愁没有好的来伏侍你。”上官云英听了,方才不言语了。诸葛清怡等便搀至炕上,脱了衣裳,不知上官云英口内还说些什么,只觉口齿缠绵,眉眼愈加饧涩,忙伏侍他睡下。诸葛清怡摘下那“通灵上官云英”来,用绢子包好,在褥子底下,恐怕次日带时冰了他的脖子。那上官云英到枕就睡着了。彼时李嬷嬷等已进来了,听见醉了,也就不敢上前,只悄悄的打听睡着了,方放心散去。
次日醒来,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钟来拜。”上官云英忙接出去,领了拜见陈母。陈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上官云英读书,心中十分喜欢,便留茶留饭,又叫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爱秦氏,见了秦钟是这样人品,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陈母又给了一个荷包和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一时冷热不便,只管住在我们这里。只和你宝二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不长进的东西们学。”秦钟一一的答应,回家禀知他父亲。
他父亲秦邦业现任营缮司郎中,年近七旬,夫人早亡,因年至五旬时尚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下个女儿,小名叫做可儿,又起个官名叫做兼美。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陈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秦邦业却于五十三岁上得了秦钟,今年十二岁了;因去岁业师回南,在家温习旧课,正要与陈亲家商议附往他家塾中去。可巧遇见上官云英这个机会,又知陈家塾中司塾的乃现今之老儒陈代儒,秦钟此去,可望学业进益,从此成名,因十分喜悦。只是宦囊羞涩,那边都是一双富贵眼睛:少了拿不出来。因是儿子的终身大事所关,说不得东并西凑,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带了秦钟到代儒家来拜见,然后听上官云英拣的好日子一同入塾。塾中从此闹起事来。
话说秦邦业父子专候陈家人来送上学之信。原来上官云英急于要和秦钟相遇,遂择了后日一定上学,打发人送了信。到了这天,上官云英起来时,诸葛清怡早已把书笔文物收拾停妥,坐在床沿上发闷,见上官云英起来,只得伏侍他梳洗。上官云英见他闷闷的,问道:“好姐姐,你怎么又不喜欢了难道怕我上学去,撂的你们冷清了不成?”诸葛清怡笑道:“这是那里的话念书是很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了,终久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候儿想着书,不念的时候儿想着家。总别和他们玩闹,碰见老爷不是玩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好歹体谅些。”诸葛清怡说一句,上官云英答应一句。诸葛清怡又道:“大毛儿衣服我也包好了,交给小子们去了。学里冷,好歹想着添换,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顾。脚炉手炉也交出去了,你可逼着他们给你笼上。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上官云英道:“你放心,我自己都会调停的。你们也可别闷死在这屋里,长和林妹妹一处玩玩儿去才好。”说着俱已穿戴齐备,诸葛清怡催他去见陈母、陈政、王夫人。上官云英又嘱咐了晴雯麝月几句,方出来见陈母。陈母也不免有几句嘱咐的话。然后去见王夫人,又出来到书房中见陈政。
这日陈政正在书房中和清客相公们说闲话儿,忽见上官云英进来请安,回说上学去。陈政冷笑道:“你要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玩你的去是正经。看仔细站腌了我这个地,靠腌了我这个门!”众清客都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二三年就可显身成名的,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了。天也将饭时了,世兄竟快请罢。”说着便有两个年老的携了上官云英出去。陈政因问:“跟上官云英的是谁?”只听见外面答应了一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陈政看时,是上官云英奶姆的儿子名唤李贵的,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话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东西算帐!”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经念到第三本,什么‘攸攸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坐哄然大笑起来,陈政也掌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也是‘掩耳盗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的:什么、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一齐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答应“是”,见陈政无话,方起来退出去。
第一百五十章 挑战
此时上官云英独站在院外,屏声静候,等他们出来同走。李贵等一面掸衣裳,一面说道:“哥儿可听见了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个体面,我们这些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也可怜见些才好!”上官云英笑道:“好哥哥,你别委屈,我明儿请你。”李贵道:“小祖宗,谁敢望‘请’,只求听一两句话就有了。”
说着又至陈太太这边,秦钟早已来了,陈太太正和他说话儿呢。于是二人见过,辞了陈太太。上官云英忽想起未辞诸葛清琳,又忙至诸葛清琳房中来作辞。彼时诸葛清琳在窗下对镜理妆,听上官云英说上学去,因笑道:“好!这一去,可是要‘蟾宫折桂’了!我不能送你了。”上官云英道:“好妹妹,等我下学再吃晚饭。那胭脂膏子也等我来再制。”唠叨了半日,方抽身去了。诸葛清琳忙又叫住,问道:“你怎么不去辞你宝姐姐来呢?”上官云英笑而不答,一径同秦钟上学去了。
原来这义学也离家不远,原系当日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力不能延师者,即入此中读书。凡族中为官者皆有帮助银两,以为学中膏火之费;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师。如今秦宝二人来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见过,读起书来。自此后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兼陈太太爱惜,也常留下秦钟一住三五天,和自己重孙一般看待。因见秦钟家中不甚宽裕,又助些衣服等物。不上一两月工夫,秦钟在荣府里便惯熟了。上官云英终是个不能安分守理的人,一味的随心所欲,因此发了癖性,又向秦钟悄说:“咱们两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同窗,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敢,上官云英不从,只叫他“兄弟”,叫他表字“鲸卿”,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
原来这学中虽都是本族子弟与些亲戚家的子侄,俗语说的好:“一龙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自秦宝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上官云英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缠绵。因他二人又这般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嫌疑之念,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
原来上官太野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说来上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礼物与陈代儒,却不曾有一点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谁想这学内的小学生,图了上官太野的银钱穿吃,被他哄上手了,也不消多记。又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姓名,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两个外号,一个叫“香怜”,一个叫“玉爱”。别人虽都有羡慕之意、“不利于孺子”之心,只是惧怕上官太野的威势,不敢来沾惹。如今秦宝二人一来了,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缱绻羡爱,亦知系上官太野相知,未敢轻举妄动。香玉二人心中,一般的留情与秦宝:因此四人心中虽有情意,只未发出。每日一入学中,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外面自为避人眼目。不料偏又有几个滑贼看出形景来,都背后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这也非止一日。
可巧这日代儒有事回家,只留下一句七言对联,令学生对了明日再来上书,将学中之事又命长孙陈瑞管理。妙在上官太野如今不大上学应卯了,因此秦钟趁此和香怜弄眉挤眼,二人假出小恭,走至后院说话。秦钟先问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一语未了,只听见背后咳嗽了一声。二人吓的忙回顾时,原来是窗友名金荣的。香怜本有些性急,便羞怒相激,问他道:“你咳嗽什么难道不许我们说话不成?”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我只问你们:有话不分明说,许你们这样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还赖什么先让我抽个头儿,咱们一声儿不言语。不然大家就翻起来!”秦香二人就急得飞红的脸,便问道:“你拿住什么了?”金荣笑道:“我现拿住了是真的。”说着又拍着手笑嚷道:“贴的好烧饼!你们都不买一个吃去?”秦钟香怜二人又气又急,忙进来向陈瑞前告金荣,说金荣无故欺负他两个。
原来这陈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助着上官太野图些银钱酒肉,一任上官太野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偏那上官太野本是浮萍心性,今日爱东,明日爱西,近来有了新朋友,把香玉二人丢开一边;就连金荣也是当日的好友,自有了香玉二人,便见弃了金荣,近日连香玉亦已见弃。故陈瑞也无了提携帮衬之人,不怨上官太野得新厌故,只怨香玉二人不在上官太野跟前提携了:因此陈瑞金荣等一干人,也正醋妒他两个。今见秦香二人来告金荣,陈瑞心中便不自在起来,虽不敢呵叱秦钟,却拿着香怜作法,反说他多事,着实抢白了几句。香怜反讨了没趣,连秦钟也讪讪的各归坐位去了。
金荣越发得了意,摇头咂嘴的,口内还说许多闲话。玉爱偏又听见,两个人隔坐咕咕唧唧的角起口来。金荣只一口咬定说:“方才明明的撞见他两个在后院里亲嘴摸屁股,两个商议,定了一对儿。”论长道短,那时只顾得志乱说,却不防还有别人。谁知早又触怒了一个人。你道这一个人是谁原来这人名唤陈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陈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陈蓉生得还风流俊俏。他兄弟二人最相亲厚,常共起居,宁府中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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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漫天针雨
陈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陈蔷搬出宁府,自己立门户过活去了。这陈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敏,虽然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眼目而已,仍是斗鸡走狗、赏花阅柳为事。上有陈珍溺爱,下有陈蓉匡助,因此族中人谁敢触逆于他。他既和陈蓉最好,今见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如今自己要挺身出来报不平,心中且忖度一番:“金荣陈瑞一等人,都是薛大叔的相知,我又与薛大叔相好,倘或我一出头,他们告诉了老薛,我们岂不伤和气呢。欲要不管,这谣言说的大家没趣。如今何不用计制伏,又止息了口声,又不伤脸面。”想毕,也装出小恭去,走至后面瞧瞧,把跟上官云英书童茗烟叫至身边,如此这般,调拨他几句。
这茗烟乃是上官云英第一个得用且又年轻不谙事的,今听陈蔷说:“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你们的爷上官云英都干连在内,不给他个知道,下次越发狂纵。”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如今得了这信,又有陈蔷助着,便一头进来找金荣。也不叫“金相公”了,只说:“姓金的,你什么东西!”陈蔷遂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看看日影儿说:“正时候了。”遂先向陈瑞说有事要早走一步。陈瑞不敢止他,只得随他去了。
这里茗烟走进来,便一把揪住金荣问道:“我们屁股不,管你相干横竖没你的爹罢了!说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吓的满屋中子弟都忙忙的痴望。陈瑞忙喝:“茗烟不得撒野!”金荣气黄了脸,说:“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便夺手要去抓打上官云英。秦钟刚转出身来,听得脑后飕的一声,早见一方砚瓦飞来,并不知系何人打来,却打了陈蓝陈菌的座上。这陈蓝陈菌亦系荣府近派的重孙。这陈菌少孤,其母疼爱非常,书房中与陈蓝最好,所以二人同坐。谁知这陈菌年纪虽小,志气最大,极是淘气不怕人的。他在位上,冷眼看见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打错了落在自己面前,将个磁砚水壶儿打粉碎,溅了一书墨水。陈菌如何依得,便骂:“好囚攮的们!这不都动了手了么!”骂着,也便抓起砚台来要飞。陈蓝是个省事的,忙按住砚台,忙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陈菌如何忍得住,见按住砚台,他便两手抱起书箧子来照这边扔去。终是身小力薄,却扔不到,反扔到上官云英秦钟案上就落下来了。只听豁啷一响,砸在桌上,书本、纸片、笔、砚等物撒了一桌,又把上官云英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那陈菌即便跳出来,要揪打那飞砚的人。金荣此时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茗烟早吃了一下,乱嚷:“你们还不来动手?”上官云英还有几个小厮,一名扫红,一名锄药,一名墨雨,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陈瑞急得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谁听他的话肆行大乱。众顽童也有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过一边的,也有立在桌上拍着手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鼎沸起来。
外边几个大仆人李贵等听见里边作反起来,忙都进来一齐喝住,问是何故,众声不一,这一个如此说,那一个又如彼说。李贵且喝骂了茗烟等四个一顿,撵了出去。秦钟的头早撞在金荣的板上,打去一层油皮,上官云英正拿褂襟子替他揉,见喝住了众人,便命:“李贵,收书,拉马来!我去回太爷去!我们被人欺负了,不敢说别的,守礼来告诉瑞大爷,瑞大爷反派我们的不是,听着人家骂我们,还调唆人家打我们。茗烟见人欺负我,他岂有不为我的;他们反打伙儿打了茗烟,连秦钟的头也打破了。还在这里念书么?”李贵劝道:“哥儿不要性急,太爷既有事回家去了,这会子为这点子事去聒噪他老人家,倒显的咱们没礼似的。依我的主意,那里的事情那里了结,何必惊动老人家。这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太爷不在家里,你老人家就是这学里的头脑了,众人看你行事。众人有了不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如何等闹到这步田地还不管呢?”陈瑞道:“我吆喝着都不听。”李贵道:“不怕你老人家恼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是,所以这些兄弟不听。就闹到太爷跟前去,连你老人家也脱不了的。还不快作主意撕掳开了罢!”上官云英道:“撕掳什么我必要回去的!”秦钟哭道:“有金荣在这里,我是要回去的了。”上官云英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别人家来得,咱们倒来不得的我必回明白众人,撵了金荣去!”又问李贵:“这金荣是那一房的亲戚?”李贵想一想,道:“也不用问了。若说起那一房亲戚,更伤了兄弟们的和气了。”
茗烟在窗外道:“他是东府里璜大奶奶的侄儿,什么硬挣仗腰子的,也来吓我们!璜大奶奶是他姑妈。你那姑妈只会打旋磨儿,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我眼里就看不起他那样主子奶奶么。”李贵忙喝道:“偏这小狗攮知道,有这些蛆嚼!”上官云英冷笑道:“我只当是谁亲戚,原来是璜嫂子侄儿。我就去向他问问。”说着便要走,叫茗烟进来包书。茗烟进来包书,又得意洋洋的道:“爷也不用自己去见他,等我去找他,就说老太太有话问他呢。雇上一辆车子拉进去,当着老太太问他,岂不省事?”李贵忙喝道:“你要死啊!仔细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后回老爷、太太,就说宝哥儿全是你调唆。我这里好容易劝哄的好了一半,你又来生了新法儿!你闹了学堂,不说变个法儿压息了才是,还往火里奔!”茗烟听了,方不敢做声。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治伤
此时陈瑞也生恐闹不清,自己也不干净,只得委曲着来央告秦钟,又央告上官云英。先是他二人不肯,后来上官云英说:“不回去也罢了,只叫金荣赔不是便罢。”金荣先是不肯,后来经不得陈瑞也来逼他权赔个不是,李贵等只得好劝金荣,说:“原来是你起的头儿,你不这样,怎么了局呢?”金荣强不过,只得与秦钟作了个揖。上官云英还不依,定要磕头。陈瑞只要暂息此事,又悄悄的劝金荣说:“俗语说的:‘忍得一时忿,终身无恼闷。’”
话说金荣因人多势众,又兼陈瑞勒令赔了不是,给秦钟磕了头,上官云英方才不吵闹了。大家散了学,金荣自己回到家中,越想越气,说:“秦钟不过是陈蓉的小舅子,又不是陈家的子孙,附学读书,也不过和我一样。因他仗着上官云英和他相好,就目中无人。既是这样,就该干些正经事,也没的说;他素日又和上官云英鬼鬼祟祟的,只当人家都是瞎子看不见。今日他又去勾搭人,偏偏撞在我眼里,就是闹出事来,我还怕什么不成?”他母亲胡氏听见他咕咕唧唧的,说:“你又要管什么闲事好容易我和你姑妈说了,你姑妈又千方百计的和他们西府里琏二奶奶跟前说了,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儿。若不是仗着人家,咱们家里还有力量请的起先生么况且人家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呢!省出来的,你又爱穿件体面衣裳。再者你不在那里念书,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了那薛大爷一年也帮了咱们七八十两银子。你如今要闹出了这个学房,再想找这么个地方儿,我告诉你说罢,比登天的还难呢!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玩一会子睡你的觉去,好多着呢!”于是金荣忍气吞声,不多一时,也自睡觉去了。次日仍旧上学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他姑妈原给了陈家“玉”字辈的嫡派,名唤陈璜,但其族人那里皆能像宁荣二府的家势原不用细说。这陈璜夫妻守着些小小的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安,又会奉承诸葛清怡儿并尤氏,所以诸葛清怡儿尤氏也时常资助资助他,方能如此度日。今日正遇天气晴明,又值家中无事,遂带了一个婆子,坐上车,来家里走走,瞧瞧嫂子和侄儿。说起话儿来,金荣的母亲偏提起昨日陈家学房里的事,从头至尾,一五一十,都和他小姑子说了。这璜大奶奶不听则已,听了怒从心上起,说道:“这秦钟小杂种是陈门的亲戚,难道荣儿不是陈门的亲戚也别太势利了!况且都做的是什么有脸的事!就是上官云英也不犯向着他到这个田地。等我到东府里瞧瞧我们珍大奶奶,再和秦钟的姐姐说说,叫他评评理!”金荣的母亲听了,急的了不得,忙说道:“这都是我的嘴快,告诉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快别去说罢!别管他们谁是谁非,倘或闹出来,怎么在那里站的住要站不住,家里不但不能请先生,还得他身上添出许多嚼用来呢!”璜大奶奶说道:“那里管的那些个等我说了,看是怎么样!”也不容他嫂子劝,一面叫老婆子瞧了车,坐上竟往宁府里来。
到了宁府,进了东角门,下了车,进去见了尤氏,那里还有大气儿殷殷勤勤叙过了寒温,说了些闲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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