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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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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以心领来的是个秃顶的中年人,脑沿一圈灰白头发垂至肩膀,造型相当独特。方思慎立刻相信他必定是叔叔的朋友。这位黄姓民间文化保护专家握着李经理的手不放:“不敢不敢,感谢贵公司总经理给了黄某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就连方思慎都看出来,小李的手被捏得通红,笑容差点挂不住。
  洪鑫垚赶忙圆场,指着门洞侧面塌了半边的门板,一脸虚心好学:“黄老师,怎么这墙上还有门,难道这墙里边是空的吗?”
  黄专家顿时来了兴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门通着南边倒房,住的是专门负责开门通传的佣人。你们看这门洞,长宽都是一丈八,东西两边光这门房就足足能住上十好几口子,那是什么派头?你们再往上看,上中下三层砖雕,一层福禄寿三星,一层富贵牡丹,一层圣人牌匾,说明什么?说明主人家既富且贵,又有钱又有权还有文化……”
  “这院子原先住的什么人?”
  “最先造房子的是前清一个翰林,后世没什么名气,当时官职却不小。后来转手卖给了花正红,虽然没什么权,胜在有钱有文化,收拾得比一般官宦富豪之家还要精致。等花正红一家子被赶出去,也就成了大杂院了。”
  黄专家指着门洞里侧两边的杂屋:“看这东一个补丁西一块疙瘩,都是后来乱搭的棚子间。瞧见那棵树没有?那可是一株稀罕的红豆杉,据说是当年花正红亲手种的,长了七十年才这么大。中间差点被人锯了,因为太难锯断才留到如今。所以说啊,这没钱没权,都没什么,最可怕的就是没文化……”
  正巧这时洪鑫垚问了一个顶没文化的问题:“花正红是谁?”
  黄专家撇下一句“唱戏的”,自顾看那树去了。
  方思慎道:“花正红是近代以来最出名的昆曲大师,想不到这里竟曾是他的故居。”
  卫德礼插话:“为什么他一家人被赶了出去?”
  “我不太了解花正红的生平,应该是第二次大改造中遭迫害死了吧。”说着,方思慎望望妹妹。国文老师摊手:“别看我,我也不熟。”
  在场诸人,哪怕是无知如洪大少,隔膜如卫德礼,对大夏共和以来历次著名的大改造运动,多少都知道一点,纷纷跟着专家去看树,不再纠缠。
  黄专家说话虽然含沙射影,肚子里倒着实有货,领着几个人把整座院子巡视一番,哪儿能动,哪儿能挪,什么东西什么来历,什么东西什么讲究,桩桩件件交代得透彻。方思慎和胡以心兄妹俩大感兴味,小李一路忙着记录,卫德礼跟着不停拍照,洪大少则马不停蹄在心中盘算,怎么做好这桩稳赚不赔,但是效益却滞后,十分考验耐性的生意。
  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自己手上那点并不够。他心里很固执地不想拉周忻诚等人入股,总觉得他们入了股,这院子就不能算是自己的。最好说服二姐借钱,再说服老头子同意把这块地划给儿子玩玩。鑫泰地产,本来就是洪家的产业,常驻京城负责打理的人是洪鑫垚三叔公家的孙子,算是他的族兄。
  众人是午后到的,将近黄昏才把里外三进加厢房偏院仔细看完。李经理慷慨解囊,在街面选了家看起来最上档次的菜馆。黄专家坚辞不就,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剩下的人反正要吃饭,李经理的面子可以不给,洪大少的面子却不能不给,便都跟着进去落座。小李招呼大家点完菜,不动声色把账结了,陪坐一会儿,推说有事要先走。
  那边三个等着吃饭的有点不好意思,可谁也没有开口留他。洪鑫垚挥手道:“给你们老总带好,下次等他有空我做东。”
  “一定一定。”小李殷勤地应着,临走又叮嘱服务员用心招待。
  洪大少一派主人风范,率先拿起筷子:“来,吃,吃!”
  方思慎和卫德礼跟他相处随便惯了,拿起筷子就吃饭。偏偏胡以心没完全脱出校园师生模式,颇看不惯他这副嚣张世故德性,欲杀其气焰。念及现实情势,还不能落了洪少爷的面子,稍一动念,故作关心:“金土,开学就高三了啊。”
  洪鑫垚筷子一顿,片刻后闷声道:“胡老师,您怎么跟我爸一个腔调?”抬起头,满脸悲愤,“您就不能让我把这开学前最后一顿晚饭踏实吃完吗?”
  胡以心忍不住噗哧笑了,正经问他:“明天报到就要交大学报考意向调查表,你填好了吗?”
  “什么调查表?那是什么玩意儿?”
  胡老师举起筷子作势敲他:“有你这么不上心的吗?上学期末和成绩册一块儿发给你们的,让假期回家跟家长商量,填写初步报考志愿。”
  “还有这玩意儿?”洪鑫垚抓抓脑袋,“那我回去找找,可能老太婆帮我收起来了吧。”
  “你准备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有想法了没有?”
  胡以心问得认真,那边两人也看过来。
  从小到大,洪鑫垚一应人生大事,都是他爹说了算。除了吃喝玩乐调皮捣蛋划拉小金库,就从来没有在别的事情上费过脑筋。惯例是洪要革安排妥当,一声令下,儿子只有顺应服从的份儿。所以洪鑫垚之前压根儿没想过这问题,在他的认知里,只要等着老头子说话就行了。
  什么?怕考不上?NONONO,不存在分数的问题,分数不是问题。
  这会儿突然被人问起,洪大少不由得过脑子想了一下。眼见在座三位都是国学专业的,托着腮帮子就来了一句:“京师大学国学院怎么样?”
  “噗!”方思慎一口汤直接喷在桌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地接过卫德礼递来的纸巾擦拭,那副又窘又乐的表情看得洪大少一阵羞恼。
  “你什么意思?不就一破国学院吗?有什么好笑?瞧不起人是吧?少爷我还偏就考给你看看!”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觉好像不太适合你……”方思慎自认表达得相当委婉。眼前这位跟京师大学国学院,实在是建立不起任何正当合理联系。
  “怎么就不适合我了?难不成国学院招生还要看相挑八字啊?”忽然想起下午满嘴文化的黄专家,洪大少一扬眉毛,“怎么,只许你们有文化,不许别人有文化?我追求文化怎么了我?”
  胡以心看这小子眼红气粗居然真上火,赶紧拍一下:“嚷嚷什么,没礼貌!就你们家这情况,能同意你念国学院吗?”
  方思慎想起洪鑫垚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势必要继承家业。以他现在的成绩,考不上是一回事,依据常识推断,也不可能真去读什么国学。于是真心实意劝道:“你要是喜欢这个,尽可以自己业余看看书。正所谓学以致用,你将来肯定要给你爸爸帮忙,大学选个与将来事业相关的专业,省得浪费时间。”
  胡以心点头:“就是。学个工商管理、企业运营什么的,多好。”
  一直旁听的卫德礼突然插话:“我不同意你们的观点。”
  摇头晃脑甩出一句文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是你们的圣贤之言,我认为非常有道理。教育的目的是陶冶情操,提高修养,培养作为人的整体素质。至于职业技能完全可以另外培训,或者在实践中学习也不是不行。我自己上大学学的专业和后来做研究的方向就不一样。你们知道著名的菲斯里克财团大老板,他在大学里学的是古典音乐,还有迈达斯公司的董事长,他的大学专业竟然是古腓力文学……”
  他这里文言白话夏语西文混杂,侃侃而谈,方思慎只得插空替他向另外两位听众解说。听到菲斯里克大老板,迈达斯公司董事长,洪大少猛拍一下桌子:“有文化!这才是当大老板的气质!”
  撇撇嘴,一脸不屑:“那啥工商管理、企业运营,有什么可学的?我爸初中都没混毕业呢,不也照样管理运营得挺好?就刚才请咱们吃饭那小李子,哎,”冲方思慎和胡以心挤挤眼睛,“好像就是你们京师大学商学院毕业的,还研究生呢,成天给人跑腿,不也那么回事?我要念,就念点儿真有文化的,叫什么来着?陶冶情操,提高修养,是吧?”
  卫德礼大点其头:“然也,君子不器,此之谓也。”
  方思慎还没来得及表示,胡以心见不得洋鬼子如此得瑟,立时斗志汹涌,筷子一放,双手叠在桌面上:“阁下此言差矣!”当即反驳过去。他俩本是头一回见面,一个率直爽快,算不得淑女,另一个虽然礼数周全,却执拗较真,你一言我一语,当场论辩起来,自顾热闹,把另两人撇在一边。
  方思慎听卫德礼一口一个“胡老师”,有心缓和气氛,趁着双方喝水的空档,道:“Daniel;其实以心是我妹妹。”说罢,简单解释几句两人的关系,算是重新介绍。
  卫德礼愣了愣,站起来伸出手:“以心,你好。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卫德礼,君子卫道之卫……”
  最吃惊的是洪鑫垚,这时反应过来,也不管卫德礼还没白乎完,冲方思慎直嚷:“我还特地问过你,说什么同门师妹,跟真的似的,当你这人多实在呢!”
  方思慎道:“那时候我一身麻烦,多亏你们胡老师介绍了学校的兼职接济。说出去没准平添枝节,干扰她工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言下并无他意,奈何洪大少是个人精,想起自己曾经的“英雄壮举”,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热,就此打住。
  卫德礼听方思慎说一身麻烦,不跟胡以心抬扛了,立刻打听怎么回事。
  “那还是去年的时候,”方思慎跟他坦诚相交,何况时过境迁,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只是“金帛工程”这段公案过去一年有余,信息社会,世事多变,这会儿重提,就连当事人自己都觉得有点不知是猴年马月的老皇历。
  刚捡起个头绪,忽听妹妹唤了一声:“哥。”
  “嗯,怎么?”
  胡以心却不接他的茬,转头向卫德礼道:“你不知道,我哥这人吧,平时不懂交际应酬,更别提溜须拍马送人情捧场面那一套。用我们夏国人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儿迂……”
  卫德礼虽然纳闷,倒是都听懂了:“没有没有,我觉得方是一个非常正直、善良,还有真诚的人。”
  胡以心挥手:“别提了,就因为他这股迂气,跟导师关系搞僵了,博士读到一半,弄到要换导师换课题,能不能毕业都不知道呢!”
  “啊,怎么会这样……”
  她绝口不提“金帛工程”四个字,洪鑫垚算半个知情人,见此情景,虽然不太清楚缘由,却懂了这是存心不让洋鬼子知道;便十分乖觉地不吱声。
  方思慎瞧着妹妹跟卫德礼互动,渐渐明白过来。以重新确立夏民族文字信史为目标的“甲金竹帛工程”,属于本世纪以来最大规模的国家级重点文化项目,中央财政专项拨款,各大高等学府通力合作,集学术界顶级专家于一堂,乃是本届政务府倾力打造的,欲图彰显盛世繁华的不朽功业。
  尽管国内人尽皆知,然而家丑不可外扬。
  想通这一点,再让他向卫德礼讲述竹简造假的旧事,却也当真说不出口。
  胡以心不跟卫德礼抬扛了,照样聊得热火朝天。
  洪鑫垚分别瞅瞅两人,贼兮兮一笑:“喂,Daniel!”
  “什么事?”
  “你是不是——”挤眉弄眼,“看上我们胡老师了?我可告诉你,我们心姐年轻又漂亮,而且还没有男朋友,想追就要抓紧咯!”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胡以心一筷子敲过来。
  洪鑫垚嗷嗷叫着缩起脑袋。
  卫德礼突然沉默了,低下头盯着眼前的盘子。
  三人被他吓了一跳,正要询问,就见他抬起眼睛,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还落回自己的盘子上:“对不起,请你们不要误会,其实……我是一个同性恋。”
  方思慎和洪鑫垚都没觉得多意外,毕竟八卦太史公时这个话题聊过不止一次,只恍然有种“原来如此”的感叹。当然,略过洪大少窥见隐私的阴暗兴奋情绪不提。
  胡以心对此本没有偏见,话题是从自己身上扯出来的,便十分大度地笑笑:“这可太让我伤心了,多么迷人的异国大帅哥,竟然不要女朋友,只要男朋友。”顺口调笑道,“你肯定有男朋友了对吧?扔在国内远隔重洋,就不怕人家寂寞难耐红杏出墙?”
  不过是个玩笑,没料到卫德礼竟然一本正经郑重交代:“我只在刚上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很快就因为性格不合分手了,一直单身至今。我已经过了误把冲动当做爱情的年纪,只希望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共度余生。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现在,我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
  他说得两眼放光,那三人听得莫名其妙。只见卫德礼从桌上花瓶里抽出那枝淡粉色的香槟玫瑰(高档饭店包厢用的都是真花哈),双手捧着送到方思慎面前:
  “方,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女朋友。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第〇三七章

  “洪鑫垚,我看了你的志愿,很意外啊。你这个想法,跟家里人商量过吗?”高三开学第一个月,各班班导约学生轮流面谈高考志愿问题。
  “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爸妈随我。”
  “这么说是你自己的兴趣?”
  “嗯,对,是挺感兴趣。”
  “这样啊……”文3班班导兼国文老师斟酌着表达方式,力求既含蓄又清晰。
  “国学院倒不是什么特别热门的专业,一般分数都不算太高。但是京师大学国学院不太一样,毕竟历史悠久,积淀厚重,综合排名多年来都是全国第一,咱们学校每年也只有文一班前五名的同学敢报考……”
  洪鑫垚不等班导说完:“蔡老师,我想试试看。”
  “那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三个志愿全都一样啊。很多二级高校的国学院其实也不错的。要知道,京师大学国学院因为名额紧张,自主招生部分控制得很严……”话说到这,班导停了下来。言下之意就是,这家的后门挺难走。
  “谢谢老师。您放心,万一进不去,我爸会给我找别的学校。”洪大少这话意思也很明白:此路不通我就自谋出路,肯定不影响升学率。
  班导微笑点头:“那就好。你肯用功上进,老师很高兴,加油啊,小伙子。”
  洪鑫垚转身要走,被角落里的胡以心叫住:“金土,咱俩聊聊。”胡老师嫌他个子太高杵着碍眼,指指桌旁一张折叠小凳,“坐。”
  洪大少扶着办公桌小心翼翼坐下去,生怕一屁股把凳子坐塌了。虽然类型大不相同,但熟悉之后,总觉得胡以心身上那股泼辣爽利气质跟自家二姐颇为神似,心底里没来由有点儿打怵。
  本是午休时间,班导训完话也吃饭去了,办公室里就剩了这师生二人。洪鑫垚十分狗腿地问候:“心姐好。”
  “真打算上国学院啊?”
  “没错。”
  胡以心暗道这选择其实挺靠谱。国学院的考试一半死记硬背,一半胡诌八咧,最容易毕业。点点头:“听说你最近进步很大,你们班要竖你做典型呢。”顺手抄起桌上一本书翻开,“你这篇论文我拜读了,确实不错。”扭头忍了忍笑,“挺有意思,堪称别具一格,妙趣横生。”
  作为“新世纪开拓性人才培养计划…基教领域国学普及工程”第一阶段示范性成果系列之一的《国一高国学选修课学生论文集》,刚运出印刷厂没多久,全校教师人手一册。
  洪鑫垚想起这篇所谓“论文”还有卫德礼一份功劳,生怕引发胡以心的联想,谄笑几声:“哪里,哪里。心姐,那个,您老有什么吩咐,还请直说。”
  胡以心拨弄着纸页,抬起眼睛盯住他:“你找方老师请教写论文的事,就请教这个?”
  洪鑫垚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吸口气,坐直了,一本正经道,“胡老师,我跟您说实话,这论文吧,其实大半主意都是史同那小子出的,他跟我分到一个组,做了一半转理科了,这不,嘿嘿,就便宜我了……不信您问他!”
  史同转入理科班,国文课恰在胡以心门下。
  “那小子瞅着挺老实,看不出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那小子花花肠子多着呢,您可别被他伪善的表面欺骗了。”
  “既然不用请教论文,你跟方老师怎么混得那么熟?”
  “我这不是怕通不过嘛,看方老师西语也挺好,就经常跟他请教请教,嘿嘿,也算是,叫啥来着?对,曲线救国,曲线救国。反正只要混熟了,多少得给点面子是吧?”
  胡以心被他油腔滑调逗乐了,旋即收起笑脸:“哼,有什么本事受什么累,担什么名头遭什么罪。他要不是因为西语底子好,能惹上那居心叵测的洋鬼子!你最近见过他没有?”
  “您指的是方老师,还是……洋鬼子?”
  胡以心没好气:“谁都成!”
  “方老师没见过,洋鬼子见过几次。”眼看胡以心脸色不善,洪大少举起双手,“您老息怒!洋鬼子从前欠了我的人情,正义务帮我补西语呢。我去了他就打电话叫方老师出来玩,方老师都说没空,依我看,自从上回之后,应该一次也没理过他。”想到卫德礼如丧考妣的衰样,洪鑫垚嘴角浮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胡以心拍拍他肩膀:“既然这样,心姐拜托你帮忙盯着点儿。你也知道,我哥那人心肠好,耳根软,脸皮又薄,就怕那不要脸的洋鬼子软磨硬泡,再使个苦肉计什么的。就算他不为所动,闹得人尽皆知,还怎么做学问搞研究?事关重大,洋鬼子有什么动静,你一定马上通知我。”
  洪鑫垚大力点头:“No problem!”
  “国文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胡老师虽然不比你们班导经验丰富,总结几条得分技巧,制定几个作文模板之类,应该也还是有点作用的。”
  洪鑫垚再次大力点头:“Thank you very much!”
  到底跟着洋鬼子没白混,几句西语流利地道,很能唬人。
  “可以啊金土!”胡以心笑道,“还有个小事,能不能也一并拜托你?”
  “心姐您尽管吩咐。”
  胡以心突然显出些微不好意思的神情:“你能不能找个借口,替我把我哥约出来,比如论文出版了送他本集子,听着挺名正言顺是吧?”扯过一张便笺,“时间地点在这里,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当然,这书我会帮你捎给他。”
  这要求未免太过诡异。
  “胡老师,您到底什么意思?”
  “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嘛?你帮我打个电话,举手之劳而已。”
  洪鑫垚嗅出阴谋的味道,装作要起身:“您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不会骗方老师。”
  胡以心无奈:“又不是坏事,告诉你也没什么。你也看见了,那洋鬼子烦人得很。我寻思着,我哥一天没有女朋友,恐怕一天不能消停。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给找个嫂子,哪怕备用的也行。我连着约了三回,第四回他死活也不肯出来了。一个月工夫找出这么些配得上他的女孩儿,我容易么我?你先帮我把他约出来,只要见了面就好办,这回这个,秀外慧中,才貌双全,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洪鑫垚听罢,阴着调子慢慢道:“原来您是要我把方老师骗出来相亲。”站起身,心中无端烦躁,“这事您自个儿想办法吧,我好不容易树立起的正面形象,可不想就这么毁于一旦。下午还有历史考试,我背书去了。”
  胡以心望着他的背影捶桌:“哎,这臭小子!”要不是哥哥为了躲卫德礼过起了走读生涯,自己早就直接杀上宿舍堵人了,何必出此下策。没想到这洪金土,还挺讲义气。
  高三各班专用一层楼,中午时分无不待在教室里自习。哪怕最不上进的学生,这时候也被整体氛围带得神经紧张,成天瞎忙。洪鑫垚趴在位子里心不在焉地背了两段历史,上走廊给卫德礼打电话,要求周六周日两个下午都拿来补西语,至于上午,得留给补习班专攻数学。
  卫德礼欠了他天大的人情,自然一口应承,还特地让他借了套高中西语教材,尽心尽责辅导。洪大少上了这么多年混账学堂,头一遭找着目标,虽然习惯不好,没有方法,又缺乏毅力,胜在年轻力壮,悟性上佳,记性不错,进展还算可观。当然,离考上京师大学这种著名学府,依旧差着十万八千里。问题是他向来不知天高地厚,考试成绩从二十分爬到六十分,便觉得自己简直天才盖世,什么这个大学那个院系,都能横着走。
  卫德礼这个临时家教尽心是尽心,奈何正处相思病患中。洪鑫垚算是唯一能说上话的知情熟人,免不了倒倒苦水诉诉衷肠,那一个偏还愿意陪着他闲扯,往往半天补习,至少两个小时不着边际的瞎聊。
  “听说方的家离这里不远,怎么才能知道他家里的地址呢?”卫德礼苦闷地抱住脑袋。
  “他不是每个星期固定来学校上课?你直接去教室等着不就结了?”方思慎已经完全接替郝奕,代华鼎松给大一大二本科新生上音韵训诂入门,每周二四两个半天,非出现在校园不可。
  “我去了,可是他根本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课间总有学生在问问题,下课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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