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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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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在那一刻,泪流满面。
父亲在那一刻也彻底踏实了,父亲觉得海是个男人了,不管干什么,他都放心了。从那以后,他没再为海操过心。
9
有了爱情的晶,人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爱说爱了。每次回到家里,嘴里都哼着歌。以前,粗粗拉拉,从不知道打扮自己的晶,学会打扮自了。还买回了一大堆化妆品什么的,对着说明打扮自己。
晶的这一变化,被细心的母亲察觉到了,母亲毕竟是女人,又是过来人,晶的变化瞒不过母亲。母亲在心里,为晶高兴。
那天晶破天荒地又回来了,母亲跟进了晶的房间,母亲才发现,晶的房间里多了许多小饰品,是那种象征着爱情和友谊的饰品。当然,这都是高扬送给晶的,也有晶准备送给高扬的。铁证如山之后,母亲的心愈加踏实了。母亲就说:晶,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母亲这么一问,晶就红了脸,偎在母亲的怀里撒起了娇。这是以前不常见的,因为晶有了爱情,使晶更是个女人了。母亲又说:晶什么时候把那个男同志领回家看看?母亲把高扬称为同志,那时侯满大街都流行先生小姐的了,母亲叫了一辈子同志,她改不过来了。那天,晶朦胧着眼睛说:妈,你真的想看?母亲说:想看。晶调皮地又说:我怕你失望。母亲说:我相信我姑娘的眼光,只要我女儿看上的,妈一定没意见。那天,母亲和晶儿女情长地磨叽了好长时间。
那一阵子,晶被巨大的爱情冲击着,使她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她已经和高扬有了良好的进展,也就是说,不仅高扬走进了晶的内心,晶也走进了高扬的世界。走进去晶才知道高扬的内心其实是火热的,火热得都快把她烤化了。两人甚至都约定了婚期,就在那一年的“八一”节,是军人的节日,也是他们的节日。就在“八一”节一天天临近的时候,高扬发生了一件大事。在这之前,高扬去做卧底,打进了一个犯罪团伙的内部,就在大功告成的那一刻,那个团伙发现了高扬的身份,混战中,高扬从楼上跳了下来。高扬逃出了虎口,却昏迷不醒。
在医院里一直抢救了七天,高扬也没能醒过来,最后医生下了一个结论,高扬成为植物人了,也许这个人一生都要躺在病床上了。别人也都相信了医生的结论,惟有晶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一直坚信,高扬还会活过来,然后高高大大地站在她的面前,冲她微笑,刚劲地拥抱她,甚至冲她发火。
所有的人都走了,晶留在高扬的床前,她望着病床上的高扬,高扬仿佛睡着了,安静而又从容。晶精心护理着高扬。一会儿给他掖掖被子,过一会儿给他擦擦脸。她觉得高扬一定很孤独,高扬是喜欢听她说话的,于是她就陪着他说话。
晶说:高扬,你累了,你就歇歇吧。
晶又说:“八一”节快到了,那是咱们定下的婚礼日子,你还记得吗?
晶说这话时,泪水涌了出来,声音也哽咽了。
晶还说:你不能这么老是睡呀,你这么睡,到时我们怎么结婚呢?
晶说完伏在高扬的身上大哭起来,引来众多医生护士围观。他们理解晶的心情,可他们无能为力了。只是每天定点地为高扬输流食,过两天也输一次液。
晶一次次地去抚摸高扬,高扬的身上有温度,有呼吸也有脉搏,可他就是不睁开眼睛。晶那些日子,觉得看了一辈子高扬了,他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遥远。晶那时就想,要是高扬一辈子不醒来。她就这么看他一辈子。晶认为,高扬是她最后爱情的驿站了。她再也不想走了,她也没力气走了。
“八一”节一天天临近了,那是晶和高扬的婚期。晶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婚礼如期举行,她要和躺在病床上的高扬结婚。
晶把这一决定和父母说了,也和单位的领导说了。
父母什么也没说,就那么望着她,她在父亲的目光里看到了支持,她在母亲的眼光里看到同情。
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却反应不一,有人说让晶冷静,也有人说:晶,你还年轻,干嘛把路走绝了昵?不管说什么的,他们都不同意晶和植物人高扬结婚。他们说是这么说,但内心里对晶这种行为都表现出了敬佩。晶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的决心已下,她开始着手准备了,她买了糖,又买了花。她把病房布置得跟新房似的,通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
“八一”节那一天,所有的人都来到了高扬的病房,在这之前,晶为高扬精心打扮过了,冼了澡,又换上了新郎的衣服,那是他们专门去订做的,新郎的花都给戴上了。晶还细心地为高扬刮了胡子,化了妆。不知道的人,以为高扬真的睡着了。
那一天,晶也打扮¨、w、é、n、 、r、é、n、、 、s、h、ū、 、w、ū、¨得出奇的漂亮。
所有的人都来了,他们像参加所有的婚礼一样,拿着鲜花,穿着盛装,可他们却笑不出,把悲怆挂在了脸上。
晶站在高扬的床前,晶说:高扬,你看看,这么多人参加了我们的婚礼,我们真幸福。
晶还说:高扬,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替你向大家伙鞠躬了。
说完冲众人鞠了一躬,所有的人都肃穆地立着。
晶又说:高扬,你感受到了吗,你笑一笑吧,这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呀。
高扬不动,还是那个样子,他一直似乎在微笑,冲着晶,冲着所有的人。
晶还说:高扬,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新娘了,你听好了,以后你的妻子是石晶,石晶也从现在开始有丈夫了,石晶的丈夫是高扬。
石晶说到这时,回过身,打开了录音机,于是一股盛大的音乐——婚礼进行曲潮水似的奔涌而出。
晶含着眼泪,所有的人也为之动容。婚礼进行曲一遍又一遍地在病房里响着,奇迹出现了,人们这时发现,高扬的手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接着就停在那里了。晶也看到了这种奇迹的发生。婚礼结束之后,晶每天都在为高扬播放婚礼进行曲,那些日子,整个医院都响彻着婚礼进行曲。晶一直觉得高扬会站立起来的,在这期间,她翻了许多创造奇迹的书,她坚信,高扬是会创造奇迹的。
不知是婚礼进行曲起到了作用,还是高扬自己战胜了自己,总之,在高扬躺在床上一个月又三天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睁开眼睛时,不认识似的望着晶说:你是谁呀?
晶被巨大的惊诧击中了,她站在那里抖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她哽着声音说:我是你妻子,石晶。
就这样,高扬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又过了一阵子,高扬出院了,没多久,他又回到了战斗的工作岗位。
又是一个不久,高扬和晶的孩子出世了,晶为儿子取名为高八一,纪念他们的婚礼,也为纪念高扬从死亡边缘挣扎着回来的一个重要纪念日。
母亲抱着外孙高八一,很动感情地冲着晶说:高扬这人命硬,和你爸一样,活过来就再也没事了,好好往前奔吧。
母亲一下子就有了奔头,高八一成了她生活的主流。她再也不惦记往林那里跑了,只是抽空给石小林打个电话,然后让高八一在电话里咿咿呀呀地和哥哥石小林说上几句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高八一一天天地长大了,高扬后来当上了大队长,又被全省公安系统评为十大杰出青年。晶成为“三八”红旗突击手,上北京领过奖、开过会。
父亲为晶感到踏实,惟一不踏实的,他还没有找到小德子的下落。在这期间,伍子陪着父亲走了无数个地方,长城脚下,他们战斗过的地方,也是小德子失踪的地方。他们找了许多烈士纪念碑,那是他们共同战斗过的战友。父亲和伍子,在旧战场为这些烈士一次又一次举起了手,他们向烈士敬礼。然后父亲大着声音说:石头来看你们来了。歪把子连长,你安息吧,大老黑你安息吧……
然后,泪水就溢出了父亲的眼睛。晚年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走出家门,在伍子的陪同下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旧战场。每一次出行都会有一串鲜活的尘封的故事在父亲的记忆中激活了。过去的岁月又一次来到父亲的身边,在硝烟弥漫的记忆中,父亲又鲜活起来。
10
正当父亲在伍子的陪同下,一次又一次走向旧战场,追寻过去,缅怀岁月的过程中,海和记者尉的爱情也在突飞猛进。
海和尉的爱情很奇特,也可以说是有些另类。在海和尉的记忆里,他们从没有过花前月下。是海在ωεn人$ΗūωЦ跳滑翔伞时认识的尉,这就注定了,两人的爱情也别样起来。
那一阵子,海一次次地出游,每一次出游尉差不多都陪伴着海。海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冒险,海尝试过攀登梅里雪山,虽然中途夭折了,但海毕竟尝试过了。海也去过新疆、西藏什么的,他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探险。人们不明白,海到底是怎么想的,按照母亲的话说:海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呀!海每次离家出走,母亲都不知道海去干什么,她以为海去出差,或者和众多的旅游者一样去风光秀丽的山水间散心或谈情说爱。刚开始母亲是支持海的,后来海外出的次数太频繁了,母亲便觉得海这是不务正业了。有次她当着海和尉的面说:你们结婚吧,家里的房子多的是,想住哪间就住哪间,不比往外瞎跑强?!海冲母亲只是笑一笑,没说什么。在海一次又一次的冒险中,尉了解了海,也理解了海。尉有一次抚着海的头说:海,你的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男人,你的职业应该是个军人。
海望着尉,为了尉对他的彻悟,他的眼睛潮湿了。表面文弱的海,其实骨子里流淌的血却很硬。这一点只有海自己知道。
海在三十岁那一年,突然理解了父亲,以前的父亲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符号,因为血缘关系,他要叫石光荣爸爸。甚至在小的时候,父亲没有给过他更多的爱,还对那些粗暴的管教方式而嫉恨父亲。有一阵子,他甚至怀疑石光荣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在他的眼里,父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起码别的小伙伴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他只想躲避父亲。
三十岁的海似乎一下子领悟了父亲,人都说三十而立,海不知道和自己这种而立有没有关系。总之,从那一年,海开始关注父亲了。每天,父亲站在阳台上望着西边的天空在想着什么时,他站在另一个角度在望父亲,长时间的,就那么不声不响。有一次,父亲正在房间里擦拭那把战刀,海走了进去,他看着父亲在擦那把刀。在这期间,他自然地充当了父亲的助手,递布,擦油什么的。当父亲把刀放下来时,看了海一眼,又看了海一眼。父亲说:你知道这把刀的来历吗?
海说:知道,是你在百团大战中缴获的。
父亲又看了眼海。
父亲拿过那把二十晌盒子枪,枪已经很老了,漆都脱落得差不多了,显得枪身很旧。
父亲又说:知道这把枪的来历吗?
海说:知道。
海说完,父亲不说什么了,又认真地看一眼海。
不久,父亲和伍子又一次外出,他们又一次去旧战场。临行前那一天,父亲和伍子在准备出行的东西,海找到了父亲说:爸,带我去吧,我也想去。
父亲看了一眼海,没说什么。
第二天父亲出发的时候,海就跟在了后面,两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就这么出发了。那一次海随父亲去了很多地方,他看见了“草原青”的墓,“草原青”是父亲的战马,救过父亲,父亲也救过战马。父亲进城后战马退役了,后来被送到了骑兵部队,最后就老死在这里。这是一匹立过战功的马,死了之后,部队为它修了这个墓。每隔几年,父亲都要到这儿来看看。
父亲站在“草原青”的墓前,他的身旁是伍子和海。
父亲冲着墓说:“草原青”我来看你来了,老伙计,我想你呀。还记得当年吗……父亲说到这儿声音就哽咽了,不知为什么,老年的父亲很脆弱,动不动就激动,也爱流泪了。这是海从来没有碰到过的。
父亲告别“草原青”时,举起了右手,他在向“草原青”敬礼。
父亲又说:老伙计,我也老了,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来看你。父亲转过身之后,眼泪就流了下来。在烈士陵园,父亲又找到了当年自己团长的墓地,那时父亲是连长,在老青山和日本人打了一仗,冲锋的时候,团长被流弹击中了,躺下了,便再也没有起来。团长是父亲的恩人,可以说没有团长就没有父亲。当年,父亲还是放牛娃时,那时的团长还是名连长,从父亲家乡的山下路过,父亲一狠心扔下放牛鞭子,跟上队伍走了。是团长收留了他,那时父亲还没有枪高,又小又瘦的,一杆枪帮压得父亲直摇晃。是团长留下了他,给团长——当时的连长当通讯员。第二年父亲在一次到小镇取情报时,机敏地从一个伪军连长那里夺取了二十响盒子枪,也是团长下令,把枪奖赏给了父亲。没想到,老青山一战,团长就永远地离开了父亲,离开了部队。
父亲坐在团长的墓前,他点了支烟,自己没有吸。把烟放在了团长的墓前。父亲说:团长,吸口烟吧。
那支烟冒着青烟,袅袅地燃着。烟燃完了,父亲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黄豆,放一把在团长墓前,父亲说:团长,你吃炒黄豆吧,这是你平时最爱吃的。
父亲说完,自己咯嘣咯嘣地嚼了起来,父亲一边很响地嚼黄豆,一边流泪。
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说这些年自己的生活,也说过去那一场场战斗。父亲说完了,也说累了,便慢慢站起来,端端正正地站在团长墓前,又向团长敬了个礼。然后父亲说:团长,你歇着吧,石头该走了。这一走,不知啥时候还能来看你……
父亲走了,走的一步三回头,牵肠挂肚的。
父亲就这样,走了一站又一站,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关于生死的故事,父亲絮叨,流泪,敬礼,告别。
父亲的心很累。父亲回到家了,过了许久,仍不能从那种气氛中回过神采,他长时间地发愣发呆。晚上经常做梦,然后自己就醒了,醒来之后,他就会说一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他的那些话,只有自己和伍子明白。
伍子就劝父亲:首长,你放宽心,明年我陪你,还看他们去。
父亲老了,他也知道自己老了,他更知道,自己有不能动那一天,最后离开这个世界,告别那些回忆。
年老的父亲,会长时间地陷入到自己的回忆中不能自拔,有时絮絮叨叨地说点什么,有时什么也不说,但是从他的目光中,能够感受到父亲的目光中有丰富多彩的内容。
最近,父亲叨咕最多的就是小德子,还有那没有吹响的军号。父亲不明白,小德子怎么就不明不自地失踪了呢?这么多年,小德子没有一点消息。
父亲跟小伍子说:伍子,我觉得小德子快来了,他也老了,找了咱们这么多年,他该找到了。
伍子不知说了什么,他陪父亲望着夕阳。夕阳下,是静静的一条路,父亲期待小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顺着那条路走来,父亲期待着。父亲在这夕阳中,仿佛真的看见了小德子,小德子还是当年那个样子,他身背鬼头大刀,大刀把儿上的红缨子一飘一飘的。小德子一步步走近,父亲站了起来,他冲着夕阳举起了右手,他是在向梦幻中的小德子敬礼呢!
这时的父亲,满眼都是泪花。
一天,海突然对尉说,那时,他和尉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了孩子。
海说:我要写写父亲。
海已经不再去探险了,他一边当编辑一边写作,海已经是个作家了。
尉说:你写石光荣?
海点点头。
尉说:你写他,他会看吗?
海摇摇头说:我写他,他是不会看的,他永远都不会看。我写他是给我自己看,一部父亲留给儿子的书,一部大书。
海说完,尉点了点头。
海要写父亲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父亲,读懂了父亲,他应该能写好父亲。海决定从父亲的开始说起,那就从父亲进城开始吧。
·6·
父亲和他的警卫员
1
父亲终于老了。
七老八十的父亲,再也不活力四射了,他只能站在自家门前惆怅地望着远方。他在等一个人,这个人究竟是谁没人能够知道。
父亲离休后,便住进了这幢小楼。那时他还算得上年轻,从不与先他一步来到干休所的那些老人为伍。那一时期,他总是显得形单影只,离林后的大部分时间里,父亲总是很闲暇的。闲暇的父亲,在干体所的花园里总是舞枪弄棒,打打杀杀的,看得那帮老人也跟着一惊一炸的。给父亲当过参谋长的老尚看不惯父亲这一套,就对父亲说:老石,拉倒吧,都这么大岁数了,歇歇吧,你以为你还年轻呀!
父亲不理老尚。老尚其实只比父亲大几岁,早离休几年,因此,老尚就显得很稳重,每日里手里端了个茶壶,走到哪儿喝到哪儿,茶壶里泡的是西洋参什么的,名日保健。老尚等人,要么就是吵吵嚷嚷地围在一起下象棋,为输赢急得脸红脖子粗。还有,老尚等人要么就打太极拳,在父亲眼里,这都是老娘们干的勾当。因此,父亲和这些老什么们很合不来,也不正眼瞧他们,自己该干啥还干啥。
父亲手里有两样传家宝。一是一把东洋刀,那是在日本人手里缴获的,刀的主人是日本的一个大佐,父亲当团长那会儿,全歼了大佐的部下,又活生生地把正准备剖腹自杀的大佐活捉了,这把东洋刀自然就成了父亲的战利品。那会儿父亲的上司是林彪,林彪当年也是很赏识父亲的,把这把东洋刀赠给了父亲,作为父亲永久性的纪念。
父亲另一件宝物是一支二十响盒子枪,这是父亲参军后第二年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从一个伪军连长那里夺来的。
父亲从一名通讯员,一直干到军区的副司令,用过的枪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他惟独喜欢这支盒子枪。这枪单发、连发都能打,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手感很好,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支枪救过父亲的命。父亲这两件宝贝,一刀一枪伴随着父亲走过了大半生,这一刀一枪给父亲的战争岁月带来了莫大的荣誉。和平岁月里,这一刀一枪给父亲增添了无穷的快乐。
每天早晨,在干休所院内一隅,人们经常可以看到父亲舞刀弄枪的身影。父亲先舞东洋刀,那把刀被父亲保养得很好,白生生的晃人眼睛,父亲就舞着这把刀,看得人眼花缭乱。老尚上干人等一旁就咋舌,一边咋舌一边说:这老石,把自己当成小伙子了。
众人听了老尚的话,就都一起丰富地笑。父亲不理这一干人等。该咋的还咋的,待出了一身透汗,父亲这才收刀收势,喘息两口之后,又拿出了那支盒子枪。父亲把这支枪已经把玩得出神入化了。美国西部电影经常有牛仔们把玩枪的镜头,无非是拔枪,上膛,枪在手里出两个花样,然后射击。这一切在父亲眼里简直是小儿科,父亲的枪把玩得实用、娴熟,具有极强的审美性。枪先在盒子里装着,父亲伸手抓枪,抓枪的一瞬,完成了子弹上膛的动作,这时枪已在手,枪口在父亲跟前那么一划,他的射击面已是360度了,在他的眼前绝没有射击的死角,想当年,盒子枪里装满二十发子弹,只要父亲枪口这么一晃,不出几秒钟,眼前,左右的十几个人便成了枪下鬼。
父亲玩枪玩刀玩出了艺术,玩出了快感,玩出了审美。就连老尚等不大苟同父亲玩刀弄枪的人,看了父亲的表演,都咋着舌说:这老石,嘿,还真有一手。父亲在一片惊叹声中收势换式,这时的父亲,脸色潮红,微汗顺着鬓角在阳光下晶莹闪亮。父亲在玩刀弄枪时,外衣早就脱下来了,搭在椅子背上,父亲自从来到部队,就没穿过一天老百姓的衣服。此时,父亲穿的是绿军裤,白衬衣,袖子挽着,很干练也很青春的样子。父亲不玩了,很随便地把外衣搭在肩上,左手握刀,右手提枪,头也不回地向自家楼门走去。父亲的背影就像一个小伙子,干练而又利索。老尚等人望着父亲的背影,不无羡慕地说:这老石还和当年一样。
父亲没离休时,就把三个孩子先后送到了部队,先是林去了边防哨卡,后来海又去了海岛,那是个孤岛,一年半年也不回来一次,就是女儿晶也去草原当了一名骑兵。犬父虎子,他相信三个孩子都会比自己有出息。父亲对待孩子,从不婆婆妈妈。父亲把孩子接二连三地送到部队,就万事大吉了,连信也不去一封,更别说和什么人打招呼了。父亲在孩子们面前说得最多一句话就是;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想当年我十三岁参军……父亲回想起当年,总是这样做开场白。父亲一这么开场,孩子们便纷纷地逃离了父亲,孩子们不爱听父亲讲古,他们听得太多了。只有母亲无路可逃,她成为了父亲忠实的听众。有时母亲也烦,就说:老石你别说了,都说过一千遍了,累不累呀。父亲正说得兴起,刚讲到二十七岁当团长,单人匹马,到土匪窝子里和土匪谈判的事。母亲的话明显地打击了父亲的积极性,因此,父亲就没有好气地说:爱听不听,我又没扯你耳朵,你可以走哇!母亲果然走了,到楼下的厨房里准备午饭去了,父亲就不说了,他还说给谁听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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