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悌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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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暗夜之下冰冷的月色洒满大地,苍穹之上点点繁星冥光闪闪,伴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此情此景让人感到一种莫名战栗。晚间的大漠竟是如此阴森恐怖!

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立时涌上朱祁镇心头,他知道也先的兵马一定就埋伏在附近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说不定眼前那座沙丘的另一边就是恶狼般的瓦剌军队!

朱祁镇赶紧扭头回到帐内,对身边的王振说道:“不行,朕不能在此坐以待毙。邝埜说得有道理,大军得立刻撤出大漠!”

听了此言王振不禁惊诧:“皇上这是何意?!难道您真怕了也先不成?”

朱祁镇厉声回道:“王先生,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英国公张辅一代名帅,其所率的十万兵马竟被瓦剌军一日内给消灭殆尽了,此足见敌军之强悍呐。我大军虽然都是精锐,但却明显无法适应大漠的环境,如此下去必是凶多吉少!”

见自己方才的严厉语气令王振有些无所适从,朱祁镇便又语态和缓的深情说道:“王先生,你我先前都把打仗想得太简单了,直到近日朕才真正领悟到了战争的残酷。过去朕一直对先生的话言听计从,今日还请先生容朕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最后朱祁镇甚至跪地恳求道:“为了几十万将士的性命,望先生能饶恕祁镇此次违背恩师意志独断而行!”

见皇帝竟给自己下跪王振不禁大惊失色:“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随即王振亦跪地叩首道:“奴才才疏学浅,确实不懂兵家之事,这阵子净给皇上添麻烦了。其实奴才也早有退兵之意,皇上的决定万分英明!”

既然下了决心要撤退,朱祁镇便一刻也不想多停留,因为担心瓦剌人夜袭营地,所以朱祁镇下令大军连夜开拔南撤!

几十万明军接到撤退命令后即草草收拾行装,而后便脚踏月色顶着寒风惶惶向南逃亡而去。

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热如火炉,到了晚上却又冷若冰窖。风吹在身感觉直往甲衣里钻,可谓是刺骨冰寒!

明军将士们连日来备受缺粮缺水的煎熬,体质早已虚弱不堪,现在又要经受炽热与严寒的连环折磨。饥疲交迫之下,大批兵士支撑不住,纷纷倒毙。

只道那冷月如霜、凄风凛冽,许多衣衫褴褛形如枯槁的兵士因经受不住摧残而大片大片的栽倒于地,瑟瑟蜷缩着直至气息消逝。漫漫逃亡路上,竟是遍地殍鬼、满路僵尸!

看着同伴不断倒下,那些活着的人却没有丝毫悲伤的表情。倒不是他们内心冷漠,只是大家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伤心难过。众兵士只是默然无语神情麻木的随着人流蹒跚前行,大军犹如一条暮气沉沉的巨大河流,缓缓的朝南面流淌。

此时此刻,从皇帝到普通的士兵,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向南!向南!逃出这地狱般的大漠!

经过一连数日的艰辛跋涉,朱祁镇大军终于来到了大漠边缘,眼看就能退回国境,逃出生天。

忽然大军发现前方有一座荒废已久的沙漠城墟。待走近看去,只见得一道道残垣断壁分布四处,内中却无半个人影,因此更显得沧桑凄凉。通过这些残破的遗迹可以判断出此地曾经是一个非常繁华的沙漠集镇,而今却已是一座人去楼空的失落孤城。

朱祁镇对邝埜问道:“邝爱卿,你可知道此地是何处?”

邝埜答道:“据臣所知,这座废弃的旧城名曰‘土木堡’,而此地离麻谷口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路程。陛下,臣建议大军就在这土木堡中休整,待将士们恢复体力后便急行军一气开往麻谷口与陈懋将军汇合!”

朱祁镇见这土木堡的残垣断壁正好可用来当作掩体,大军在堡中不必担心瓦剌军队前来突袭,于是就听从了邝埜的建议让大军驻扎于土木堡内好生休整。

却说也先的部队一直都在紧紧追杀着撤逃的明朝大军,负责断后的明军部队基本上都已命丧也先兵马的刀下。后军兵将为掩护天子撤退而血洒疆场,加上一路上冻饿而死者又不计其数,朱祁镇的这次大漠逃亡之旅真可称得上是一条由尸体堆砌而成的血泪之路!

也先大军跟在朱祁镇的屁股后面一阵穷追猛打,就这么一路追到了土木堡城外。

见明朝军队躲进了土木堡,而且还依仗废城墙做掩体建起了防御工事,也先自知眼下已无法一举歼敌。为了能让堡内的明军放松警惕同时又拖住对手,也先便使出了一条诡计……

正当土木堡内的明军兵将忙着养精蓄锐准备一口气逃离大漠时,却忽闻也先方面派来了一位使者。

待细问其来意,使者竟然宣称道:“我们也先首领差小的前来通报贵军,首领愿意与贵军谈判议和!”

邝埜听了此言后表现得不屑一顾,认定这是也先的计谋,主张不予理睬赶紧撤军。而王振却坚信也先是敬畏明朝的天威而真心议和。

面对两种不同的观点,朱祁镇再度陷入了犹豫不决之中。但是思量片刻后,朱祁镇还是觉得既然大军已经接近了安全地带,那就没必要再去和也先纠缠,因此倾向于不与瓦剌军和谈,直接撤回国境。

这时王振却又妖言撺掇道:“若大军就这般撤回京师,那就意味着皇上此次亲征是损兵折将,以完败告终。陛下您想过没有,这样狼狈还朝,天下臣民会怎么看皇上,还有紫禁城里的太后和皇后,您又该如何去面对她们?!”

王振的这番话可谓一下子点到了朱祁镇的要害。

想起出征前自己曾那么信心满满,而今却是折戟而还,如此灰溜溜的回去,还真是颜面丧尽。对满朝文武我可以找托词应付,我也可以硬着头皮接受母后的数落。但是钱皇后,我最最挚爱的钱皇后,我却实在是没有勇气回去面对于她。

王振见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便最后补充道:“若是能与也先达成协议,令其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侵犯天朝神土,那皇上此番亲征不就有所斩获了么。拿着这一纸和约回朝,咱也算没有空手而归。如此便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太后和皇后娘娘也必定会赞赏皇上的这份功绩!”

朱祁镇沉思片刻后长叹道:“好吧~,朕就再信先生一回!”

听了此言王振顿时笑逐颜开,他很得意自己重又赢回了皇帝的信任。

然而万分得意的王振此时却忽略了朱祁镇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朕就再信先生一回,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这次先生又错了的话,朕便再也不会相信你!

王振兴冲冲的跑去瓦剌使者那里将皇帝朱祁镇接受也先谈判提议的消息告知于他,使者遂与王振约定两日后也先首领将亲赴土木堡明军大营进行和谈。

送走了瓦剌使者,王振便兴师动众的张罗起了和谈事宜。他将所有随军文官统统拉来进行所谓欢迎仪式的彩排,王振竟扮演起了也先,而众文官则被强令反复操演着迎接也先的礼仪步骤,场面可谓是滑稽至极。

大营内的气氛被王振搞得如此乌烟瘴气,众军便再也没了备战的心思。既然和谈在即,和平的曙光就此降临,于是乎官兵们防御工事也不修了、岗哨也不站了,所有人都懈怠了下来,只等着双方签下和约后大军便可班师回朝。

第十四回完,请看下回:惊变土木堡

十五、惊变土木堡

 约定谈判的日期转眼即到,朱祁镇与王振坐在中军大帐内等待着瓦剌代表团的来临。而大批朝廷官员则分列伫立于土木堡大本营门口,准备待瓦剌使团一到,便举行热烈的欢迎仪式。

兵部尚书邝埜并没有夹在欢迎队伍中间,他独自一人站于营门一侧,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动静。

不多时,便见大营前方的沙漠地带中有漫天沙尘滚滚飞扬而起,应该是一支马队正朝大营方向奔来。

众人都以为这是瓦剌的和谈使团正向此而来,但邝埜却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敏锐意识到能卷起如此大扬尘的马队,其规模绝非一般,少说也有上万骑。既是和谈使团,何需这么多人马?!

邝埜立时环顾四周,他惊诧的发觉不光是大营正前方,营地周边各个方向都有马蹄卷起的滚滚沙尘。邝埜顿觉不妙,当即大喝道:“事态有诈!众军准备御敌~!”

然而邝埜的这一声暴吼不仅没能让兵士们提起防备,反而使得大营之内顿时乱作一锅粥。连日的懈怠早已使明军兵将丧失了战斗力,惊闻事态有变,众军便慌作一团,哪还有勇气作战。

就在明军大营内一片混乱之际,瓦剌兵马已然以迅雷之势杀至而来。数以万计的铁蹄从四面八方冲进大营,瓦剌骑兵挥舞着弯刀见人就砍,明军兵将只得四散奔逃!

只道那土木堡大营内血肉横飞、惨叫连绵,面对满地鼠窜的明军兵士和官员,瓦剌军人肆意劈杀犹如砍瓜切菜,好不痛快!转瞬间土木堡内已是陈尸遍地!

邝埜见状连忙跑到后军组织那些还未被冲击的部队进行抵抗,然而毫无心里准备的明军哪里是彪悍的瓦剌骑兵的对手。瓦剌军时而分散、时而集中,将明军大营冲击分割成了数段,邝埜与麾下部队之间很快便失去了彼此联系,反抗的明军部队被瓦剌人各个击破。

能臣邝埜此刻也无奈陷入了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之中,正当他大声指挥着身边兵士进行突围时,忽然间只觉一把冰冷的钢刀狠狠地嵌入了自己的后背!邝埜一声惨叫并猛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瓦剌军服的身影从背后一闪而过,随即便消失于乱军丛中。

一股钻心的剧痛顺着脊髓直冲头顶,邝埜意识到自己中刀了!他使劲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可此时的双腿却如棉絮般柔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最终邝埜实在支撑不住,缓缓的瘫软倒地!

端坐于大帐内的朱祁镇也已听到了帐外的嘈杂之音,战马尖利的嘶鸣与兵士惨烈的嚎叫声互相混杂,令人听了不禁胆战心惊。

虽然此刻朱祁镇还不清楚帐外的具体情况,但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朱祁镇遂命令护卫军统领樊忠赶紧率兵出去查看,樊忠领命后便带着护卫军将士奔出了内营。

樊忠一班人马跑出来一看,禁不住都目瞪口呆。只见瓦剌骑兵挥舞着弯刀在大营内横冲直撞,明军兵士则丢盔弃甲四处乱窜。死人与将死之人堆叠满地,瓦剌军的马蹄毫无顾忌的从人身上踏过,踩得满地都是肉泥和脑浆!

樊忠领着护卫军奋力杀退了一批瓦剌兵马,而后便查看起了当下全军的伤亡情况。

眼前的景象简直令人不忍猝睹,虽然身处大漠之中,但低头望去已经几乎看不到脚下的黄沙,满目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尸山尸海!

不远处的屠杀还在持续,樊忠与护卫军兵士则在成堆的尸体中仔细搜寻。护卫军在尸堆中先后翻找到了户部尚书王佐、侍郎丁铭、内阁大臣曹鼎、张益等五十余名朝廷要员的遗体。

面对眼前的惨景,护卫军统领樊忠禁不住痛心疾首。这些死难大臣都是国家的精英,被也先消灭的亦是国家最精锐的部队,朝廷几十年积累之国力,几十年积累之人才,就这样在土木堡的废墟与沙漠间灰飞烟灭!

护卫军众兵将继续朝前搜索而去,忽然间,樊忠瞅见了一个背上带着刀痕的身躯,那不是兵部尚书邝埜么?!樊忠赶紧上前细看,只见邝埜背上的刀伤深可见骨,整个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樊忠眼噙热泪将邝埜揽入臂弯,大声呼唤道:“邝大人!邝大人呐!”这邝埜还存有最后一口气,在樊忠的呼喊摇晃下竟然苏醒了过来!

邝埜缓缓睁开双眼,见自己正躺在樊忠怀中,便使出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樊将军,快……快护送陛下撤往麻谷口!”

樊忠呜咽道:“是,末将即刻就保护天子撤离!”

邝埜随即一把抓住樊忠臂膀,愤然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事恳求樊将军,请樊将军务必除掉王振这个阉贼~!”言毕,邝埜便气绝而亡。

眼见邝埜在自己怀中咽了气,樊忠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热泪顿时泉涌而下。

樊忠放下邝埜的遗体,大声回应道:“邝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随即起身对手下兵士招呼道:“众军听令,随我去保卫天子!”说罢樊忠便领兵朝皇帝所在的中军帐方向奔去。

中军大帐内,朱祁镇已经知晓也先兵马眼下正在突袭大营。他对身边的王振忿忿说道:“王先生,您不是对朕保证过说也先是真心前来和谈的么?!可眼下如此局面,你又该作何解释!”

王振惶惶回道:“这这这奴才也没料到也先是如此的无耻下流,竟以和谈为名行偷袭之实!这些鞑虏从未受过孔孟教化,根本不知礼义廉耻,实在是不可交!不可交哇!”

朱祁镇斥道:“行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朕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朱祁镇边说着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将脸深深埋于两臂之间。

王振见状便劝解道:“皇上您尽管放宽心,我大明威武之师,何须惧怕这些北蛮贼寇。今贼首也先斗胆进犯大明天子营帐,我军将士必定个个奋勇杀敌以报天恩,瓦剌人此举无疑是自取灭亡!皇上只管安坐,静等捷报传来。”

王振倒不是在刻意安慰朱祁镇,其内心很有自信,他根本不曾担心过自己和朱祁镇的安危,因为没有什么地方比在皇帝身边更安全的了。在他看来,几十万明军将士理所当然会用尽全力捍卫大明的皇帝,无论瓦剌人有多么强悍,在天子面前明军兵将个个都会表现得异常英勇。

就在此刻,樊忠跑进大帐急促的对朱祁镇说道:“陛下,情势不妙啊!瓦剌军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杀奔中军帐前了。此地已然不再安全,请陛下速速撤离!”

听了此言朱祁镇与王振都不禁愕然,朱祁镇忙追问道:“几十万大军,难道就挡不住瓦剌铁骑?!”

樊忠说道:“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几十万将士的斗志早已在这无边大漠中被磨灭殆尽了!眼下是众军大乱,死的死逃的逃,哪还有心气抵御强敌?!”

王振听罢立马声嘶力竭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废物!饭桶!天子御驾亲征,三军理应用命,而众兵士却不战自溃,这实在乃我大明之耻!此都是邝埜及众将领怕死惧战,以至手下兵将上行下效。皇上应将邝埜等人就地正法,看那些兵卒还有谁敢不为皇上拼死效命!”

面对王振如此叫嚣,樊忠禁不住怒目相向。

王振被樊忠那恶狠狠的眼神瞪的浑身发毛,怯怯问道:“你你这匹夫瞪着我作甚?!”

看着王振这副嘴脸樊忠胸中的满腔怒火瞬间爆发而出,他对王振大喝道:“眼下的局势还不都是因你恃宠弄权所造成?现在你却将兵败之责推给邝大人。我告诉你王振,邝大人一刻时前刚刚为国捐躯,而他的临终遗言就是让洒家来取你这阉贼的狗命!”说罢樊忠便上前一把揪住了王振的衣领。

王振顿时惊惶失措,连忙扭头对朱祁镇喊道:“反了反了!皇上,樊忠竟敢在圣驾面前如此放肆,其必有不轨之心!”

王振以为朱祁镇必会立刻喝止樊忠,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朱祁镇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并没有任何表示。

这时愤怒的樊忠已举起手中的大锤对王振喝道:“狗贼受死~!”

王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对朱祁镇哀求道:“皇上,樊忠这是要奴才的性命呐,看在奴才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救救奴才啊~!”

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朱祁镇依旧保持着沉默。王振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不仅弄得文武大臣们怨声载道,也实在让皇帝朱祁镇失望至极。面对这位一度仗着皇帝恩宠在文武百官面前作威作福,此时却又在武将的大锤下吓得屁滚尿流的太监王振,朱祁镇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悲哀——我曾经如此尊敬景仰和信任有加的王先生,竟然是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却又自以为是的小人。

在皇帝面前樊忠本还有些顾忌,而现在皇帝却一言不发,已然是默认了自己的行为。于是樊忠便铆足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镏金大铜锤狠狠地朝着王振面门抡砸而去!

只见得王振顿时天灵碎裂,脑袋如同开了瓢的西瓜一般露出了内中红瓤,鲜红的脑浆飞溅四射。

樊忠松开扯着王振衣襟的手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王振那具只剩半个脑壳的尸身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脑浆子把大帐内的地毯都给浸透了!

见权阉王振当场毙命,樊忠仰头长啸道:“吾为天下诛此贼~!”这声发自内心的怒吼,振聋发聩、豪迈冲天。

在樊忠的恳求下,朱祁镇终于下令全军撤退。所谓的下令也只不过是皇帝做的一个姿态,其麾下成建制的部队早已溃灭,就连护卫军也都死伤了大半,现在皇帝身边仅剩下一个随身太监喜宁和樊忠率领的几百名尽忠职守的护卫军兵士。

当朱祁镇离开大帐骑上战马朝麻谷口方向撤退时,映入其眼帘的是一副地狱般的惨景。瓦剌铁蹄所卷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到处都是兵士们零乱残缺的尸体,死者遍地如麻,蔽野塞川!

撤离路上不断有瓦剌兵马上前围追堵截,樊忠则竭尽所能的保护着皇帝。只见他左突右击,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鲜血沾湿了甲衣,连胯下战马胸前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几番突击下来,护卫军只剩下了最后几十人,然而瓦剌兵马还是源源不断的从四处涌来。

面对如此绝境,樊忠对朱祁镇说道:“陛下安危关乎天下社稷,臣与手下弟兄愿以性命替陛下换一条生路!”而后他又对坐在朱祁镇身后的太监喜宁说道:“我等即将战死沙场,此后陛下的安危就托付在喜公公身上了,你务必要不惜性命护我皇主!”

喜宁听罢却面带惊惶的回道:“我区区一个太监,哪里承担得了护我皇主的重责呐!”

樊忠立即怒叱道:“眼下皇上遭遇如此危局,但凡大明子民都责无旁贷要以命护驾,管你是士卒还是太监。你若贪生怕死而致使陛下有什么闪失,樊忠就是做了鬼也要拿你是问!”

正说着,又一批瓦剌军马气势汹汹的追了上来,樊忠忙对朱祁镇喊道:“陛下快走~!”说罢便回过身带领着护卫军迎敌接战。

朱祁镇含泪回道:“樊将军保重!”遂与喜宁同乘着一匹战马继续朝麻谷口方向奔逃。

见载着朱祁镇和喜宁的战马飞奔远去,樊忠心里如释重负。最后他对手下兵士高喊道:“弟兄们,我等今日为国捐躯,乃是死得其所。到了阴间,我樊忠依旧带着你们征战御敌,做一群护国烈鬼!冲啊~!”

只见护卫军的勇士们向紧追而来的瓦剌军发起了最后的自杀式冲锋,几十个身影很快便被如潮的瓦剌军阵所吞没。

经过一番激烈的砍杀,护卫军兵士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血泊中,等杀出敌阵时只剩下了樊忠一人。此时的樊忠已是身中数箭血流不止,左臂也已被乱刀砍断,露出了森森白骨。

樊忠强忍剧痛,仰天大喊道:“我大明军魂永不灭~!”接着便再次义无反顾的冲向敌阵。

无畏的飞蛾至死不悔,就连熊熊烈火也难免为之动容。瓦剌官兵面对只身战斗的樊忠竟不由的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情,一时间众军都只是被动接挡着樊忠的锤击,没人忍心下手将其击杀。

此时领头的瓦剌战将见手下人都不忍杀樊忠,顿时火冒三丈。只见他快速绕到樊忠身后,举起大刀一声长嚎后便将手中之刀奋力劈了过去。锋利的弯刀瞬间将樊忠的帽盔劈成两半,刀锋一路切下,居然嵌进了樊忠的胸腔,现场顿时血雾弥散!

无情的大漠尸骨成堆,昏暗的天地一片黑灰。马蹄响,沙尘飞。虚空的伟业不惜男儿血,忠直的勇士尽洒英雄泪!

朱祁镇与喜宁还在不顾一切的策马狂奔着,而此时朱祁镇的内心却是愧疚万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全是因为我的无知和幼稚,才致使五十万大明儿郎魂断大漠。张辅、朱勇、邝埜、樊忠及所有我身边的近臣们,是因为我的昏庸才使得你们一个个命赴黄泉。你们都把责任归咎于王振弄权,其实不然,罪责全在我这个皇帝身上,若没有我的姑息放纵,王振又怎能一手遮天?!朕实在不是个好皇帝,朕是个昏君!

就在朱祁镇万分自责之际,胯下的战马却因难以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而体力不支,竟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朱祁镇、喜宁二人猝不及防,被甩下马背跌落在地。这一跤摔的二人眼冒金星疼痛不堪。朱祁镇爬起身哀嚎道:“哎~,看来朕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喜宁亦爬起身苦劝道:“皇上,咱可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呐。此地已离麻谷口不远了,就算没了马,咱也可以步行而去。奴才可不想沦为瓦剌人刀下的怨鬼,求皇上切莫就此放弃啊!”

朱祁镇叹道:“也罢~,那就听天由命吧!”说完二人便互相搀扶着朝麻谷口方向行去。

第十五回完,请看下回:绝望麻谷口

十六、绝望麻谷口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日,麻谷口要塞。

此地由明军大将陈懋率领麾下八千兵士驻守,军中还有一位王振分派在这的亲信,那就是郭敬。

就在朱祁镇大军于土木堡内惨遭瓦剌人屠戮的同时,在也先的授意下其胞弟赛刊王亦率领着一队兵马前来攻袭麻谷口,意在切断明朝军队的后路!

八月二十日正是朱祁镇与也先约定在土木堡内谈判的日子,这天天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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