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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青岚-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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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这么说,他会伤心的…”冷不防的,周锦岚趴在地上幽幽开口,“爹…你亲眼见过在那场火灾里死去的人么?孩儿见过…那个孩子才五岁,他才五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就因为这从天而降的大火,失掉了那么美好无邪的生命…”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大殿里很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在倾耳聆听着周锦岚这细碎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言辞。
  “还有宋伯伯…你真的认为他是方子璞害死的么?其实,害死的他的人是你…”
  “你胡说!”老相爷望向这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
  “孩儿没有!是你…是你告诉我宋伯伯本不想当官的!他的理想是做个教书先生,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你住嘴!”
  “被孩子们围着,本本分分过一生——”
  “我叫你住嘴!”老相爷冷不防地站了起来,“你又怎么会了解他的想法?!你根本就不了解他!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都是他自愿的!”
  周锦岚也站了起来,此时的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与父亲直直的对视着,将一直以来的愧疚压在了心底,只剩下了满腔怨愤:
  “他不是,是你逼的,是你对不起他!你自己也说过,是你对不起他!”
  “不,我没有!”
  “你有!就是你!是你利欲熏心,是你的贪婪不知足,才害得你们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宋伯伯连子嗣都没有,他贪来这么多钱能留给谁?!他处心积虑地爬那么高又能为了谁?!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周锦岚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引来了大殿里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四周安静得几乎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咳…咳咳…”老相爷原地摇晃几下,慢慢转过了身,“是我…是我害死了贤生…么?”
  忽然,“噗——”的一声响,周锦岚看见自己的老父亲忽地跪倒在地,唇中吐出的鲜血在空气中弥散成一条艳丽的薄雾,与他绯红色的朝服融为一体。围在他四周的侍卫们不自觉地后退散开,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脚边倒下的人。
  在那一瞬间,周锦岚觉得,眼前倒下的是一座山。
  “爹——!”
  


    20、一心多磨

  一朝老臣周文詹病入膏肓,皇恩浩荡,撤了顶戴花翎,特许三日后关押收监。在朝中屹立不倒三十年的老相爷忽然下马,京中一时间人心惶惶。昔日里门庭若市、高朋满座的相府一夜间变成了人人避之而不及的晦气地。
  圣上龙颜大悦,大赏此案有功之臣。
  原都察院左副都御使陈勿荀领头功,顶了原来顶头上司的职,官拜二品,成为都察院左都御使,领命在半月内肃清整个都察院。原北直巡按严季涵,破格连升几级,官升至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成为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佥都御史。原翰林编撰陈景焕,调离翰林院,升至户部江南清吏司郎中。原翰林院庶吉士周锦岚,破格授官,任职翰林院检讨,另赐府邸一处。湖广道监察御史李安如官职未动,却一连赏了许多金银布帛,并一座京中宅院。
  与此同时,各地的弹劾折子如流水般涌入京城。三日内,竟又有数十名京官落马,其中一多半是相府门生。皇帝怒,下令彻查翰林院所有庶吉士,而后又颁旨宣布今科朝考作废,择日再行选拔。
  朝堂里大规模的变革一日赛过一日,直闹得风起云涌、气象万千。周锦岚立场尴尬,自老相爷入狱后,他便向翰林院告病在家养着。期间,也就只有陈景焕来看过他。
  小陈大人如今是正五品的户部官员,又兼得个都察院一把手的叔父,在朝中也算炙手可热。有他隔三差五的来看望,朝中的人也不好说周锦岚的闲话。
  “陈大人近日常来看望下官,倒叫下官心生愧疚。如今满朝皆知我周锦岚叛父求荣,即便现在在朝为官,怕是也得不到圣上重用,前途堪忧啊…”周锦岚对着陈景焕苦笑。
  “我爱看谁就看谁,旁人还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不成?”陈景焕不由分说地在椅子上坐下,笑骂,“你还当我愿意来呢?这些日子圣上遍查各地方财务,户部里忙成了一锅粥。那账册,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里抬,一天十二个时辰点着灯熬着油都算不完的账。我若不是真担心你,才不会浪费这个时间与脚程呢…”
  “是是是…知道大人疼我…”周锦岚连忙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陈景焕一个爆栗敲过来:“油嘴滑舌!”
  过一会儿,陈景焕严肃道:“你可曾去看过你父亲?”
  周锦岚沉了脸:“不曾,我没脸去…”
  “那方子璞呢?”
  “也不曾…”
  “为什么?”陈景焕吃惊,“此次的事情可是因你而解决的呀…”
  “我…哎,一两句话也说不清…”
  陈景焕见他低着头,道:“我见不得你这副颓丧样子。想你刚入翰林时多么意气风发,如今授了官反倒病恹恹的,叫人看了就生气。“
  “下官自小身体便不好,前段时间连日来忙绿,确实病了,也清减了些。”
  陈景焕便仔细看他的脸:“瘦倒没有瘦,只是这一脸的伤可怎么办?总也不见好。”
  周锦岚笑:“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好看作甚?我说病了就是病了,你还不信…”
  “只怕是心病吧,”陈景焕叹道,“俗话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恕我直言,你父亲此番劫难,即便不是你,过些天也自有其他人拉他下马。有道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只不过是做了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你是读书人,这话自不必我细说。”
  周锦岚点头:“大人说的是…”
  “好了,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陈景焕忽然站起来,“我得赶快回衙门了,我可是得空儿偷跑出来的。”
  周锦岚跟着起身:“我送送大人。”
  “不用了,”陈景焕摆手,“我来这里,一是探望你近况;二是告诉你一声,方子璞今日出狱,你若有空,便去看看他。”
  周锦岚闻言浑身一震:“他…已经回去了…?”
  “这会子怕还没有,你直接去刑部大牢吧。”陈景焕扔下这句话,走了。
  晌午的太阳一如既往的毒辣。周锦岚站在刑部大牢门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不敢叫门口的狱卒看见,他找了一颗大树掩住自己身形,缩在阴影里,远远地观望着阴森森的牢房门。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只觉得自己很贱。他甚至不知道方子璞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他,不知道方子璞当初的表白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为了利用他而编造的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认,他早就不恨他了。他认为他是对的。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陈大人他们能早一点弹劾下相府的势力,那么,成百上千的如石心安那样的无辜者就不会枉死了。
  周锦岚的心里被搅成一团乱麻,就这样在原地站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牢门前。周锦岚心里一紧,探出头来细看——果然是方子璞。
  小书生先是站在牢门口,而后又在三四个狱卒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一帮子五大三粗的汉子对着他点头哈腰,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里奉承。走了有一会儿,小书生与他们拱手告别,独自一人慢慢往外走去。
  少了旁人遮挡视线,周锦岚这才看清了小书生全貌。只见他发髻整齐,白色的衫子干干净净,无奈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上的神情。看着看着,周锦岚的心揪了起来:小书生走起路来竟是一瘸一拐!
  还不等周锦岚冲动现身,方子璞却停下了脚步,原地踟蹰了一会儿,便毅然决然地回头走向牢门口。
  他要干嘛?周锦岚心下里奇怪。只见方子璞手忙脚乱地对着狱卒比划着什么,磨蹭了好一会儿,狱卒就又将他放了进去。周锦岚此时站不住了,他从树后走了出来,很快跑到牢门口,一连塞了看门的好几锭银子,才得以被放了进去。
  好在方子璞还没往里走很远,周锦岚悄悄地跟在小书生后面,由着一股好奇心往前指引。偌大的牢房九曲十八弯,方子璞拖着小小的身体缓慢前行,周锦岚看着难受,几次三番想要上前唤他,却总也鼓不起勇气。空旷的牢里,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周锦岚就踮着脚,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二人一前一后行了有一会儿,方子璞在一间拐角处的牢门前停下,周锦岚赶忙躲到拐角的墙后。
  “怎么…是你…?”苍老的声音幽幽地响起,虚弱而又无力。周锦岚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周相…”小书生的声音哑哑的。
  “呵呵,”牢里躺着的人笑了,半撑起身子试图坐起来,“来看老夫这个手下败将吗?看来…你也被整得不轻啊…”
  “我不是来看笑话的。”
  “老夫知道,你来这儿,必定是另有目的。”
  周锦岚微微探出头去,看着小书生的侧影被掩埋在牢中浓浓的黑暗里,木头桩的牢门后,是父亲那张苍白的面庞,正沐浴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下。
  方子璞深吸一口气,道:“你恨他吗?”
  “谁?”
  “锦…周锦岚。”
  老相爷不答反笑:“那你呢?你恨他吗?”
  方子璞愣了一会儿,道:“我没理由恨他…”
  “你当然有,他可是老夫的儿子,是奸臣的儿子。”
  “做你的儿子,他没得选,他没有错。”方子璞摇头,“所以,我不恨他。”
  “那么,作为皇帝的臣子,为国尽忠,他也没有错。”老相爷笑,“所以老夫也不恨他。”
  方子璞有些吃惊:“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想…”
  “呵呵…”老相爷笑了出声,“你以为奸臣就都该是黑心烂肝的坏人,丝毫人情味也没有吗?当初老夫赶他出家门,的确是一时气愤,但又何尝不是在保护他?”
  “你早知自己时日无多?”
  “知道,但不确定。他两个哥哥入仕比他早,早就陷在浑水里出不来了,但岚儿却是个单纯孩子…老夫很庆幸,他没有受到连累。”
  缩在墙角后的周锦岚很震惊:原来当初自己搬出相府,竟是成全了父亲的“保护”。
  “你不恨他…这话你该说给周兄听,他现在必是愧疚得很。”
  “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方子璞沉默。
  “方大人,你可知自己像极了一个人?”老相爷再开口,话语里透着一股温柔。
  “谁…?”
  “宋贤生,”望见方子璞张口欲辨,周相连忙补充,“当然不是死前的他,是年少时的他。”
  方子璞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何…何解?”
  “贤生死的那天,我在朝堂上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们是一类人。你跟当年的他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恃才傲物,一样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却又不得不屈身于污浊的官场。”
  “可他后来——”
  “是我的错。我本以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往上爬,就不会再看人脸色,不会再被人指使,更不会再受人欺负。到头来,却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比受人欺凌更加绝望的痛。那种明明彼此牵挂却又不得不形同陌路的痛,那种阴阳两隔、空余回忆与悔恨的痛…”
  “这么说,你最该恨的人是我。”
  “不,”老相爷摇头,“我原以为是你。可是岚儿说的对,贤生是我害死的,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
  “可…”
  “你知道么?他本无心朝堂。他说他毕生的愿望,是做个与世无争的教书先生,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被孩子们围着,本本分分过一生…是我让他留了下来,是我说,‘我要让我身边的人全都能扬眉吐气的走在大街上’。而他就为了我这一句话,搭上了自己一辈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方子璞叹气,“如果是我,不一定能做到。”
  “如果你做不到,只能说明那个人在你心里还不够重。”老相爷点头道:“方大人,老夫劝你一句话,办完老夫这件案子,就请辞吧。”
  方子璞很震惊:“为什么?”
  “你不适合这里。你也好,贤生也好,你们这种性子根本就不该待在朝堂——”
  方子璞急切的打断他:“可是我十年寒窗,一朝金榜,为的就是能入仕为官,为国家出一份力啊!”
  “你听我说完,”老相爷依旧是一脸淡然,“贤生他能安稳地度过这大半辈子,可以说我的功劳占了大半。我读书虽不如他,却十分擅长人际周旋。但是你的情况和他不一样。岚儿他小孩儿心性儿,是护不了你的…”
  “我不用他护着。”方子璞一字一顿地说。
  老相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思考些什么,末了:“要说你真有和贤生不像的地方,那就是你比他更执拗,更傲气。而贤生,一向是很温柔的…”
  方子璞有些着恼:“别把我们跟你们混为一谈,我们跟你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我们…”方子璞语塞了。
  “因为你们初涉仕途,所以觉着和我们不一样。但是日子一旦久了,没有人能常在湖边走而不湿鞋。在官场里,要么被人害,要么就去害人,无人可以幸免。”
  “我不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老夫说的只是事实。”老相爷道:“除非你们二人的关系并不是老夫所想的那样…”
  “我说了,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小书生再次说得斩钉截铁。
  周锦岚这边厢听着,心里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小书生说,“如果是我,不一定能做到”;他说,“我不用他护着”“我们跟你们不一样”;父亲说,那“只能说明那个人在你心里还不够重”…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都是对的。今天,也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了。
  周锦岚低垂着头,蹑手蹑脚地转身离开。
  “哪儿不一样?”老相爷又问一遍眼前的瘦弱书生。
  “如果真有不得已要去害人的那一天,周兄他…不,是锦岚。锦岚他只会推开我,自己独自面对,而不是拉我一起陷下去。”方子璞一边想着,一边点着自己胸口看向牢里的人,眸光中似有星辰闪烁:
  “反之亦然。”
  不料老相爷笑了,“哈哈哈”的恣意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四壁之间:
  “吾儿知己如此,此生何幸!”
  


    21、曲终人散

  周锦岚从刑部大牢里出来后,便好似丢了魂儿一样在大街上游荡。直到在长街上遇见新宅的老管家,这才被人像提溜着小狗一样给带回了家。
  御赐的新宅里,一切都是新的。深吸一口气,仿佛都能闻到木椅上新漆的味道。翰林编修的官职不高,但好歹也让他比同科庶吉士们提前入了官场。早先去翰林院报道时,同僚们在台面上唤他一声“周大人”;但在实际上,相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算找遍整个京城,怕是也找不出一人能把他当做“大人”了。
  周锦岚浑浑噩噩地用过晚饭,回到卧房里倒头就睡。他这一睡,便好似十年都没有沾过床似的,一觉睡到第二日午后。下人们到底和他还不熟稔,但看得出自家老爷心情不好,也就没人去打扰他。直到陈景焕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周府的平静。
  那人不顾众多仆从的阻拦,急匆匆地一脚踹开周锦岚的房门。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成天做这幅颓丧样子给谁看?!”陈景焕一声厉吼,将床上的周锦岚猛地惊醒。
  周锦岚费力地从床上爬起,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人,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儿子做得真孝顺,自己的老子是死是活真的就撒手不管了?”
  周锦岚大惊:“出什么事儿了?!”
  “你父亲去了。”
  老相爷死了。
  辅佐过两朝皇帝,外曾安邦,内曾定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三十余载的老丞相,等不及秋后问斩,孤零零一人死在了牢里。
  周锦岚知道父亲一直抱恙在身,自从宋贤生死后,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据牢里的看守说,老相爷死的时候已经有三天未曾进食。外人对于他的死因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身体不济因病而故,有人说是受不了牢狱之灾一气而亡,更有甚者,说是皇帝暗中派人除之后快。
  其实他们都错了。在周锦岚看来,父亲是自杀的。事实上,自打宋贤生死后,他就没想要独自活着。之所以撑了这么久,无非是为了站在相府背后的千万条生命,为了他的母亲,为了自己和两个哥哥。
  如今父亲死了,支撑了周锦岚毕生二十年的大山彻底崩塌。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周锦岚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自己是该笑的。因为父亲累了。他在那儿风雨不动地站了三十年,是该歇歇了。
  或许在天上,还有宋伯伯能陪着他,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饮一壶酒,下一盘棋。
  几天后,相府被抄。
  昔日里章台繁华、名楼胜景的丞相府邸一夜之间凋尽了繁花、熬枯了夏草。官兵们拿着长枪,执着火把,从黑夜里袭来。无情的判官们经历了五天五夜,才勉强将相府值钱的家私细软搜刮殆尽。在那没日没夜的五天当中,数不清的家亲女眷领了“皇恩”被赶出府,徒留□后一院的狼藉,以及再也回不去的滔天富贵。
  空空如也的府邸,就连堂前燕子也入了百姓家。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皇帝并没有赶尽杀绝。周家不是皇亲国戚,罪过再大,也莫不过一个“贪”字。在朝中众人的求情下,周锦岚的两个哥哥保住了性命,连同家眷一起被赶出了京城。
  当周锦岚赶到相府的时候,抄家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他在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后面,找到了自己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的娘亲。
  她平日里珠玉玲珑的发髻上不见半根金钗翠环,夹杂着银丝的头发胡乱散在肩头,身上的袍子还是锦缎的,却蒙上了一层油腻腻的灰尘,一双苏绣花鞋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露出一边已经被踩成了黑色的袜子。一个老人家,就那样畏畏缩缩地蹲在石狮子后头,目光涣散,战战兢兢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喃喃自语。
  周锦岚“噗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住了她,一声声声嘶力竭、催人泪下的“娘亲”直叫得一旁列队站着的官兵都为之动容。起先,老夫人还像见了鬼似的,发狂地把他往外推。周锦岚不依,她便拼命踢他,打他,咬他,撕扯着他的衣襟和血肉。到后来,老夫人不挣扎了,许是闹累了,竟然在周锦岚怀里睡着了。
  周锦岚将娘亲带回了新宅。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老夫人经历了怎样的辛酸与苦痛。周锦岚彻夜守在她的床边,请来的大夫却无论如何也诊不出病症。待到第二日老人家转醒时,竟真的像头晚大夫说的那样,除了消瘦憔悴了些,与往日别无二致。周锦岚这才稍稍放宽心。
  接下来的两天,周锦岚开始了白天去翰林院做事,晚上回到府中一心一意侍奉老母的生活。而老夫人似乎并不知道相府的中落与她的小儿子有何关联,她只是在小小的编修府里立了个佛堂,日夜诵经参拜。周锦岚偶尔试探她,也只是得到些“官场黑暗”“人情凉薄”之类的感叹。
  第三日白天的时候,周锦岚在翰林院里接到圣旨。说是皇恩浩荡,念在老相爷昔日功劳上,准许周家人领回其尸首下葬。周锦岚唯恐母亲触景生情,连忙向院里告了假,悄悄送了父亲的棺木出城。坟墓的地址是早就想好的,若不是领回了父亲的尸首,周锦岚也准备在那儿为他立一个衣冠冢。
  他驾着马车行了约有两个多时辰,直到四周已经看不见人烟与田园,只余下郁郁葱葱的道路山川。远远的,周锦岚瞧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溪旁有一棵还不到一人高的杨树——显然是刚栽不久。杨树底下竖立着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宋家的祖坟不在京师,宋贤生死后,是父亲偷偷着人买下他的尸骨,又将其埋葬在这里。
  “他年葬侬知是谁…”看着眼前的情景,周锦岚不免一阵苦笑。
  那天,周锦岚一直忙到三更时分才回到府邸。他没有吵醒下人,正准备蹑手蹑脚地溜回房间。不料在经过佛堂时,竟然听到里面传出了“咚咚咚”的木鱼声。周锦岚轻轻推开佛堂门。
  他的母亲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一下一下敲打着面前的木鱼。她不再梳起繁复的发髻,不再有满头的金银发簪,不再穿着辉煌的绸缎锦织。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妇人那样跪坐在那里,跪坐在佛祖面前,安静而虔诚。
  过了小半柱香功夫,老夫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岚儿?”她头也不回地唤道。
  周锦岚深吸一口气,迈入佛堂,温言道:
  “娘亲为何还不睡?”
  老夫人转过头来。她的眼眶深陷,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倦怠而苍老。
  “今日是你父亲头七。”她道。
  周锦岚心中一动,走到她身旁跪下:“那您也要注意身体,别太勉强自己。”
  老夫人伸出手来,爱怜地摸了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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