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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沙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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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我喜欢这里的生活,不要离开,好不好?”
身下的人睫毛微颤,却始终没有挣开眼,更没有回答。第二天醒来,银古神色如常,一切照旧,好像什麼也没听见一样,理所当然地开始收拾上路的包袱,徒留青沫蹲在角落里暗自受伤。
☆、13
这天,易舒下了朝回到府邸,一脚踏进大厅,等待多时的飞樱娴和青沫站了起来。
“宫里为秦西使者设了洗尘宴,”易舒坐下来,接过丫鬟递来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奴伊公主自告奋勇做了塔罗牌占卜,父皇被哄得很开心,当场答应为秦西国战事提供资助,拉古斯从头到尾倒没说什麼。”
“改日请王子到府邸一游。”飞樱娴提议。
“本殿下正有此意思,可是拉古斯行事谈吐冷淡谨慎,很难亲近,”易舒放下茶杯,嘴角浮现几丝兴味,“不过回来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我在殿前遇到他目送琴师离宫。”
“我师傅?”青沫心中一动。
“正是。”
“据我所知他到现在还未成婚,莫非。。。。”易舒眯了危险的眼睛,若有所思。
飞樱娴和青沫坐在下位各怀心事。
“恩书去哪里了?”易舒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就没看见他了。恩书是易舒的儿时伴读,太傅的独子,也是现在身边的谋士。
“他去逛夜市,淋了点雨躺床上起不来了,”飞樱娴接口。
“太医来过没?”
“刚走。”
“真是,多大了,还贪玩,”易舒皱眉,甩过曳地的织锦朝服,起身急匆匆向后殿走去,“本殿下去看看。”
大厅只剩下飞樱娴和青沫两人,一阵尴尬的静默。
“出去喝酒吧,我请你。”青沫打破沉默,飞樱娴笑了笑,两人出了府邸。
天气晴朗,银古从皇宫出来后,背著琴在午后繁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街市上人很多,大婶粗著脖子红著脸讨价还价,小货郎沿街叫卖,成群结队的公子哥们大声说笑著走进花楼。
“再往前走,就是泠月楼。。。。”
“你常去?”女子清冷的声音。
“差不多。”
熟悉的声音,银古猛地回头,茫茫人海中熟悉的身影伴著白衣女子转眼即逝。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他站在汹涌的人潮中驻足不前。
青沫带著飞樱娴走进泠月楼,吩咐眼疾手快迎上来的小夥计,“一份枣泥糕,一份蜜饯青梅,一份合意饼,一壶杜金酒。”
两人上了三楼
,拣了个风景好的雅间坐下。敞开的朱色格窗外,巍峨的高塔。南山上,红枫林漫山遍野火烧一样。
“易昭和易舒,你认为谁更适合当皇帝?”闲聊中,青沫忽然插嘴道。
“人世间有各色人等,各色人等又各有各的才干,或有文韬,或有武略,然而作为皇位继承人,选择的标准恐怕主要是政才。”飞樱娴侃侃而谈,“比如魏武帝,起初最爱天资极佳的曹冲,7岁称象,语惊四座,9岁巧用计谋救了御马官,史上留名,可惜早慧早逝。后来魏武帝一度将立嗣之心转移到文采颇盛的曹植身上,可是曹植缺乏深自砥砺的功夫和矫情自饰的韬略,太子之位被蓄谋已久的哥哥曹丕不费吹灰之力抢走了。”
“想来以曹操狡诈的心思,不会识不破曹丕在他眼皮底下玩的小小把戏,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曹植虽然文才过人,可是他的桀骜不驯潇洒倜傥绝对守不住众人觊觎的王位,要想统御天下,必须精於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使后世文人墨客无不对曹操不立曹植大发感慨,殊不知帝王之术不需要文人的理解。”
“历史上有也过不少有名的才子皇帝,比如南朝梁氏诸帝,唐明皇,尤其以写诗填词著称的南唐后主。只是个文人墨客而已,却偏偏被历史的潮流推上了皇位,毫无政绩,失信于天下。如此想来,魏武帝选择继承人是独具慧眼的,即使他本人既是诗人又是学者,但归根到底,他是个工于帝王之术的政治家。”
飞樱娴闲闲地靠窗而坐,屋檐上垂下繁茂的木香花藤,暗香四溢:“易昭性情仁厚,品行位于众皇子之冠,不近女色,生活节俭,而且天赋甚高,文笔极好,虽然早年沾花惹草,荒淫无道。相对而言,易舒与曹植更接近,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精于计谋,和老谋深算的当今老皇帝如出一辙。当年名噪一时的烛影斧声迷案中,老皇帝可是亲手轼兄夺取皇位。”
“我明白了,”青沫恍然大悟,“老皇帝其实心中更偏向易舒,却迟迟不肯立太子,是为了牵制易舒。”
“其实,在我记忆中,易舒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少年喜欢笑喜欢閙,会为了一个绝望濒死的小丫鬟亲手煮粥,会偷偷溜到后院和小丫鬟嬉闹,会为了一个卑微的小丫鬟去央求城主开特例。”飞樱娴伤感的叹口气,窗外飘来男子悦耳动听的浅吟低唱,和著美丽疏雅的竖琴声:“崇祯皇帝囯破家亡自杀前,告诫子女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阿。”
白衣女子半趴在窗台上,感慨万端,晶亮剔透的精致耳坠子在暮光中发出耀眼的闪光:“我和你同病相怜,伊人近在眼前,却仿佛隔了一片海,抓不到留不住。”
对面的青沫低头,长长的额发遮住了大半个脸,留下一片阴影,很长一段时间的缄默,惟有悠扬的琴声绕梁不绝。
“我要走了,下次再会。”他猛地起身,留下足够的银子,轻巧地跃上窗台,消失在窗下。飞樱娴笑了笑,端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楼下沿河街市,银古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站了起来,琴声嘎然而止,三楼朱窗飘下一袭墨色长袍。
“青儿,”银古轻唤,迎上前去,围观听琴的人识趣地散去,“真巧,原来你也在。”
“是阿,师傅,天气不错,去逛逛?”
“好,”银古收了琴,抬头朝站在窗口的白衣女子点点头,转身跟上前面大步流星的徒弟,身后残阳如血。小吃摊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担架上大锅热气蒸腾,憨厚的摊主在云里雾里忙得四脚朝天。青沫搅了搅刚端来的牛肉面,就搁下筷子看对面的师傅一点一点把辣椒挑出来丢桌上。
“怎麼不吃?”银古奇怪地问,转念一想,“我忘了,你们已经吃过一些了。”
“我在想她刚才说的话。”青沫陷入冥思,银古听罢低下头一根一根地咬面条,过了一会,认真地说:“你原不必非要陪我来这吃面的。”
青沫楞一下,转过头去低低地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笑什麼?”
“师傅,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在吃醋?”青沫一脸春风得意。
“当然没有,我怕耽误你们谈正事。”银古翻了翻白眼,放下筷子,拿出手巾擦了擦嘴角,
“走吧。”
夜幕降临,沿河热闹的夜市上亮起了无数竹灯笼,远远望去星星点点,和满天繁星相映成趣。东市上,人很多,很拥挤,青沫不放心地紧紧抓著银古的手腕。
街边四五个少女聚在小铺子前挑选珠花,一群小毛孩围著卖棉花糖胖大叔流口水,几个大妈在花花绿绿的布料中找料子,寒酸不得志的书生给一对男女填词画扇面。
走到一处水榭中,不少猎奇的看客坐在栏边两眼发绿,眼前两个美艳高挑的流浪艺人随著时而欢
快时而幽怨的琴鼓声,像蛇一样扭动窈窕的身材。棕色飘逸的长发,深邃立体的五官,红的滴出血的唇,□平坦的小腹,色彩明亮的薄纱长群翻飞起落,就像沙漠风尘中翩跹起舞的塞外女子,绿色眼眸四处流转,散发出独特的异域魅力。
“左边这位女子,好像我认识的一个姐姐。”青沫思绪飘远了,“在沙漠军营中,她是唯一个善待我的人。”
青沫和母亲被王室秘密流放到了边境的军营,娇弱的母亲很快在环境恶劣的沙漠中感染疾病死了。从小娇生惯养的他被强迫每天为军人洗肮脏的衣服,没戏乾净或者洗破了,就被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的事。
有一次,晾晒的衣服被毫无预兆的暴风沙卷走了,几个恼怒的军人冲上来对他一阵轮番毒打。那个时候,他绝望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路过的佩雅把他救了下来。
佩雅是军中最受欢迎的舞妓,一头乌黑的长发,大眼睛,面部轮廓分明,额头一点红色朱砂,身材匀称。在她的庇护下,青沫不用再受那些野蛮军人的虐待了,半夜,佩雅还常常趁人不注意溜进青沫简陋的帐篷,给他带去她从晚宴上偷来的美味食物。
青沫偶尔经过围著火堆放浪形骸的军人,看到她一身大红色轻纱长裙,踏著热情奔放的鼓点旋转飞舞,身姿妙曼,像燃烧跳跃的火。他也曾不经意瞥见她和无数不同的人在阴暗的角落纵情交欢。
荒凉的边境生活很枯燥,佩雅无聊的蹲在地上,看青沫饥不择食地吃她偷来的食物。
“为什麼蒙住你的左眼呢?红色的眼眸,多漂亮的颜色阿。”佩雅摸摸青沫沾满风沙小脸,半真半假的调笑,“姐姐很喜欢你,你愿意娶我吗?我们一起逃走,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青沫低著头专心啃羊腿,佩雅轻叹口气,望著戈壁滩上空自由盘旋的岩鹰不发一言。
后来,驻边主将为了和战,想把军中最美的舞妓送给了对方的头人。消息灵通的佩雅,买通了守卫,连夜逃走了。主将发现后大怒,但是没法,只好另选女人。
“真是个不羁的风尘女子,”银古感慨,“她现在应该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放纵地跳著这样的艳舞。”
她和师傅一样,喜欢天空,喜欢自由。
☆、14
东市上人群中,一个粉雕玉琢扎的小男孩,举著一串糖葫芦,一手遥指天空:“好漂亮的孔明灯,娘,我也要放灯。”身边的布衣少妇收好新买的草鞋,笑:“好,顺便许个愿。”
银古停下脚步,拖住前面的人。
“怎麼了?”青沫转头,疑惑地问。
“放个天灯,如何?”
“我刚在想要如何开口,”青沫笑,兴冲冲拉著他往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挤去。
相传,三国诸葛孔明被司马懿围困于平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孔明想出一个主意,算准风向,制作出会漂浮的纸灯笼,系上求救的讯息,其后果然脱险,於是后人世世代代放天灯祈求美好心愿。
生意兴隆的店铺前,厚厚一脸胭脂粉的老板娘乐开了花,指挥几个小夥计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
高高的架子上搁满了纸糊的四角灯笼,青沫径自挑了一个,旁边手脚麻利的小夥计递上笔墨。
银古沉吟片刻,在狭长的素笺上留下一行娟秀的小隶:“早思归故里,华发等闲生。”
青沫接过笔在另一素笺上,洋洋洒洒一挥而就,是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以吾三生韶华,换汝一世迷离。”
夜市上空,无数天灯缓缓上升,漫天飞舞,萤光点点。仰头观望的人群中,一头酒红色卷发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分外扎眼。青沫越过人头,看到一身轻裘缓袍金冠束发的易瑾松一样挺拔,站在欢呼雀跃笑靥如花的奴伊身边,附近几个黑衣守卫夹在混乱的人群中来回走动。
起了风,下弦月隐进云雾中。
东郊西苑,“咿呀”悠长的推门声。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打著灯笼从游廊走过的福伯迎上来,后面跟著两个伶俐的小丫鬟:“公子,银古师傅,回来了?”
“恩,”青沫应声,银古朝他温文尔雅地点点头。
“小弥去哪了?”走了两步,发现东房和隔壁的偏房漆黑一团,通常那两人会閙很晚才肯熄灯歇息。
“他和翠泠去逛夜市了,还没回来。”福伯忽然想起什麼,“对了,花月今天来过了。”
“他说了什麼?”
“倒没说什麼,跟翠泠斗了几句嘴,就气冲冲走了。”
青沫失笑,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一物降一物阿。
连著好几天,易舒都不在府邸,易昭那里也没什么动静,散漫的飞樱娴神出鬼没,花月倒是每天一身火红烧进西苑。大街小巷小道消息传的满天飞,什麼秦西大王子和公主悄悄来易水了,老皇帝很喜欢这个年轻美丽的公主,想留她做媳妇,还有什麼内
宫千挑万选出来的妙龄女子,一个也不入大王子的眼。
书房,青沫将船队的有关事务一点一点的教给小弥。东叔来过几次,商量安排了出海的事务,再扯些有的没的就走了。翠泠和花月在院子里鬼吵鬼閙,福伯和一群丫鬟躲得有多远就有多远。
完事了,甩掉花月直奔万松书院。
书院里依旧山清水秀,安静祥和,遗世独立,仿佛外面人世间的风云变幻大起大落都跟这里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紫竹深处隐隐传来琅琅的读书声,秋试在即,正是挑灯夜战,悬梁刺骨,以求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时节。
青沫沿著蒲草田走,在师傅的小院门前,遇到一个文弱的少年士子,吃力得抱了七八本厚厚的线装书。
“这位公子,可是要找银古先生?”少年彬彬有礼地问,额上一层细细的汗。
“正是,你这是?”
“这是先生要的书,夫人让我送过来。”
“给我吧,先代我师傅谢了,”青沫轻轻松松地接过堆成小山的书,拘谨的少年红著脸,忙不迭道谢,方才款款离去。
日薄西山,小院葡萄架下一席竹篾,银古盘腿而坐,低头细细品味书上的文字,一头散披的白色长发遮住了大半个面颊,身边乱七八糟散了一堆书籍竹简。
“师傅,娘娘想请你去易昭府邸弹琴。”青沫坐在屋檐下的朱栏上,“花月传的口信。”
“素汐庅,她不是入观修行了?” 上次见面似乎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了,银古生出一丝恍然如隔世的生疏感。
“师傅,我想吃你煮的蘑菇粥,”
“好,可能会等很久。”埋头书海的人轻轻搁下手头的书。
“我不怕等。”
易昭府邸双槐园内,紫藤势缘木而上,蔓延匍匐于花架,势如盘龙,枝叶茂盛。紫花串串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披垂如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犹如群聚的蝴蝶飞舞,灵动绚丽。
花廊下,坐了一男一女。
“紫藤花有个美丽古老的传说,”著一身淡绿色繁华宫装的素汐,纤指拣起落在圆桌上的紫色花朵,“一个春心方动的凡间女子想要求一段情缘,每天祈求天上的红衣月老能成全。终於月老被女子的虔诚感动了,托梦于她:‘紫藤花开花落处,翩翩白衣佳公子。’
来年花开时节,痴心的女子如约独自来到了后山一处紫藤花下等。可是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那个白衣公子还是没有出现。女子在紧张失望时,没堤防被草丛里偷偷潜行过来的蛇咬伤了。女子疼得无法走下山去,心里很害怕。”
“后来呢?
”青沫被勾起了兴趣,追问道。
素汐把玩手中的花,逶迤身后的宽大衣摆上绣著金色花纹:“在她绝望无助之时,白衣公子出现了,女子惊喜地呼喊救命。白衣公子上前用嘴允吸伤口,将蛇留在里面的毒吸了出来。很快两人相爱了,可是白衣公子家道败落,婚事遭到了女方父母的反对和阻扰,这对苦命的鸳鸯最终双双跳崖殉情,徒留后人扼腕叹息。”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青沫伤感地脱口而出。
远远假山后转出一袭白衣,向这边走来。
“于我,只怕相见只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青沫苦笑。素汐若有所思地望著沿蜿蜒花廊款款而来的银古。
“师傅,”他站起身。
“易昭殿下在书房等你。”
一身黛青色长衫的青沫迅速消失在月洞门处。
“你徒弟执念很深。”素汐吹气胜兰,几颗珍珠在墨发中愈发光彩夺目,“一如当年的我。”
遥想当年,易昭母亲蓉妃娘娘得了怪病,所有的太医束手无策。他坚持四处寻医,听说有一隐居的医药世家,在当地口碑很好,立即亲自下江南请父亲出山。十几岁的素汐跟随父亲进了宫,帮忙抓药配药。易昭每天准时到东宫请安,临走前不忘和在一旁熬药的素汐说:“母亲就拜托你和你父亲了。”素汐羞羞答答得点头。偶尔,她站在屏风后面偷看他表情温柔,坐在床前和蓉妃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蓉妃很喜欢素汐,做主选她为易昭的王妃,素汐不顾父亲的反对,嫁入了易昭府。可惜,快乐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
易昭府邸夜夜笙歌,莺歌燕舞。素汐行尸走肉一样进出奢靡的舞榭歌台,偶然听到了行云流水般清澈纯净的竖琴声,甚是喜欢,私下里找到了银古。
再次来这里,换下道袍的素汐和五皇子并排站在台阶上,一同笑盈盈等候客人,琴瑟和谐。经过时,银古一眼瞧见了两人长袖下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这次回府,本只是想来看看小世子,”素汐顿了顿,垂下眼帘,两颊绯红,“况且现在正是政权交换的时日,总还是放心不下阿。”
“娘娘心地善良,遇上你是殿下的福分。”
“易昭是个那麼有才华有抱负的人,终没想到他会为了我放下王位之争。”所以孤独的心动摇了,尽管当初入观修行那样毫不犹豫。
“浪子回头,多晚都不迟。”
两人接著絮絮聊了些别后各自零碎的生活琐事,素汐忽然冒出一句:“他很喜欢你。”
“我知道,”银古负手站在花架下,看假山上悬下来的藤
蔓,“只是我习惯了四处流浪,无牵无挂。”
风族最珍视的就是自由,停下来就会死去,於是不停地踽踽独行。
“你的身体。。。。”素汐谨慎地开口,“比上次看到你时脸色还要差一些。”
她也曾积极给他寻方子佩药,但是银古拒绝了。
“多谢娘娘关心,我自己清楚自己的状况。”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迅速衰老,但是没有人能医治他的“病”。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素汐对花伤感,“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15
地下阴湿的牢狱中,易昭走后,青沫烦躁地走来走去。冰冷的铁栏杆后面,有个人双手被锁在墙上,脏乱的卷发随著低垂的头披散下来,遮住了脸,死气沉沉。
易昭说这人行迹可疑,长年往来易水和秦西,在他押运的商船上搜到大量不同寻常的兵器。可是用尽酷刑,也没办法从这个老顽固嘴里撬出有价值的东西。
等守卫的人离开,一直一动不动的人忽然抬起头,颈项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青公子?”黑暗中,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准确地对向几步开外的人。
青沫心口猛地跳了一下,语气却镇定自若:“是我,希伦阁下。”
“你对易昭开口说第一句话,我就知道是你了。”身上伤痕累累的人忽然笑了,一股死亡的阴气迎面而来,“我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一阵沉寂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你的眼睛怎麼了?”青沫打破难耐的沉默。
“天生的痼疾,进了这里后,断了用药,就变成这样了。”希伦叹了口气,“好想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是我连累了你。”
“那些官兵气势冲冲闯进泠月楼时,我就有些明白了。只是没想到,拉古斯庆典上一瞥后,还能再见到你。”希伦伸出舌头舔舔乾燥脱皮的双唇,“第一次见面,我就怀疑过,终是不敢相信。”
“的确,昔日被称为魔鬼之子的希亚小王子已经面目全非了。”语气没有一丝温度,曾经刻苦铭心的伤害足以抹杀一切虚幻的幸福,“如果你把我供出来,也许可以少受点苦。”
“笑话,自古当权者有几个能真正做到行仁义而王天下的?把你拖进来,以便他们一网打尽?”明显消瘦了一圈的希伦讥笑,“更何况,明知易水严査过往商船,阻止民间兵器流入秦西,我还继续与你合作,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你的亲人。。。。”青沫欲言又止。
“都不在这个世上了,可我知道他们在那里等我团聚。父亲原本是我的舅舅,出生在奴隶人家,不甘于命运不公的他,忍受奴隶主刁钻的赎身条件,昏天黑地地干活,终於走出了那片原以为会囚禁一生的农场。”希伦憔悴不堪血迹斑斑的脸上,闪现出类似回光返照的色彩,“凭著年少不服输的心性,自由之身
的父亲什麼活都做。获得一点积蓄后开始经商,从小生意做起,在竞争激烈的商海慢慢熬。等他带著足够的赎金回到农场,却被告知他们早已死于一场当地突发的传染病中了,只剩下一个小男孩。”
“他在破旧的磨坊里找到了满面粉尘的我,那样隐忍成熟的年轻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跟我走吧,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父亲。’他送我去学院读书,给我创造机会和贵族子弟结交,可我讨厌那些天生养尊处优不知人民疾苦的小姐公子哥,不屑于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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