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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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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芳微微啜泣,我轻轻抱住她肩膀,歉意地看向宋医生。

他向宋老二点点头,站起来走出书房。

宋二松口气笑道:“咱们少爷平时一年还说不到这么多话。”

我说:“我明白他的意思。”

宋家明说到最后,声音底下颇有凄苦之意,仿佛是说人生在世也不过匆匆数十年,生为什么便是什么,不必过分强求,又仿佛说人生在世,身不由主,身分如他这么矜贵,也未必得到快乐。

我问瑞芳:“你明白吗?”

瑞芳垂泪说:“明白是明白的,但要真的做到处之泰然,我不能够。”

我看看盼眯,盼眯叫我:“爸爸。”

我轻问盼眯:“盼眯,你是否有你自己的世界、你是否觉得我们愚蠢?你是否比我们快乐?”

宋二说:“可以出发了。”

我们一家三口乘搭原先那辆“丹姆拉”,车子驶往医院。

宋二仍然微笑地抚摸盼眯的头发。

我心底下忽然起了一个念头,盼眯这样无知无觉的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待她恢复正常,她得应付七情六欲,悲欢离合,又有什么好?

瑞芳轻轻跟我说:“我们过世之后,没人照顾她,她要吃苦的,还是医好她,我放心一点。”

我低声说:“这么说来,做人根本如打仗一样,活着还不如不活的好。”

宋二转头微笑说:“既来之则安之。”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我顿时安定下来。

“到了医院,盼眯交给我,你们休息一下,千万别紧张,这不过是例行检查。”宋二说。

我们两夫妻赶紧点头。

喝茶时瑞芳说:“宋二年纪比你还小,不知为什么,说一句话像有千钧重量。”

“晤。”我说。

“他们一家人,你猜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瑞芳问。

“怕是以前中国的世家,变色后流亡在外,维持着以前的场面,”我吟道,“旧时王谢堂前燕。”

“我猜也是这样,宋医生才真正配称王孙公子。”

我说:“凄凄芳草忆王孙。”

“忽然文绉绉地,发神经?”瑞芳笑骂我。

我说:“《圣经》上说:‘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一直觉得很抽象,可是你瞧我们两夫妻现在!把盼眯交到宋家手中,什么都不理。信心十足,精神多么愉快。”

瑞芳说:“真是的。”

我与瑞芳一向自视很高,可是我们对着宋二的时候.忽然渺小起来,宋家每—个人都有种特别的魅力。叫旁人忍不住心服口服地听从他们。据说成功的政治家.往往需要这样的神采。

我与瑞芳在花园漫步。

没想到医院的花园也装饰得这么好。

我看到一行白色的风信子花。

我说:“宋家的女主人叫风信子。”

“你猜她长得怎么样?”瑞芳禁不住问。

“一定是美女才配得上末家明。”我笑。

瑞芳自小被认为是个美女,至今虽将届中年,可是风姿不减当年,韵味犹增。身材又维持得好,但凡女人、照着镜子,都失去自知之明,都以为本身就是天字第一号可爱人物,所以瑞芳有点不服气。

我安慰她:“我们总是会见到她的。”

瑞芳说:“或许她真的美若天仙也说不定。”

“什么叫作美若天仙?天仙是什么样子?”我笑问,“你就是我的天仙。”

“少废话!”瑞芳说,“我去打电话给盼妮。”

“叫她别在家开疯狂性派对。”

“天下有你这种父亲。”她说。

我回到医院候诊室,宋二在等我。

“快出来了。”他微笑。

我愧笑,“我觉得对着你们,忽然一点主意都没有,像黄毛小儿的,就会依赖。”

“季兄快别这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宋家明抱着盼眯出来,盼眯换上小小的白袍,欢愉地叫我,“爸爸,爸爸。”

“眯眯。”我接过她。

宋家明着医生袍子,身上微微散出消毒药水味道,益发不像一个活在尘世中的人。

他坐下来。

“我替盼眯检查过,脑部确生有一个良性瘤,阻止智力发展,同时影响她将来的视力。这可是大手术,往苏黎世我的医院去比较妥善。”

“要不要等一段时期才做?”瑞芳问。

宋家明考虑片刻:“不用。”

“好。”我说。

“你放心,季先生,我一定尽力而为。”他欠欠身子,“老二,这事交给你。”

宋二连忙说:“知道。”

宋家明说:“我失陪,医院催我回苏黎世。”

宋二说:“少爷,你请便,季兄有我招呼。”

我也说:“宋医生你忙你的。”

他这才离开。

宋二笑着跟我说:“难得季兄对我们如此信任。这么大的事都放心交予我们。”

我沉吟一会儿,“也不是。我平时也是个非常多疑的人,不然在纽约混不了十五年。也许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也许是我尊崇你们,不知道为什么。”

宋二说:“我们也有同感,不然不会这么关心盼眯。他乡遇故知,季兄,不亦乐乎。”

我们两个人紧紧地握住手。

宋二说:“季兄,你与嫂夫人有空,不妨在牧场逗留一两日,吸点新鲜空气。”

“我们省得。”

“盼眯的事.我一安排好马上通知你们。”

“得了。”我说。

“再见。”

宋二把X光片带回牧场,交给我保守。

宋二说:“人类的身体最神秘!医学对内分泌认识多少?脑部活动的过程,记忆存放,我们都只一知半解——”

“可是人类还要把太空站放上去——”瑞芳说。

我笑着接上去,“然后摔下来。”

宋二说:“各种专家进行各种实验,可是进度太慢。”

瑞芳说:“对了,我与盼妮通过电话,她说你们家老四到了。”

老二一怔,“什么?”

“宋马可,”瑞芳问,“那可是老四?”

“马可到纽约做什么?”老二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沉不住气。

谁知一回到牧场,就看见盼妮骑着马向我们跑来。

瑞芳整个人呆住了,“她还骑马!她是怎么来的?”

我看看宋二,宋二也看看我,两个人做不得声。

  第3章

盼妮扬声叫:“爹爹,妈妈。”

我沉声喝一句:“下来!”

她下马,牵着马过来,“眯眯好不好?”她问。

“你是怎么来的?”我问。

她理直气壮地挺挺胸,“马可哥哥带我来的。”

宋二在一边低声说:“这闯祸胚。”

盼妮说:“马可哥哥开好飞机,我想不来可是白不来,在家一个人怪闷,于是便跟着他。”

老婆连忙拉着她:“你怎么又骑马?”

“有马可哥哥在,我不怕。”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老婆问。

“他一回来便找到我们家,说要上纳华达州,问我跟不跟他,既然你们也在宋家牧场,我于是便乘马可哥哥的飞机来了,马可哥哥的飞机只有两个座位——”盼妮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

老婆还想责备她,我以眼色阻止。

宋氏全家人的魅力都非同小可,况且盼妮也不算做错什么事。

盼妮说下去:“——马可哥哥刚自‘冰火岛’回来——”

我问:“冰火岛?”

“是呀。”

“什么叫冰火岛?”我问。

这时我看到,两个年轻男人骑在马上,带着七八匹空马向我们这方面奔驰过来,然后一起勒住马头。

我跟瑞芳说:“此情此境令我想起万宝路的香烟广告。”

“你真会譬喻!”瑞芳看我一眼。

马上一个是中国男人,另一个是金头发的外国男人。那中国男子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马可,他有他三个哥哥的一切特征,可是不知怎地,漂亮得令人吃惊,唇红齿白的一个美少年。

瑞芳忍不住“唉呀”一声,向我投来“怪不得”的一眼——怪不得盼妮。

马可跃下马来,跟我们招呼:“季先生与季太太?我是马可。”

盼妮说:“这是我爸妈,这是马可哥哥。”

瑞芳说:“胡说八道,你这么称呼,宋先生他们岂不是都成我们的晚辈了?”

宋二沉着脸看牢马可。

马可笑说:“二哥,你看R先生这些新马如何?还过得去吧。”

那个金发的R先生也下马来向我们招呼,我只觉得他面熟,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宋老二用国语低声问马可:“你回来干什么?”

“买点装备。”马可用英语,“下次R与我

同去。”

R的金发闪闪生光,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阳光般的微笑,他说:“马可约定我到‘冰火岛’去看极光。”

我听得目停口呆,瑞芳与盼妮则一脸心向往之的神情。妇女们!我很妒忌,妇女们是最容易见异思迁的,这两母女平常也对我崇敬有加,现在却这般嘴脸。

宋二说:“我们进屋子再讲,别站在门口招呼朋友。”

一行人到屋子坐下,我与瑞芳才有心情好好的观赏这幢牧场房子。

屋子全部美国早期风味,不少装饰借用印第安人的手工艺,木制墙壁上挂着印第安著名酋长的油画肖像,古朴趣致。

盼妮说:“听说印第安人剥头皮的……”

马可向她瞧一眼,她顿时不出声。

我们喝着新鲜香喷喷的咖啡。盼眯在楼上客房睡觉。我与瑞芳至此才有一种度假的愉快感觉。正式介绍以后,R照例提起那本《长江与我》,客气一番。

R对马可笑说:“我最希望跟你赌一场沙蟹,好让你把这座房子连牧场一起输给我。”

马可仰起头哈哈的笑,神采飞扬。他说:“二哥,我与R到后面去看马,你们好好的谈。”他把手放在R的肩膀上说:“你自己那幢‘日光舞’难道还不够舒适?”

盼妮说:“我也去。”她站起来。

老婆阻止她:“盼妮。”

盼妮只好又坐下来。

马可与R离开书房。

宋二叹口气,“我这个弟弟——任性得紧,真是咱们心头上一块大石。”

我心中忽然灵光一现,“‘日光舞’!那人是电影明星RR。”我说。

端芳白我一眼笑:“真是乡下人,见到电影明星就乐得那个款儿,出不了大场面,以后到哪儿都不敢带你去。”

我很尴尬。

宋二也笑,“这怪不得季兄,R确是大明星,而且气质很好,又不爱宣传。”

我问宋二:“什么叫‘冰火岛’?”

“说来话长。冰火岛是马可给的名字,其实没有这回事,那是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四日冰岛附近突然——”

我说:“啊!译尔西岛,北大西洋海底火山爆发后形成的新岛屿。”

“嗳。”宋二说,“马可在那个岛上做研究工作已有三年了,很少回来。”

盼妮奇问:“整年累月价在北极生活?”

“有时出来办食物与仪器。”宋二说,“过去三年内,他在译尔西发现了四种植物与十八种苔鲜。学校派他去是因为核能方面的事情,他却呆了下来,把这个长一点三米的小岛一寸一毫都研究得清清楚楚。他孩子气,又爱看武侠小说,硬叫这个岛为‘冰火岛’。”

盼妮笑,“我也看过这套小说,宋二叔叔。”

我说:“宋二是‘叔叔’,宋四却是‘哥哥’,你怎么混叫?”

盼妮并不理我。

“R的牧场就在这旁边。”宋二说,“三言两语,他俩便成了好友。现在R要跟他到冰火岛去看极光,马可拍摄的极光纪录片是著名的。”

盼妮又抢着说:“我也要看。”

我说:“你什么都插一脚。”

瑞芳这时候开口:“马可什么年纪了?”

“二十五岁。”

瑞芳说:“哦,那还是个孩子哪。”

宋二笑笑。

我欠欠身,“宋兄你是个忙人,不必应酬我们,打扰过度——”

宋二打断我:“季兄,大家自己人一样、何必再见外客套?”

宋二笑,“马可在这里,我非盯他不可。顺带也休息几日。”

瑞芳说:“我看到窗口上种的风信子花很好看。”

宋二说:“我带你出去看,嫂子有兴趣?”

瑞芳笑,“我闲时种兰花。”

宋二说:“兰花是更难了,简直是艺术呢。”

“风信子花照例没有香味,”瑞芳说,“可是我却闻到清香。”

宋二有点高兴:“我略略改良了品种。”

瑞芳诧异,“这实在太难得了,倘若兰花也能够——。

盼妮上楼去看妹妹,我则跟他们走到园子。

花园草地上停着一辆跑车,我一见便心跳,不禁失声:“它在这里!”

宋二转过头来叹气说:“不错,是马可的杰作。”

我忍不住走到那部车子面前去,嘴里犹自喃喃说:“它在这里!这一部一九三九年的平治五00K,是全世界出售价格最高的车子,姬斯蒂拍卖行在去年以四十万美金成交。”

宋二说:“马可弄到这部车子时给老大狠狠的责骂过,家父早已把他纵坏,这人现在完全不受控制。”

我说:“这部车子多少人梦寐以求。”

宋二说:“马可所有的车子都是vintagecars,家里就数他最会享受。”

我默默看着心目中理想的车子:八气缸,一百六十匹马力,重两吨,时速可达一百七十六公里。去年拍卖时由蒙纳哥一位无名氏以长途电话投得,我做梦也没想到得主是中国人宋马可。

真是的,人家是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我还老以为我在光宗耀祖呢,谁知与人相比,不过是个江湖卖假药的郎中,真是羞愧。

那边瑞芳正与宋二在研究花卉。

我听得瑞芳说:“……香石豆兰有磨碎杏仁的香味,萼片近透明白色或淡绿色,但这风信子也具杏仁香……”

我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叠着手仰看天空,始终弄不清楚宋家的来龙去脉。不过做朋友何必查根问底,人家这样厚待我们,难道还不够交情?

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那夜我们一起晚餐,吃的是标准美国食物,犹如置身十九世纪的美利坚合众国。

马可说:“季兄,R看过《长江与我》,认为可以改编成电影。”

我拱拱手:“别取笑我了,怎么能够!”

马可说:“为什么不呢?既然R有这个意思,你们不妨谈谈。”

我笑,“我这本书你道是怎么写成的?实不相瞒,靠林语堂的《汉语词典》。”

马可笑,“我不相信。”

宋二也笑,“季兄最会说笑。”

我说:“怎么不是,那本词典包罗万象,像‘撮鸟’一词都被译为‘在性事上无能之男人’……什么都找得到。”

R也笑,“季先生的小说,我倒是读得津津有味,不过拍起电影来,出外景是困难一点。”

我不服气,为自己的小说辩护起来,“除外景不算,男主角也难找。”

R说:“有我,”指指胸口,“有他。”指指马可。

马可说:“我对演戏没兴趣。”

“中国人瞧不起戏子。”R微笑看着我,“是不是。季先生?”

我只好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R说:“中国人想法最奇怪。

我又问:“即使男主角有了,女主角呢?”

R非常诧异,“女主角?季先生你没见过宋榭珊?”

“宋榭珊?”我愕然。

瑞芳提醒我,“宋太太。”

“哦。”

宋二与马可两兄弟都不出声,我很机警,连忙转变话题。

我说:“赚有足够的生活费之后,我也会很乐意到‘冰火岛’去住上一年半载。”

盼妮问马可:“你不觉得寂寞?那里除了实验室又没有人烟。”

“寂寞?”马可微笑,“在人群中才往往最寂寞。”

听了这样的话,也不能说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大孩子。

宋二却说:“为赋新词强说愁。”

马可说:“不,在冰火岛我不寂寞。九月份开始下雪,天空时时刻刻都那么瑰丽,大地是那么神秘,想一想,这块新土地在一九六七年六月才长出第一株植物,原始的荒原……”

盼妮听得沉醉。

“金钱倒不是主要因素,”马可说,“我们团员中不少是受薪阶级,他们赚够一年的费用,便自由快乐一年。最主要是兴趣,很多富家子弟开部劳斯莱斯已是终身目的……”

宋二说:“马可,话别那么多。”

马可问:“不是吗?事实不是如此吗?”

这顿饭吃得极之和睦开心。

第二天,我们就带着两个女儿回纽约。宋二没有陪我们,但是我们乘的是宋家那架喷射机。

一路上盼妮念念不忘的便是宋马可。

瑞芳向我丢一个眼色。

我只好说:“盼妮,马可是你爸爸的朋友,是你的长辈,你别想到别处去了。”

盼妮说:“现在这年头的男孩子!在美国英国住的都是黄皮白心,直以为姓宋的就跟宋太祖是同宗;香港那一群只晓得在钱眼里钻来钻去;八百年也碰不上一个宋马可。”

瑞芳说:“怎么,才认识人家三天,就看上人家了?”

盼妮不出声,两颊红粉粉,一副兴奋的样子,情窦初开,少女情怀毕露。

我叹口气,“你看中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中你。”

瑞芳说:“不是我争着自家女儿,我看宋马可也是个大孩子罢了,还看武侠小说。”

我们回到纽约的家,才发觉这次大观园之游足可令我们谈论三日三夜。

盼妮爱上了马可,像少女们爱上流行歌星,日日夜夜,睡里梦里都念着马可。

当然,我承认,马可是个最最吸引少女的年轻人,他富有,漂亮,见识丰富,又有麻省理工物理科博士衔,哪个少女不愿意跟他到“冰火岛”去观赏极光?比起他那种玩意儿,上欧洲到巴黎简直幼稚无聊可笑。

盼妮说:“马可是探险家。去年他爬法属亚尔卑斯‘吐朗’峰,差点没摔死。当时七人丧生,一人失踪,那人就是他,救援人员要凿穿一堵冰墙才能抵达他坠下的地方,那时候坡上的人先跌下来,与较低的爬山者相撞,一伙儿摔下。”

我说:“敢情好,事后他有没有写一篇稿子,投到《读者文摘》去?《读者文摘》最喜欢刊登这种多灾多难的题材!”

“爸爸!”

我妒忌。以往我女儿最崇拜的人是我,现在我一点地位也没有了。

盼妮不满:“妈你看爸爸这样子,太不合作了!”

瑞芳叹口气,“我只希望宋医生能把盼眯医好。”

“宋医生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我提醒她们母女俩,“你们怎样偏心,不提起宋医生?”

盼妮说:“宋医生像一尊大理石像,你们觉得没有?好像没有什么生气。”

我不做声。盼妮的直觉是正确的。

她说:“宋医生说话像放录音带,而且声线降得太低,叫人听得好不吃力,我觉得他呼出来的空气都是冰冷的,妈,是不是?”

“人家热心帮助我们。”瑞芳说,“盼妮,你别乱讲。”

“我对宋医生没有反感,但是我喜欢马可。”盼妮说。

她母亲取笑她,“你只是喜欢马可吗?你难道没有爱上他?”

盼妮说:“我也不知道,我好想再见他。”

瑞芳看我一眼,“做爸爸的想法子拉拢吧。”

我说:“很难。”

瑞芳笑,“咫尺天涯,人家就住楼上。”

“楼上?”我说,“这个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许在亚留申群岛,要不就在爱娜火山口。”

“爸爸,你怎么老在公寓中写稿子?”盼妮问我,奇書qisuu網语气中略带责怪之意,“哪里都不去。”

我说:“因为你爸爸姓蠢,蠢材的蠢。”

盼妮知我不悦,所以走开了。

我说:“来,老婆,陪我下一盆围棋。”

瑞芳懒洋洋的说:“你那手屎棋,算了吧。”

她还是搬出了棋子。

我说:“一下棋我就想起台北故宫博物馆的那套碧茜墨晶棋子,真是一流。”

瑞芳抿着嘴笑,“再写一套《黄河与我》吧,说不定可以买得起。”

我说:“岂敢,写罢黄河,再写《珠江与我》,怎么样,这根本是个混的世界,人人各施其法,你吃醋呀?”

瑞芳做掩嘴葫芦。

圣诞时,我们接到宋家的帖子,阂府统请,叫我们到瑞士去住一阵子。

盼妮说:“现在有钱人都不住纽约,公公也不住纽约,有钱人都住瑞士。”她叹口气,“我讨厌公公—天到晚在钱眼里钻,可是没钱又没有真谛。”

瑞芳笑问我:“你女儿在说什么呀?”

“她?她感情无法发泄。”我说,“嚼蛆。”

“我们去不去?”瑞芳问。

我说:“我也不知道。”

瑞芳说:“也许宋医生想瞧瞧盼眯。”

“盼眯很好,她不是已能够用筷子吃饭了?”我很反感,“你非要把她变成为一个天才不可。”

瑞芳不响。

但是宋家的人实在太周到,我们正在犹疑问,宋老三已经特地登门来看我们了。

他问:“你们见到马可了?马可有没有问起赛尔斯族的历史?”

我说没有。

“这老小子。可是他托我送一样东西给季兄,”他取出一只包裹放桌上。“同时我们少爷希望季兄一起拔冗到我们那裹住几天,少爷想瞧瞧盼眯小姐。”

瑞芳说:“当然,当然,我们一定到。”

“这一阵少爷实在是忙,否则一定亲自来请,”宋路加笑,“少奶奶呢,十年也不出一次门,她是难得离开屋子的,所以只好由我代表,季兄准备好,只要拨一个电话给我。”

“太感谢了。”

盼妮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一脸的盼望。

我犹疑一刻问:“马可呢?到时会不会见到马可?”

宋路加说:“马可不会回来。”

我问:“圣诞也不回家?”

“马可有事激恼了家父,家父见到他心烦,所以暂时叫他离得远远的。”

“啊。”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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