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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乡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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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他们从青岛坐汽艇来,半夜在栗子湾登陆。”
栗子湾是离村最近的海边儿,那个天然的小港湾风平浪静,适合船只停靠,匪徒从那里登陆后只需一个钟头就能扑进村子。与一个月前该死的黄大麻子奔赴小黄庄杀场相比,路程近在咫尺,何况谁也不曾想到会有匪徒渡海过来。吕福良逃跑后,大家曾猜想到他会去青岛找李裕川,也想到李裕川听到他报告的情况后会充满仇恨,但没料到他会带还乡团回来。因为他无法越过昆洛山,而从北面绕又需几天时间,难以成功。然而他们忘记了那辽阔无边的大海,忘记了还有一条可怕的海路……
易远方无限后怕地感到李朵带给他的消息是何等地惊心动魄。它将使李家庄免却一场残酷的血洗,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问李朵:“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是谁告诉你的?”
“福良叔……”
“吕福良?!”他大吃一惊,“他……”
“他先是带着小灯逃到青岛,把小灯寄养在恤养院里,又去找到我爸爸,爸爸听了妈妈和我的情况,就决定带人回来,他要来把我接走。福良叔先搭一条渔船回来,等着接应爸爸的队伍。那天晚上,福良叔偷偷找到了我,叫我做好准备跟爸爸走。我问他队伍来了杀不杀人,他光笑不说话。我心里害怕,又对他说不要叫队伍杀人放火,他不叫我管这些事,只叫我别走了风声。我知道事关重大,一旦走了消息,爸爸和福良叔他们全都性命难保……”
“吕福良进村找你是哪一天呢?”他问。
“就是殿后村的人抓我去的头天晚上。”
“哦。”他突然想到那天李朵劝他离开李家庄回部队的那些话来。当时他大惑不解,原来那时她已得知了还乡团要来的消息,显然她希望自己离村免却这场灾祸。后来她就把这消息一直装在心里,到今天终于告诉了他。此时,他心里充满着一种巨大而深沉的感激之情,他又知道这种感激是无法对李朵言喻的。
“李朵,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你告诉我,要我答应你的条件是什么?你说吧。”
李朵稍稍一停顿,然后说下去:“你们赶紧撤出村子,隐蔽起来,让爸爸的队伍扑个空,找不到人就知道有变,会立即向海边撤退。当然你们不要开火,放我们走,让爸爸带我平安返回青岛……”
易远方久久没有出声。
“易队长,你——”李朵惊愕地看着他,声音又厉害地颤抖着,她也许意识到事情变得严峻,“你,你答应过我的呀!我的要求不合理吗?我不希望村里人被杀害,也不希望爸爸他们被杀害,你说这不合理吗?你说呀!”
易队长依旧没吱声,两眼定定地望着漆黑的原野。磨声似的炮响隐隐在神秘的黑暗中滚动。
李朵绝望地带着哭声:“易队长,你……”
“我答应你,李朵,我答应你的要求,”易远方深沉地说,“请你放心,我不会违背我的诺言,不会……”他没再说下去,只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烧,火不停地向喉咙蹿跳。
“谢谢你!”李朵声音哽咽,“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你知道吗,因为你,才使我作出这样选择的。易队长,我……信任你……”她又开始抽泣起来。
易远方没说什么,黑暗中他抓住李朵的手,紧紧握住,说道:“再见吧,李朵,到了青岛,把这里的事情忘掉吧,人需要忘记些什么,你说是吗?”
“嗯。”李朵低声啜泣着,“我一定记住你的话,易队长……”
易远方猛地松开她的手,转身向村子狂奔起来,他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需一分一秒来使用……
11
十点钟村子已成空村。一阵人喊畜叫的骚乱过后,村子又复于平静。这是李家庄旷古未有的大撤退,大迁徙。上岁数的人还记得清末年间的那场大水灾:洪水退后腐尸遍野,百里不毛,村人携儿拖女闯关东山福地,然而,走有走者,留有留者,过些时候又是个好端端的李家庄;抗战时候也一度撤退过,那是跑东洋小鬼,不过跑的多是干部、抗属、民兵和年青女人,一般群众百姓好像自知性命不值什么,敢站在街上瞪眼看怪物似地看日本兵,听日本兵叽哩咕噜说话……易远方带领所能凑集起来的全部武装埋伏在村东通往海边的路途中,这条路在离村三里处向北拐向胭脂河,傍河稍一逗留,又向海边去,于是长满高高白杨和矮矮柳棵的河堤便成了天然埋伏地。队伍隐蔽在连绵的柳丛间,岗哨爬上一棵白杨树,紧盯海边方向。
按照部署:席立江、王留花和申富贵带领群众躲藏在村南的一座林子里,这座叫着鸦雀窝的林子无论从位置还是地形都是块安全之地。如果不是李裕川把他的金银财宝埋在这里,他是绝不会钻到这儿来的。席立江和两位村干部的任务是确保群众的安全,使群众保持肃静,不得走动和出声,直到来人通知他们回村为止。工作队员陈努力和卜正举负责看管村里的地富及他们的子女,他们的位置在村西的一条狭沟里。卜正举一直留在村子里,承受着村人的白眼和冷言冷语,他住在村头的一间碾房里,其状十分凄凉。易远方曾去看望过他,劝他早回家乡,但他执意不肯。他不遗余力地寻找与小婉接近的机会,谋求把她的神志唤醒。村子撤退时易远方派人通知他与群众一起撤离,他听到消息后立刻找到易远方要求参加战斗,说他对党有愧,要在对敌斗争中立功赎罪,洗刷自己。易远方见他态度诚恳,就满足了他的愿望,只是让他担当看管任务,因为小婉也在其中,他也就应允去了。再就是派李恩宽骑马去邻村通报情况,到区里报告已来不及,接受小黄庄的教训,防备匪徒扑空后再杀向别村。李恩宽开始不愿接受这个任务,说要留下亲手杀了他的东家。但他的大青马别人无法驾驭,他终于还是去了。
一切都静静的,易远方卧在埋伏队伍的右翼,藏身于两丛带苦味清香的柳树间。他的左侧依次埋伏着李茂生、贾金余、袁升火及另外七八名民兵,这就是他的全部兵力。当然,对于完成他的承诺范围内的任务,这些兵力也足够用了。事实上在他向李朵许下承诺时也考虑到这一点,他的现有兵力无法对匪徒开展一场歼灭战。夜已不那么寒冷了,毕竟到了季节。只是天黑得厉害,从树林望出去到处都黑黢黢一片。他记得可怖的小黄庄惨案就发生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们穿越烟潍公路时月亮从东方升起。月亮并没给人带来吉祥,李区长以身谢罪,那圆睁不闭的双目就像怒视着河滩上空那杀人尖刀似的月亮。那情景至今让他惊心。而现在,他静卧在苦涩的河堤上,他难料后果是凶还是吉。在行动前的紧急干部会上,他给大家讲了敌情,却没讲情报来源,更没讲李朵的交换条件和他已作出的承诺。他只是对李茂生一人讲过敌情是李朵提供的,别的没讲出来,也许他应该讲出来,却终于没有讲出。那是一种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思绪。会上他极力强调了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行动的最高准则是保证群众的生命安全,而不是与敌人拼杀,争个你死我活。他又再三申明纪律: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者严惩不贷。他知道严明的纪律会保证实现他作出的承诺。他始终凝望着大海的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仍渐渐感到空气中加重了水气,而水气又增加了夜的寒冷。他准备履行自己的承诺,尽管是十分痛苦的承诺。他听到身后河床里潺潺的水声,水声与昼夜不息的炮声掺揉一起,宛如大海的涛声。这里离海七八里距离,静夜里能够听到真正的涛声。此刻李裕川的汽艇已靠上栗子湾了吧?他想,或许已向这边奔来。可是他还得把这些人原路放回去,不加任何阻拦地放回去,真有点儿古怪,可他得这么做。不应该欺骗李朵,她使李家庄的人包括他们工作队免遭杀身之祸。他得让她跟李裕川平安返回青岛。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席立江那里,全村四五百口挤在一起,难免生出事端——席立江遇事急躁,缺少应变能力。还有古怪的申富贵,这人真叫他琢磨不透,他想不出到了紧要关头他会不会再现富农面孔。他后悔没派李茂生过去。他不由侧身向鸦雀窝方向瞭望,夜色漫漫,连那座威武的昆洛山也没了踪影。忽而从村里传来几声驴叫,驴叫又引出马、牛呼应。牲口留在村里,也似乎感到不安。
这时他察觉到有人向他爬过来,从左侧的树丛里。他不看便知是李茂生,那瘦长的身子像一条柔软的蛇贴着堤坡滑了过来,一直滑到他的身旁。
“李裕川像出殡!”李茂生压低声音说。
他没吱声。
“快半夜了吧,易队长?”
“嗯。”他看看夜光表。
“操他妈,穷磨蹭!”
“陆地上没风,海里就有风。”
“不是说他们坐汽艇吗?”
“小汽艇也经不住风,再说离岸很远就得关机器,靠着潮水往岸上漂。”
“情报对头吗?”
“嗯。”
“我老担心,李朵把消息告诉了我们,可她又不见了,会不会……”李茂生没说下去,可意思很明白。撤退时民兵没有找到李朵,这引起大家的不安,但易远方知道她已藏匿,等待她的父亲。
“她不会欺骗我们。”他安慰李茂生,“她如欺骗我们,倒不如不告诉我们。”
“是这祥,”李茂生赞同,却接着又提出疑问,“可她为啥要告诉我们?使人想不通,这等于杀死她父亲,她为啥要加害她父亲?”
易远方没吱声,他无法回答,不说出事情真相就无法回答。他忽然觉得不妨把真相告诉李茂生,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告诉他或许对自己有帮助,是的,应该告诉他。
他向李茂生身边挪了挪。
然而没等他开口,便听到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像急促的降雨声——这是岗哨发现敌人的信号。易远方和李茂生浑身一震,埋伏在堤后的所有人也一齐紧张起来。
树枝停止摇晃。夜死去一般。
开始并没见到什么,黑幕还是黑幕,星光还是星光。稍停,便听到传来一种声音,这声音似乎响在天空,开始像一头老牛在缓缓耕地,均匀的沙沙声时而夹杂短促的喀喀声,如同行进的犁头不时切断几条芦根。声音迅速急促、加重,又犹如无数匹驴马在啃嚼草料。随之,匪徒穿过夜幕在堤前道路上出现,像一堵黑浪迎面扑来。易远方屏住呼吸,感到周身如同被寒流紧裹,又如同被烈火灼烧。辛苦庄、黑夜、沟壕、匪徒,眼前完全是那时情景的再现。他紧紧咬着牙齿。这时“黑浪”碰到了河堤,没有越过,擦堤向南拐了过去,很快消失在黑夜中,整条河堤冻结了,寂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从村子方向传来牲口、家禽狂乱的嘶叫声,敌人进村了,开始了既定的大搜捕。
正这时,黑暗的旷野深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一声,又是一声,声音遥远、模糊不清,但此时此刻却是那么刺耳,让人心惊肉跳。糟糕!易远方几乎叫出声来。
“是小婉。这该死的!”李茂生咬牙切齿地低骂。他躬着身子,双手深深地插进地面,紧紧抓着,好像抓的是小婉的喉头。
叫声却停止了。
人们透出一口气,却惊魂未定。
易远方辨别出刚才的叫声来自村子的西方,那里正是陈努力和卜正举看管危险人物的地方。为什么敌人刚刚进村小婉就发了疯劲?究竟出现了什么事情?村里的敌人是否听见?易远方心里忐忑不安。
小婉的叫声没再出现。
这时半轮月亮终于升出来,照得原野现出层次依稀的轮廓。南面的昆洛山归位了,像一只伸向空中的巨掌。
易远方和李茂生定定地凝望着村子,村子在月光下浮现出来,只是很模糊,没有光泽。估计匪徒不会在村里呆久,他们会很快撤向海边。堤上的人静静地等待着。
“我们不应放李裕川进村!”沉寂中李茂生突然这么说,“应该在这里截击!”
易远方没回答。他知道李茂生说得很对,不仅应该在这里截击,还应该派人潜入海湾炸船,炸了敌船便一了百了。然而这却不是他希望得到的结局,他要把李朵送上那条船。他又想利用此时的间隙把事情的始末告诉这位村长。他的承诺是一种道义,更是一种痛苦——铭心刻骨的痛苦。他希望李茂生能帮他分担,虽然他们相处才一个多月,却建立起相互的信任和友谊。他要告诉李茂生。
他却没有能够,因为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马蹄声使堤上的人又一阵心紧,又听到蹄声间杂有众多的脚步声。是匪徒转回来了么?在村里劫了马么?不会那么快。而且声音的方向也不对。惊疑间,马和人的轮廓就浮现在月光中,起起伏伏地向这边跃进。
李恩宽,是李恩宽。
人们松了口气。
李恩宽出人意料地带来一支队伍。原来他在完成传递消息时从各村召集了三十多名民兵,急急赶来助战。他知道队伍埋伏的地点。
易远方和李茂生立刻把这些喘息不止的民兵部署在河堤阵地上。
敌我力量的对比发生了变化。
易远方清楚,现在已能够对匪徒实施一场歼灭战了。根据刚才见到的敌兵力,只要指挥得当就能够将敌人歼灭,起码可以把敌人包围住,等待天亮后的增援。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他不想以战事的前景来改变自已的初衷,他觉得他仍需履行自己的承诺,这一点坚定不移,只是在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烦恼和悲哀。
当重新隐蔽好一切又复于安静时,他发现卧在身边的已不再是李茂生,而是李恩宽。
“狠揍狗日的!”李恩宽说。
他没应声。
“嗯,狠揍狗日的!”
他仍没应声。他知道民兵连长并不需他的回答,他是在自语,他为赶上这场战斗而激动不已。他打死了赵祖辉和李金鞭,但他最痛恨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的东家李裕川。
“狠揍狗日的!”
“肃静!”他告诫李恩宽,“听我的命令,不准随便开火。”
“听你的枪响为号吗?”李恩宽问。
“枪响为号。”他说完又转向村子望去,月亮渐高,田野和村子都明亮些了,却没有亮透。村中的喧嚣声已弱,也许李裕川就要撤退了。
李恩宽向他身边凑凑,偏过头小声地问:“易队长,嘻嘻,尝了鲜了吗?”
“尝啥鲜?”他不解地问。
“你没听人唱《四鲜歌》?”
“不要说话!”
“没事儿,敌人出村就看见了。《四鲜歌》这么唱:头刀韭菜香椿芽,十八岁的小嫚嫩黄瓜,嘻嘻……”
他仍然不语,盯着李恩宽在月照下古里古怪的长脸。
“实说了吧,我看见李朵勾引你,”李恩宽开门见山了,“从树底下把你领进河边林子里,是不是?”
他血液奔涌,浑身颤栗。这个无赖!这个流氓!原来今晚他和李朵的行动一直在他的邪恶的眼光之下,“你——”
“易队长,你行,你行啦,这遭行啦!”
他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立即把枪管向那张叫他恶心的涎脸狠捅过去,枪在他手中拼命地抖跳,似乎急于行动。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胸胀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谁也甭想瞒着老宽干蹊跷事儿,瞒不住的,卜队长和小婉的好事就是败在咱老宽手里,给席队长报告了,谁也甭想瞒着老宽吃独的……”
他觉得不能再忍耐下去,尽管此时此刻不是适宜时机,可巨大的屈辱与愤懑驱使他立即向李恩宽还击,不是为自己和李朵洗刷什么,而是一场人格的较量。
他紧盯着李恩宽的脸,压低声音:“你是个品行恶劣的家伙,你把革命和邪恶连在一起,你在打击坏人的时候自己也在变成坏人。你强奸李朵不成,便诬告她勾引你,伤天害理;你不会知道,要不是李朵搭救,今晚你必死无疑!”
“你,你说什么?!”
“你听着,是李朵把她父亲要带还乡团回村的消息告诉了我们,才使全村人免受杀身之祸,你叫人救了一命,倒恩将仇报,血口喷人……”
李恩宽目瞪口呆;“是,是李朵?不,不会的,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她,她恨我,恨王留花,恨全村人……她不会救我们……”
“可是她救了,这是事实。你亲眼见了,她把我叫到村外,不是勾引我,是救我,还有你。她一句话救了全村人,你懂吗?”
“我……不懂,不明白,”李恩宽嗫嚅地,“易队长,这,这是真的吗?不会是真的,不会……”
“假若不是真的,我们现在就已经死在被窝里了,还容你深更半夜趴在堤上,给我唱什么《四鲜歌》?!”
李恩宽深埋下头,不吭声了,喉咙里不时响几声沉闷的如老牛犁地时的“吭吭”喘息声。
易远方也不再言语。本来他还想数落几句,可他压抑住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惆怅感把他的心全部占据。
这时岗哨又把树枝摇响——匪徒出村的信号。朦胧的月色下,黑点似的匪徒结队与村子脱离,疾速向这边接近过来。堤坝上的人再次紧张起来,一支支枪管从柳丛中向道路伸出。敌渐近时,发现队形拉得很长,前头队伍仍快速前进,后头则异常迟缓,显然敌人料到会有埋伏,采取这种一字长蛇的阵势。此刻易远方心间异常烦乱。此刻李朵无疑已在队伍中。在前?中间?还是后部?她心中紧张还是坦然?这些对于他似乎都不重要,因为他将把整个敌队全部放过去。除此不能再有他念,不能。这中间每个环节都必须严密把握,不能失误。随着敌人的队伍更为靠近堤坝,他心中愈是慌恐,膨胀着一种巨大的恐惧,一种不知所措心惊肉跳的恐惧。他擎着手枪,眼睛紧盯着奔涌而来的黑浪。最前面的匪徒已可见清晰的形体,已可见手中短小精悍的卡宾枪。易远方的心倏然一震,面前的目光似乎突然明亮,看着奔过来的匪徒如同白日一样清晰。他首先看见的匪徒竟是一张麻脸,狰狞可怖。黄大麻子?!他险些叫出声来,持枪的手轻轻一抖。
“砰”地一声响,易远方面前划过一道红色弧光。
啊——走火了!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走火了!这瞬间他脑中腾起一片空白。几乎与此同时,堤上柳丛间射出一长排火光。刺耳的爆裂声使易远方迅速神志清醒。开始了,他清醒地想,战斗开始了,不可逆转地开始了。
匪徒遭到突然袭击,只慌乱了片刻,便迅速向东面田野上退去,后面的队伍边退边向一起靠拢。易远方从堤上跃起,率队伍向前压迫,射出的火光时时把田野照亮,匪徒在奔逃中回首扫射,双方时有伤亡,倒下去的身躯立刻被茂密的麦苗埋葬了。易远方忘记了一切,不停地射击。匪徒迂回着向海边奔去,当被李茂生带人阻住,于是又转向南方奔逃。如果不改变方向,必定要经过群众藏身的鸦雀窝。易远方心中叫苦,立即带队伍向南迂回过去,把敌人退路截住。敌人南逃不成又只得与李茂生带的人厮杀着继续东撤,最后抢占了一座坟地,以坟丘为依托进行狙击,卡宾枪施展着威力,把追击队伍压迫在坟地前面的麦地里。易远方让队伍在麦垅里隐藏好,以减少伤亡。他向前爬到麦地边沿,借月光窥望着坟地,这是一座不小的坟地,足有二三十亩的规模。坟地里没有林木,只有一方方惨白的石碑。在坟地东面的边沿处,可见一座方形小石屋,这是早年间看坟人的住处。坟地是一个易守难攻的阵地。
易远方不急于发起强攻,只是与敌人不停地对射。在一阵急风骤雨般的追击之后,他的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他此刻想到李朵,想到自己作出的承诺。她此刻一定在坟地里吧?在某个坟丘后面和她的父亲在一起,她心里一定充满着憎恨,以无限轻蔑鄙夷的心情诅咒他这个背信弃义的人。她会想到这是一种预谋的欺骗,但这不是事实,完全不是事实。
敌人的火力渐渐减弱,许是为节省弹药,许是在运筹对策。由于兵力不足,无法对整个坟地实施包围,主要兵力部署在坟地南侧,将群众藏匿的鸦雀窝筑成一道屏障。卧在麦地里的民兵不断向坟地里射击。易远方发现有一个人出现在麦地的边沿,月下他认出是李恩宽。他起劲地向坟地里射击,一次一次往枪膛里装压子弹,后来他停止射击,向他身旁爬了过来。
“易队长,刚才我看见了李朵。”他在暗中说。
“她?她在哪儿?!”
“在石屋后面,火光一闪,我看见她被一个人拉到石屋后面……”
易远方把目光紧盯着石屋。到石屋大约有二百多米的距离,中间隔着连绵的坟丘,靠近石屋的坟丘不时被匪徒射击的火光照亮。
“我在她家扛活,她从城里回来歇假,常偷她爹的洋烟给我抽……”
易远方在心里酝酿着下一步的行动——他的队伍必须先占领坟地的一侧,利用坟丘渐渐向敌人接近,把敌人压迫在石屋周围,然后实施包围,迫敌投降。
“那时她还小,老叫我带她上山抓蚂蚱、抓蝈蝈,累了就叫我背着她。她的身子真轻真轻,真轻真轻……”
从麦地到坟地边沿这段距离完全暴露在敌火力下,必须以最迅速的动作通过。易远方决定由他和李恩宽首先通过,占领了坟丘再掩护其他人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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