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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君怀-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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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玄光镜里顼婳是被灌了什么东西,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物。
  顼婳说:“他的伤,再不救治就死了。”
  天衢子全身都是被鬼夜来的气劲划出的伤口,闻言转过头,木狂阳也很奇怪,说:“顼美人,你是想治好他,再把他抽筋剥皮?”
  顼婳更奇怪:“此人是魔将……呃,虽然他现在被打得不太像。但他在魔族地位不低。赢墀想必会花大价钱来赎。为何杀他?”
  木狂阳上下打量她,只见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像是难堪或者愤怒。
  她问:“你不生气?”
  顼婳说:“有一点。”她转头看向天衢子,天衢子也在看她。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愧疚——若不是他下请柬,顼婳必不会前来赴宴。她若不来,赢墀想必不会行此龌龊之举。
  他宴请她,却未能保护她。今日之事,整个玄门有目共睹,画城傀首曾沦入魔尊内殿的事,也必会传扬开来。
  从此以后,她一朝蒙尘,便不再无瑕。那些闲人,会用最肮脏的心思去提及她,揣度她。而他毫无办法。
  天衢子双拳滴血。不是鬼夜来的血,是他受伤了。鬼夜来的刀意和护身气劲,他以一双赤拳去破,怎么可能完好?
  可他感觉不到,赢墀加诸于顼婳的伤害,令他衔恨至极。区区一个鬼夜来,无法发泄他的仇恨愧悔。顼婳为他目中伤痛所动,上前两步,微笑说:“为什么赢墀明明是意在折辱顼婳,却是奚掌院更需要旁人劝慰?”
  天衢子一向温和淡然的双瞳,被怒与恨烧得通红。顼婳慢慢抬起他的手,说:“小孩把戏,也值当奚掌院气成这样?”
  天衢子心中怒海翻波,绝非她几句能够平复。他声音沙哑:“天衢子无能。愧对傀首。”
  她就在他眼前被人轻慢羞辱,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既不能杀进天魔圣域,将赢墀大卸八块,也不能抹去一切,还她清名。
  向前须顾及宗门大局,往后堵不住悠悠众口。他眸中水光氤氲,滔天的悔与恨皆压在师门重负之中。顼婳握住他鲜血淋漓的一双手,忽觉动容。
  于是握住的手便不曾放开,天衢子指骨皆被刀意所碎,碎骨支棱,他却似乎失去了痛觉。
  顼婳看着他的血沾染她,轻笑道:“奚掌院何必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最好了。”
  他的功法,因为过于庞杂,定然不够专精。对战之时,其实是不宜速战速决的。这一招菩提真诀,倘是不动菩提施展,定然不至于伤成这样。而他一个杂家,强攻之下,立刻便现出弱象来。
  他当然知道。
  顼婳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鬼夜来,微笑着道:“既然罪魁祸首已经抓获,银蟾玉花宴还是继续吧。别让卑劣之徒坏了诸位兴致。”
  载霜归等人立刻反应过来——当然要继续!难道这时候带着大家越过九殛天网,擒杀了赢墀不成?
  玄门拼命,总需要恰当的理由。因为魔尊羞辱魔傀傀首,显然不合适——真要说起来,这还算人家魔族的家务事。狗血八点档而已。
  于是君迁子提走了鬼夜来,几位掌院与长老回到席间,华筵继续。
  天衢子只是略坐了一会儿,载霜归便道:“回去让君迁子为你上药!”天衢子哪里把这点伤看在眼里?心痛太剧烈,便恨不得一双手都断了才好。
  他不说话,载霜归说:“听见没有!”眼见诸人朝这儿看,不敢现出一丝不悦,这话还只得带着笑小声说。
  而旁边,顼婳站起身来,她说:“奚掌院为我受伤,顼婳心中不安。不如就让顼婳为奚掌院正骨包扎吧。”
  她温言软语,一笑勾魂,天衢子纵然仍痛心自责,却仍是起身。等到离席,避了众人耳目,顼婳突然回身,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猛地吻住了他。
  天衢子如被惊雷所击,脑海一片嗡嗡作响,整个人都呆住。
  顼婳这一生也未曾吻过谁,说是吻,其实也只是双唇触碰。只是呼吸渐渐交染,血液燃烧,这样浅浅的相触便不再足够。她搂住天衢子的脖子,仰起头,以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
  身边便是一树月桂,花香醉人。天衢子目光迷茫,心如火烫。
  他的手按在她繁复华美的衣袍上,那些镂空的丝、温润的玉他都没有感觉。他甚至感觉不到这个世界。周围月色如霜、桂花飘香,他却只觉得不真实。
  美得虚幻。
  顼婳渐渐深吻,他返身将她压在月桂树杆上,手伤什么的,早已忘到了九宵云外。
  载霜归找来的时候,老远看得一眼。只见月桂树下的两个人,交颈缠绵,浑然忘我。花前月下,君子佳人,竟然般配得不像话。
  载霜归一把捂住了眼睛,他心里苦——我这怕是要长针眼!!
  天衢子和顼婳的离席,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因为木狂阳、付醇风、载霜归、君迁子也同时离开了。毕竟方才魔族捣乱,融天山掌院们加强一下防御,再审问一下鬼夜来,似乎很正常。
  大家皆作此想,只有一个人没有——贺芝兰。
  贺芝兰是知道自己那张请柬是由何而得,此时顼婳与天衢子同时离席,她左右都无人,于是似乎心底种子也悄悄发了芽。她目光微错,终于忍不住,落在了那个一直不敢注视的所在。
  华宴本就设于飞镜湖边。明月之下,三十里湖光水色。不动菩提与步梵莲同席,僧衣如雪,其上九渊暗纹交错,肃穆庄严。他和步梵莲低声交谈,并未向她看。他当然不会向她看,甚至也许早忘了她的存在。
  可为什么自己要同意父亲旧属建立江河气宗呢?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只有宗门之主,才可能得到一张每年一度的银蟾玉花宴请柬。而宴上,一定能见他一面。
  哪怕就是这样,隔着拥挤人群与浩浩夜风,无人察觉的一眼凝睇。
  已尽平生所愿。
  步梵莲是察觉到这一眼的,他的反应,就是微微侧身,挡住了不动菩提的身形。
  于是她连注视,也成奢望。
  宴间丝竹之声传出甚远,却打扰不了医者。君迁子正在查看鬼夜来的伤势。木狂阳和付醇风同行保护——君迁子战力不高,鬼夜来要是耍什么花招可就不好了。
  但好在天衢子的两拳真是暴力无比,他现在只剩一口气。
  君迁子皱眉:“天衢子下手可真够重的。”
  木狂阳不屑:“这个人要是一直这么干脆痛快,我倒敬他是条汉子。”
  付醇风说:“他的功法太过庞杂,出招一直以周旋为主。最近为何突然风格异变?”
  木狂阳说:“因为生气啊!不过这倒可以理解,顼美人是受他邀约前来赴宴,而赢墀选择宴上当众羞辱。他愤怒不奇怪。”
  付醇风说:“总觉得不止如此。”
  木狂阳一拍他的肩膀:“师尊就是想得太多。容易短寿。”
  付醇风立刻瞪了她一眼——以前他也不想这么多,好端端的一个刀修宗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如果不是木狂阳,他现在也是四大长老之一。虽然肯定不是大长老,但是那有什么关系?
  无事一身轻,指不定多逍遥!
  木狂阳虽然神经比水桶还粗,但师徒二人的默契还是让她明白了自家师尊这一眼的怨怼。她把付醇风揽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师尊莫气,我知道你一直更中意大师兄。”
  付醇风就有点心软,他是更喜欢自己大弟子付正谣来着,但凭心而论,木狂阳比付正谣优秀太多。而自己耻辱因她,荣耀也因她。他正要开口安抚,却听木狂阳又说:“但我说句实话你也不要生气,就算你俩绑一块儿,也……哎。”
  “哎”什么啊!!!还安抚个屁!付醇风一把推开她,气得肝疼:“滚!!”
  木狂阳莫名其妙:“干嘛啊又生气!”
  付醇风怒指门口:“滚!!”
  木狂阳狐疑:“啧,你这脾气,怎么喜怒无常跟女人似的。”
  付醇风想拿板凳打她——但……可能打不过。君迁子说:“你平时说话就不能照顾一下你师父的自尊心吗?”
  木狂阳不敢置信,说:“我这还不算照顾他自尊心?!我后半句不是没说出口吗?”
  付醇风飞起一脚:“木狂阳!!我今晚不想再看见你!”
  木狂阳爬起来就跑了。跑出去之后又伸个脑袋进来:“鬼夜来虽然伤重,师尊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
  付醇风弯腰捡起鬼夜来的一只鞋子,劈头砸过去。木狂阳一缩脑袋,终于真的跑了。付醇风简直火冒三丈,君迁子忍着笑,为鬼夜来处理伤口。
  这师徒二人是九渊的开心果。他为鬼夜来处理完伤口,暂时保住他一条小命,说:“我去看看天衢子,半个时辰之后他方可以移入囚室。烦请付大长老守候片刻,以防他暴起伤人。”
  付醇风点点头,君迁子倒也放心。以前这付大长老也是风风火火的,一点就着。现在除了对木狂阳仍然气急败坏之外,他心境平和得都能拜入佛宗了。
  待他走后,付醇风倒是真的坐在鬼夜来旁边,医修弟子正在为他处理外伤,冷不防鬼夜来突然开口,低声呢喃。这魔族说什么?
  付醇风皱眉,倾耳去听。他翻来覆去,只叫了几声——木狂阳。
  人事不省之际,他居然在叫木狂阳!贼子竟然敢肖想狂阳!付醇风一脸狰狞,一双手卡住他的咽喉,若不是医修弟子拼命阻止,只怕已经将昏头昏脑的鬼夜来当场掐死。
  君迁子去了苦竹林,但是根本没有找到天衢子。
  ?君迁子掌院一脸茫然,这个人不是回来治伤了吗?
  奚掌院是打算回来治伤的,这不是情况特殊吗?
  月桂树下,他笨拙回吻,顼婳含着他舌尖,轻轻吮吸,他神魂都要被抽空,哪里还记得什么伤……
  过分了啊!!载霜归大长老满面阴沉,轻咳了一声。一点声响,终是惊散了月桂树下一对鸳鸯。顼婳到底还是要脸的,立刻一把推开天衢子背过身去整饬衣饰。
  天衢子自然也尴尬,但却悄悄递了丝帕给她。顼婳飞快接过来,擦了擦嘴。
  载霜归大长老感觉自己就像个养猪的农夫,如今站在猪圈前,大张着双手,费尽口舌、拼尽全力也阻止不住自家那既将跳圈的猪。
  他冷着脸道:“君迁子想必已去往苦竹林。”
  天衢子仓皇道:“嗯。”但却不走,而是回头看顼婳。顼婳面上红霞未褪,半朝着月桂树不看他。天衢子说:“傀首先回席间,我……晚点过来作陪。”
  顼婳说:“啊……好啊。”含糊地一应声,软软的如沼泽,天衢子一颗心都陷落进去。
  顼婳回到席间,小恶魔捂着嘴一直偷乐。顼婳瞪他一眼,问:“你笑什么?”
  小恶魔小声说:“不是我说你俩,幽会也不找个背人的地方。在那里就亲上了,又让人家师尊给堵了吧……”
  顼婳拿起鸡腿就塞进了他嘴里。
  苦竹林,天衢子一双手的伤势却比看起来严重得多。顼婳本来是想替他处理伤口来着,但是一吻过去,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天衢子显然还没回神,君迁子剪开他双手皮肉,皮下骨头太碎,这也幸好是修士。若是普通人,只怕这双手就此便废了。这一生也别想再用一下。
  载霜归黑着脸,也不顾君迁子在场,开口便训斥:“你也不小了,千余岁的年纪,做事不过脑子?!竟然赤手空拳去对战鬼夜来!!”
  天衢子任由他斥责,心里反反复复仍是那一记长长的深吻浅啃,回味无穷。
  君迁子将他一双手积下的淤血全都放出来,一点一点清理碎骨,而他神游物外,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到底是玄门盛宴,一直缺席也不太好。
  暂时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几位掌院、长老便都回到飞镜湖边。湖水微澜,于是三十里月光破碎,摇曳如光海。
  付醇风满心不快地坐到木狂阳身边,木掌院替他斟酒,说:“师尊还在生气啊?”
  付醇风瞪了她一眼,一想到鬼夜来那个魔族贼子竟然敢惦记自己的徒儿,他心中便如梗了一根刺。木狂阳把酒递到他嘴边:“来来,我给师尊赔罪。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师尊不要同我计较。”
  心直口快!!赔罪是这么赔的吗?!
  付大长老觉得自己将要中风。
  天衢子也重新落座,自有弟子重换杯盏。他一双手上,半透明的药纱一直缠到肘下,在夜色遮掩下并不明显。但其实,是无法自己动手吃饭了的。
  中间隔着一个贺芝兰,未免不便。但他仍一眼看过来,却正逢顼婳也在看他。美人微扬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个笑,他心神动荡。
  贺芝兰坐在中间,只觉得如坐针毡。她向天衢子告罪,端了酒去向熟悉的前辈敬酒。她一离开,小恶魔立刻把顼婳往中间挤。
  他小,没有单独的席案。乃是与顼婳同案吃饭,如今挤到中间,顼婳自然就坐到了贺芝兰的案间。周围人多有暗自打量她的,心下污七八糟地想着什么无人能知。但她此举倒确实不算奇怪——小孩子总是不太懂事的。
  感觉到心中人靠近身边,天衢子只觉得呼吸如火,几乎不敢看她。顼婳低声问:“手上伤势如何?”
  天衢子心中一顿,不……不知道啊!君迁子说话的时候他听了,但是没听进去。他只得含糊道:“区区小伤,承蒙傀首惦念。”
  顼婳手隐在案间,伸手去摸。他一双手拢在广袖之中,垂放于腿上。冷不丁那纤纤五指就那么悄悄寻进来。天衢子正襟危坐,却不由屏住了呼吸。
  动也不敢动。
  顼婳沿着半透明的药纱慢慢向上,一直摸到他的肘间。突然轻声说:“一定很疼。”奇怪,她以前不会想这些。
  天衢子生怕惊退了她的摸索,哪怕痛,也千值万值——尽管他现在并不觉得。他轻声说:“已经服过镇痛的丹药,伤口也有处理,傀首不必担心。”
  顼婳的手一直在他袖中,与他的手一并搁在他腿上,没有抽回。二人呼吸皆略微加重,片刻之后,她声音低微得几乎要听不见:“那我今晚,还能过来苦竹林吗?”
  奚掌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恶魔都往这边看了一眼——我靠,爹爹你这波不亏,血赚不亏啊!!
  天衢子久未回答,顼婳便准备抽回手了。不料他另一只手隔着衣袖覆上来,顼婳抬眼,只见他瞳孔被月色浸透,他字字艰涩:“我……关闭客苑西南方阵眼,”用尽全力方又加了一句,“苦竹林等候傀首。”
  顼婳慢慢抽回手,不着痕迹地将小恶魔挤回案间一角。
  天衢子旁边,载霜归简直是一脸寒霜!
  毕竟距离太近,这二人的话他若真心用尽全力去听,焉能一无所获?!他沉声说:“你身上带伤,今夜就不要返回苦竹林了!”天衢子微怔,载霜归说:“就在我霜重居住下吧。”
  天衢子低声道:“师尊。”
  载霜归冷哼:“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尊,就应知道我的脾气!”
  他有意加重语气,顼婳当然听见了,不由看了一眼天衢子。天衢子递给她一个眼神,内中涵义她居然一瞬间就解开了——莫理他,不见不散。
  顼婳倒了一盏酒,酒其实是好酒,透着一点桂花香气。于是心中莫名的,也盛了一点欢喜。

  ☆、第36章 卑鄙无耻(晚更通知)

  第三十六章:卑鄙无耻
  待酒足饭饱; 宾客们各自回到客苑歇息。
  因着人数众多,客苑自然安排严格。九渊诸弟子陪同领路;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自重身份; 便没有严格区分男女。其实玄门对女修并没有一般世俗偏见; 能够到达这种地位的女修; 一般都更不好惹——想想木狂阳吧。
  所以自然也没有格外保护。
  顼婳被安排在客苑西南方; 因为住房紧缺,这次大家都不带小院子,反而更像是外门弟子的宿舍。
  但好在布置还是用了心的,玄门第一大宗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失了气度。
  顼婳进去之后,就见里面浴房、书房,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陈设品味皆十分精致。她的侍从被另外安排了,这自然是奚掌院的意思。
  用意么……不言自明。毕竟如果半夜侍从发现傀首不见了; 恐怕闹将起来会十分尴尬。
  顼婳在房间里练了一会儿功; 显然不能现在就立刻偷偷溜进苦竹林——偷、情么; 还是不要太高调吧?总应挑个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
  但是; 居然也有一点小期盼。顼婳推开窗; 明月如水。
  她细品心中这时隐时现的惦念,竟微微咂出一点甜。人间真是美好; 可外面还很吵。要什么时候才能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呢?
  霜重居。
  载霜归是下定决心不让天衢子回去了; 说:“今夜月色极好; 你我师徒二人对坐下棋如何?”
  天衢子十分无奈:“师尊; 我双手都伤着。”
  载霜归将棋子重重一搁:“双手伤着; 你便不能下棋了是吗?”你夜会佳人的时候,可是生猛得很啊!
  当然也是有办法,隔空取物的术法那么多,拿个棋子不成问题。天衢子只得道:“就依师尊。”
  载霜归怒色微敛,终于摆下棋局。天衢子下得并不专心——顼婳为何还没有过去?
  顼婳正趴在窗口,托腮望月。突然响起敲门声。
  顼婳一怔——这时候还有人敲门?!不应该。她上次清除鬼雾石林的魔傀猎手的事,想必早已在玄门传开。眼下除了九渊仙宗以外,恐怕私下买进魔傀的宗门甚多。而魔傀贵重,要让他们自愿吐出来,是不可能的。
  眼看下一刻便会反目成仇,谁会在这时候前来敲门?
  顼婳上前,打开房门,还没说话就是一愣——门前身姿笔挺的,赫然是天衢子的化身。她忙左右一看,好在今日玄门来客甚多,难免有些面生的。
  天衢子的化身并未引起旁人注意。顼婳将他让进来,低声问:“不是约好苦竹林相见吗?奚掌院这是……”
  天衢子行至房中,犹豫许久方道:“我……久等不见傀首,心中焦急。”话一出口,红霞便染透了脸颊。顼婳低下头望着自己脚尖,不说话。
  天衢子终是又问:“傀首许久不至,可是有事?”还是……又反悔了吗?他不敢问出心中疑惑,只怕顼婳就此应承。
  顼婳走到窗边,继续临风望月:“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她想来想去,决定实话实说,“早早而至,好像显得过于心急,不够矜持。”
  天衢子心头被注入一剂蜜糖,甜得发腻。他走到顼婳身后,犹豫片刻,终于低声道:“无论何时,苦竹林只会因傀首踏足而欣喜若狂。”
  顼婳上齿轻咬下唇,似忍一个不由自主的笑。风月无尽,霜重居与载霜归对弈的本尊瞬间落子无序。
  外面不时响起其他掌门宗主的谈笑声,都是玄门的中流砥柱,难免有些个相好相识的。此时不攀交情,更待何时?故而把臂同游者数不胜数。
  真不知何时才会安静。
  天衢子喉头微动,提议道:“夜色已深,不如就由天衢子服侍傀首就寝吧。”不对啊!这台词!!奚掌院反应也快,立刻又接了一句:“傀首远来是客,天衢子理应尽地主之谊。”
  ……傀首觉得很雷。
  ——地主之谊!!今天九渊仙宗来客如云,他难道还要每个人都这般尽一番主人心意不成?!
  而奚掌院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两个人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
  顼婳只好说:“可……此地喧闹,又无法阵隔音,只怕一点声响……都会引人注意。”哎呀再说下去羞死先人啊!!!
  奚掌院说:“此事简单的。先前不设隔音之阵,只是担心客苑出事无人知晓。我关闭此处法阵,重新加设便是。不……不消多少时间。”
  顼婳咬了咬唇,不说话了,奚掌院却偏要问个明白:“傀首意下如何?”
  无论如何,意见还是要征求的。奚掌院一向不是个独断的人,特别是在一心倾慕的人面前。顼婳只得道:“如此……依了奚掌院便是。”
  往后的声音都低到快要听不见了。奚掌院立刻施礼道:“傀首稍候片刻。”
  他关闭了连衡此处的阵眼,顼婳上前帮忙,很快这房间便连一丝声音也听不见了。顼婳心中稍安,天衢子说:“天衢子为傀首更衣。”
  顼婳满面绯红,借着月色遮掩,也不要脸了:“如此……便有劳奚掌院。”
  天衢子伸手过来,解她腰间系带:“在下荣幸之至。”然而画城魔傀,素来喜好华丽繁复之物。傀首服饰,更是里外十二层,复杂无比。而奚掌院并不善解人衣。
  过了一阵,顼婳:“……”
  奚掌院:“……”
  这样下去,天亮也解不开啊,傀首只好道:“不好劳烦奚掌院的。本座……自行更衣吧。”
  天衢子的化身简直是整张脸都要烧起来,顼婳缓慢更衣,天衢子转身背对她,直面房门,目不斜视。神魔之息笑得满地打滚。顼婳脸都绿了,抓起它啪叽一声,扔出窗外。
  顼婳到底是熟悉自己衣饰的,片刻之后轻声道:“好了。”
  奚掌院闻言微颤,慢慢转过身,月下美人清辉加身,姿容皎皎、圣洁无瑕。奚掌院只看得一眼,立刻别过了脸,他尽量压制呼吸,掀开床上薄被:“请傀首先行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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