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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行-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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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你,所有水族心里都这么想。可我所做的一切,自始至终全是为了你!赶走涂幼棠又怎么样,敖临渊神通广大,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再找回来。然后呢?还不是照样对你视若无睹挥之即去。这么多年了,他心里根本没你,你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呢?当年我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找来青丘被放逐的野狐冒充九尾杀死烛龙的女儿,才把涂云门赶下后座,可结果如何,敖临渊还是忘不了她,不知上哪里又寻出另一只龙狐兽来,长了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据说还是涂云门的妹妹。他对九尾狐的执念,就像我对你!”
  良久,亭中响起一声似责似讽的轻笑:“是啊……可我对他的执念,也是一样,有什么要紧呢。自从父王故去,我从小就被养在龙宫,被君上照拂长大,心里早就认定了,他就是我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也要跟随的良人。这些年浮花浪蕊也见惯了,上赶着贴上来的莺莺燕燕还少吗,眼前这条不自量力的臭鱼不就是?”
  口中说着,还踢了地上翻倒的囚笼一脚。锦澜如同死鱼,直挺挺漂在笼子里,连呼吸都不敢张鳃。突然听到这么超乎想象的秘密,生怕一点动静就招来杀身之祸,只好尽量降低存在感。
  “他喜欢多少只狐狸精都不要紧,来一个,我就能收拾一个。当年的云门帝姬何尝不名动三界,人人赞她才貌双绝,那又怎么样,还不照样是我的手下败将。涂幼棠嘛,比起她姐姐来差得远了,更蠢更好骗,除了那张脸,何尝还有半分相似之处?我哪一点比她差?我得不到的,谁也休想!”
  她的话撞在我耳朵里,疼痛钻心。旧日恩怨排山倒海而来,积年的霜寒雪重,浸得我遍体生寒。难怪带春空逃出龙宫时,夜来的侍婢凌波乍见我那条龙尾,会如此惊恐万状,直嚷嚷我是回来报仇的。她们疑心生暗鬼,所以害怕。
  我扭头去看临渊,他一动不动,唯脸色惨白如纸。突然一阵浓烈腥香四溢,我分出元神来,见那枚元丹上竟已显出几丝极细的裂纹,大惊失色,忙按住临渊的手腕,传音与他:“要是捏碎元丹,锦澜立时灰飞烟灭,你就彻底没机会知道什么了。”
  眼前景致模糊一瞬,当破碎的雾气再次聚拢时,清晰的画面才又重现。
  说完那些,夜来不再开口,俯身拾起锦澜转身,大步离去。她身后的浮光水晶凉亭也一并烟消云散,原是幻术所化。
  司宵身影一移,卷尾追去,终于抓住她的手:“就算我算计了他,敖临渊现在不也没事吗?还顺理成章携了涂幼棠下凡,撇下东海自在一身轻,不知多逍遥快活。自食其果的,是我。谁知他几时又攀上娲皇的裙角,‘三界斗智,无越灵泽者’。此言不虚,今方信矣。”
  夜来拂袖将他甩开,语声挟怒:“你追上来,就为跟我说这个?”
  “我是来劝你,不,是求你,不要嫁给琰融。他是龙王又怎样?听说他那虎蛟族的君后脾气悍烈,从来眼里不揉沙子,我们可以想法子……”
  “我们无法可想。”夜来垂眸,语气中竟带着几许悲悯,“司宵……别人的天真,至多不过害苦自己;可你的天真,却让多少人付出本不应背负的代价。”
  司宵浑身一震。
  “娶那悍妇,不过意图巩固西海之势对抗君上,如今琰融终于坐拥东西二海,又怎么还会忌惮区区一个虎蛟族呢?我嫁给他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把那位三千君后幽禁冷宫。”
  夜来望定他,唇边笑意残忍如刀:“当初我和夜叉王密约,让他们偷袭龙宫抓走涂青岚,也不过许以珠宝财帛,为的是故伎重施嫁祸涂幼棠通敌,可惜她命大,姜夷那贱婢做事又不牢靠,竟留了破绽。但你——你做了什么?!你私底下和承乙做的那桩交易,如今已快捂不住了。阗星城现落在重楼手里,承乙还活着时为了求得魔族撑腰,早就把你卖了!就在你醒来前三天,承乙留下的残部已经伙同儋耳雕题来东海要人,手里拿着的,正是你司宵将军亲笔落印的密约!”
  我按在临渊腕侧的手指轻轻抽回,沉下心去理解锦澜神志中那个尔虞我诈的世界。许多的碎片被一点点拼凑成型,我的猜测是对的,当时龙宫里确实有通敌的奸细,只是谁也没想到,主谋竟会是亲身上阵迎敌的这两位鲛族翘楚。这么说来,姜夷三番两次欲言又止的恐惧也就有了答案。

第六十三章  鬼胎
  夜来何等心机,早就看明白,利用外人,从来就没好结果,回报只能是任由他们鱼肉宰割自己的百姓。所以她即使一心将我除之而后快,也只敢许给承乙造反所需的军费财帛。而司宵则利用主帅的身份,和夜叉王达成另一个秘密条件:用族中美貌的鲛女来交换;报偿是,事成之后他要取夜来而代之,并借此得到夜来。
  要说服夜叉王不难。承乙大概觉得,一个为了爱情而昏头的女人,一旦达到目的,对他就再没什么帮助。司宵则不同,他是男鲛,东海男鲛向来因娘娘腔和没出息而遭水族耻笑,司宵最大的心愿,除了得到夜来,便是要在四海重振东海鲛族的地位。一旦帮助司宵拥有了掌控东海政局的影响力,他必会投桃报李和夜叉族结成相当稳固的利益联盟。出让地盘,厚赐珍宝,为承乙招兵买马提供无数方便。
  真是各得其所的一招连环局。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承乙暴毙在锦芙手里,导致司宵失去最后的筹码。魔君本就和东海有仇,手里又拿着他亲笔落定的契约,本着趁火打劫的原则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祸心,堂而皇之来索要鲛女也是顺理成章。
  幻景内,东海鲛族最优秀的一双男女面面相对,眼角眉梢都藏着各自的鬼。
  看懂之后,我忽然有种悲哀之念。好像有一点明白了,为什么经书里会写,欲不可执、恨不可长、爱不可远。世人求长生,为的不过那一点永恒。而真正能享有绵长寿数的神灵们,又对自己做了什么?
  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可他们的对话还是不停钻入耳中。
  司宵悲愤难抑:“琰融那老色鬼,就是拿这个要挟你?”
  伊人语声轻柔,已换过云淡风轻:“那不然呢?为一己私欲出卖族人,这丑事一旦捅破,四海之广,你我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即便如此,要彻底摆平魔君也只是痴人说梦——琰融能做的,是把你和承乙约定的鲛女数量减去一半,剩下的,照旧还得给阗星城一个不少绑了送去。”
  “是我对不起你……夜来,你别怕,琰融他要挟不了你,我们逃吧,四海无立锥之地又如何,下界为妖为魔又有何不可,拼上我这条命,就算一起死了,也……”
  夜来宛然一笑,忽出手暴击,胳膊上缠绕的白纱化作灵蛇,将司宵拦腰卷起,摔砸在一处礁岩上,碎石四溅:“可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她身形灵巧,白纱重涨,复又勒上司宵脖颈,只消轻轻一拧,便可令他身首异处:“下界为妖为魔?说得轻巧,许下契约却不履行,你以为重楼会善罢甘休吗?琰融好不容易夺来大权,怎会允许你坏他好事,平白递给重楼挑起战事的借口?”
  她扣牢薄纱,亦步亦趋拉紧,脚底朝司宵走去,终于蹲下身,面孔与他贴得极近。那神色何等温柔朦胧,如梦似幻,眼神却冰凉:“似这般痴缠万年,机关算尽,想要的,却还从未有一刻能够拥有,叫我如何能够甘心呢……我不能死,我要活着。不管嫁给谁,总还能有再见到临渊的机会。他一定会是我的。”
  司宵胸口旧伤裂开,涌出大片血迹,心如死灰:“既然如此,你动手吧。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死得其所。”
  水晶亭阁幽幽浮现,荧光翩跹中,夜来手中白纱应声断裂。
  “你以为你如今是靠什么才能活下来?你自问有那个本事从魔君的必杀之招里留下生机?是我求琰融救活的你,这也是我答应嫁给他的条件之一。你欠我的,又何止一桩、一件而已?你的命,也是我的。”
  司宵睁开眼,重新望定眼前伊人,目光似熟悉,又似陌生。千生万世,贪恋爱怨,翻滚难以止歇。
  夜来再开口:“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下一瞬,已将他拥入怀中:“东海天地已换。事到如今,局面已非区区你我能够掌控。”她悠悠攀至司宵耳畔,声若柔丝,吐气如兰:“虎蛟族那位三千君后一直无所出,延维虽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却是琰融膝下唯一的儿子,此次借着我扳倒三千的东风,竟登上了太子位,平白坐收一场渔利。看琰融的意思,等这边诸事料理顺遂了,总还要再回西海坐镇,东海就打算交给延维。我岂能让这废物踩着我的肩头爬得顺心快意?”
  “你要我去杀了他?”
  夜来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又按下性子继续:“你不要整天满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世上有很多事,是可以兵不血刃解决的。你是鲛族的将军,刺杀龙族太子,无论成与不成,都将给全族惹来灭顶之灾,又怎会不牵连到我?”
  司宵茫然:“那……我该怎么做?”
  “我看延维是眼中钉,延维看我这个晚娘未必不是肉中刺。为今之计,只能先下手为强,让他折在自己所犯的错上。”
  “我还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犯下致命之错。他是琰融唯一的儿子,就算把天捅个窟窿,琰融自会想法子给他补上。再说,我看他也没那么大胆子和本事,否则怎会在玉琼川白耗了那么多年,倒落得被锦芙那小丫头片子灰溜溜赶回来?”
  “早说了延维就是个废物,琰融未必有多看中他。你说,要是日后有可能再添一位新的龙子呢?最先坐不住的,会是谁?”
  司宵瞪着夜来勾起的唇角,那笑容极无耻,也极魅惑。她倾身迁就,俯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司宵猛地弹起半身,几乎撞上夜来的脸。夜来不闪不避,仍旧寸寸朝他逼近。这个姿势的暧昧程度,和临渊当初把我挤在树上所差无几。
  “你简直疯了!开什么玩笑?就算,就算我肯,我俩生下的孩子也只会是鲛人,又不是蛟龙,谁会觉得那是琰融的老来子?”
  夜来蹙眉,捏住司宵颤抖的下巴:“你是不是傻?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龙子,谁稀罕和那老色鬼生儿育女!我只要赶紧怀上一个孩子,都用不着等这孩子落地,就有办法把延维从太子位上拉下来!”
  司宵脖子一梗:“我……我做不到。你还是另想办法。”
  夜来叹口气,却并不见气恼,拈起他肩头散落的一缕黑发在手中把玩,露出玩味的笑意。
  “怎么……你不想?你不是说爱我吗?”
  “你……可你心里爱的并不是我。为什么非要……要这么做?”司宵仍旧抗拒,语气已不似方才强硬。
  “你若不肯,自然有的是男鲛愿意,大不了事成之后杀之灭口,费不了多少周折。可我还是觉得,东海的未来,应该掌握在鲛人手里,你不也一直这么希望吗?才会一时糊涂和承乙做下交易。眼下就是机会,我和你的后代,无论男女,都会是东海最优秀的鲛人。”
  司宵眸中燃起一簇光亮,又很快熄灭。他的失望,同样来自懂得。他太了解夜来。
  “在你心里,东海是敖临渊的,无论他在与不在,你都会用尽所有手段替他算计琰融,守住他或许根本就从不在乎的这一切。选我,除了因为我的执着和愚蠢,还有别的理由是你认为有必要放在眼里的吗?”
  夜来撇撇嘴:“反正三天后我就要嫁给琰融,跟他不如跟你。起码,你对我,确实如你所说的那般,情真意切。既然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横竖不差这一桩,且能让你得偿夙愿,又有何不可呢……”
  “背叛你和承乙联手,是我一念之差,却并不是为了独占你,和你……那什么。你笑我痴心妄想也罢,我总盼着有一天,敖临渊离开东海永不再回来,只剩我和你,或许日子长了,你会慢慢发现,真正对你好的人其实……”
  “嘘……”夜来的耐心已经耗尽,竖起手指抵在司宵絮絮剖白的唇间,示意他别再继续废话。
  数不清的鲛绡,一寸一缕从她带蹼的指间流淌而出,将水晶凉亭层层缠绕起来。纱帐内,影影绰绰两条鱼浮在半空,鳞片拍击声短促清脆。
  司宵急得咳嗽,在亭中浮水乱转,试图冲破越裹越厚的重纱,每次刚触及边沿就被捉了回去:“你……你等一下,你再想想,我还没……”
  “我已经想好了,这孩子我非要不可。你别老乱动,行不行?非逼我把你手绑起来拴在柱子上?”
  我瞠目结舌。长这么大,不正经的书看得比正经的多得多,活春宫还是头一回有机会撞见。而且这一撞,撞得无巧不成书,恰能观赏情敌正为守住自己夫君的帝业,捉了个痴心炮灰在强行交尾。
  夜来不愧鲛中翘楚,事事雷厉风行,说绑就绑,说上就上,连第一次交尾都能自己主动。一眨眼错愕的工夫,司宵已被双腕齐缚,绑在了水晶亭柱上。
  亭阁像一枚空悬的茧,越裹越密实,内中轮廓也愈发模糊难辨。
  偷眼瞟了瞟临渊,他是娶过亲的人,想必也见过这等世面,并没像我这般没出息地盯住凉亭猛瞧。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神思已不知飘往何处,脸色白中泛青,不是一般的难看。尽管此情此景,让我对“没接触过凡人的水族基本都纯真善良”这个说法生疑。但现在不是和他计较这些的时候,锦澜的元丹上,红光微弱地闪了一闪,似残烛在风中扑朔。
  我拽了拽临渊袖子:“时间耽搁太长,耗费元神,锦澜快要撑不住了。”
  退出神识幻境,我擦擦手把元丹重新放回昏死在地的锦澜口中,还好心地提醒临渊将上面捏出的裂纹给补了补。
  做完这些,锦澜尚未清醒,临渊也默默坐在竹椅上支颐沉思。要想从元丹中窥得更多奥秘,起码得让锦澜再缓个十天半月。目前为止,东海的景况之复杂糟糕,已经远超乎我俩的想象。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我也同样。
  姚氏的三间瓦房离支流不远,无论朝哪个方向走上半盏茶辰光,都能寻至江边。我跳上一叶泊岸孤舟,摘了几片荷叶垫在身下,枕着胳膊躺倒。
  水上凉风袭人。
  凡间的星星,没有涂山的大,但更清透漂亮。
  迷迷糊糊中,耳畔响起细碎脚步,还没醒过神,一件染满苍柏淡香的外衫就盖在了身上。
  锦澜元丹中的一幕幕,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但我没法和他讨论观感。搜肠刮肚老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夜来,女中豪杰。”
  他顿了顿,牵过我一只手:“委屈你。”
  云门的往事太离奇遥远,我也只从司宵的只言片语中揣度出个轮廓,具体细节全不得而知。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其实没什么深刻的感觉。鹤沼那桩风波,细想想,并不能全怪夜来。锦澜的话未必没有几分道理,若不是我对他缺乏信任,又始终耿耿于怀自己的平凡,也不至于被三言两语挑拨就负气出走。
  但临渊此刻所指的,仿佛并不仅仅是这件事。他最深的心结,始终横亘在那里,无论什么时候被触碰,都能激起波涛翻涌,难以平息。
  “如果你是她,会原谅一个曾经冤枉你、伤害你,不给你任何解释机会,就听信谗言自作主张的人吗?”
  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可我不是她。”
  他锲而不舍,“我是说如果。”
  我反问:“她还活着的时候,没有原谅你吗?”
  “我……不知道。还来不及问。”
  “那她也没给你解释的机会,很公平。”
  握住我的那只手僵了一僵,继又握得更紧,有些疼。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曾说以后会慢慢告诉我,当时你们究竟怎么会落得如此结局,但始终没有再提起,我也就不问。反正不会是什么赏心悦目的故事。但还是觉得,这世上并非什么都值得被原谅。经书上常说,世间爱憎如梦幻泡影。诚然仙家岁月无边无际,事情总会过去,久远到和那些星星一样,肉眼几乎看不清,却不代表不存在,也不可能当作全没发生过。夜来对你的痴情,我无法评价。但她对云门所做的一切,对涂山、对父君和哥哥造成的伤害,不是轻易就能一笔勾销的债。”
  临渊默默听完,神情萧索:“这一切,都是在我的纵容和失察下造成的,我原本难辞其咎,也没什么可为自己辩白的。”
  攥紧的手渐渐松开,我反过来扣住他泛白的指骨,这才发觉那手竟这般冰凉。
  “但你没有骗我,对不对?我并不是生你的气。”
  他肩头一颤,迅速抬起头来。
  “小时候有一回,哥哥喝多了几杯,不小心说漏嘴,告诉我云门姐姐是为了保护整片东夷仙陆才舍身羽化,她是为了涂山族而甘愿牺牲。不管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云门的死,并不是你造成的。欺骗才不可原谅,你也是被蒙蔽的那个。”
  我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突然发现长久以来熟悉又信任的人,竟对我持有那样病态的执迷,甚至为了实现自私的占有欲不惜坏事做尽,我不会觉得感动,只会恐惧和厌恶。临渊他也不容易。
  水天一线之间的星辰愈发淡去,浓云泛起蟹壳青,这一夜很长,也终究快要过去。
  浮光明晦间交眸,若日熔金,发梢眉眼都沉浸在逆光里,看不太分明,但那点漆深瞳中,都是彼此的倒影。
  临渊伸出手臂将我揽过,用力揉进怀里。多少急景凋年,如东风远去。唯有眼前紧紧相拥的片刻,才是唯一可触的真实。
  “我知道,不应该嫉妒早逝的姐姐……可还是,还是不喜欢你老提起她来和我做比较。她若活着,能不能原谅你,自该亲自去问她。如今她已不在了,你老追着问我有什么意义呢?再怎么假设我是她,我也毕竟不是她。除非,你真的时常把我当成她的影子,夜来也这么说……”
  他下巴抵住我额头,洒落一笑:“又吃醋吗?原是我失言了,以后不再犯就是。夜来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亲眼见过了,她说的话怎值得放在心上?我从未把你当成过旁人。毕竟呢,像我家幼棠这么傻的狐狸,寻遍天上地下也很难再找出第二只了。”
  做狐仙也好,做凡人也罢,我度量还是一般的小,出息也并没变得更大。
  临渊话音刚落,就被我心满意足地踹进了春江水里。
  下一刻,乐极生悲的我也被龙尾拦腰卷落水中。一双尾鳍丰泽,游弋在绸光水色间,闪着碎星般的幽芒。
  每次沐浴完都有洗心革面焕然一新之感,精神都为之大振。
  这两天一夜的奔波嚷扰,让临渊极为疲惫,枕在我膝上睡得很沉。
  我低头凝望他俊美而略带憔悴的睡颜,微笑着问自己,爱一条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就是,看见他锋牙利齿,却忍不住想象他换乳牙时的模样,觉得可爱吧。
  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现在就放松下来休息。狐族独有的直觉告诉我,真相还没搞清楚之前,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临渊知道。

第六十四章  生死棋
  “这世上,想要帮自己避免落入最糟糕的局面,有很多种方法。有人选择伤害或背叛他人,有人选择交换利用价值换取帮助,有人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呢,打算怎么自救?”
  窗外朗日高悬,但犬吠鸡鸣皆被挡在肉眼难辨的仙障结界外,半点传不进来。昏暗的小柴房内,唯有我和锦澜。
  趁临渊在里间熟睡,我催动自己元丹内仅剩的灵力让她提前醒来,损耗不可谓不大,为了掩饰虚弱,语气和脸色想必都好不到哪去。
  曾趾高气扬的鲤国二公主如今衣衫褴褛,瑟缩在墙角,神灰意懒,意气也一片消沉,和当初在东海上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锦澜有重伤在身,元神涣散,能支撑到让我们看完夜来那场春宫,已经是她能力的极限。其余未来得及观览的秘密,只能由她口述。给一个濒临绝境的人指出条明路,求生欲会让她好生约束自己的口舌,轻易不敢再撒谎。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你告诉我吧,省得我再想——胜者的心思,往往最难猜。我猜错一次,结果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已经没有信心再试。”
  “狐狸都是出口成章的谎话精,怕你不肯听。”
  “涂幼棠,你是我见过看起来最不聪明的一只涂山狐。”她突然仰起脸,倔强地说,“我曾经见过比你更优秀、出色得多的前一代东海君后。可惜她只懂得如何救别人,没来得及明白如何救自己,到头来还是栽在夜来手里。没想到,最后是你赢了。嫁给君上的,竟然是你。”
  “我内心对待输赢的标准,和你们不一样。之所以不会输,是因为不曾争过。我和临渊只是有婚约,并没嫁给他。”
  她面露惊诧:“你们还没成亲吗?与下世的上神缔结姻缘,不过五百年内便可升入天庭。这么好的机会,为何白白放着,不怕夜长梦多?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夜’。她这么几次三番算计陷害你,难道你就不想扬眉吐气报一箭之仇?君上也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夫人被个鲛人如此轻贱戏弄!”
  我索然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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