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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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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下游的荆州城亦收到了上游开战的消息。
  薛淮溢一听敌阵数量,眼前霎时间一片白光,他扶着桌案站稳了,咬着牙道:“走走走,去看看!”
  他管着两湖内政,肃宁伯驻军后,薛淮溢只管配合,不插手军务。
  几乎所有的兵力都调往夷陵防御,荆州城剩下的兵和船都不多,留守的主将何治此刻亦是神色凝重,两厢一见面,他被薛淮溢拉着上了塔楼。
  “防得住吗?”薛淮溢急得眼睛通红。
  “曲将军说什么也会拦下,”何治目光沉沉,拍了拍薛淮溢的肩膀,“薛大人,我先登船去,哪怕上游有漏网的战船下来,我也会让它有来无回,断断不会损了你的荆州,你且放心。”
  薛淮溢看着何治出发,指挥着兵士们登船,跺脚骂了一句:“我放心个屁!就不能没有漏网的吗?”
  他不是荆州知府,他是两湖总督,他管着的好几个府、好几座城都要乔靖折腾了,损得一塌糊涂,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知道战事艰难,夷陵那段水道必须拿命去守,才有可能拦得住乔靖。
  一旦失守,以荆州剩下的这些守备,根本没有希望,拿命搏都是白送。
  薛淮溢就是太清楚了,看着那些积极备战的兵士才会那么痛心。
  谁能不惜命?
  真到了那时候,将士、官员们不顶上去,那么多老百姓怎么办?
  不送断断不行,白送也得送!
  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上游防住了,没叫乔靖打下来,若有漏网,也是一两条小鱼,多了,他们荆州城吃不下。
  夕阳的余晖散了,夜色拢下来,江面上,战船火把星星点点,薛淮溢看得眼热,回身再看荆州城池,灯笼、烛火、油灯拼凑了密密的光亮,代表了每一个在这座城中生活的百姓。
  夜风吹得他衣襟飞扬,薛淮溢看着寻过来的两个师爷,又跺脚骂了几句。
  不仅水流奔腾,连风向都站在了乔靖那一边。
  师爷看他上火,忙劝道:“大人,前两回不是防下来了吗?这次也一定是有惊无险。”
  话是好话,薛淮溢心里却没底:“知道乔靖带了多少船吗?压都压死你!”
  薛淮溢背着手下了塔楼,召集了手下官吏,他没本事领兵打仗,能做的就是管好这座城,连络好下游其他城镇,不给将士们添乱。
  二更天、三更天……
  薛淮溢半点不敢放松,来来回回奔走在府衙与江畔,突然间,一声号叫撕开了深夜的宁静,震得他与一众官员都停下了脚步。
  下一瞬,他狂奔了起来,看着江面上的星星点点顺水而上,他心里一紧,何治带兵前压了。
  传令兵冲到跟前,颤声道:“夷陵撑不住了,乔靖的先锋船队突破了防守,已经入了荆州府地界,冲着荆州来了!”


第942章 置之死地
  传令兵几乎喊破了声,最后几个音劈开了,他伏地痛哭。
  有几个官员失了神,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薛淮溢愣了愣,很快又醒过神来,跳脚道:“哭个屁!都给老子站起来!”
  “可夷陵、夷陵失守……”有人哭着道,“荆州城怎么办啊!”
  薛淮溢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一介文人,何曾舞刀弄枪,唯一能跟武艺沾些边的,还是当年书院里学的骑术。
  这剑挂在总督府里,就是个装饰,没有用过。
  “妈了个巴子!”薛淮溢不管,他红着眼,道,“老子跟你们说,失城推出去砍头丢人,守城壮烈了光荣!敢碰老子的荆州城,老子跟他们拼了!”
  薛淮溢的嘴巴向来不讲究,想骂就骂,不管带不带脏字,他都能骂一刻钟不重样的。
  他此刻骂得特别凶,这股子怒气冲冠,不止是他一人,那么多官吏都叫他骂得热血上头,跟灌了一坛子热酒一般。
  “拼了!跟他们拼了!”
  “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田地养回来,他们敢踏进来一步,我把他们脑袋拧下来!”
  水面上,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薛淮溢明白,等火光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他们荆州城搏命的时候了。
  战船破水而行,在沉静的黑夜里,水声清晰。
  两岸只偶尔有一点儿光,余下的皆是黑暗,但所有人都知道,在他们的上游,整个夷陵都陷入了战火之中。
  若是拦不住,此刻眼前所见的平静也会顷刻间消失不见。
  何治踏在甲板上,眼睛直视前方,不知道何时会遇上,他不敢放松警惕。
  长刀握在手中,何治高声鼓舞众人:“他们敢下来就别想回去,一会儿遇着了,给我撞,狠狠撞上去!撞沉一艘不亏,撞沉两艘赚大了!你们何将军我,开盘押注从没输过,我们赢把大的!”
  兵士们振臂,气势如虹。
  战船前行,瞭望的兵士吹起了号叫,何治站到了船头,视线尽头出现了火光,越来越多,阻住了他们继续前行的路。
  何治的脑袋嗡了一下。
  荆州城的江边,薛淮溢等了许久,迟迟不见战船冲下来。
  他一个劲儿催传令兵,往上游去弄清楚战况。
  他提心吊胆地等了许久,每一次报回来的消息都不容乐观。
  夷陵两岸全是冲天的大火,根本无法分辨里头状况……
  敌军战船的主力冲出了夷陵,大军已经压倒了宜都外头……
  敌军先锋到枝江了!主力很快也会抵达!
  薛淮溢听着这催命一般的军情,狠狠咬住了牙。
  从枝江再到松滋,继续往下便是他们荆州城外,终是要来了……
  只是,又等了一刻钟,新的战报却没有送来,薛淮溢急得嘴巴冒泡,恨不能自己登上那塔楼去看。
  传令兵再一次扑到了跟前:“拦住了!大人!宁小公爷带着人,在枝江外把敌军拦下来了!”
  一片惊呼声。
  薛淮溢丢开了手里的长剑,双手颤得厉害,他喘着大气登塔楼,才发现两条腿也没争气到哪里去。
  他望着上游,一瞬不瞬的,只是隔得实在有些远,除了冲天而起的黑烟外,看不到什么,或者说,连黑烟都被黑夜所笼罩着,并不清晰。
  而何治看得清楚多了,他已经抵达了枝江。
  水面之上,火光冲天,只知道前头的战船纠结在一块,喊杀声阵阵。
  枝江县城外,因河道地势,江水从西北而入,从东北而出,几乎折了个头,船速在此处不得不压缓,这也给了防守一方最好的机会。
  江南水师调往上游支援的所有战船,被敌军冲得节节后退,一直退到了转折后,而后再也不退。
  战船在长江上横向排开,以船体死死挡住了蜀军战船东去的路,就算是踏着战船的残骸,也不让乔靖再往东一步!
  水面被火映红,上端被战船阻拦,下方的水流似乎都平缓了些。
  呼吸之中,满满都是呛人的浓烟味道,
  何治带的这些战船没有鲁莽地贴上去,而是疏散开全力从江里捞前头落水飘下来的兵士。
  救一个是一个。
  何治臂力大,与手下人配合着,很快拉起了三人。
  其中一个已经断气,一个断了条腿昏过去了,被人赶紧带去救治,还有一个呛了水,吐得昏天暗地。
  何治没法给他慢慢休息的时间,催着问:“前头战船上谁在指挥?乔靖在哪艘战船上?现在什么个状况?”
  那兵士喘着气,答道:“宁小公爷赶到了,他指挥的,俺、俺也不知道乔靖在哪儿,但肯定在前头,兵力差太多了,只能这么挡……”
  何治叉着腰,仰天长笑,眼中带泪。
  乔靖要倾蜀地所有水师之力相搏,那就跟你搏!
  即便今日江南水师都沉在这儿,也不会让乔靖得荆州、得岳州,图了两湖和江南!
  哪怕守不住夷陵城只能做出牺牲退让,也要让乔靖付出足够的代价!
  蜀地战船卡在这折角,冲不破防御,又轻易掉不转头,只能与他们死战到底。
  哪怕有侥幸逃脱的,回返上游时,途径夷陵,还会再一次受到攻击,如此接二连三,乔靖使出全劲儿,最后收回去的恐就一两成。
  置之死地而后生。
  前方战船上,蒋慕渊一枪挑开了迎面扑来的敌人。
  乔靖带兵快要抵达夷陵时,蒋慕渊将将赶到夷陵城,他只来得及和曲甫简单交流几句,两军就已开战。
  水师战力远不及,乔靖又铁了心要前压,夷陵根本防不住。
  蒋慕渊知会了曲甫一声,让他照自己之前和肃宁伯商议好的战术,把乔靖主力引到枝江。
  这等于是放弃了夷陵,曲甫哪里舍得,可将士们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服从军令,他配合着蒋慕渊让战船以不敌之像步步后退,直到枝江那段转口,以船体挡住,决一死战。
  蒋慕渊一直在找乔靖,若能在此斩杀这一反贼,蜀地必然内乱,朝廷再要收复蜀地就容易多了。
  可入目所及,全是战船,所有人都在拼杀,寻人谈何容易。
  瞭望的兵士被一箭射下,坠在甲板上,他捂着伤,口中含血,一字一字道:“最后方的敌船在掉头,他们要逃……”


第943章 半江
  乔靖被副将亲兵们围着,狼狈不堪地往后撤。
  此番顺水而下,乔靖几乎把蜀地所有的水师都压上了,亲自操练、亲自领兵,就是要从水路杀出一条豁口。
  蜀地不能和南陵一样被朝廷围着打。
  孙璧和董之望没有进取的心,但乔靖不一样,他的眼里从不是西南一隅,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可是,几次交锋,北面被肃宁伯死死卡住了霞关咽喉,而水军作战又在夷陵吃了两次败仗,若不能冲过夷陵,把两湖也拖进战场,那蜀地的处境和彼时的南陵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杀出来,才能牵扯朝廷的兵力。
  乔靖以为,此番再兴战事,应是万无一缺的,兵力和战船数量的差距摆在这里,根本防无可防。
  别说他没有给肃宁伯调兵遣将、安排应对的机会,便是给了,战力碾压之下,他们蜀军也能势如破竹。
  一夜之间,战船冲进了两湖,整个夷陵的防御被他们冲得节节败退,乔靖信心十足,认定了他们能这么继续往下,冲过荆州、冲到岳州……
  却是没有想到,在这枝江县外,被江南水师的战船死死拦住。
  有水势、风势的加持,蜀地战船前压,冲着、怼着就能让朝廷的水师后退,而这种一进一退,士气自是此消彼长,按理说,朝廷的将士只会越打越慌、越慌越败。
  但战场不是单纯的讲道理,若真那么简单,纸上谈兵便能决定一切胜负。
  真正的战场,有它的变数。
  枝江外的这一段河道拐角,蜀地战船再不能轻易依靠水和风的力量来压迫对方,乔靖心里有数,铁了心要快速通过这一段,谁知道对方竟然、竟然是死拒之态。
  船身被横了过来,四爪铁锚沉水,从前到后拦了数道,拼的是哪怕都沉在这儿,都不让乔靖再带兵前行一步。
  铁锚入水带来的稳定性让乔靖的几次前冲都没无功而返,两厢对撞,破开了船板,船体迅速进水,眼看着很快要沉下去。
  可即便如此,战事也在继续。
  近身搏杀,火把落在甲板上,猛得烧了起来,越打越乱,也越打越急。
  乔靖急红了眼,这已经不是把对方战船撞沉就能破解的事儿了,河道就这么宽,也就这么深,沉个一艘、两艘,还能从边上绕过去,沉得多了,残骸坠在江底,蜀地战船根本无法通行。
  而对方的将士,在所有战船沉没之前,根本不会退!
  蜀军后续的战船也涌了上来,被堵在了这一段,水泄不通。
  乔靖进退两难,在坚持了一阵之后,只能咬碎银牙,做主退兵。
  偏退兵也不容易,最后的那批战船要一点点掉头,然后能走多少走多少,最前面两军相接的这些船,就根本不要想走了。
  乔靖一边骂、一边退:“曲甫还在夷陵,对面谁带的兵?”
  “蒋慕渊,听说是蒋慕渊!”亲兵大喊道。
  乔靖抬起脚,重重踹在桅杆上。
  他当然听过蒋慕渊的名字,知道这位年纪轻轻就立过战功,可乔靖从来没有正视过,在他看来,蒋慕渊太年轻了,吃的饭还没他吃的盐多。
  王琅倒是恨蒋慕渊恨得要死,但那是私人恩怨,乔靖懒得管,王琅肯好好为蜀地办事就够了。
  只要王琅出力,乔靖可以拿蒋慕渊的首级奖赏对方。
  可是这一刻,乔靖比王琅更想要蒋慕渊的命了,胜百倍、千倍!
  再想要杀了对方祭旗,乔靖此时也只能先退,杀一个蒋慕渊,朝廷还有肃宁伯,还有好几个将军与蜀地开战,但他乔靖若是折这儿,就什么都没了。
  乔靖终于退到了最后,战船掉转船头,全力往上游去。
  蒋慕渊发现了敌军的动向,却是无法阻拦,他们中间还隔着无数战船和两军将士,根本越不过去。
  他在眼前厮杀的将士之中看到了顾云齐。
  顾云齐显然也注意到了乔靖的逃跑,急得想要往前冲。
  蒋慕渊进到他的身旁,道:“别管他,管不了!”
  顾云齐心中不甘,但也知道蒋慕渊说得对,只咬了咬牙,杀向了面前的敌人。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尽量快的杀敌,把更多的蜀军战船和兵力留在这儿,不让他们退回去。
  然后,寄希望于还在夷陵的将士们给回撤的敌军致命一击。
  夷陵两岸,依旧火光冲天。
  几乎所有的战船都被“冲”到下游阻拦乔靖了,夷陵此时能用的只余下一些舢板。
  曲甫上了一艘,心跳得飞快,他收到了军报,知道敌军在枝江外被挡下了,自然也算得出乔靖必定匆忙退兵,他就在这儿等着,当视线里出现蜀军战船时,曲甫手一挥,让兵士们驾着舢板直直冲了上去。
  舢板在庞大的战船比照下,显得渺小极了。
  曲甫挥绳索勾住船舷,看着壮实的身体无比灵活,顺着快速爬到了敌船之上,扬起长刀就劈了过去。
  他们人少,但再少,也不叫这些败军好受!
  一时间,本就士气低迷的蜀军乱了针脚,有战船还在往上游退,而有的已经跟不上了。
  曲甫在交战时看到了霍籍的身影,他二话不说,杀到霍籍跟前,迎面就是一刀。
  霍籍作为乔靖麾下副将,不是无名之辈,哪怕今夜兵败,他也一心一意要护着乔靖回蜀。
  段保戚亦上了战船,他看到那两人战作一团,看到霍籍长刀砍在曲甫的左胳膊上,也看到了曲甫劈裂了霍籍的脑袋,而下一瞬,曲甫身后出现一人,一剑朝前刺去……
  段保戚大吼一声,大步冲过去撞开了曲甫,长剑擦着他的后背划过,他反手将那人斩于剑下。
  此时曲甫已经反应过来,他们交战处离船舷太近了,他眼看着段保戚失去平衡,往外跌了下去,在厮杀声之中,落水声都几不可闻。
  曲甫的呼吸一顿。
  他知道段保戚水性一般,平时江里还能游上一段,战时受伤落水根本就只能被冲着走。
  看了眼已经越行越远的载着乔靖的战船,曲甫心一横,不顾自己伤势,扑向了水面。
  段保戚被曲甫拖上了岸。
  他呛了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一直看着曲甫的左肩。
  曲甫一身透湿,脸上、身上的血污都没有被水冲干净,他喘着气,一面简单包扎,一面咧着嘴笑了:“就一条胳膊嘛,我把霍籍斩了,把乔靖那么多战船都葬在了这儿!
  等于把乔靖的两条胳膊都废了!
  这买卖划算,我没给老曲家和老程家丢人!”
  说完,曲甫又冲段保戚点了点头:“你小子也没给你们老段家丢人!”
  曲甫略缓了口气,支撑着爬起来,他还不能休息,夷陵城的大火还未扑灭,江中残局还要收拾。
  “你别说,”曲甫望着眼前状况,道,“这种大战的场景,一辈子也瞧不上几回,我其实一次也不想看,可真看到了,心颤。”
  壮烈无比,又凄美无比。
  段保戚也站起了身,看着辽阔的江面,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与白居易看到的景致自不相同,但在他的眼里,这一夜的长江,亦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第944章 痛心
  天渐渐亮了。
  一直盘旋在蜀地的大雨也终于挪了出来,砸在了夷陵两岸,把原本难以熄灭的火情都压了下去,只余下黑烟。
  而战后的夷陵城,满目疮痍。
  经历了一夜大战,没有人歇着,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战损。
  曲甫这么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是厮杀又是断臂,临最后还去江里游了一趟,中午时没有挺住,昏昏沉沉起了热。
  好在,惨胜也是胜,落荒而逃的乔靖此时没有可能卷土重来,而军务有抵达的蒋慕渊和何治看着,曲甫倒也倒得很安心。
  没有叫左右人好生相劝,他老老实实地养病。
  段保戚的状况比曲甫强,他中的那一剑看着伤口极长,几乎从肩胛到腰,斜穿了背部,但好在甲衣防身,卸了对方的力道,伤口没有深到致命。
  这种伤势,搁在军情紧急的前线兵士身上,都是上药包扎之后继续征战的,段保戚也就是落水时懵了下,缓过劲儿来了,就闲不住。
  蒋慕渊看了他一回,确定他不伤性命,也就不压着他养伤了。
  段保戚会一次次主动请缨上战场,心志必然坚定,这么个年纪的人了,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旁人实在不用多建言。
  下午时候,薛淮溢骑着马带着手下官员赶到夷陵。
  看着眼前惨状,他丝毫没有顾及总督威仪,一屁股在城墙的台阶上坐下,红着眼睛缓了好一阵。
  来的路上,他们一行人经过了枝江县城,特特去了江边。
  战船的残骸还在,江南水师的、蜀地的,挤在一块,桅杆断了,旗帜烧了,甲板塌了,甚至有好多沉了水底,只桅杆顶部露了一小段在水面上。
  那上头还有无数战死的将士,明明战事结束,薛淮溢在江边还能闻到那股子血腥气和焦炭味道。
  蒋慕渊留了人,枝江县衙也出了人手,在那些破损的战船上尽量收殓着。
  离薛淮溢不远的前方江畔,遗体被舢板来回着运过来……
  那幅场面,让薛淮溢心里发闷,现在再看毁得不成样的夷陵城,他越发喘不过气来。
  “老子他娘的想问问乔靖,他到底是什么毛病!”薛淮溢骂道,“安生日子不知道过,非要打仗、打他个屁!”
  他就搞不懂了,是银子太烫手,还是人丁太兴旺,不好好地发展内政,把田产、水利、商铺搞起来,非要把那么多精力扔到起兵造反上。
  春天绿油油的农田不好看吗?秋天金灿灿的丰收没意思吗?各家铺子红红火火过大年,不热闹吗?
  哪怕还是钱多得没处花了,开发点新技术,还怕用不光了?
  都拿去打仗,田没了、人没了、战船也少没了,这叫什么事儿!
  造战船的那么多银钱,在他薛淮溢手里,能让两湖老百姓多吃大半碗饭!
  现在倒好,乔靖祸害蜀地不够,把他的两湖也祸害成了这幅模样,想他当日奉旨上任、费了多少心思才把重灾后的两湖一点点养回来,薛淮溢越想心越痛。
  他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看着在城中忙碌的兵士、百姓,他深吸了一口气。
  得亏是防住了,即便如此艰难,将士们还是守住了。
  否则,两湖落在乔靖那种人手里,老百姓哪里还有饭吃!
  至于这毁了的城池,他能建一回,就能再建第二回,只要朝廷有银子拨下来,两湖还能是从前的两湖。
  只要没有人再想不开就行。
  薛淮溢低低骂了声:“再有冒出来的,老子都给摁死!”
  边上师爷听见了,苦笑着上来泼冷水:“大人,乔靖是吃了败仗,但没有投降,还要继续打……”
  “知道!”薛淮溢哼了声,“他再来也是一样!”
  乔靖此次几乎用上了蜀地所有的水师储备,一股脑儿全堵了,打了个两败俱伤,逃回去的只是少数,十之八九都折在这儿了。
  之后,乔靖再想打,也只能在岸上打,去霞关和肃宁伯列阵厮杀,再也没有顺水而下、一日千里的实力了。
  薛淮溢听闻曲甫养伤,没有去打搅,只寻了蒋慕渊,行了一礼,刚要说话,就全被蒋慕渊拦了。
  蒋慕渊太清楚薛淮溢的性格了,自然也晓得他想做什么。
  第一步表忠心,说说昨夜战局他们在荆州有多紧张焦急,已然做好了乔靖兵到之时,他们与对方死战到底的准备;
  第二步拍马屁,吹捧蒋慕渊厉害,曲甫英勇,何治果敢,把认得的、不认得的,但凡能叫出名号来的都夸一遍,所有的将士们齐心协力真乃国之栋梁;
  第三步掉眼泪,对夷陵现状的痛心,对百姓苦难的痛心;
  最终落到实处——讨重建银子。
  薛淮溢此人,骂是真骂,哭也是真哭,便是一套一套地步步递进来讨银子,蒋慕渊也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的。
  昨夜战况下,薛淮溢和他手下的官员们的确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也敬佩每一个在前头搏杀的将士,亦痛心受战火所苦的百姓。
  这些情感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跟讨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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