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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似桐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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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呶呶嘴,“看来是我想多了。”
第61章
饭菜很素,并不比我在陆家的伙食好,此刻桌上只摆着一道清炒的炒三鲜和一道白丝丝的白汁元菜,并着一小盅巴肺汤。我抬头看小桃,“是不是就这些了?”
小桃一边替我摆盘,一边问:“姑娘不爱吃这个?”
我笑了一笑,感觉自己的笑容透着三分失望五分勉强,“这少了点,再说了,我想吃肉。”
桌上的确摆的满满当当,看着丰盛,菜式也好看,但问题是这装菜的盘子还不如我半边手掌大,这还一丝肉腥子都不见,我怎么吃得饱。
小桃愣着脸,我抬头看她,“我不能吃点别的?”
“倒也不是,姑娘自然能吃点别的,只不过家里有规矩,大厨房过了戌时一刻就不再开火了。”小桃冲我笑,“不如姑娘就先吃着,明日婢子再交代厨房替姑娘换一套菜式。”
我心里感觉被浇了一盆又酸又苦的黄连水,既然主家都这么说了,我拿起筷子勉强吃几口,怎么也是个礼貌,还可充个饥。
我本着英勇就义的心情挑起一筷子白汁元菜,还没开嚼,舌头就被里面的肉味冲昏了头。我三口两口咽下去,抬头看小桃,“这是甚么菜,怎么一股子鸡肉味儿?”
小桃替我顺了顺气,说:“这白汁汤是用整鸡吊的,里头还有海鱼和大虾,汤要煮上三个时辰,等鱼骨都熬化了,才取了汤出来,浇在这元菜上。姑娘说闻到肉味,也是有的。”
我连声问:“那汤渣呢?”
听了小桃的话,我细细一想,觉得自己肯定是更爱吃汤渣的,怎么的里头又有鸡肉又有鱼。小桃低头看我,“汤渣残羹都是让人即时拿出去了的,家主不喜欢家里留残余的东西,尤其是吃食。”
妈的,许家可真有钱!
我秉着这一坚定的信念,将桌上一丁点老费劲的素菜装模作样吃了几口,最后喝了半盅巴肺汤。其实我没吃饱,但还是装模作样推开碗,“我不吃了。”
小桃点头,“那婢子就收走了。”
我用手摸了摸嘴角,甚好,嘴上没沾东西。
小桃才提了食盒出去,外头就有两个仆妇提着大桶的热水进来了,其中一人道:“崔姑娘一路劳顿,这水是给姑娘沐浴用的,请姑娘沐浴后早些休息。”
那面冰种翡翠桃花林屏风的后头就隔着浴桶,仆妇将两大桶热水倒进去,说:“这里有四色澡豆,米分白二色是给姑娘洗头发的,绿色与黄色是给姑娘洗身子的。”说罢,她们二人就停在那里。
我看着她们,她们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我瞧了她们半晌,还是开口道:“多谢你们的水,不若二位先出去,余下的我自己来。”
那两个仆妇互相看了一眼,为首的那个道:“好的,崔姑娘既然不喜欢,那咱们在外头候着。”
她们总算舍得挪动一下了,我呼出一口气,道:“多谢二位替我把门关上。”
水是热的,上头没有飘着那些干巴巴的菊花花瓣,也没有那些扯成稀烂的玫瑰花瓣,只是上头蒸出来的热气有幽幽的香味。我低下头去,背后的头发掉进水里,伸手一摸,头发滑得厉害。
我站在浴桶外没动,外头传来声响,“崔姑娘,婢子替您取来了换洗的洗衣裳,婢子是现在给您拿进来,还是稍后替您拿进来。”
我仰起头,“不必了,我自己拿。”
我隔着屏风看了外头一眼,我的老天爷,这架势比起宫里的娘娘也不差,外头呼啦啦站着四个小婢,一人手捧一个托盘,隔着一层蓝色丝绒,上头叠着层层的衣裳。
小婢们人偶一样,站在外室排列有序,一动不动。我咳嗽一声,“那个。。。。。。劳烦各位,都先出去吧。”
外头的小姑娘还是一动不动,都似没听见一般,方才出声的那个说:“崔姑娘,婢子们等着伺候您更衣,你要是一直不出来,婢子们都只能等着。崔姑娘甚么时候洗漱完了,婢子们才算是尽到了职责。”
这是几个意思,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抿着嘴,拿开了头上束发的钗环,一头扎入浴桶,拿起不知道甚么颜色的澡豆子胡乱一抹,不过一刻钟,我便穿好了衣裳走了出去。
领头的那小婢瞧见我,上前道:“婢子替崔姑娘更衣。”
说罢,就要上来扯我的衣裳,我捏着领口,“你要作何?”
那婢子道:“家主稍后有请,请崔姑娘更衣。”
她完全不理会我,其他几个一齐站过来,“请崔姑娘更衣。”
我的天,见了她们这架势,还以为我在被逼着净身。我拦开那个为首的,“好好好,你让开点,我自己来。”
四人手上都托着衣裳,我一一瞧过去,“你们这是想让我都穿上?”
领头的那个说:“崔姑娘说笑了,不是让姑娘都穿上,姑娘可拣一套自己喜欢的穿。”
我撇撇嘴,“好,就你手上这套。”
我并非喜欢这衣裳,而是这丫鬟离我最近,又逼我最紧,我觉得她甚是难缠,才选了她手上的衣裳。
夜灯下看,这是套微翠带着些酒黄的衣裳,上头制式普通,只是普通的酒黄色交领衫子,下头的裙子倒是好看,裙摆处有掐丝绞金银的镶边,上头还嵌着零碎的宝石。我除了自己的衣裳,那小婢站在我身边,拿小衫往我身上套,我一手伸进去,才要伸另一只手,便感觉卡住了。
“这衣裳。。。。。。”
我正要问这衣裳是不是小了,才一拧身,“吱”,衣裳破了。
“哧哧”,那头有个小婢笑出声来。我低头看这衫子,果真背后的缝线裂开来。我有些不好意思,心道,我如今不比过去,也不是很胖啊,这衣裳什么鬼,怎的这么小。想到此处,我所幸将衣裳使劲儿一扯,哼道:“贵府的衣裳都格外娇贵些,一扯就破,该不是陈年的布,旧日的衣,特意拿出来膈应人吧!”
其实我也是胡说的,这料子摸着就是好料,绝不是唬人的粗料。但那又如何,我总不能说我胖,你这衣裳太小了,我穿不上。
“崔姑娘莫怪,这衣裳都是新的,绝不是陈旧积压的,许是制衣的师傅掐错了尺寸,倒教崔姑娘难受了。”
小婢倒是会说话。我点头,“是啊,难受,穿着难受,我不换了。”
方才那个笑出声的婢子道:“姑娘莫怪,婢子这里这套纱面裙尺寸阔些,姑娘皮肤这样白,穿来肯定好看。”
她的手中托着一套水红的纱面裙,裙底面是银红的缎子,外头是绞银线的纱,我瞧起来,竟与当年我家里的那套差不多款式。
见我呶嘴没有说话,那小婢上前,“崔姑娘莫生气,婢子方才是无心的。崔姑娘不妨试试这件,婢子这就伺候姑娘更衣。”
第62章
月亮已经上来了,先头服侍我更衣的四个丫头列成一队在前头打灯笼,我在后头走着,感觉竟与宫里的娘娘的要出巡差不多。
我抓住最尾巴上的那个丫头,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那丫头低头微笑,“崔姑娘错了,不是咱们去哪里,而是崔姑娘一个人去。”
我抬头看她,“为何我一个人去?”
丫头回:“因为家主吩咐了,他有话同崔姑娘说。”
许语冰有话同我说?
我扯那丫头的袖子,“姐姐能否告知蓬蓬,家主有何事同蓬蓬说?”
说我一点不紧张是假的,开甚么玩笑,我崔蓬蓬武功不高,等级最多三脚猫,我崔蓬蓬家世不厚,算上往昔风光,如今最多也就是个明日黄花。许语冰单独要见我,又似摆布玩物一般折腾我,此刻还要请我去长江之上游船,哎,许家家大业大,就是今日将我秘密沉尸江底了,也是没人来寻我的。
看,我已经顾不上甚么出息不出息了,拉着人家家里随便一个丫头就开始称兄道弟,姐姐妹妹喊得亲热,我过去在家里与天香都不曾这般,真是家道崩殂,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那丫头看似温柔,实则又不吃我姐姐妹妹这一套,她还是低头笑,“崔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家主的事情,问婢子们,婢子们也是不知的。”
啧啧,许家个个都是成了精,这小小一个掌灯丫头,嘴巴都这样难以撬开,难怪朝中重臣都换了几代,帝王都有个缺钱的时候,这些年来,唯有许家富贵不倒,威武不屈。
我缠不赢那丫头,说了一路,甚么都没问出来,反而教自己沉入无限哀思里。我想了又想,其实我爹爹既当我是个男孩子般纵容,又拿我是千金小姐一般爱护,如果他当日能严格一点儿,若当我是个男孩子,则尽心培养我继承家业,我大抵也不会如此荒唐。
如若我爹爹只当我是崔府的千金小姐,那更简单,早早替我寻一门亲事,等我嫁了人,也没有甚么机会同自己家里的先生夹缠不清,私相授受了。
我悔极了,我悔自己终日无所事事,先生跟了七八个,本事没有学到一二分,我恨自己明明资质寻常,却不知天高地厚,甚么事情都想着掺和一脚。我在外头多管闲事,和李绛一起找段其瑞的晦气,就是我狂妄了。即便李绛身份再尴尬,她再不受宠,也是皇家的郡主,如今我想明白了,皇家的一只蚂蚁,也比我等常人的性命珍贵许多。
我想得很多,往事如潮水一般密密麻麻,汹涌扑面而来。
原谅我用了这样没有文采的修辞手法,若是叶少兰听见了,他大概会低着头,微微咳一咳,好掩饰他的小小不满。其实这样也没用,难道他咳嗽几声,外人就不知我是他的学生了吗。
“崔姑娘,请上船。”
旁边赫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子之音,我吓了一跳,方才娇滴滴的小婢怎么骤然成了这样嗓音?
再抬头时,我又看见了汹涌潮水,在江中滚滚,朝我扑面而来。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又要用这样不登大雅之堂的修辞手法,而是我真真正正站在了江边,江上波光粼粼,月色倾泻如许,口岸边上停着一艘快舰,这种形制的快船我认识,叶少兰教过一回,这种快船是工部的制式,叫黄龙。
我不知那队小婢究竟带了什么路,或者许家后院离这江边究竟是多远,我记得我一路随着她们,根本连大门都没出,只是在乌衣巷一般的窄道里拐了两个弯儿。
此处已经是江边,我看见停在边上的黄龙,心中打了个突突,许语冰该不会真的为了那三十万两的银子,就地将我沉尸吧?
不,我还不想死,我崔蓬蓬不能死!
想到此处,我开始去深层次思考自己为什么不能死这个论题。到底为什么呢?如果因为我爹的深仇大恨,我已经知道我爹死于朝堂阴谋,对于阴谋这一块,我相信不止我自己六窍不通,七窍不明,我怀疑我爹自己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
那是为什么呢?为了我美丽的爱情?那也不对啊,我和叶少兰过去师徒名分,于理不合,如今他官运亨通,我又是罪臣之女,更是不般配啊!
我摇摇头,我还是愚钝,因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为何不能死。
生死是遥远的距离,可我走向那艘黃船的每一步,都觉得自己每一步都步步生莲,快要度化,或许还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仙。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是成佛,因为我崔蓬蓬想成仙女啊,做个佛陀有什么好,我连法华经都念不清楚,更不要逼着我宣传佛法了。还是做仙女好,正好去瑶池看看,我的长相上了瑶台,会了情郎,会不会真的拉低整个瑶台的集体水平。
我以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上了黄龙,我过去也曾上过小船,夜游过秦淮两岸,可像今天一样,登上工部快船,那真的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我抬着头,脚下磕磕碰碰,其实我怕得很,生怕一句话不对,许语冰将我一脚揣进这滚滚长江东逝水里。
说起上花轿,我脑子转了转,诶,我似乎真的不是头一回。
我不是和苏幕成亲了吗,虽说我那时体弱,人也憔悴,苏幕说没眼看我,也没伸手碰我,但我怎么的也是个有夫之妇啊。我想到一个绝好的念头,等一会儿,我就直接同许语冰说:“许先生,您可能有所不知,我崔蓬蓬是个有夫之妇,夜半三更,陪您游船是不合适的,请您让我下船。”
船舱里有青纱帐,里头点着明亮的风灯,我一步步走过去,墙壁上的壁灯都照着我的脸通红。没错,我很紧张。里头的男人在案桌旁站着,他说:“崔姑娘,坐好了。”
我才要寻一个恰当的位置坐下,船就似一艘利箭一般,轻飘飘的,毫无阻力地驶了出去。我想寻一个离许语冰远一点的地方,这样安全,但又不能离得太远,这样礼貌。位置我都还没找好,船就动了。
我一手扯住窗下的黄花梨圈椅,一屁股挪了上去,也甭管甚么远啊近啊的了,先坐下比较好,坐下才能好好说话。
许语冰穿湛蓝的锦袍,他站在书桌前,似在画画,我低着头,他说:“桌上有茶,姑娘自己倒。”
“哦”,我有些讷讷的,方才准备的满肚子激情昂扬的稿件都没派上用场,这个男人一开口,我便害怕。
诚然,他生的好看,罕见的好看,听闻他还是少年才子,十三岁的解元郎,对于书读得好的人,我一向都是敬畏的,天地可鉴。
许语冰说:“崔纲是如何死的?”
我一口碧螺春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甚么?叫我登船夜游长江,就是为了问我爹的死因?我的老天爷,有什么话,不能站在地面上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答吗。这江上风大浪大,您见惯了大场面,可我一介弱女子,我害怕啊!
我叹口气,说:“具体我也不清楚,陆相说是因为段家和李纶搅在一处,我又不知事,把段家一个庶子和李纶合起来要欺负我的事情告诉我爹了,他便弹劾李纶,得罪了李纶的母家,这样才。。。。。。”
许语冰一直拿着笔,他低着头,我也不知道他在画些什么,我说:“陆相的意思,我爹没有仇家,只是。。。。。。只是不小心卷入了皇储争斗。。。。。。”
“没有仇家?”
灯下的男子倏的抬头,“段家不是你的仇家,宋家不是你的仇家,费铦不是你的仇家?”
许语冰的眼睛太过年轻,年轻到我几乎忘了他的年纪,他年纪不轻,应是三十往上了,我坐在这头,往他面上看,竟似觉得他只是一个年轻儿郎,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执掌江上风云的韬略之人。
我低着头,“他们。。。。。。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的是实话,对于这些人,不说费铦,单说宋璧,我有甚么办法。我不止对宋璧没办法,我就连对那个宋韵昀都没有办法,她还不是宋璧的亲妹,听说只是一个同支的堂妹罢了。
许语冰终于不再画画,他搁下笔,看了我一眼,说:“崔蓬蓬,你幼时,我曾见过你。你在崔纲的背上,他背着你远征南疆,那一年,我是在城楼上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崔纲那时候还是大将军,南疆暴。乱,朝中文臣武将人人义愤填膺,说起远征,又无人敢去。就连那个一等大将军费铦,他也说他年迈,有心无力了。
其实原因谁都知道,南疆那块地方,人多派系杂,里头的密林里,长年累月弥漫瘴气,北边的人过去了,无一不是身体不适,呕吐肿胀者有之,缠绵病榻者有之,立时丧命者也有之。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其实没有人愿意做英雄。
不过我爹去了。那一年,崔纲三十有八,崔蓬蓬五岁。
第63章
五岁的崔蓬蓬能做甚么呢。
甚么也做不了,唯一的是每天与崔纲在一处,白日里或许被崔纲背着,或许坐在马前,晚间的时候,崔纲则用热水给小女儿擦擦,擦掉的总是一脸血。
我从未说过我是坚强的,正如此刻,许语冰说起南疆,我的脑子就开始浑浑噩噩,那些支离破碎的往昔片段如同断浪一般,汹涌跌宕,却连不成片。
我在窗边坐着,脸上溅了一滴一滴的冰凉,我原以为是外头的浪花,用手一擦,才知是眼泪。我抬起头,许语冰递过来一块素净的帕子,我说:“崔蓬蓬一个孤女,又无十分美貌,也无磅礴遗产,还有甚么是您瞧得上的?”
许语冰笑了,他不是傻子,我应该也不是个彻底的傻子。我还有甚么是值得他利用的,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远征,他想刺激我,想帮我,为什么呢?
或许我不应该这样看轻自己,可事实的确如此,如果我有宋云衣那样相貌,或许他还能托个关系送我入后宫,我还能妲己褒姒上身,去勾引了乾元帝,直接杀了李纶一家子,灭他母系,废了费铦,斩断段氏,如此一来,借着帝王的一双手,我就甚么仇都报了。
可惜我没有那样美貌。
我说:“许先生,我崔蓬蓬别的不行,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能为您做什么呢?”
男人一双异常年轻的眼睛盯着我,“听说崔姑娘千里奔波,刚去了龙门一趟,不知感觉如何啊?”
感觉,感觉如何?
我低下头,回:“我能不能说感觉糟糕透了,崔家被抄,我稀里糊涂入了项,后头还成了一次亲,掉了一个孩子,再后来,我又见了李绛一回,发现过去十八年,我都是白活了。”
他看着我笑,“白活了?许某看崔姑娘活得很好呀,既成了亲,又有了孩子,怎么会活得不好呢?”
我呶呶嘴,没有做声。许语冰这一整个晚上都在刺激我,我活得好个屁!苏幕分明是个项人,他埋伏我家多年,就是为了套取情报,回去好步步高升。最后非要娶我,娶我又不爱我,为着一点子狗屁不值钱的线报,转眼就将我丢给了叶少兰。
至于叶少兰,哼,那更是一匹王婆的裹脚破布,又臭又长,扯不清,我也懒得去扯清。这头许语冰一说,我便哼哼:“许家家主若是笑话崔蓬蓬人生艰难,那也是不错的,毕竟没有谁家的姑娘十八岁就能整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悲苦九重天的孽缘来。。。。。。”
男人轻轻笑,这笑声轻极了,他在我身侧坐下了,小几上有热汤茶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原先不知道崔姑娘坚强,此刻见了,真是好生让人景仰,真是失敬、失敬。”
我挥手,“好说,好说。崔蓬蓬别的不行,唯有脸皮是一等一的厚,若是家主日后遇上甚么难事,尤其是您又不好意思亲口说出来的,例如讨账要钱这一类的难事,寻崔蓬蓬帮您,决计是最好的选择。”
我说:“我也不要多,咱们到时九一分账,您九成,我一成就行,一成就行。”
他望着我笑,笑容既清澈又深邃,那眼神清澈可见底,偏偏又深邃有如谜。他低头饮茶,和着窗外的月光,摇晃的波涛,我也沉默了。
到了最后,我问他一句:“您是不是要帮我报仇?”
报仇,我亦是想要报仇的,我恨叶少兰,可他是我的先生。他说他爱我,可他用爱之名绑架了我,我并不想要一个孩子,他给了我孩子,却又残忍将我们推开,再一一扼杀。我的爱情没有了,我的莺莺与张生没有了。
是了,我从未告诉过他,我讨厌牡丹亭,讨厌那个人鬼相恋的戏文,甚么死而复生,甚么柳郎杜丽娘,我讨厌极了。我有我想要的爱情,我要崔莺莺与张生那样的爱情,我要做我崔府的小姐,我就是要高高在上,我就是要低头斜睨那年那个青衣书生。
我在上,他在下,那才是我想要的爱情。我崔蓬蓬想要的爱情。
不过,可惜,一切都变了。叶少兰不过做了我几日先生,就试图将我从高高在上的相府小姐的位置上拽下来,他上去了,他用我家的破败成全了他自己。
如今,换作他高高在上,他穿白山茶的官靴,在高头大马之上主宰生杀大权。他要我生,我生,他要我死,我死。
从他在那破烂的旧客栈里,他说“蓬蓬,我等你回来”,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我们回不去了。
我落难的那几年,天香跟了他几年,天香说,“小姐,大人心里是想着你的,他时时去看你,又不敢同你说话,他心里苦。。。。。。”。
我不想再去考虑这个男人心里苦不苦,因为我心里更苦。我十八岁,怀了一个孩子,我跟着苏幕颠沛流离,又不敢被苏幕知道,我为什么从一个大家小姐成了一个残花败柳,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前些日子,密云说我没有良心,可我为什么还要有良心,这个世界上,谁又对我有良心?叶少兰没有,苏幕没有,连我自己,都快没有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再抬眼时候,船已经快要靠岸,我瞧见了岸上的灯火。许语冰说:“崔蓬蓬,我不会帮你,因为没有人能帮你。”
男人起身去了,我目光自江上收回来,小几上有一张纸,就在他刚刚喝过的茶盏之下。我拿起来看,上头只得一行字,“宋韵昀夜会李纶,狮子楼。”
“崔蓬蓬,你最想做的事情是甚么?”
“崔蓬蓬,如果有了机会,你会做些甚么?”
“崔蓬蓬,机会就在眼前。。。。。。”
我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旋转,李纶和宋韵昀,他们二人?该死!
我从船上下来之时,许语冰已经不见踪迹,小桃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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