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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白露为霜-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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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舒大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温润清逸的声音,新上任刑部尚书的郑钧昊身穿着锦鸡补子绯袍打马回府,途径此处便瞧见了她们二人。虽说闺中密友搂搂抱抱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也无伤大雅,只是她二人这一抱就是好一会儿,两具曲线优美的身体紧紧贴着,置在这三五粗人聚集的地方瞧着着实奇怪。郑钧昊清亮的眸子里异色难掩。
“哦,郑大人,真是好巧,我和……二小姐听闻这里的酱香肘子最是出名,今天天气好,就相约出来试试。”舒瑜反应极快,顿时撒手,站起来给郑钧昊引座,“既然有缘,郑大人不妨也坐下与我二人畅饮酒食。还未及祝贺你升官迁府,我先罚酒一杯。”郑钧昊撩袍入座,见她举杯欲饮,忙伸手拦下:“舒大人你向来不胜酒力,还是算了吧。方才你和二小姐估计喝了不少吧,脸色都红了几分。”
“啪——”一支竹箸狠狠往郑钧昊手背敲了一记,疼得他霎时收回手来细细揉搓。
“郑大人,男女授受不亲。”时白露面色冷淡地横了郑钧昊一眼,随后只自己闷闷地喝下一杯又一杯的竹叶青。
“得罪,得罪。”郑钧昊哪里敢惹这个二公主,尴尬地朝舒瑜和时白露各自作揖,额头不自觉地沁了几滴汗,坐的地方也悄悄挪得离时白露远了些,只是这样一来,便离舒瑜近了。感觉到时白露缓缓抬起头来盯着自己,郑钧昊欲哭无泪地硬着头皮又挪着屁股坐回了原来的地方,只是迫于那低气压,半边身体都僵硬了。
舒瑜看见此情此景,不由捂嘴轻笑,给时白露的碗里又夹了块肘肉,轻言细语说道:“你不要只喝酒,容易醉。”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给郑钧昊夹菜了,否则时白露又不知道要怎么刁难他,也是乐事,她和郑钧昊置什么气。
后来席间谈天说事,郑钧昊也渐渐放松了,终于将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他视线移至舒瑜发髻上戴着的一串珠花,探问:“行刺一案亏得舒大人协助审理,才能在短时间内上交汇报。我不知道舒大人平日喜好,便托了自家小妹买了这串珠花聊表心意,你可还喜欢?”
舒瑜唇齿轻启,还未说话,便听时白露将酒壶狠狠一砸,桃花眸子里似快要喷出火来,大声呼喝:“小二,再来一壶!”
舒瑜见她眼神迷离,双颊绯红,怕她喝醉了生出什么事来,只得拦住小二端上来的酒壶,一把抓过她的手:“不准再喝了。”
“好,不喝!”时白露站起身来,顺着舒瑜握着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看向一脸错愕的郑钧昊,朗声说道,“时辰不早了,吃饱喝足,我和小瑜就不打扰郑大人你的雅兴了,还请自便。”她说完这话,便强自拉着舒瑜快步离去了,连道别的时间都没给郑钧昊。
就这样一直行了两条街,舒瑜的手腕都被她抓得有些生疼了,不由轻轻呼了一声疼。时白露这才停下脚步,轻轻放下舒瑜的手,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刚才确实有些醉了,觉得是酒意使然才促得她对郑钧昊冷言以待,大发脾气。
舒瑜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抬手戳了戳时白露的眉心,无奈笑道:“你呀,真的是个小孩脾气,力气却大得很。”她将那串珠花取了下来,发髻没了妆饰显得有些单调,“郑大人一片好心,我本来不爱这种坠饰繁琐的珠花。你不喜欢,我不戴就是了,何必生气,一壶竹叶青下肚,肘肉没吃多少,别回去又闹肚子了。”
“什么好心,他一个大男人,对你当街动手动脚的,眼神也不干净,瞧着就讨厌。”时白露轻轻牵过舒瑜的手,径直朝不远处的首饰铺走去,挑了一支雕饰精巧的青玉簪子插在舒瑜的发髻上,而后扣着下颚退后几步端详了一番,眉眼绽然一笑,“这样才好看。”
“你便是发脾气也不挑个好时候,我还想问问他何班主何日开斩,可否许人前去探望。”
“小瑜,你……是想让小小去牢里见见她爹?”时白露也有这样的想法,何小小在她那里住了不短的时日,她对她爹爹极是想念,她爹爹送给她的毽子她甚至夜里都抱着入睡,时白露纵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在眼里也受了触动。只是刑部天牢里外三层,最里面羁押死囚的那层向来是不让任何外人进去的,亲属探望也不外乎。
“对。她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孤苦无依地过一辈子了,我想让她和何班主见最后一面。”舒瑜点头,只是神色疑虑不平,这事不好办她不是不知道。
时白露踱步思忖了一会儿,忽而眸中神采奕奕,她拍手大笑,朝舒瑜调皮地说道:“这事你不可以去求那郑钧昊,我可不要欠他人情。小小既然是你想留在身边抚养的,自然和我妹妹无异,我会帮小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吃醋神马的……
☆、第 34 章
推开三人高的青铜大门,狱卒长牛孝低头哈腰做了手势:“殿下请。”
时白露点点头,身后站着的一个随行之人也跨过门槛进去了。牛孝既不敢阻拦也不敢向时白露询问这人身份,只得斜瞄着不停打量,他个子矮壮,那人却比自己生的高些,头上戴着的黑色兜帽已经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偏生脖颈处还裹着灰色绒巾。大门一关,只靠甬道两旁的火盆那点烛光,任他踮着脚也瞧是辨不清雌雄,分不明善恶。
“牛孝,那物事呢?”时白露携着那人走了数十步,下得阶梯来,感觉到湿气渐重,于是止步询问。
牛孝这才恍然大悟般连连拍头:“瞧我这脑袋,殿下的身子怎可受了这污浊湿气的侵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暗红的细颈瓶,递给了时白露,还未及说出服几粒,时白露便伸手夺了去,熟练地拔了塞子,往手心里倒了三粒,交到身后那人的手上,平淡说道:“吃了。”
牛孝接过时白露抛回来的药瓶,看看那黑衣兜帽又看看时白露,呆愣地又把药瓶递给时白露:“殿下您还没吃呢。”
四目交汇,她看着她,是担忧而疑惑,手心里的三粒药丸在高架火盆的光焰摇晃下泛出暗红色,像滴血凝就的鹤顶红。她看着她,眸子似一水忘川般无波无澜,眼底那颗黑痣因着背对光影而掩藏在黑暗中,渐渐模糊了。
见她默然服下药丸,时白露才转身继续前行。剩得一脸茫然的牛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重新把药瓶塞进怀里,握着腰刀快步跟上,腰带系挂着的好几串钥匙跑动的过程中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孤魂野鬼般从墙壁这头传到墙壁那头,引得关在最外层的轻刑犯人抓着粗木栅栏狠命拍打着哭号,换来的是巡逻狱卒打着呵欠甩下来的牛皮长鞭呵斥。
穿过几条布着平矮监房的甬道,向南直行,时白露在一间挂着各式刑具焰火虚暗的刑房门前停下了。石壁布满青苔,正中摆着一个十字刑架,一个头发散乱的男人□□着上身被铁链束缚其上,鞭痕密布,胸膛前全部鞭子棍子打得皮肉翻卷,暗黑色的血顺着肌肤纹理流到地上积了一小滩的血淌,审讯官用铁钳从火盆里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往已经趋近昏迷的男人腰腹处狠狠按下,还使劲左右碾压。
“啊——!”那男人声音喑哑干涩,双手手指死死抠住刑架,发出令人不忍耳闻的惨叫,“嗞拉——”一声,皮肉烧焦的味道随之散开。闻到扑入鼻间那股夹着烧烫的血腥之味,时白露不由得握拳死死在掌心掐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子,右臂靠近肩的地方适时涌出一阵暗痛,将她带回那炼狱噩梦般的记忆之中。
刚即位不久的宋王赫连阔端坐于垫着软垫的座椅上,骨细长软的手里转着三个铁球,他眉毛略带褐色,狭长上挑,生着一双鹰眼,尖锐狠厉。他斜着眼看向虚弱无力趴在地上的女孩:“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女孩被押着的狱卒揪着头发逼迫着抬起头来,她眼神游离而空洞,她微微扭头,转向看不见赫连阔的一面,轻声说:“……您的……奴……”这是赫连阔迫她说出这些字眼的第三次,每次隔了十天,她不会忘记前两次她说她是楚王时宴的女儿,是楚国的二公主之后是怎样被虐打、罚饿的。
“大声点,我听不清。”赫连阔矮下身来,把耳朵凑到她面前。
七岁的时白露大抵真的生来不知道怕为何物,她鬼使神差般贴至他耳边,干渴了两三天的嘴在张大时产生了疼痛的撕裂感,但是这点痛,和她连日来受的苦又如何比得了。她狠狠咬住赫连阔的耳朵,任他在自己耳边发出杀猪般快要震伤耳朵的声音。
只可恨,可恨,她力气本来比不上成人,更何况现在体力也不及平时,赫连阔的耳朵只是被她咬破了皮肉,连豁口都未见。狱卒都被吓傻了,反应过来才把她双手钳住,往后拖打,她护着脸任由那些粗壮高大的狱卒往她身上各个地方招呼鞭子,只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发出闷哼。
赫连阔摸了摸有湿热触感的耳朵,借着火光看见手上的殷红血迹,鹰眼怒睁,火焰喷发。他左右四看,随后从火盆里夹了块嵌着字样的烙铁,一把踹开按压着她的狱卒,正要将烙铁烙在她巴掌大小不到的脸上,身旁一直站着的丞相太叔典不禁劝道:“陛下……面部肌肤太过细嫩,烫伤以后难以复原,怕是有济世宫的移花接木之术都难以应付日后南楚派来的使臣。还请三思。”
紫红烙铁隔着时白露的脸颊不到一拳之隔,借着太叔典这话的空隙,又因着入宋国为质前,时宴逼她习了宋文,她能清楚地认出这是块刻了“奴”字的烙铁。她咬咬牙,忍住浑身散架般的疼痛,用手肘支撑着不住往后退,才感觉到热气离得远了。
赫连阔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他耳边的血早已凝固,只是耷拉着流到脖颈处,像结了一个个细小的血瘤子。“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他哈哈大笑着冲到时白露身旁,一把擒过她的右臂,烙铁发出触及皮肉的“嗞拉——”声音……
“殿下……殿下?”牛孝见时白露停在此地甚久,以为是刑讯将她吓着了,喊她许久不见反应,正欲转身叫里面的审讯官先停下来,时白露却先醒了神,声音有些疲惫,扭过头来看着地上的石板:“没事,走吧。”冰凉的手指在黑暗里悄悄缠上时白露的柔荑,那人仿若触电一般,僵硬了一会儿才紧紧握上去,回头朝她浅浅一笑,只是面色惨白。
在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三人终于到得关押死囚的地方。这里与前两处不同,牢房平整,还配着一桌一椅,石床上铺着厚度适中的稻草,只是这里的人如行尸走肉般,只呆呆地坐靠石墙,有的连放在牢门处的饭菜都懒得碰,见到外人也只是一瞥而过,因为死已是定局,生有何意义。
牛孝停了下来,指了指这条过道上的倒数第二间囚房:“何元白就关在那里,小的不打扰殿下问话了。”
时白露点点头,和黑衣兜帽径直过去了。
牛孝本来左右走动着等的,后来见时白露聊得久了,加之四下寂静,不自觉竟抱着手靠墙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白露才走到他面前,低低喊了声:“牛孝。”
于是三人又照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可能世间就是有如此凑巧之事,在快出甬道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脸春风得意的时白禹,他昂首阔步行到时白露面前,笑说:“小露你何时这么勤勉了?休沐之日还来刑部天牢探视犯人,还是死囚,令哥哥我好生惭愧。”
“哥哥你说笑了,我不愿干这些差事你是知道的,可是母亲不许我游手好闲,最近立春开朝,琐事繁多,我见母亲疲累,便想替她分担些,只是我愚笨手拙,大的事却办不好。只好捡了些粗略的小事打发时间罢了。”
时白禹见她说话间神色平常,笑意使然,心里起了几分疑惑。转而探究地看向她身旁形貌诡秘的人,问道:“小露,这天牢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你去看死囚可以,只是为何带着个不可让人窥见相貌的人,实在令人平生疑惑。”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下那人的兜帽……
“诶,哥哥。我想拜托你件事,可以吗?”时白露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行动,时白禹眼里有些许不耐,只是强自忍着,还轻轻笑了:“你我兄妹间何须如此见外,你想让哥哥我帮你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我能帮的肯定会帮,只是这作奸犯科之事你仗着娘疼你敢做,我却是不敢的。”
“什么作奸犯科,哥哥你胡说些什么。母亲哪里宠着我胡作非为了,疼倒是疼着呢。”时白露低头手指相对着咕哝,时白禹被她这句一语双关的“疼倒是疼着呢”给乐呵了半天,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好好好,你先说来听听什么事。”
“就是我府上的那个小女孩,叫何小小的,母亲前些日子到我府上,嘱咐我为免意外,往户部查访下她的身份,只是户部近日也甚是繁忙,我也不好叨扰安大人,你与安大人不是素日交好吗?可否代我问问。”
“一个小女孩?这有何惧,娘她怕是遇着行刺的事受了惊吓,难免杯弓蛇影,你难道也怕?”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本来也这么想的,可是刚刚去探望何班主,听他说起自己有个女儿,叫小小。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时白露说完这话,瞧见时白禹陷入沉思,忙又补上一句,“若那女孩真是何班主的女儿,我岂不是成了窝藏犯人之女的人,所以你快去帮我查查嘛。”她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时白禹的手臂,直把他晃得都快站不稳了。
时白禹整了整衣襟,轻咳一声:“那我这就去帮你查查何小小的来历。”他虽然强装淡定,只是窃喜之色难掩。“可是,你好端端地为何去探视何元白?”
“白禹哥哥,是我想要探望何班主。我之前甚是喜爱广兴楼的戏曲,和何班主有些许交情,想在开斩前来尽些情谊。只是这刑部天牢也不是我随意能进出的,只好央着小露带我来。因着感染了风寒,才这般打扮。”黑衣人摘了兜帽,扯下绒巾,舒瑜苍白的病容呈现出来。
时白露看见时白禹的脸霎时变成了猪肝色,实在忍不住了,只好低头轻笑。
车辇上。
“小露……”舒瑜上车以后还不等坐热车座,就急着开口,她有太多疑问。
温热的手指触及她的唇瓣,时白露:“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我不会瞒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听我说,后日何元白就要人头落地了,休沐只有两日,我哥哥刚刚得知小小的身份有异,必会按我所说去找户部安思源,这位大人你也知道,每逢假日必定往郊外攀山游玩,如此一来,最快也要明天晚上,他们才会查出小小的身份急着进宫禀给我母亲,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把明天乔装好的小铃和何班主换出来,和小小见面,但是也一定要赶在酉时之前把人换回去。”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没有番外给你们,正文插叙,你们自己展开无尽的想象白露在宋国的生活吧
☆、第 35 章
楚王宫勤政殿。
四脚雕饰着龙首的红檀香木桌案上摆放着盛器精美华然的菜肴、粥膳,时宴每样都是尝几口便撤了换新菜。传膳太监端来河州窑制青花花卉纹双耳四足汤盆,掀开来汤汁仍自从中翻滚着,龙眼肉、杞子、党参、当归、红枣的药膳味道和着被炖煮透的乳鸽味道四散满溢。
王芍舀了一小盅,端到时宴面前,时宴却又让她再舀一盅。王芍看向帘外跪着的时白露,心下了然,淡淡笑了。
“你过来。”
细玉缀珠帘外的孩子呆了半刻,看了看四周,确定叫的确实是自己,才放下手里端正举着的藤条,也不敢揉酸胀发麻的手臂,撑着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有内侍想上前搀扶,都被时宴一个眼神逼回去了。
掀了珠帘,人至桌前。时宴这才看见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正一串串地流淌进了脖颈处,纤长浓密的睫毛也是挂着汗滴,每眨一下都顺着弧度滴到了地上,再看看膝弯,即便只是站着,也一直在发颤。也是,这一跪,就从未时跪到酉时。
“母亲……”声音犹疑未决,尾音发颤。时白露循着时宴的眼神看向案桌前的软垫,秀美的鹅蛋脸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闭着眼睛弯下已经麻木无力的膝盖,重重砸在了软垫上。
时宴有些看呆了,她嘴角僵硬,食箸上夹着的鸽子肉也应着那声“砰——”掉进了碗里,在青瓷碗里发出一声“叮——”的脆响。她现在有点想敲开她这个二女儿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王芍忍不住笑着说了出来,她指着时白露膝下的软垫,又指指时白露身旁空着什么都没放的木地板:“殿下,陛下是让你坐下来。”
伺候在食案周围的内侍窃笑私语不止。
见时白露挠了挠头,跪坐下来要做盘坐姿势,时宴轻咳一声:“喜欢跪就跪着。”
时白露坐下来揉着膝盖,冷不防被时宴剜了一眼,她声音怯怯却眼神真挚地说:“儿臣喜欢坐着……”
一本名册户籍被扔到她身侧,时宴拿过她的碗来亲手为她布菜,夹菜时偶尔带着迟疑,但是递到她面前时,碗里装着的却都是她喜欢吃的菜,甚至藕夹肉这种东西是她回楚国以后才喜欢上的,时宴原来平时竟一直记着。时白露敛眉道了声谢,鼻尖不自觉有些发酸。
“户部刚刚呈上来的折子,安思源人还在丽景峰上,携家带眷不好赶路,是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本来那何小小也不是多紧要的事,你知道安思源为什么这么着急吗?”
“因为小小的身份……”时白露放下食箸,端坐着看向时宴,“可是母亲,若不是小小告诉我她的身份我也不会这么快知道,她只是个半大孩子,她不会……不会做出那种犯险狂妄的事情。”
时宴摇头,描了一抹淡红色妆容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声音成熟而冷静:“安思源和上次行刺一案的张松涛都是你哥哥派系的人,你可知道?本来行刺那么大的案子我不曾往你哥哥头上想过,只是自从你回来以后,你哥哥行为举止多有变化,我日久生疑。今天安思源原本好好地在丽景峰上踏春游玩,怎么突然呈了这折子和名册户籍,他人不在楚京,与谁通风合流自是一目了然。”
“母亲的意思是……哥哥是为我着想,怕我被小小利用伤害吗?”见时宴又摇头,时白露皱眉苦思,不得其解,又问,“那是为什么?哥哥总不能是故意针对我吧,这有什么值得做的?”
时宴从她的眸子里瞧不见半点杂念,那瞳孔里映着的只有自己的倒影,可她看不见的是时白露藏在案桌底下掐得发疼的手心。“小露,你与你哥哥小时候虽然没有同小兮一般玩得畅快,也没有同舒瑜一般合缘,但是小兮她们闯祸时,大多是你和他帮着担的罪责,他温顺听话,我打他比不得打你,他见你受不住了也不求饶经常为你受杖……”
“母亲……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说得再多,也不过是陈年旧事,于她而言,如翻烂了的野史书册,留的个压箱底便是最好的下场。激荡不了她心里的半点涟漪,都如一个个巨石般沉入湖底,闷响都来不及发出,受了水力便轻悄悄地落在那湖底的淤泥上,只待水浪冲刷腐蚀,水草繁茂掩盖。多年之后,谁会识得。
“他坐惯了太子的位置,你来了,他并不习惯,且自心慌。你懂吗?”
时白露的手指凉了半截,她勉强扯出一个还不算难看的笑容,却不知这笑容合带着她的话如春寒时日落在时宴身上的纷纷细雨。“儿臣从九年前踏出楚京城门那刻就懂了。”时宴一直循循善诱,她怎么会不懂。从自己被挑选出来送到宋国那日起,时宴的心里就做了抉择,即便时白禹能力不足心胸狭隘又如何,怎么都要比自己这个天生不合眼缘还命数不好的女儿强上很多吧。
天色渐渐暗了,宫女进来掌灯,传膳太监见她二人僵持许久,桌案上的菜肴都已经放凉了,时白露手里还拿着食箸,可也不见夹菜,于是不知是不是该撤,只得站在一旁静候。
好不容易见着她夹了藕夹肉,传膳太监忙抢上前说:“殿下,菜已凉了,奴才叫人再换新的来。”
时白露放下食箸,淡淡说了声:“不必了,我没胃口。”又看向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时宴,“母亲若是也吃好了,就撤了食案吧。”
“撤了吧。再叫御膳房端一碗清淡些的粥来,你就算没胃口也不能什么都不吃,跟我怄气也得有力气了再折腾。”
见她掸掸锦袍,起身欲走。时白露忙急急唤道:“母亲……小小她……”
时宴闻声止步,低头看她,不知是明弱不定的烛火的缘故还是为何,时白露觉得时宴眼睛有些湿润了。“你若当真喜欢那个小女孩,我再下令拿她,你岂不是更恨我怨我。罢了,你觉得安全就留在身边吧,我不过问。”
“母亲……”时宴看着她膝行到自己脚下,轻轻抱住自己的双腿,将小脸贴在衣袍上,自鼻息间发出一句几不可闻的话来,“谢谢……娘亲……”时宴感觉到心里如针扎般刺痛,方才好不容易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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