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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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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又自挂了?”
  陈琦都没心思去看书案上的折子了,往榻边一坐,茶喝着都不香。
  “左阁老家的大孙子,太常寺卿左味。”黎洵把礼部送来的报丧折子推了推,“当年我老师盛赞六知先生春秋本经功底极其夯实,使我去东湖书院听讲,左寺卿给我送茶,那会儿才这么高……”
  左家是儒林世家,左味才学不及其父祖,可他祖父、父亲都曾遗泽他人,他自己也很会做人,因此官途平顺。不到四十岁的太常寺卿,史上虽不少见,把各种勋贵外戚拨去,全凭父祖遗泽与自己做人不讨厌就混上去的,也绝不多见——左味的祖父和亲爹都死了,人走了还能把茶温住,这就是本事。
  陈琦和南明党关系都不太近,不过,太常寺卿又不是太小的官儿,平时朝会也是要见面的。
  他皱眉道:“那边还没消息?”
  黎洵难得一回和陈琦鄙视同一个目标,冷笑道:“只怕哪一日锦衣卫带着白绫鸩酒进门,他也得磨蹭一番,只等着别人帮他套好脖子喂进嘴。”
  事情闹到现在,蔡振死了,黎王被圈禁了,皇帝用心可见一斑。
  如今连左味都自杀了,米嘉芝却还稳如泰山地照常上衙点卯,安心干他吏部尚书的工作。
  陈琦昨天接到吏部的折子都无语了,合着人家米嘉芝压根儿没感觉到朝中的紧迫,正在准备明年的京察大计——他觉得他还能活到明年呢!
  陈琦略提了提这个,黎洵一时忘了提笔,墨点子积在纸上瞬间污了才写了一半的票文。
  “只怕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黎洵将写了一半的票文扔进火盆烧尽,不看好皇帝的耐性。
  陈琦没吭声。
  昨夜皇帝又散着步来内阁,聊天似的问了问米嘉芝的旧事。
  ——挖黑材料来了。
  当年谢芳死后不久,米嘉芝就闻风知味逃之夭夭,一直窝在庐阳老家教书授徒,十分低调。等到谢茂登基之后,他才大张旗鼓地准备刊印文集,卖弄才名。这两年米嘉芝入朝之后的黑材料,听事司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不过,皇帝显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还想挖以前的事。
  只因距离米嘉芝当官的时间太久远了,事又都在前朝,听事司查起来比较费力。
  谢茂是个浑不吝的,直接就来找陈琦了。
  陈琦心说这要是史官给我记一笔,我这辈子也逃不过曲意奉承的奸相名号了……腹诽归腹诽,皇帝坐在内阁值房假装聊故事,陈琦也不敢说我不知道。
  ——他是内阁首辅,皇帝新提拔了一个吏部尚书入朝,他不去打听人家的痛脚短处,皇帝能相信?
  从不敢怠慢敷衍皇帝的陈琦摄于淫威,只得慢慢把当年知道和最近新调查的事,都“聊”给皇帝听了。
  正如黎洵所想,皇帝的耐性,已经被“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米嘉芝逼到极限了。
  三日后,刚入夜。
  宵禁开始,坊门紧闭。
  一队穿着葱绿色曳撒的锦衣卫前后提灯,列队疾行至民安巷米府后门。
  官宦人家开门洞户是有规制的,宫几个门户,殿几个门户,一品官宅几个门户,三品官宅几个门户,开少了问题不大,逾制了就等着被御史弹劾到臭头吧。而通常大家宅为了方便管理妇孺仆从,也不会开很多门。
  听事司早就盯上米家了,甭说米家前后几个门,连米家有几个恭房都清清楚楚。
  黎顺觉得龙幼株简直是给他小鞋子穿。
  捉个米嘉芝而已,居然要他亲自来守着后门,那米嘉芝看了听事司的驾帖,难道还敢拒捕逃跑?真的想跑,那送驾帖的小娘皮是吃素的么?能让个半百老头儿跑了?
  黎顺带来的听事司下属都警惕地守在门口,他无聊地靠在墙边,数着墙头攀爬而上的绿壁叶子。
  顺便等着前面送驾帖抓人的另一队人马,完事之后放出的收队烟花。
  左等右等,秋天澄澈的夜空都没有熟悉的烟花绽开。
  “娘的。”黎顺咒骂一声,倏地翻身上墙,“追!”
  居然还真给他遇见了几个翻墙而出的黑影!黎顺一边追一边心中痛骂,这要不是袁十十那臭婆娘听了龙幼株的命令,故意把人放出来,黎顺把名字倒过来写!
  似黎顺这样的身手,对付几个爬墙逃跑的普通人完全不费力气。
  他走墙飞身而至,一把拎住正在爬梯子的老头儿,直接把人摁回了米府院墙之内,落地时顺脚勾住搭在墙上的梯子,将两个扶着梯子的长随困在梯子底下,一脚踩住。
  跟着他的一队下属也拉拉扯扯翻墙而过,提着灯笼将人一围,被黎顺摁在地上穿着布衣的老头儿,不正是白天还威风凛凛坐衙办公的吏部尚书米嘉芝么?他还真的跑了?
  黎顺看着他的衣裳就生气。居然还换上衣裳了。这要不是前面带队的袁十十故意放人跑,听事司抓人哪有失手的?还失手到给了目标换衣裳逃跑的机会?!
  “米大人是吧?别藏了我认得你。”
  黎顺摸了摸身上,驾帖在袁十十手里,他抓人也没凭证,“先捆起来吧。袁十十那臭丫头呢?”
  几个下属七手八脚把抖如筛糠的米嘉芝捆了起来,押在原地等候,几个协助米嘉芝逃跑的长随小厮也都捆住手脚扔在地上。只等他们把活儿都做完了,一个女锦衣卫百户才提着灯笼,带着一队下属匆匆赶来,见面就笑:“多谢副使周全!”
  “行了别废话,把驾帖拿出来,交给米大人。”黎顺知道袁十十是龙幼株心腹之一,明知道龙幼株故意收拾自己,也不敢太计较。
  袁十十拿出驾帖,旁边就有下属提起灯笼凑近,给米嘉芝看清楚:“米大人,跟咱们走一趟吧。事说清楚就好……您看,要不要给家里人交代一二?”
  “交代个屁。不跑的可以交代,都这样了——”
  黎顺指着散落在地上的包袱,和米嘉芝身上明显更换身份的布衣,“早交代清楚了。”
  “那,带走吧。”袁十十指挥下属把人带走。
  黎顺身边的下属就小声嘀咕:“咱们捉住的,凭什么给她们交差……”
  话音未落,袁十十突然回头,那下属立马就闭嘴,给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副使,可否借一步说话?”袁十十说。
  黎顺挥手让下属把地上几个小喽啰都送进听事司,帮着钦命要犯逃跑,这罪也不轻了。
  就在米府这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袁十十手里提着一盏孤灯,走到黎顺身边,眼看着下属们都拉着人走远了,她才轻声道:“沭阳侯秘密回京了。”
  黎顺悚然惊动,冷汗瞬间扑了一背。
  沭阳侯张姿是他亲大哥,是太后心腹,原本应该在新州担任守备将军。
  “是阿九姐姐带人亲自去‘请’回来的。”袁十十说完了,看着黎顺的眼神略微调皮,又似乎带着一丝担心。不等黎顺回神,她已微微躬身,转身提着灯走了。
  太后封宫之后,黎王被圈禁之前,皇帝就秘密派人去把张姿带回了京城。
  为何?
  皇帝不放心张姿!
  龙幼株为何故意让袁十十放跑米嘉芝?因为龙幼株怀疑黎顺也是谢芳旧党?
  还是,龙司尊是在提醒我,千万不要和谢芳旧党有什么纠葛?——千万不要和我哥有什么纠葛?
  黎顺醒过来时,满手冷汗,在风中凉涔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张姿:上辈子一定欠谢家很多钱。


第171章 振衣飞石(171)
  朝野上下都暗叹米嘉芝不识时务。
  南明派在朝中有大动作,皆是在米嘉芝上京之后开始。
  南明派中谁都可能无辜,唯有米嘉芝作为绝对的直接利益者、行动决策者,绝不可能无辜。
  皇帝清查之心如此坚决,南明派大大小小的京官死了一堆,米嘉芝却始终坚持着不为所动,群臣皆感慨于他的畏死愚蠢——被皇帝厌弃了,就算活下来了,难道还想安稳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干下去?何况,皇帝又怎么可能容许他活下来?
  前面自杀的池枚、蔡振、寇真苑、左味等人,死了也就死了,朝廷并未追责,如蔡振、池枚这样在职上勤勤恳恳的官员,皇帝也没有禁着礼部派遣官员去吊唁治丧。米嘉芝拒捕逃窜,被逮入听事司监狱之后,皇帝就突然开恩,让礼部商议蔡振的谥号,话里话外要一个美谥……
  礼部选了几个谥号交呈皇帝御览,因蔡振临死前弄的这一出,文正、文贞这样的顶级美谥是没缘分了,皇帝又要美谥,轻也轻不得,重也重不得——蔡振死了,他的故旧门人们正伤心呢,皇帝都说要给美谥,礼部哪里敢做坏人?稍微选得不好,只怕就要被记小本本。
  因此,礼部选上来的谥号,是“文肃”、“文恪”、“文恭”这三个。
  谢茂斟酌片刻,先把文肃划了,想了想又把剩下两个都划了,亲自在礼部进呈的折子上写了“文贞”二字。他虽不悦蔡振在此次事件上的表现,也不得不承认蔡振年轻时对谢朝做出的贡献。当年若不是他骂着文帝不许将北境马场内迁,如今谢朝已经没有养马地了。
  就凭这一件大功,文贞二字就当得起了。
  群臣方才松了口气。
  终于过去了。
  死得干脆利索的蔡振得了一个美谥,在听事司抓人时还拒捕逃跑的米嘉芝就没这么好命了。
  进了听事司不过两天,龙幼株就拿了口供在手,准备递交御前结案。
  ——铁骨铮铮的文人谢朝有不少,米嘉芝肯定不是其中一个。
  才被带进听事司的监狱,刑具才拿出来,还没给他上,他就吓得瘫了。龙幼株威逼利诱几句,米嘉芝差点没喊她亲闺女,问什么说什么,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供状上说了些什么。
  再有皇帝亲自提供的黑材料,早在抓捕米嘉芝之前,听事司就把证据都拿齐了。
  口供,证据,堂审记录,一样不差,完全可以结案了。
  皇帝不许听事司结案,次日朝会,吩咐听事司将此案移交大理寺主审,都察院与刑部协理。
  皇帝就是明晃晃地告诫朝臣,朕不用私衙中旨,你们堂堂正正地给朕把米嘉芝收拾干净了,若有不长眼的欲行米氏故事,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下场!——谁也救不了你。
  ※
  大理寺审着米嘉芝的案子,单学礼与吴善琏先后“病愈”,重回内阁理事。
  衣飞石也销了假,重新回宫当值。羽林卫一直由孙崇代掌,一切都很平顺,他主要花小半天时间处理了一下文牍上的事务,未正时分,照例巡视宫门,送走盘桓宫内的几位阁臣之后,宫门下钥,他恰好回太极殿。
  近一个月未能踏足宫门,看着廊殿下行走穿梭的宫监,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回来了?快换身衣裳,来坐。”谢茂却和往常一样招呼他,就像他从未离开过。
  衣飞石心中滋味颇觉古怪,又说不出什么来,施礼后就去更衣了。
  谢茂是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衣飞石不在时,他确实很想念,也有些不习惯。可是,这些想念和不习惯,贯穿了他重生几世记忆中的大部分。
  待衣飞石更衣出来,他习惯地将衣飞石揽在怀里,亲热温存片刻,“饿了吧?摆膳。”
  宫人如从前一样将晚膳摆上,都是衣飞石喜欢的菜色,谢茂也和从前一样替衣飞石布菜添汤,衣飞石却没什么胃口,味如爵蜡地吃了两碗,仍是从前的食量,就是吃得半点儿都不香。
  一切都似尘埃落定,可是,太后还在长信宫闭门不出。
  “想什么呢?”谢茂亲他。
  “许久没回来了,正在习惯。”衣飞石不敢立刻就提太后的事,得找个更好的机会。
  谢茂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也没有追问。在太极殿内发生的一切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下午衣飞石路过斗拱殿,与赵从贵见了一面,询问长信宫事,赵从贵本身就是太后的奴婢,闻言差点老泪纵横,衣飞石就知道自从太后宣布封宫之后,皇帝就不曾去长信宫探望过,问候一句都没有。
  这事儿马上就有小宫监跑来向谢茂汇报了。也是衣飞石身份特殊,谢茂不跟他计较。
  ——换了旁人勾结皇帝身边大太监,窥伺帝迹,这会儿已经被革职下狱问罪了。
  他现在也不想谈长信宫的问题。太后去了天寿山之后,他可以再找机会把太后接回来。可如今不让太后去天寿山,则绝不可行。一旦朝臣认为皇帝被孝道所震慑,太后就会成为朝臣可倚仗的一脉势力,他才刚刚镇压住小鬼乱窜的朝廷,起码能保五年平安吧?
  “你那小朋友,最近可曾去拜访你?”谢茂问。
  “那日之后,就不曾再见了。臣奉命在府中‘休养’,也不大好差人出门。”
  衣飞石也不敢差人去找百里简,按说百里简送他半车豪礼,他是应该回礼的。不过,那日皇帝挖坑带口信那一出太过惊人,衣飞石就怕百里简私底下再跟皇帝眼皮底下晃两晃,晃出什么祸事来。
  “你去找找吧。”谢茂指点道,“他老师是前朝文宗之一,流放南州,被他捡了个便宜。如今费涓身体不好,正在京城延医问诊,那老头儿吓破了胆子,吵着要回南边——你去找一找,给他请个大夫,再找个宅子安置好,叫他们安心住着。明白朕的意思吧?”
  就是要衣飞石出面“庇护”二人安心在京长住。衣飞石点头道:“臣明白。”
  “朕这几年动静太大,九年开了两次恩科,以后除非大事,不会再放恩科。常科就在三年之后。你去问问他的打算,若是想在京读书,”谢茂笑了笑,“你去走黎洵的门路,弄个监生资格问题不大。”
  黎洵给衣飞石送礼的事,衣飞石早就告诉皇帝了。谢茂这会儿是顺口打趣。
  这年月国子监除了各地生员中择优举荐入监之外,还有荫监与例监,前者是凭父祖官职荫蔽入国子监读书,后者就是花钱捐贡。百里简身为南州解元,想进国子监读书并不困难。难处在于,他去年没走南州学道的门路,现在过了录籍的时候,想要进国子监就得托关系了。
  ——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走黎阁老的门路?衣飞石写一封信就能把事情办了。
  交代好百里简的事,难得一回爱人在怀,谢茂坐着也是心猿意马,亲亲摸摸就要把衣飞石往内寝抱,二人拉拉扯扯在龙床上歪着,正在互相动手剥衣裳,殿外值守的银雷急匆匆来报:“陛下!圆小王子又烧得浑身滚烫,乳母许氏来禀,求陛下请个太医去瞧一瞧……”
  谢茂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起身出门问道:“怎么又发热了?以后不必来禀了,直接去太医院请大夫。”
  谢圆今年才五岁,谢茂把他抱进宫中抚养,也是不想让他长在高墙之内。
  所以,在谢圆进宫时,黎王府里照顾他的乳母、丫鬟,也都蒙受恩典进了宫,依然亲自照顾谢圆。
  哪晓得谢圆自从进了宫就三天两头地发烧,每回都是天黑就发烧,烧起来气势汹汹,似乎一晚上就能断气。初时把谢茂惊住了,以为是有人要杀谢圆,亲自赶去察看,也没查出什么猫腻来——太后虽不掌宫权了,可自从前两年出现皇嗣遇害之事后,整个后宫被谢茂篦了一遍两遍,早就整治得铁桶一般,旁的事情不敢说,想要在后宫里杀害小主子?绝不可能。
  太医院几个大夫都去看了,都说是小儿常有的症状,两副药就好。结果呢?这都十几天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次,汤药不知道吃了多少,谢圆还是动不动就天一黑就发烧。
  这要是才把谢圆接进宫里,谢圆就不小心病死了,谢茂也没法儿交代。
  这会儿也顾不上和衣飞石亲热了,换了衣裳,叫宫人排驾,亲自到养育皇嗣的承庆殿探望。
  承庆殿住着谢沃、谢泽,如今再多了一个谢圆。三人都没有住在主殿,谢沃与谢泽是上了玉牒的正经皇嗣,住在东配殿,谢圆则住在西配殿。谢茂直接往西配殿去探望,满屋子保姆嬷嬷都在打转,太医也已经赶来了,因不舒服,谢圆在床上哭闹不休,乳母都哄不住。
  让谢茂很意外的是,谢沃与谢泽也在这里。二人赶忙来施礼请安:“叩见皇父。”
  “免礼。”谢茂没功夫问他们,先找太医问罪,“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两副药就好?”
  “陛下,小儿无故发热惊厥,多是魂魄不齐受了惊吓,吃了药就能好。”自古医巫不分家①,好大夫多半都有几手传家的“口诀”,这就不必跟皇帝详说了。赵云霞自太平初年就服侍襄国公,凭着这一点儿情面,在皇帝跟前说话也有份量,所以她敢直言不讳,“卑职来承庆殿之前,翻过圆小王子脉案,根据前边几位大人所留下的方子,卑职以为,圆小王子第一回 是无故发热,此后几回只怕就不是了。”
  谢茂只让人查了第一次,发现不是有人故意动手之后,也就没有再查。
  “你说。”
  “圆小王子是受了寒。”赵云霞结论非常简单。
  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床上哭闹的谢圆都抽噎了一歇。
  五岁的孩子已经能清楚地对话了。谢茂走到谢圆床前,看着床上小孩儿因发烧哭闹涨红的脸,问道:“你是怎么受寒了?衣裳穿少了,还是殿里烧得不暖和?”
  乳母许氏与保姆丫鬟们全都难以置信地跪在地上,想知道是谁要害小主子?
  谢圆一只手捂着眼睛,呼吸轻轻的,似乎难受得不行,根本不能答话。
  衣飞石心中叹息,这件事还有什么好问的?服侍谢圆的下人,性命都系在谢圆的健康之上,谁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只能是谢圆自己故意受寒,想要生病。他如今被皇帝吓到了,支吾不语,皇帝不会跟他一个孩子计较,倒霉的只能是“看顾不周”的下人们。
  “陛下,孩子贪玩也是有的。以后看住了就是了。”衣飞石忍不住求情。
  谢圆这么闹腾,无非也就是想回家。五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圈禁不圈禁?他就是想娘亲了。
  谢沃跟谢泽前来,本来就是想告状。
  这俩孩子对新来的小弟弟都很好奇。皇嗣只剩下谢沃与谢泽二人,两个都是竞争对手,彼此亲不起来。谢圆是黎王世子,父王又坏了事,对他们俩都没威胁,两人都想收个小弟带着,哪怕这个小弟才五岁。两个都想偷偷把谢圆给收服了,带到对方面前炫耀一番,因此都是秘密行事,偷爬进殿。
  哪晓得就撞见了谢圆趁着乳娘丫鬟不注意,敞开衣襟在窗缝吹凉风的样子。
  谢沃与谢泽都是十多岁的少年,早已知事了,相比起收个才五岁的小豆丁当小弟,还不如把这个小弟卖了,在皇父面前卖个乖。所以,他二人今天都守在谢圆身边,想要告状。可惜,还没找到机会,“案子”就破了。
  谢沃比较憨,赶忙显摆道:“就是,皇父,儿臣今日看见圆弟把衣裳解了,对着窗口吹风。”
  谢泽闭嘴一言不发。
  “他就是故意的!”谢沃拆穿道。
  衣飞石:“……”
  谢茂原本看着衣飞石的情面,不想发作下人。如今被谢沃一语道破,他就不能假装不知道了。
  谢茂照着章程处理,先质问训斥了谢圆一句,让赵云霞给他煎上苦药,看着谢圆服下,又把照顾谢圆的下人从上到下都罚了二十板子——等到谢圆痊愈之后,再去慎刑司领。
  死里逃生的奴婢们都知道是襄国公求情才捡了一条命,也自责照顾小主子疏忽了。
  从此以后,哪怕谢圆睡觉都有两个奴婢跟在身边,眼也不错地盯着他。许氏也是个人才,早上服侍谢圆更衣时,亲自用针线把谢圆的衣襟缝起来,晚上睡觉才给剪开。想解衣裳受凉?想都别想!
  谢茂回了太极殿就和衣飞石感慨:“憨成这样还想学人上眼药……”
  衣飞石不敢议论皇嗣,低声道:“多谢陛下宽仁。”
  “宽仁的是你,朕只看你的情面。”谢茂搂着他上了榻,细细亲吻他的颈项,“朕也不是那样残暴无情之人。谢圆的奴婢虽照顾不周,毕竟是黎王夫妇给他挑的,不会有外心。他才五岁的小孩子,朕若把他身边的人都排遣了,他只怕吃饭喝水都艰难,朕本也不会杀人。”
  “小衣,你误解朕了。”谢茂这些日子逼得群臣瑟瑟发抖,他担心衣飞石也会害怕自己。
  尤其是前次二人争执,他钻牛角尖罚了衣飞石几个巴掌,逼得衣飞石走投无路。他自己知道这事儿办得太过分了,就怕衣飞石心中介怀——他倒是想尽力哄着顺着,让衣飞石想开些,问题是最近衣飞石根本就没有任何需要他哄着顺着的地方。
  谢茂考虑的是人之常情。然而,衣飞石考虑事情的方式,和普通人并不一样。
  察觉到皇帝难以言说的忐忑与敏感,衣飞石埋头在他怀里,解释道:“臣不曾误解陛下,陛下是否误解臣了?”
  确实误解过衣飞石的谢茂有些尴尬,求饶道:“小衣,朕给你赔罪……”
  “陛下,臣是这样想的。”
  “那日陛下真心认为,臣与黎王私下勾结,分明领了陛下给的差事,却暗自给黎王通风报信,背叛了陛下……”
  衣飞石认真讲自己的想法,谢茂被他提起旧事就汗颜,又忍不住道歉:“是朕错了小衣。”
  “陛下也只是让我挨了几个巴掌。”衣飞石道。
  谢茂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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