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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4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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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我。”
  衣飞石不禁抬头,看了岳云一眼。
  这是君上的诱敌之计。
  如今君上看似还未彻底适应皮囊,战力不够高,可他具有圣人的全部记忆。
  圣人级别的战斗,力量的绝对强弱并不是最重要的决定因素,而在于对法则的了解,秩序的驾驭,以及对力量的运用。下界本身也容纳不了圣人级别的力量,世界会被直接撑爆。
  而以衣飞石对君上的了解,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君上绝不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什么有对头暂时收拾不了,被他们知道,他们会来找我云云……就是明晃晃的骗人。若是岳云将这个消息泄漏出去,没有“对头”来找也罢了,真有不长脑子的撞上门来,谢茂恰好将对头和泄密者一起收拾了。
  衣飞石不信岳云会出卖谢茂,可岳云背后的那一群祀神……在未来,祀神远没有今日之多。可能是信仰断绝湮灭了,更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生生地被湮灭了。
  岳云连忙说:“话出你口,只入我耳,绝不外泄!”
  “我不留你了。”谢茂端茶送客。
  岳云早就坐不住了,连忙告辞。临走时,岳云多看了衣飞石一眼。
  他也只能多看一眼。谢茂与衣飞石究竟是什么关系,岳云作为外人弄不清楚。适才在门口他才说了一句“我帮你”,衣飞石的眼神就凌厉起来。只怕谁想动谢茂一根毫毛,先得被衣飞石打成废人。
  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连宿贞都没法儿插嘴,岳云还能说什么?
  ※
  谢茂吃完饭,在阳光普照的花园里躺着,懒洋洋地享受日光浴。
  这种时候在阳光下晾晒也能促使神魂意识尽快与皮囊融合,效果不比水流冲刷差。他在花园里的躺椅上晒着,衣飞石就站在门前,不远不近地听差。
  闭着眼的谢茂看上去温和了许多,他静静地躺着不说话,衣飞石就有一种恍惚的错觉。
  似乎……先生又回来了。
  这种想法似乎很可耻,还有一种规避责罚、逃避现实的悖妄,衣飞石心中知道这不对,他不该这么想,可是,谁会享受痛苦与折磨呢?人总是会朝着更舒适的方向靠拢。
  衣飞石小心翼翼地守着一点点苟且又心虚的感觉。回味先生对他说过的甜话,对他做过的蜜事,是他最心虚的慰藉。他忍不住偷偷地吸一口,陶醉其中又不禁负罪,宛如饮毒。
  正恍惚其中时,谢茂突然睁开眼,唤他:“你过来。”
  ※
  墙内。
  谢茂躺在一片虚无中,将四面八方的巨幕视若无睹。
  整整一天,他都在思索出去的办法。破墙而出不可能,慢慢将墙拆成砖?也不可能。为了防止君上拆墙,谢茂用尽了一切手段对付自己,他砌了一面圣人尚且不得擅出的高墙,他自己又怎么能出去?
  沉冥中,谢茂意识浸入了极其深远的智慧之海,他试图从中寻找到出墙的办法。
  智慧海无边广阔深邃,世间事,天外事,都能从中寻找到答案。能够进入智慧海的修士极度稀少,进入智慧海之后能够顺利出入、不在智慧海中执迷沉沦者,更是绝无仅有。
  谢茂一直都有出入智慧海的能力,只是他本能地忌惮,轻易不肯入海穿梭,惟恐执迷不出。
  此时为了早日出墙保护小衣,谢茂也顾不得许多,一头扎了进去。
  墙外的谢茂也不理会他,任凭他在智慧海里扑腾,仿佛很放心他,知道他绝不会迷失其中。
  经过了一整天的遨游,智慧海中的谢茂并未找到出墙的直接办法,但是,他渐渐地触摸到了自己所不知道的未来,或者说,属于他自己的过去。
  他看见自己还是个刚入道的小修士,本事没多少,就敢路见不平、到处平事。
  年轻莽撞的自己倒也不算蠢笨到家,有点小聪明,有点小本事,仗着会周旋,居然真的管好了不少闲事,救下了不少倒霉鬼。于是,行侠仗义这档子事,它是会上瘾的。
  年轻的谢茂一边管闲事,一边练本事,有时候本事不够,管闲事惹来一堆祸事,不得已亡命江湖,血流满途,管闲事就成了年轻谢茂练本事的最大动力。
  那时候的他雄心勃勃地想,迟早有一天,我要成为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后来有一天,他受了伤,不得已撕下一片小衣,裹住伤口,一头栽进了时间罅隙……
  谢茂意识到,小衣要出现了。
  他一边兴奋地等着衣飞石苏醒,一边想要看看,衣飞石和那个自己究竟一起经历了什么。
  他甚至可以随着谢茂与衣飞石的经历,看到君上成神封圣的经历,看到未来他所不知道、不了解的一切。那一片属于他的智慧海与圣人谢茂的智慧海连通,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他可以知道外边的谢茂所经历的一切!
  换句话说,他也能知道外边的谢茂到底想干什么。
  谢茂兴奋地看着自己栽倒在时空罅隙里,他可以慢慢地等,等智慧海里的谢茂养好伤,从时空罅隙里出来,发现已经生出灵智的小衣……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外边谢茂的声音。
  那是一种让谢茂心如擂鼓的声音,捶得他心慌意乱的声音。
  外边的谢茂对衣飞石说:“你过来。”
  ※
  衣飞石很温顺地跪在谢茂的椅边,双眼低垂。
  人质已经被唤至跟前,墙内的谢茂却始终不肯放弃在智慧海中咬紧的记忆,固执地不肯睁开眼。
  谢茂轻轻将手指插入衣飞石的发间,抚摸他的脸颊与耳朵,轻声说:“你要吃些苦头。”他的口吻依然不带温情,又仿佛有些遗憾。
  这句话让衣飞石一愣,他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可是,谢茂说了这句话,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仿佛是在等他的回应。
  衣飞石才后知后觉地哽了咽喉,低声道:“我……臣是……该吃些苦头。君上要如何处置,敬请责罚。”他对此没有太多经验,惟恐自己说得不对不够,又补充道,“或是君上告诉臣,臣……臣自己动手。臣是应该的,臣准备好了,臣罪该万死,怎么都是该受的……君上……”
  “我现在要划开你一段皮肉,将一根骨头拆出来。”谢茂面前的衣飞石是他的人质,他真正威胁的对象是墙内咬着记忆不放的另一个自己。
  衣飞石永远都想不到,他会从君上口中听见如此残忍的话。他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君上会用如此酷戾的手段对付他。单单是这一句话,就足够让衣飞石痛得下地狱了。
  他脸皮微微抽动,只停顿了不到半秒,温顺的应承已出口:“是。君上想要臣哪一根骨头?”
  谢茂久久地看着他,低声道:“抽一根肋骨吧。”
  衣飞石一声不吭,利落地脱去上衣,尽量吸气使自己藏在精悍皮肉下的肋骨显出轮廓。
  谢茂不过多看了一眼,衣飞石便问他:“君上要亲自动手惩戒臣,还是让臣自己来?君上素来爱洁,不若臣自己动手,退得远些,以免鲜血污了君上手足……”
  谢茂见他目光略微闪烁,知道他心中为何胆怯,故意逼问道:“你害怕我来动手么?”
  “臣怕弄脏了君上的手。君上是担心臣伸手就将这根骨头抽出来了,吃的苦头不够多么?臣抽得慢一些,君上想要臣……多久,臣就多久。”衣飞石曾经以为,只要君上饶了自己一命,自己什么惩罚都能接受,什么都不害怕,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当他明白谢茂要故意折磨他的时候,故意用非人的手段对付他的时候,他很害怕。
  如果这种苦头非吃不可,他宁愿是自己来动手。他不想那双曾经教他御剑飞天,扶他轻上云端,温柔地爱抚过他,带给他安全和快乐的手,最终沾上他痛苦的鲜血。
  谢茂冷酷地拒绝了。
  他说:“我来动你这根骨头。”
  衣飞石不着痕迹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轻喘两息,低声道:“是。请君上……责罚。”
  谢茂用茶几上的水果刀切开了他肋下的皮肉,皮开肉裂,鲜血争先恐后的往下淌,衣飞石本以为会很疼,那种痛苦却意外地没有心中的煎熬激烈。
  过了好一会儿,谢茂始终没有第二个动作,衣飞石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大颗小颗的冷汗。
  他低头看着自己裂开的肋下,问道:“君上割得太浅了,看不见臣的骨头。臣替君上找一找。”
  那只自虐的手还没碰到伤处,就被谢茂铁钳般捏紧!
  “你觉得疼了。”谢茂说。
  “……臣不疼。”
  “你很疼,很痛苦,很伤心。因为我从来不曾这么对你。”谢茂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小衣,我要你求我饶了你。你要对我哭,对我哀求,对我说,你很疼,你很痛苦,你受不了。”
  谢茂轻轻抚摩他的侧脸,低声道:“小衣,你要求我饶了你。”
  衣飞石呆呆地看着谢茂。君上这是什么要求?重点竟然不是让他受罚,而是要他哭求饶恕?
  谢茂钳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捅进了他被剖开的伤口,衣飞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忍住了突袭带来的痛苦,旋即看见谢茂的双眼。……他根本无法拒绝谢茂的任何命令。不管那命令多么奇怪。
  向君上求饶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求饶的字句都梗在咽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哪怕……肋下很疼,很疼。
  皮肉疼,肋骨疼。
  左边胸腔埋着那颗心的地方,更疼,疼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君上还等着我求饶。我该怎么才能对着君上,一边无耻地哭,一边无耻地说疼痛?
  被逼到了极处,衣飞石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他似乎看见君上的脸上显出了先生才会有的细微表情,想起昨天清晨还搂着自己柔情蜜意的谢茂,衣飞石紧绷的情绪终于放低,眼角有泪意聚集。
  为了完成君上的命令,衣飞石必须去偷偷吸自己偷来的贼赃,去妄想本不该存在的先生。
  他无法哀求君上。
  可是,对着先生,对着陛下,他……能哭。
  ※
  谢茂闭目徜徉在智慧海中。
  他跟着记忆里的谢茂在时间罅隙里养伤,他不记得衣飞石说的具体时间了,反正挺长的吧?没有足够长的时间,怎么能养出小衣那么可爱的灵呢?
  就在此时,他听见小衣的哭声。
  小衣抽泣着哀求:“疼,很疼……求君上饶了臣……臣知错了,臣不敢了……”
  抽泣中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呻吟,似乎小衣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嘴里口口声声求着君上,可是,谢茂很明白,那不是呼唤君上的腔调。小衣喊的是先生,是陛下,是我!
  “求君上恕臣一次,宽宥片刻……臣……”似是疼得出不了声。
  谢茂双手紧攥,浑身微颤。
  “臣知错了……”隐带哭腔。
  ……
  谢茂霍地睁开眼,怒吼道:“狗日的死变态到底想干什么!”
  他几乎不敢看四面八方悬挂的巨幕,又实在不知道衣飞石遭遇了多么可怕的折磨,才会哭着求饶。
  不得已睁眼看那些特写巨幕,只见衣飞石精赤上身,肋下好长一道口子,有鲜血淌了半身,顿时气炸了肺,直接掀了桌子:“你信不信再这么搞我,我马上把自己爆了!”
  外边的谢茂在墙外冷冷地看着他:“你在智慧海咬住记忆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了。”
  谢茂喘了口气,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变态!明明也舍不得小衣,居然玩这么变态的手段!
  憋了好一会儿,谢茂才说:“你不让我看记忆,我怕我恢复记忆?”
  外边的谢茂看着他。
  “说句话你能死啊?”谢茂指着衣飞石流泪的脸庞,“你把小衣搞成这个样子,我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你知不知道小衣一辈子才哭过几次?”
  “咱俩谁也别装大尾巴狼,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今儿你戳着我心肝了,下次你再这么……再这么狠,我真的把自己爆了……”谢茂往脸上抹了一把,竟然真的有泪水在手心,湿漉漉一片。
  外边的谢茂才说:“你追着记忆而去。你成了我。你与我,有什么分别?”
  谢茂一愣。他一直认为他和君上有着本质的不同,君上这句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和君上没那么多不一样。也许,君上也曾经是他这样,也许,在他拥有君上的全部经历之后,他就会变成君上。
  君上费心下界,处心积虑设计了“谢茂”的存在,设计了墙的存在,当然不想要一个复刻的自己。
  “不要再去追寻你没有的记忆。”外边的谢茂警告道。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指条路啊,使劲折磨我的小衣干嘛?”谢茂再次无奈拍墙。
  墙那边的谢茂只留下非常不负责任的一句话:“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出来。但是,你必须出来。”
  你也不知道?
  谢茂连愤怒的力气都没了,他浑身上下都冒冷气。
  你都不知道怎么出去就这么逼我?!你还拿小衣冒险?你个二杆子这么莽,你绝对不是我!
  ※
  衣飞石越哭越觉得尴尬。
  因为……肋下真的不疼了,伤口也快愈合了。
  君上说得很可怕,要拆掉他一根肋骨,他也真的认为自己今日不能幸免,必然要狠狠吃一番苦头,将那根骨头抽出来献给君上。
  哪晓得一开始剖开皮肉时就是浅浅一层,被君上用手捅了一下,那感觉也是很恐怖,一寸寸地挨着肋骨往外抹……然而,等他哭着求饶之后,哭求很快就收到了回应。
  他只要哭着说疼,疼痛就会减轻,他只要哀求一句饶恕,伤口就会愈合一点。哪怕不喊疼不求饶,哽咽着呜呜两声,伤处也会多一丝被安抚的温柔。
  现在实在有点哭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问号,君上到底想干什么?
  谢茂摸摸他的脸,说:“我要惩罚你的。”
  衣飞石一时气弱,所有想法都得给负罪让道,低声下气地说:“我、臣……便不求了。君上将臣这根肋骨抽出来吧。”
  谢茂摇头,抹去他眼角的泪水:“以后我要惩罚你,叫你吃苦头时,你便哭着求我。”
  谢茂眼中没有一丝温情,更没有一丝与先生相同的爱宠。可衣飞石熟悉眼前的谢茂。这是他的君上,哪怕被诸神万界称为暴君,动辄杀神灭仙、屠戮种群的暴君,对他依然不肯动手的君上。
  我明明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君上也知道不该宽恕我,原谅我,却依然舍不得我。
  衣飞石轻轻捂住谢茂贴在自己侧脸上的手,手心与手背贴在一起,一边凉,一边热。他一点头,就有泪水啪嗒落下,簌簌不绝:“嗯,我求饶。”


第681章 两界共主(195)
  衣飞石以为自己顺利过关了。
  因为谢茂表现得实在太正常,他似乎不再将衣飞石视为罪臣,衣飞石终于在他跟前有了位置。
  阳光和煦的午后,谢茂懒洋洋地晒太阳,也准许衣飞石在他身边小睡休息。正午过后,太阳不再炽烈,谢茂回浴室去冲水,也没有刻意把衣飞石吵起来折腾,自己静悄悄地走了。
  毕竟是圣人手段。他不想惊动衣飞石,衣飞石就歪在他的躺椅边上,睡得十分酣甜。
  待衣飞石一觉睡醒,夕阳西下,暮色将临。
  昨天没准备晚饭是什么下场?衣飞石就算是金鱼脑子,皮肉也记得教训。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顺手将躺椅收入廊下,几乎是一路小跑进厨房准备晚餐。终究是醒得太晚了。
  衣飞石一边快速备菜,一边想着该如何解释。若是先生下楼了,我先出去赔罪……
  他已经做好了被杖责的准备。
  要不要求饶呢?这是个问题。或许等挨上几十杖再求饶,像样一些……
  稀里糊涂想了一堆,等他把所有的菜都准备好了,端出餐厅,抬头看了挂在厅中的时钟,已经快八点了。谢茂却没有照着吃饭的点儿下楼。
  君上知道我耽误了。衣飞石在“上楼请谢茂吃饭”还是“乖乖等着”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
  没等他犹豫半分钟,谢茂就下楼来了。
  “臣……”衣飞石要跪下。
  “坐。”谢茂没有看他,口吻一贯平淡。
  衣飞石只得跟着他进了餐厅,先服侍他落座,小声解释:“臣一时睡过了。臣自知一过二犯罪加一等,昨夜领了责罚,今日竟又再犯,是臣不知教训。”
  说到这里,见谢茂目光在桌上扫过,他先闭嘴替谢茂盛汤,轻轻放在谢茂手边最合适的位置。
  “臣先服侍君上用膳。”他将蒸好的东坡肉解开,一块一块,都是谢茂最习惯入口的大小,“君上稍微垫一垫,吃些东西,臣再领罚可好?”
  谢茂再次说:“坐。”
  衣飞石很意外,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侧坐下,等着他吩咐或是训斥。
  谢茂已然吃了两口饭,衣飞石还保持着谦卑谨慎的姿态坐着,他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是要说话的意思,衣飞石忙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就听见谢茂吩咐:“去拿餐具来吃饭,不要总是看着我。〃
  这句话里隐隐带着责怪,你坐下来不吃饭老看着我干嘛?!
  从昨天到现在,衣飞石忙前忙后挨打受罚,总共也只喝了几口化过保元丹的清水,哪可能不饿?
  可这事显得有点太……出乎意料了。衣飞石迷迷糊糊地去厨房拿了碗筷勺子,先给自己盛了饭,又给自己盛了汤,在侧位上坐下。君上虽说赐了他一个吃饭的位置,他也不敢再坐谢茂身边。
  这方桌侧位离着几盘菜都有些距离,衣飞石也不大敢伸筷子,便低头吃汤里的各种蘑菇和小肉片。
  谢茂的心情很复杂。
  自他封圣之后,正经吃饭的场合是非常少的,偶尔大宴群臣众仙,各人品阶森严相隔,都是分席而坐。以谢茂的身份,当然没有人能够和他共座。
  衣飞石是他的心腹近臣,要么坐在身后,静静地守护着他,要么坐在他身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平时他与衣飞石相处,有茶点果子,二人随便些坐了,桌子也小,哪里就够不着了?
  想得更遥远一些,那时候他还未封圣,他带着衣飞石在天下游走,衣飞石刚刚成人,对人间烟火大为惊讶好奇、垂涎欲滴,他便带着衣飞石东吃西吃,从路边摊档到皇宫大内,树下篝火到扁舟小炉,两双筷子一口锅,一碗羹汤两张嘴,谁也不曾嫌弃谁。
  ……他们曾经一起吃过饭的。
  哪怕没有“谢茂”的那段经历,他也和衣飞石好好地吃过饭。
  不过,衣飞石不敢伸筷子,谢茂也没有吩咐他伸手,更没有如谢朝皇帝对臣下那般,指着一个菜盘子说赏。他看了衣飞石两眼,察觉到衣飞石的紧张,便不再看衣飞石,径自吃饭。
  一顿饭吃完,衣飞石还惦记着自己那顿耽误晚饭的责罚,谢茂却根本不问,上楼去了。
  真的……过关了?!
  衣飞石掩不住心中的狂喜,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掌。
  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声。
  衣飞石并未忘记下午君上对他说过的话。他知道未来大概率还会有惩罚等着他。
  然而,衣飞石所在乎的,并不是谢茂的饶恕,他希望得到的是君上的原谅。只要谢茂愿意原谅他,不管还要承受多少惩罚,衣飞石都认为自己过关了。
  多数人在犯错之后祈求宽恕,都是为了逃避惩罚。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惩罚我?上学迟到了,哀求老师宽恕,能不能不罚站?上班迟到了,哀求老板宽恕,能不能不扣钱?上岗迟到了,导致责任事故,哀求法律宽恕,能不能不判刑?
  有些小错误可以被宽恕,可以免于处罚,有些错误则不能被宽恕。
  如往君上茶杯里放九转迷心种子、设计君上下界、趁机安插剧本□□君上……不说这些罪名是否存在尚不知晓的内情,在衣飞石眼里它们都是真实存在、是他亲身所犯,桩桩件件,全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与君上之间弄出来这么多事,君上非要逼着他求饶的反常,衣飞石也无法去深想。
  想来想去,他也只会认为,是我做的事太过分,君上不惩戒我,心意难平,惩戒我又实不忍心,故而逼我求饶。
  在衣飞石的心里,君上总是有道理的。若有什么反常,也是我先坏事才把君上逼成这样!
  新古时代的人类讲究文明和人道,罪人犯错就圈在小格子里,每天劳动学习改过自新。他不是新古时代的人,对他来说,体罚肉刑和囚禁一样,都是罪人赎罪的途径之一。
  若是谢茂每天赐下一顿刑杖,每天抽他一根骨头,以此作为惩罚,衣飞石完全能够接受。
  衣飞石自认有罪,愿意服刑。
  他害怕的不是赎罪,是谢茂看见他就厌恶,看见他就想用各种手段伤害折磨他。
  如今谢茂一改常态,不再打算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时时刻刻折磨他,他准许衣飞石挨在自己身边休息,容忍衣飞石执役时的疏忽和怠慢,重新给了衣飞石同席共座的资格……
  对衣飞石来说,这就是君上赐予的原谅。
  他不会祈求君上饶恕他应该承受的刑罚,只求君上原谅他曾经犯下的错误。
  过关了!
  讲和了!
  只要我好好地认罚赎罪,我又可以和从前一样,安安稳稳地随在君上身边!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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