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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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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次搜宫主要查问诸皇子相关的宫婢宫监,这一次则主要搜寻宫内少人关注的荒僻处与存在感稀少的人群。彻查之下,竟然从宫中各荒井、游池里翻出陈腐尸体近百具,新尸也有七条。谢范从刑部借了经验丰富的仵作来验尸,从中确认了其中一具中年宫监的尸体,比较符合杀手的身份。
  “据仵作推论,此人生前指力甚强,这里……”谢范举起自己的手示范了一下,“跟常人生得不太一致,大约还练了指掌上的功夫。”
  “其余步态、体能,都与常人无异,单单手上力气大。这样的人,隐藏在宫中,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羽林卫与御前侍卫中都有眼力极好的高手,可是,这些高手也只能注意到明显有习武痕迹的人。
  像这个中年宫监因只锻炼了手力,其他地方都和普通人一模一样,只要袖手一站,就是个毫无破绽的普通人,极其难以被辨认。
  当然,这种人是方便潜伏了,真正到了办事的时候,就容易出岔子。
  “辨认尸体后,陆续有宫婢指认出此人身份。他乃是咸宁二年进宫,自谓家贫遭灾,被老父卖入宫中为奴,净身后改名秦福,与人争执后被烛火烫伤了脸,此后就一直在积薪司烧炭。”
  谢范说到这里,谢茂基本上就已经明白谢范的意思了。
  那日衣飞石曾对他说过,陈朝奸细里曾有一个能用铜钱击碎太平缸的高手,可见在陈朝诸色府中,确有一门指尖功夫的传承。这秦福,就很可能出身诸色府。想来是身份不高,也可能是故意为之,所以他的身手不如用铜钱击碎太平缸的梁青霜好。
  在谢朝做太监也是要查上下三代的,陈朝奸细想进宫,就得顶替一个合适的身份。
  秦福用烛火烧脸,一是降低被拆穿身份的危险,二是远离扎眼的监司,选择深藏,这是个深间。
  积薪司其实是个油水丰厚的衙门,哪宫哪院不烧柴用炭?没有柴炭,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尤其是京城冬天滴水成冰,积薪司拉出来的银丝炭、银霜炭、红萝炭、紫木炭就紧俏得很,除了得势得宠的几位之外,其余人等想要用上好炭、用足了炭,都得额外使点银子打点。
  ——这秦福只是个烧炭的太监。品级不高,烧伤的脸又丑,赏钱轮不着他,到冬天就忙得不停。
  “据臣推测,秦福夜里趁空出来,摸进藏珑宫,捏断了谢洀的脖子。”
  “羽林卫夜巡,他从积薪司出来之后就回不去了。所以,他跳进荒井,又捏断了自己的脖子。”
  这才是真正在用生命栽赃啊。为了营造一个“杀手在未央宫来去自如”的假相,这拨人先用原进原出的教习当幌子,再派出原本在宫中潜伏多年的死间做杀手,刻意加深皇帝对羽林卫的不信任度。
  原计划本该是凶手杀人后回到积薪司继续潜伏,然而,羽林卫自皇庄遇刺之后那根弦就绷得死紧,这半年才开始施行的夜巡路线打乱了秦福的计划,使他不得已选择消失。
  皇宫里总会有人神神秘秘地消失,此次搜宫找出来的近百具尸体就是实证。
  如秦福这样没什么存在感的烧炭丑太监,除了抓他干活儿的上级太监,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他消失了这么多天,连积薪司的司监都没有察觉自己部门少了个人。
  一直到第二次搜宫,赵从贵叫人去认尸,认出秦福的却是几个曾被他丑脸吓坏的宫婢。
  谢范提及羽林卫功能夜巡,就是隐隐代张姿替皇帝表功了。
  ——若不是羽林卫夜巡,阻断了秦福回积薪司的途径,让这个“杀手远遁”的假相出现了破绽,这案子查起来还真是颇费劲了。
  哪晓得他不表功还好,这一表功,给张姿又惹了一团祸事。
  谢茂冷笑道:“既然安排了夜巡,为何还让积薪司的太监溜进藏珑宫杀了洀儿?那积薪司离着藏珑宫足有大半个未央宫,夜巡的羽林卫就没发现?可见玩忽职守!”
  这一句问得谢范瞠目结舌。说到底,不管是哪方算计,哪方离间,谢洀死在未央宫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负责宫禁的羽林卫和卫戍军都逃不脱罪责。这其中固然也有羽林卫、卫戍军协同宫禁,以至于权责不明的情况,可差事没办好就是没办好,哪有那么多理由可找补?
  谢范不敢再替张姿邀功,谢茂挥挥手让他去结案:“无论这杀手背后是不是陈朝诸色府,谢泓勾结谢汶谋害谢洀一事总不是假的。先把这案子结了,顺江王妃天天在长信宫哭,娘娘跟着流泪,朕也伤心。”
  谢范灰溜溜地领命走了,谢茂旋即招来了龙幼株,吩咐道:“继续查。”
  案子查到这里,谢范也只拿出一具尸体来替羽林卫洗冤。
  他所陈述的所有“案情”,都是“据仵作验尸结果”、“据臣推测”。
  非要说秦福是陈朝奸细,证据呢?就因为秦福死在了荒井里?就因为验尸的仵作说秦福生前掌力甚于常人?死人又不会说话。而根绝谢茂得到的消息,在秦福生前的居所里,并没有找出任何可以证明他奸细身份的线索。
  谢茂之所以选择相信谢范的说辞,一是因为信任谢范、信任太后的识人之明,二则是综合了从前见闻与目前局势的判断。毕竟,若那杀手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在未央宫里大摇大摆来去自如,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杀个谢洀?——杀了皇帝岂不是更刺激?
  谢茂如今还稳稳当当地坐在太极殿里,没有抱着脑袋去系统虚境,就证明对方的势力没那么玄乎。
  很可能是故弄玄虚。
  衣飞石写信说西北可能有动作,谢茂这时候不想节外生枝,谢范给了说辞,他也懒得问谢范要证据,先把宫禁稳住了再说。至于其他的细节,他就交给龙幼株来查。
  “朕给你调个人。”谢茂也看得出来龙幼株撑着听事司颇为辛苦,和他一样,根基太浅。
  当天下午,在街面上跑了快两年的黎顺,接到了皇帝亲笔的调任手谕,正式从羽林卫卸职,前往锦衣卫听事司担任指挥副使。
  ※
  谢洀被杀案结得很快,这回连三法司的程序都没走,谢范拿着谢泓、谢汶的口供,去宗正府找了义老王爷,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不管杀手是哪边派来的,是否为了离间皇帝与羽林卫,谢汶勾结谢泓谋害谢洀,板上钉钉。
  顺江王夫妇在义王府跪着不走,咬死了残害皇子就该夷三族。
  义老王爷无奈极了,所谓三族,乃是父族、母族、妻族。这谢泓、谢汶的母族妻族株连就株连了,那父族哪有办法?
  谢泓的亲爹是文帝皇子,谢汶名义上的父亲干脆就是皇帝了。夷三族,你这是想灭了谁?
  顺江王妃不甘心,又去长信宫哭,哀戚不绝:“娘娘,洀儿是您孙儿呀……”
  太后陪着她掉了泪,转头就给义王府透风,说既然父族不能冒犯,就从谢泓的母外祖或妻外祖中挑一门砍了,给顺江王夫妇平气吧。至于为什么不提谢汶,那是因为谢汶此时还未娶妻,并无妻族。
  消息传到太极殿,把谢茂都惊得愣住了。
  太后一向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她是偶然会教训谢茂,试图左右谢茂的行事,可是,除了那一次把林附殷踹出朝堂,她没有任何一次主动向朝野放话。
  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她直接向皇帝施加影响力,而不是越过谢茂去抓朝廷的影响力。
  ——若她次次都直接向朝野放话,母子二人只怕早就开撕了。
  而前一次太后收拾林附殷回家,一串连环招,连消带打干净漂亮,今天放的这是什么昏话?
  谢茂也杀人株连,不过,他杀每一家人都有明确的目的,多半是因为对方家族势力太大,不株连殆尽很容易留下祸根,反扑起来更耗人命。而他杀人看似没有证据理由,其实也都是因为他有重生外挂!
  太后这杀人满门就跟儿戏似的,纯粹是杀来出气?
  谢泓、谢汶的母族卢王妃一家已经逃不掉了,还要把卢王妃的母族也牵扯进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谢泓妻族世子妃孙氏的外祖家!——孙氏全家已经在被株连之列。
  气得有点懵逼的谢茂掐着指头,算了算卢王妃的外祖家,突然觉得有些奇怪,问赵从贵:“这卢王妃的外祖家是姓齐?”
  赵从贵小心翼翼地说:“卢王妃母齐氏,是咸宁年间齐首辅家的二小姐。”
  卢王妃是齐首辅的外孙女。
  “谢泓妻族孙氏的外祖是姓什么来着?”谢茂勉强能记得卢王妃的外祖家,那是因为卢王妃的外祖家确实曾经显赫一时,卢王妃自己也算得上皇室近支。到了谢泓这一辈儿,他就真记不得了。
  赵从贵就变得更小心,声音都微微地发紧:“回圣人,长阳王世子妃孙氏之母郑氏,是前詹事府少詹事郑叠兰长女。”
  这就有猫腻了。谢茂抬眼瞥了赵从贵一眼,不必说话,这战战兢兢的大太监就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磨了一会儿,才说道:“咱们、咱们娘娘吧……和这个齐家,有点不对付。”
  “郑叠兰是孝帝龙潜时的少詹事?”谢茂问。
  詹事府是专为东宫太子服务的机构,詹事府的主官就叫太子詹事,少詹事是其辅官。
  莫不是这个郑叠兰曾经帮着大哥欺负太后,所以太后逮着机会就要杀他全家?谢茂若有所思。
  若真是当年欺负了太后的狗东西,谢茂肯定帮太后把人杀了。反正他登基这两年杀了不少人,昏聩暴戾的名声是好不了了,何必让太后也污了名声?
  赵从贵含含糊糊地想要混过去,谢茂踹他一脚,骂道:“嘿你个老阉奴,跟朕耍滑头?”
  “哎哟奴婢哪里敢?”赵从贵屁股一歪,没让这一脚踹实了,无奈地说,“想来陛下还记得,咸宁帝前头还有个长皇子,恭哀娘娘所出……”
  谢茂当然知道,文帝的皇长子谢芳,恭哀文皇后所出,死在诸秋大战的那个。
  太后若是要杀谢芝东宫的少詹事,谢茂还能理解。那谢芳东宫的少詹事是何等久远的事了?郑叠兰当官的时候,只怕太后还没有入宫吧?谢茂想了片刻想不明白,突然间,他想起了卢王妃的外祖父齐首辅。
  齐建云当时是内阁首辅,势力极大。如今的内阁大臣黎洵,当年就是齐党。
  谢茂才看过黎洵的履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当年黎洵丁忧起复之时,恰好碰见齐建云死了长子,一病不起直接死了,所以黎洵才没能顺利入阁——齐建云死了长子!
  当时他还觉得这齐建云还真是挺疼儿子,大约也是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所以伤心死了。
  现在细细一品,这里面味道不对啊。
  “还要朕踹你一脚你才肯说一句?”谢茂问道。赵从贵如此心虚的模样,必然知道一些内情。
  赵从贵赶忙跪下磕头,说道:“奴婢也是瞎猜的,未必都是真。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乱说!”
  赵从贵也是太后入宫之后才跟在太后身边,若真是涉及到谢芳东宫时的事,太后那时候还未出阁,赵从贵说他不知道才是真话。
  谢茂没有再逼问他,挥手示意不问了。
  赵从贵爬起来给他添茶。
  谢茂用朱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齐字,再写一个郑字,多看两遍,朱红色的字迹宛如鲜血。
  赵从贵端茶的手很稳,眼皮却微微地跳。
  谢茂又在纸上写下一个芳字,紧跟着,写出一个范字。
  这其中的门道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谢范当年就是死忠的皇长子党,他的母妃康妃也是死忠的元后党。恭哀文皇后与康妃,景宪文皇后与太后。她们原本就是斗得你死我活的政敌。现在太后得势了,对她的姐姐景宪文皇后大林氏言辞间毫无怀念追思,反而对政敌康妃之子谢范如此亲厚宠爱,这还不能说明其中的问题吗?
  谢茂是一叶障目。他一度以为太后和谢范有思慕之情,后来误会虽解开了,可是他自己重用谢范,就以为太后是看在自己的情面上,为了自己在笼络谢范。
  前些时候,谢范和王妃闹别扭,天天去长信宫求太后想辙,龙幼株就曾打趣地说,谢范牵着太后的裙角,可怜巴巴地叫太后“湛姐姐”……连龙幼株都看出了太后和谢范的关系,试探着提醒谢茂。
  他却一直都没有去细想。
  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靠近真相,办法很简单。
  当天晚上,听说顺江王妃出宫回府去了,谢茂去长信宫给太后请安顺便蹭饭。
  御辇停在长信宫前,小雪玉屑般挥洒而下,沾在宫人提起的宫灯上,美得分不清天上人间。谢茂裹着貂裘在殿前略站了站,想起那年与衣飞石在寒风中的别离,再想起自己的那一个猜测,竟有些心疼。
  大宫女已捧着手炉迎了出来,盈盈下拜:“拜见陛下。天儿冷,娘娘命奴婢来接驾。”
  当妈的心疼儿子在外边挨冻了。
  谢茂手里本拿着手炉,不过,大宫女拿出来的是太后叮嘱的,这不一样。
  谢茂换了手炉进殿,太后已经踏上毛鞋子出来了,烛光映照在她明净娇媚的脸庞上,哪怕带了一些岁月的风霜,依然好看得让人心折。她很惊讶,眼底还带一丝喜色:“这么晚了,还下着雪,怎么过来了?快,冻着没有?”
  “儿臣来给您请安,再蹭您一顿饭。”谢茂含笑施礼,被太后拉去了榻上。
  谢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来蹭饭了。尤其是那日逼婚之后,谢茂有时候连中午都不过来。
  太后知道那一日的试探触怒了儿子,她也很后悔。她没有半点反对谢茂和衣飞石相好的意思,只是她到底是世家贵女出身,又在宫中久居高位,疼起儿子来就顾不得许多——衣尚予还想着给衣飞石安排几个通房丫鬟呢,像谢茂与衣飞石这样两地分居,太后确实怕儿子憋坏了。
  “好好好,秀品,快,叫膳房准备茂儿爱吃的菜来。”太后有些激动,亲自给儿子递了个软枕来歪着,想着谢茂最喜欢在她这里叫人揉脚睡觉,又叫小宫婢来伺候,“打水来,先服侍皇帝泡脚。”
  这态度实在殷切得过分了些,带着满满地讨好,就是在向儿子求和。
  正是那句话,当妈的哪里犟得过儿子?谢茂心中一软,这才觉得自己从前也过分了些。
  他本是歪在榻上,宫婢送茶来,他先起身捧给太后,赔罪说道:“阿娘知道,儿臣畏寒,这些日子来得倦怠了些,还请阿娘恕罪,宽恕儿子不孝。”
  太后闻言鼻尖都红了,眼睫微湿,面上却是团团的笑容:“你我至亲母子,不必客气。阿娘这儿天天都有人奉承服侍,再没有什么值得牵心记挂的。纵有什么,也会使人去太极殿问你。你得闲了就来长信宫,阿娘使人给你做好吃的,不得闲,在太极殿多将息,不叫阿娘担心你的身体,比什么都孝顺。”
  谢茂被她说得有点感动又很尴尬,恰好大宫女端了煨着的热汤锅子进来,说道:“恰是陛下爱吃的酸汤老鸭。”
  谢茂真正爱吃什么东西,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知道。
  他会“爱”吃这酸汤老鸭,完全是因为文帝喜欢吃,他就故意“爱”吃了。他十六岁之前都是“傻白甜”,可是,讨好文帝替母亲固宠,这也是谢茂哪怕傻白甜时都有的本能。
  锅子端上来了,其余膳食也很快一一上桌,谢茂冬天爱吃热锅子,烫上几捧青嫩嫩的叶子菜,暖乎乎地泡米饭吃了,比吃什么山珍海味还舒坦。长信宫的米也都是谢茂从溪山皇庄送来的香米,蒸出来一粒粒晶莹剔透,香气扑鼻,太后端着白饭都能吃一碗。
  “阿娘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好米。”太后吃一次就要感慨一次,说着又忍不住笑,“蒸米剩下的米汤都给这满宫的奴婢留着,赏一口米汤比得了银子还高兴。”
  这话又挠中了谢茂心里的痒痒处了,夸他进化出的稻谷好,比夸他是明君更能取悦他。
  ——仅次于衣飞石在榻上红着脸叫他爸爸了。
  “过些日子朕再让人给阿娘送来,管够。”谢茂给太后烫了一卷切得纤薄的羊肉,“就前几天六哥跟朕求情,说想给前头大哥追封个王位,朕想着好歹也是皇父长子,元后嫡出,这么多年莫说王位,外头都不知道朕前头还有真大哥……”
  谢茂也不知道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很少提及谢芳,提起谢芳就是朕之爱子,偏偏谢芳死了之后,不止太子位没了,连他的长子排序都没了。原本是二哥的谢芝变成了大哥,宫中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太后没有摔筷子也没有摔碗,她这样久在深宫混得风生水起的女人,轻易不会失态。
  她神色如常地将皇帝烫好的羊肉吃了,放下碗筷。大宫女送来手帕,她擦了擦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皇帝,说:“你知道了。”
  “不算知道。”谢茂纯粹就是猜的。
  “我与谢芳自幼相识,曾约白首。不过,你放心,阿娘与他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除了隔空对过几句诗文,合过几阙曲,手都没牵过。”太后淡淡地说。
  她说得很干脆,可是,谢茂还是从她言辞中,听出了一丝懊悔。
  也许,她正是懊悔太过守礼,以至于谢芳战死诸秋之前,她俩连手都没牵过?
  太后的态度如此坦然,谢茂也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难道要立马鼓励母亲开始第二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实在不行朕看张姿也凑合?他又给太后烫了一卷羊肉:“阿娘,吃饭。”
  太后重新端碗吃饭,她看似冷淡,吃着吃着就有泪水从眼角滑落,落进碗里。
  谢茂从长信宫出来时,雪已经止了。
  他看着未央宫外昏暗的天色,深深吸一口气。
  当日豪言说若阿娘肯嫁,朕就敢给赐一个亲王,这回好了,人家本来就合该一个亲王。想要加恩讨好母亲,不追封个皇帝怎么好意思?
  这无缘无故地追封早逝的大哥……谢茂揉揉额头。怎么办,想辙呗!
  ※
  谢茂一宿没睡,叫李从荣、龙幼株两个帮忙翻历年翻案官员的卷宗。
  这不翻也罢了,细细翻查之下,简直触目惊心!
  文帝朝的党争、政斗,已经到了全无青红皂白的地步,圈出名单来捋一遍,就是后宫的缩影!
  事情的肇端就是诸秋大战,皇长子谢芳之死。
  谢芳死后,文帝震怒至极,在朝中杀了不少可能涉及谋害谢芳的官员,单是九卿之中,就包括前户部尚书姬牧原,前兵部尚书秋腾云,其他各部各级官员共计一百余人。
  李从荣默默指了指姬牧原,说,这完全就是被冤枉的,谢芳曾随姬牧原习武,与姬家关系非常好。
  所以说,谢范死后,朝堂完全就是一片混战,确实死了一部分想加害谢芳的人,也折了不少谢芳的势力。
  随着谢芳的去世,谢芝的崛起再也无人能够抵挡。
  小林氏,也就是太后,在她入宫之后,谢芳余党更是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全都被弄出朝堂了。
  龙幼株做了一个统计,发现太后入宫之后,谢芳一党虽然被贬谪、流放的非常多,死亡数量却骤然减少。
  谢芳这一党很快就成了历史,几乎没有人再提及他们。
  接下来是另一番龙争虎斗,谢芝和弟弟们斗,和老迈的文帝斗,龙幼株写名字,李从荣写派系,最后统计出来一看,当年曾经参与打击谢芳一党的朝臣,基本上全都在文帝朝后期的政斗中死光了。
  翻了一晚上卷宗,见多识广的谢茂还没什么,李从荣惊得满脸灰白,龙幼株则是满脸激动。
  很多事情,不仔细去梳理回想,根本不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如文帝朝这二十年波谲云诡的政斗,你来我往刀枪拼杀,到最后,把落马的官员列出名单写好派系一看,真是惊世骇俗。
  太后自入宫之后,就把谢芳余党用贬谪的方式保全出了朝堂,然后,她开始了复仇。
  所有曾经参与谋害蚕食谢芳一党的官员,全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地,杀光了!
  有谢芳一党在的时候,依附在谢芝身边的势力都只会疯狂地攻击谢芳余党。谢芳的势力彻底在朝堂上消失了,曾经啃噬谢芳血肉的豺狗才会开始争夺利益自相残杀。
  太后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始终没让孝帝处于一种绝对安全的状态下。
  谢芝的弟弟们成了太后的工具,当谢芝把所有的弟弟都甩在身后,太后甚至引着谢芝向老迈的文帝开战。她一边勾着孝帝以猜疑之心杀功高之旧人,一边替孝帝引荐新人,孝帝的势力非但没有削减,反而越来越丰厚,然而,那一群被太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仇人,则全都被血洗了一遍。
  为什么太后从来不提谢芳的事?为什么谢茂登基之后,太后也没想过做什么?
  因为,她想做的事,不必她儿子登基,她早就一一做完了!
  想也是。在谢茂重生之前,太后都没想过扶儿子上位,她又怎么会寄望儿子长大了争口气,再帮她报仇?她要替心爱的少年复仇,就只能靠她自己。
  谢茂心中叹气,哎,这要是太后年纪小几岁,只怕比谢团儿还适合做他的储君人选。
  可惜是亲妈。
  ※
  次日朝会结束,谢茂吩咐今日太极殿不议事,要求内阁票拟诸事上奏,单单带走了谢范。
  这天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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