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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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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决明把银叉轻轻一丢,银叉磕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说:“冇事,裴小姐食完了,就让她离席咯。”
  裴辛夷笑着去吻了一下阮决明的脸颊,也不再看父亲,往客厅那边去了。
  好一个反客为主,简直是不把他看在眼里。裴怀荣心头不悦,面上笑笑,说:“都怪我过去太纵容她,让她这么冇规矩。”
  阮决明说:“世伯,我在这些事上不讲乜规矩,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一家人食饭自在就好了。”
  裴怀荣知道九龙那档子事是阮决明操作的了,很有些忌惮,也不好惹得他不快,便附和地点头,“讲得好,我们一家人不讲两家话。”
  “所以世伯找我来有乜事?”阮决明停顿片刻,似笑非笑地说,“不过……不要怪我直接,除了和裴小姐有关的,我都冇兴趣。”
  裴怀荣微蹙起眉头,揣测一番他这话到底有几分真意,说:“后生仔讲笑我是听不懂了,你们玩归玩,我不反对。”
  “不反对,也不支持。”阮决明端起白葡萄酒杯晃了晃,呷了一口。
  在阿公出事之前,裴怀荣计划让裴辛夷嫁给阮决明,从此与阮家了断。可现在裴怀荣不仅没法和阮家了断,还有一大堆事需要裴辛夷处理,结亲的事只能暂时推辞。
  裴怀荣恨恨地想,阮决明如果是真心和裴辛夷结婚,就不该这么做,总不能便宜都给他占尽,要怪也只怪他自己了。
  裴怀荣暗自斟酌片刻,故作悠然地说:“你告诉我,是不是佛爷的意思?”
  “是又如何?”不等对方答话,阮决明接着说,“世伯是不是想讲,还有别的人选?唔好意思,我这人生来反骨,强塞的不要。”
  裴怀荣说:“看你话乜啊?追女仔又不是挑叉烧,我的女儿,我当然希望她们好。”
  阮决明心里暗笑,却一本正经地说:“世伯放心,我不会亏待裴小姐,也不会让她去山里受苦,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她想住哪边就住哪边,每年也可以回来。”
  “话不是这样讲。”
  “无事,你尽管考虑,还有时间再谈。”
  裴怀荣不愿再打太极,说:“你和蒋坤的生意……”
  阮决明说:“世伯,蒋坤也好,张坤也好。既然你把这笔生意交给了裴五,就该相信他的判断。我这个人很乐于分享的,只要蒋坤有那个本事,有财一起发咯。”
  说得像蒋坤是裴安胥挑中的人似的,这是把责任全推到裴安胥头上了。
  裴怀荣正要搭腔,又听阮决明接着说:“不过,蒋坤总归是外人,生意还是我们的生意,你大可放心。”
  裴怀荣窝着一肚子火,想说什么,却是只沉吟了一声。
  “多谢款待,我们还有事,先走了。”阮决明起身,对裴怀荣颔首,循着裴辛夷离开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客厅,阮决明就听见瓷瓶刀叉被掷到地上的声音。来递外套的佣人吓了一跳,阮决明对佣人安慰般地微笑,接过外套搭在手上,走了出去。
  小径上嵌在两旁的地灯光芒微弱,不远处有一道绰绰的影。裴辛夷站在铁门旁吸烟,一手抱臂,姿态曼妙,又因纤细的肩背而生出几分脆弱来。
  阮决明莫名地起了些许怜惜之情,他慢慢走过去,把外套披在了她背上。
  裴辛夷转过脸去,睨了他一眼,“这是八月的天。”
  阮决明从她手里抽走烟,深吸了一口,说:“是让你帮我拿着。”
  “喔!”裴辛夷压低眉头,瞪着他说,“当我是衣架?”
  “裴小姐这么靓,穿乜都得,不就是衣架咯。”
  裴辛夷笑着摇头,“你和阿爸谈了乜嘢?”
  “商量聘金。”
  裴辛夷没好气地捶了下阮决明的臂膀,“哐健!
  阮决明装作吃痛的模样,摸着手臂,连声道“哎哟”,逃也似的往铁门外跑。
  裴辛夷追上去,作势还要打他,高高抡起拳头。
  他们笑闹着坐上机车,迎着晚风下山。裴辛夷拢紧男士外套的衣领,闻到若隐若无的香气。他常穿这支乌木麝香调的古龙水,她很熟悉了,甚至,她觉得自己对这个气味好像有些依恋了。
  “……你想不想去我家?”裴辛夷忽然说。
  “我约了人。”
  “哦。”
  阮决明回头瞥了一眼,笑说:“怎么,很失望?”
  裴辛夷若无其事地说:“冇啊。”
  阮决明握住她的手,让她把他的腰抱紧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裴辛夷难得听他这么正经的说话,有些不明所以,“乜嘢?”
  “帮我打理一笔钱,你应该得心应手。”
  “点解要我做,你找职业经理人不是更好?”
  “我不想以我的名义来做。”
  裴辛夷一怔,半开玩笑地说:“以我的名义?不是吧,你这么信任我?”
  沉默片刻,阮决明说:“是留给菀菀的。”
  裴辛夷无言,半响才应了好。
  *
  接下来几天,裴辛夷去深圳,见银行的、交易所的,各式饭局、宴会,应酬没个消停。阮决明要求尽快办妥这件事,却不参与。
  一次,和一群北方人谈生意,特级茅台一瓶一瓶的开,裴辛夷推拒不了,也只得一杯一杯的喝,甚至连文件上的字都看不清了,还是堂哥提醒有则条款不合适,她才没有签字。
  裴辛夷在洗手间吐了两次,逃回了车上。周珏百无聊赖地窝在驾驶座里,见状惊诧道:“六姑,怎么醉成这样!”
  裴辛夷摇头,从车座里拿起依云矿泉水,连灌了半瓶,才说:“原来做大陆的生意这么辛苦。”
  周珏递上纸巾,“是呀,我听国语班的同学讲,他们讲究酒桌文化。”
  休息了一会儿,裴辛夷说:“阿崇那边怎么样了?”
  “六姑放心,开房记录都在我手上。”周珏说,“不过……裴繁缕真的好麻烦,跑到我们那边去找阿崇,我让哨牙佺把监控录像都处理了,还是担心有邻居可能看到了。”
  “你不用等我了,今晚就回去,把手头的资料分散着给,做干净一点。”
  周珏狡黠一笑,说:“包在我身上,一定让她上头版头条。”
  传呼响了,裴辛夷拨回电话,“有事?”
  大约喝了酒,她的音调变得软软糯糯,贴在听筒上去听,令人耳朵不自觉发烫。电话那边的人静默了片刻,说:“几时回来?”
  “后天咯。”
  “后天……二太生日?”
  “你收到邀请了?恭喜你咯,终于可以见我们吉妹。”裴辛夷自顾自笑出声来,“二太一直藏着不让你见吉妹,害怕又一个女儿嫁去越南。”
  阮决明笑笑,“喝了多少,你醉了。”
  “我哪里醉了……”裴辛夷咕哝道,接着蹙起眉头,“找我乜事?”
  “我明日得闲,和三太商量了,想带菀菀他们去玩。”
  裴辛夷眯了眯眼睛,窗玻璃外的街景仿若化成了一滩滩光斑,“你都商量好了还来问我做乜?”
  “细妹她妈咪。”
  不知是不是因为电话,他的声音在她听来那样温柔,她不禁应道:“在听。”
  “这一阵辛苦你了,等你回来,给你奖赏。”
  “我才不要。”
  阮决明低声笑了起来,“辛夷。”
  裴辛夷完全睁开了眼睛,好像一下就清醒了。
  “辛夷,我可以这样叫你?”
  裴辛夷咬了咬唇,说:“你几时这么矫情?”
  “征求同意,我以为你会讲我很绅士。”
  “阮生,其实……”裴辛夷就快要说出隐藏在心的秘密。
  “算了。”尾音甚至没有完全传出,他就收了线。
  忙音传来。
  裴辛夷把手搭在眼睛上,良久,长舒了一口气。
  *
  翌日晌午,阮决明骑车来到中环一幢公寓楼下。天下着小雨,他的头盔与皮夹克上都沾满了水珠。
  曾念牵着两个小孩从楼里走出来,看见他,忙说:“哎呀,早知道我就让司机去接你了。”
  “冇事。”阮决明将机车调头,一扫尾,停在了附近的花坛旁。
  裴安逡“呜哇”一声,说:“好酷!”
  裴安菀小声说:“就会耍帅。”
  阮决明跨下车,还没转过身去,就听见裴安逡说:“阮生阮生,我想坐你的车。”
  阮决明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下次好不好?”
  裴安逡撇了撇嘴,对曾念说:“妈咪,我想坐摩托车。”
  曾念颇有些为难地说:“阮生都讲下次啦,再说,摩托车很危险的……”
  阮决明想了想,弯下腰来,问:“很想坐?”
  裴安逡欣然点头。阮决明无奈地笑笑,看向曾念,说:“不如这样,我骑车载他,你和菀菀坐车?”
  曾念犹豫片刻,问裴安菀,“菀菀想不想坐阮生的车?”
  裴安菀垂下眼睫,摇了摇头,“很危险,我才不要。”
  “也没有很远啦,等一阵见。”曾念说着,牵起裴安菀上了停在一旁的黑色奔驰后座。
  驾驶座上的不久前聘请的司机,这边还未出发,只见那边,阮决明把裴安逡拉到身前,一下车将机车开了出去。
  裴安菀朝着机车离去的方向暗暗吐了舌头。
  机车行驶在路上,裴安逡很兴奋,说他也想学骑车。阮决明让他把手放在油门把手上,“不要害怕,有我保护你。”
  阮决明握住裴安逡的手,带着他拧住把手。
  裴安逡忽然有些低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问:“阮生,点解你戴这么多戒指?”
  “好看啊,不好看咩?”
  “狼头这个好特别!”
  “你喜欢?”阮决明弓身,贴在裴安逡脸庞说。
  裴安逡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嗯,看起来像《哈利波特》里的魔法道具。”
  “是我的阿爸送给我的,八仔要是喜欢这样的,有机会我让人做一个这样的送给你?”
  “真的吗?”
  “那句话,唔……君子有言,驷马难追。”
  裴安逡笑了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啦。阮生,你国语好差。”
  “是呀,我不仅国语差,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英文也不会讲。”阮决明忆起往事,看着前方的路,轻声说,“还是后来遇到一个人,她教我的。”
  *
  不一会儿,他们在中环遮打道一间法餐厅碰头。侍者询问了预约的姓名后,领他们去靠窗的四位方桌就坐。
  侍者送来擦手巾,有一位侍者来点单,询问他们的忌口。
  裴安菀在选择甜品的时候犯了难,阮决明笑说:“我的那份给你,这样两份你都可以尝。”
  “好啊!”裴安菀开心地说,“唔该。”
  曾念打趣说:“菀菀今日还懂礼貌。”
  “还不是装乖。”裴安逡呛声道。
  裴安菀朝他吐了吐舌头,小声说:“不要以为你坐了摩托车,就很了不起。”
  裴安逡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当然,我已经知道摩托车要怎么驾驶了。”
  “你这么矮,都不够到地,还要骑车?”
  “你比我还矮一厘米!”
  眼看两个小孩就要吵闹起来,曾念示意他们小声,“不要打扰别人食饭,乖一点啦。”
  两个小孩各自撇了撇嘴,又互相瞪了一眼,动作如出一辙。
  阮决明看着他们,只觉得舒心,连日忙于公事的疲惫几乎都消失了。
  餐食陆续传上桌,第三道头盘是波尔多红酒鹅肝批,阮决明刚尝了一口,抬眸就看见不远处侍者领着几位女士走进餐厅。
  其中一位也看见了他,有几分欣然,在看见与他同桌的人之后,又有几分诧异。
  裴繁缕和同行的人耳语一句,施施然走过来,招呼在座的人。
  曾念这才注意到她,说:“巧了。”却是没有如平常那般让小孩们向她问好。
  裴繁缕也不介意,解释说朋友们都夸这间餐厅很正,她正好得闲,来试一试。
  曾念笑笑,心底却想,你几日不得闲?
  曾念十几年前就在裴家做护工,很清楚当时裴繁缕是怎样欺负裴辛夷的。什么在舞会前撤掉裴辛夷的珠宝,在家庭聚会里把裴辛夷推下水池,甚至连裴辛夷的生物作业——熬了几晚做出来的仿生态微景观——都要破坏。
  彼时裴辛夷还是可人甜心,为了母亲所教导的一家子和气最重要,忍气吞声,不愿告状。
  曾念对裴繁缕着实没好感,倒不是觉得裴辛夷受了不少委屈,而是讨厌这般仗势欺人的女孩子,就好像从她身上看见了二太。
  “你们几人怎么凑一齐来了,六妹呢?”裴繁缕说。
  “我单独找阮生出来食饭。”曾念垂眸一笑,“你知道,六妹的事都是我把关。”
  原来这顿饭是为了考察阮决明,一个野麻雀还真当自己是裴辛夷的阿妈?
  裴繁缕在心底冷笑,想到裴辛夷或许好事将近,又有些酸溜溜的。
  她故作玩笑似地说:“念念姐讲乜嘢啊,六妹那么大个人了,何况你这么年轻,我远远地看,还以为这里坐的是一家四口呢。”
  见曾念脸色微变,裴繁缕暗自得意,不经意看向旁边的两个小孩,惊讶地说:“这么一看,菀菀和阮生还有几分相似呢,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有缘。”
  不管是讽刺还是玩笑,这一番话实在出格。
  阮决明眸色一沉,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说:“大嫂,有空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让你的朋友等久了不太好吧?”
  “改日也赏光,让我请你食饭咯。”裴繁缕说,“你们慢用,我过去了。”
  等裴繁缕走远了,曾念小心翼翼地说:“老四从小就这样,讲话不过脑子,阮生勿要放在心上。”
  “冇嘢,我们食。”
  阮决明像无事人般,同曾念闲聊,时而还照顾小孩们吃饭。没有人察觉,他不经意看向裴繁缕那方座位的时候,眼里有一闪即逝的阴鸷。
  *
  花了两三小时,他们才吃完有十三道菜的套餐。曾念领小孩们去洗手间,阮决明想吸烟,埋单时给侍者留了话,先乘电梯下楼了。
  电梯里有一群刚做完按摩的女孩,叽叽喳喳不停,说什么血型是什么性格。
  阮决明轻笑一声,却不想被离得近的女孩听见。女孩回头瞪他一眼,瞧清他的脸,兀自红了脸。
  其他女孩也看见了他,互相推挤着,小声低语。脸红的女孩鼓足勇气,搭讪说:“靓仔,你乜嘢血型啊?”
  阮决明微微蹙眉,恰时电梯到了一层,门一打开,他就走了出去。
  身后的女孩不满地说:“够靓了不起咩?”
  另一位女孩打趣说:“你都讲够靓啦,够靓当然了不起。”
  阮决明摇了摇头,走到路边,摸出一支烟来点燃。
  烟燃到一半,裴安逡不知打哪儿出来,直直扑在了他背上,“去海洋公园咯!”
  阮决明转身揽着他,笑说:“还骑车咩?”
  “当然!”
  等曾念与裴安菀坐上车,阮决明才跨上机车,又把裴安逡抱到怀里。
  裴安逡大喊:“出发!”
  他想起方才女孩们讲的血型性格论,打趣说:“我刚才听人讲,O型血活泼外向,是行动派,八仔是不是O型血?”
  裴安逡“嘁”了一声,说:“谁乱讲?菀菀也是O型血啊,你看她就整天阴沉沉的。”
  阮决明失笑说:“阴沉沉,你这样讲你细妹?”
  “那你是乜嘢血型?”
  “我啊,O型啊。”
  “我们都一样咯。”
  “喔,这么清楚。”
  “这是我们上学期的生物作业,当然清楚啊。”
  阮决明随口说:“那你知不知道六姊的?”
  裴安逡掰起手指头说:“六姊是AB型,妈咪是B型,爹地是O型……”
  O型血,活泼外向,是行动派。
  不知怎的,阮决明想起在医院那天,裴辛夷说的话,“龙凤胎大多是异卵双生,过敏源不同,不是好正常。”
  防风罩里很闷,他忽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第56章 
  脂粉香气在卧房里弥漫,梳妆台上,瓶瓶罐罐从这头摆到那头,中间放着一个十来寸大小的丝绒衬盒子,里面的一条钻石缀成的项链熠熠生辉,尤其以挂坠最夺目,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公主方切割钻石。
  何云秋放下小羊毛腮红刷,手放在盒子边沿,看着项链不禁微笑起来。这是结婚二十周年时,丈夫送给她的纪念礼物。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戴出去过两回,一次是以裴太身份与丈夫出席某位公爵举办的舞会,一次是大女儿出嫁时。
  五十岁,或许也算得人生重要时刻,她可以再次戴上这条项链,被来宾们以“裴太”相称。
  来宾们可都是些重要人物,她细细斟酌才写下的请柬。三太及那对惹人厌的龙凤胎可不在受邀之列,至于裴辛夷,没办法,总要有人伺候裴怀荣,免得七十多的老头喝高了,或者突然中了风。
  她可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照看老头——是了,送珠宝的那阵儿还是丈夫,如今就是再看生厌的老头了。
  十六岁的时候,何云秋还是个在私立女中念书的女学生,学校组织慈善募捐,她作为芭蕾舞剧的女主角登台演出。表演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只在她身上徘徊,回到后台,她果然收到一捧黄玫瑰,花束里的卡片上只留了一个名字。
  她看着那名字,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常有轿车在学校门口来接她放学,学校里起了传言,说何云秋找了一个“糖心爹地”。可三十八岁的男人,在她看来是正正好的。他穿白西装,戴窄边呢帽,那样英俊。同学们懂得什么?
  他记得她的喜好,给她连母亲也嫉妒的物质,带她领略别样的世界。年长的男人是危险的,偏偏她迷恋这样的危险。
  转眼就五十岁了。何云秋拿起项链,对着镜子将其戴在脖子上。她看见脖颈上细纹——尽力保养却还是被岁月添了痕迹。不过,却是比大多同岁的女人好得多。她在菜市场看见过那些女人,收拾得干净妥帖,还化了妆,可就是掩饰不了被生活蹉跎过的疲乏。
  端详了一阵镜中人,她起身,哼着轻快的小曲走衣帽间走去。
  “安霓,挑好了咩?”何云秋说着,还未走近便听见里衣帽间里一阵阵的笑声。
  “妈咪……”裴安霓应道,语调却有些羞赫般。
  何云秋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就看见两个女儿身上挂着一层一层的裙子,头上也别着各色的欧根纱、雪纺、丝巾,就像两盒被倒在奶油蛋糕上的M&M豆。
  “这么大个人,还玩细路仔的游戏。”何云秋对裴安霓嗔道,再瞥向裴繁缕,以冷漠的语调说,“你也是,三十好几了还陪着细妹闹!”
  裴繁缕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安霓让我帮她参谋。”
  “是呀,阿妈。”裴安霓看着何云秋的眼色说,“今天Eugene也要去嘛,我想……要靓一点啦。”
  何云秋顿了顿,说:“安——繁缕,你过来。”
  裴繁缕无可奈何地除却身上多余的衣裙,跟着何云秋来到卧室。
  “关门。”何云秋淡漠道。
  裴繁缕刚把门掩上,一转身,一份报纸直直砸在了她脸上。她惊疑不定,瞥了母亲一眼,低头去看掉落在地的报纸。
  头版头条标题写着:船王四女欲练神功未亡人七日约六男
  “你看你做的事,这就是你送给我的贺礼?专门让我在今天被人看笑话!”何云秋横眉说。
  “我……不是的……”裴繁缕把报纸捡起来,上前一步想要辩驳,却见何云秋抬起了手。
  裴繁缕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睛,别过脸去。
  掌掴迟迟未落下,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母亲复杂的目光。
  “安琪,你啊,你啊。”何云秋叹息道,还是止住了盘旋于心口的歉意。她摇了摇头,说,“今天你就在家待着吧。”
  裴繁缕哑然,片刻后说:“今天是你五十岁生辰。”
  “万一有记者蹲点,你去了只会让大家不愉快。”
  “好、好,我不去,我乜都不配!”裴繁缕点了点头,转身去拉门,又回头看着何云秋,神情竟有些凄然,“祝你生辰快乐,阿妈。”
  她想,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喊阿妈。
  *
  “砰”地摔上门,裴繁缕扑倒在猩红色的桑蚕丝被褥里。她把脸闷在其中,手指攥紧了,像是要将被褥扯破那般。
  不知闷了多久,她听见楼下隐隐约约的说笑声,然后又静了下来。
  裴安胥来接何云秋和裴安霓去饭店,她知道,但没人再来询问她一句。她忽然连不满的气力都消失了。
  良久,裴繁缕撑起身来,爬到床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提式座机电话。电话里每响起一阵忙音,就像一道鞭子甩在她身上。
  像过去阮忍冬的鞭子。
  蓦地,裴繁缕嚎哭起来,比给阮忍冬哭丧还哀怮,似要将这一辈子的绝望都宣泄殆尽。
  电话在这时接通了,可她陷入了情绪里,好一会儿才察觉到。
  “阿崇,阿崇?”她连忙说。
  电话那边无人回应,她却像将要溺亡的人抓了浮木般,眼眸都亮了些许。她紧紧握住电话,抽泣着说:“阿崇,我为了你被小报乱写,能看到了吗?一周约六男?呵,那些人明明都是幌子,都是你安排的。
  “我承认,在你之前,我确实有过一些……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从来冇对一个人这么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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