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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刀与断情水-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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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牧皱了皱眉,指腹反复擦了三遍“庆儿”,终究将纸条毁去,急匆匆地为小孩煮药。
小孩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能抓着苍牧撒娇,叫他背着自己转圈圈。苍牧什么都依他,他一直在想如何应对小孩关于药从何处来的疑问,但小孩偏偏一直都没有问,只装作不知道。
待小孩大好了,苍牧又提了一次带小孩走的提议,小孩这次不知为何,却不再犹豫不决了,只低声回答:“我不会离开这里,如果你要走,你自己走便是。”
这答案并不出人意料,甚至是早有预感,但从小孩口中说出时,苍牧心中依旧钝痛。
他从很早之前,便知晓一切皆有定数,所有的事情都已注定,便不去争不去抢,连情绪亦吝啬投入。所以父母不慈,他不恨不疑惑,所以幼弟会继承家业,他不争不抢,所以师门缘浅,他不叹不怨。他身负正义,却也知晓变通,他看得通透,便会独善其身。
唯独这个孩子,他放在心窝里,想宠着。同宠爱幼弟不同,与血缘无关,或许只能道一句“缘分”。
他希望能带走这个孩子,带他走一条同两人本该走的路都不同的路,而当这个孩子拒绝的时候,他不知晓自己心痛的是自己的设想破灭,还是将要同这个孩子分离。
他擦亮了自己的剑,期冀着这个孩子能够变更主意,同他一起走。那孩子却极为固执,只蜷着双腿,坐在门槛,不发一言。
他想走过去,抱起他,但他知晓,他不能。他怕他抱了抱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若要哭,他便无从走。
他背对着那个孩子,走了一步又一步,身后未传来一声声响,后背却如锋芒刺入。
他知晓他看着他,亦知晓不能停,便越走越急,越走越慌,离开了那魔教。
苍牧前行了一日一夜,一日醒来,却发觉桌上压着一封信,信上犹带了几片海棠花瓣。
苍牧拆开了信,只见信上写道:
“庆儿私放你离开,此刻有难,若想救他,速回魔教。”
苍牧的手微微颤抖,他想不信这封信,偏偏做不到,便放下信,提剑策马扬鞭,一日夜的路硬生生压成了一天,深夜赶到了魔教,便见漫天火光,众教众静默,一人一身白衣,手中执剑,剑尖对准了小孩。
一时之间,头脑晕眩,天昏地暗,怒而吼道:“剑下留人,若要命,苍牧之命自可拿去!”
7。
那白衣人转过身来,正是魔教教主皇甫玄,那人嘴角含笑,如鬼魅一般,铺天盖地的杀意迎面而来,苍牧握紧手中剑,却心知无法将庆儿从那人的剑下救出。
他降落在地,抵着杀气,一步步向前走,却毫不犹豫、毫不胆怯。
庆儿哭着叫他走,他只笑一笑,却不听他的话语。他将手中剑插回了剑鞘,引颈受戮般重复道:“苍牧之命自可拿去。”
“你愿意为这个孩子,放弃自己的性命?”皇甫玄挑起了眉梢,眼中满是兴味,他的话语中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暗示,叫人心生惶恐。
苍牧却没有犹豫,斩钉截铁道:“杀了我,放过那个孩子。”
小孩哭得声嘶力竭,皇甫玄像是生厌了,便拿了柔软的棉布塞进了小孩的嘴里,一时之间,安静得让人心慌。
皇甫玄抬高了手,拍了三下,自有人端着托盘上前,托盘中正是一个黑色的药丸。
“此乃毒药,入口封喉,你服下这毒药,我便放过这个孩子。”
苍牧本能地摸向了剑,却选择将剑连同剑鞘扔在地上,伸出手接过了药,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小孩,便道:“我吃了这药,你放了那孩子,他太小,什么都不懂。”
皇甫玄偏过头看了一眼庆儿,笑着回道:“好。”
苍牧便看了小孩最后一眼,低头服了药,以他命换他命,他心甘情愿。
但事实的真相,往往不如人愿。苍牧没有死,但对他而言,还不如死了干净。
放在手心疼宠的小孩,原来是魔教的少教主,纵使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故意筹谋,却难免心寒失望。
小孩或许从未想过叫他服下命蛊,或许真心想叫他离开,但之前的每一日每一夜,俱都是一场骗局,用童真和谎言编织了一个诱人的梦,梦醒了,便是苍白残忍的真实。
从来都没有一个小孩,有一个英雄梦,想和大侠一起闯荡江湖。
有的只是魔教的少教主,闲来无事,同误入的正道子弟,演一场随时可以中止的幻梦。
苍牧曾发誓,护着小孩,叫他一生安稳无忧,服了这命蛊,许是荒谬的殊途同归。
再之后,一切便变得不可控,苍家迅速划清界限,正道的老友们纷纷避而不见,小孩剥离开表象露出真实的面目,整个世界都在飞速地向前推进。
有一日,小孩似乎终于不再自己给自己闹别扭,试图同苍牧和好如初,但当“苍牧”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苍牧只觉得异常嘲讽。
他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声线,不带一丝的感情:“少教主,魔教没有苍牧,唤我影卫便是。”
他清楚地看着小孩的脸色变得苍白,又迅速地恢复了伪装,他听到小孩咬牙切齿的声线:“如你所愿,影卫。”
8。
靠近很容易,疏远亦很容易。当伪装撕破,便难以像曾经一般融洽相处。
孟庆是假的,皇甫庆是真的,孤苦无依是假的,做戏作弄是真的。真真假假,到最后不愿再分辨哪一句是真,正如苍牧不会去设想,倘若皇甫庆能够说话,会不会在他服下药前,告知他真相。
他愿意为庆儿去死,却不愿为皇甫庆而死,因而这命蛊对他而言,便是枷锁,亦是耻辱。
他应当以死谢罪,或者干脆离开此处,但当他隐没身影,眼见着小孩时不时地回头看,冰寒的心脏竟然也一点点变得柔软。
或许真是贪恋偷生,或许他本就不在意很多事情,竟然也会对自己说,总归是要陪着他的,在江湖,在魔教,也没有什么差别,竟然也会安慰自己,不过是一条命,既然是他救的,还了他便是。
舍不得是本能,憎恶是理智,常常拔出长剑抵在胸口,眼前却总见庆儿哭着的模样,便给自己借口,下不去手了。
也罢,苍牧已死,自有影卫陪着他吧。
皇甫庆是一个不怎么可爱的孩子,他很黏着他爹的男宠,一个叫白明玄的男人。
那孩子很是记仇,苍牧远了他一些,他便不黏过来,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缠着他的白哥哥。
苍牧抱剑隐在树后,见二人相处,明显是皇甫庆的独角戏,他的白哥哥笑在脸上不在眼底,偏偏皇甫庆也装作看不见。他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便随意换了个姿势,却见那笑着的白明玄一把将小孩揽入怀里,目光如刀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皇甫庆似有所感,忙道:“莫要伤他,是我的影卫。”
他的话语却远不如白明玄的棋子来得快,苍牧后退了数十步,依旧没有躲开那一颗棋子,手臂便多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血洞。
“不会伤他的,庆儿,莫要害怕。”白明玄柔声哄道,顺手将小孩抱了起来,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苍牧不知为何,捂着胸口,便向前走了一步,左腿处便悄然无息地又多了一个血洞。他有些站不住,便用手撑着树干,只看着眼前的两人。
他听到那没良心的小孩说:“那就好,白哥哥对我最好了。”
习武之人,受伤不过家常便饭,苍牧那一瞬,竟也会难过痛苦,他笑着摇了摇头,便转过身,悄然无息地离开。
他自然也就看不到,当他彻底离开后,小孩抬起了头,眼圈竟是通红。
白明玄抬起了手,用指腹擦拭着皇甫庆的脸颊:“庆儿总说最喜欢我,如今却为他人难过。”
皇甫庆吸了吸鼻子,便回他:”我是很喜欢你,但苍牧对我好,我知道的。“
“你也很喜欢苍牧?”白明玄神色未变,拿着手帕给皇甫庆擦脸。
皇甫庆的寒毛却一下子竖了起来,谨慎答道:“他毕竟是我爹送我的影卫。”
“罢了,小孩子总是这样,喜欢来得快,见谁都想黏一黏。”白明玄将皇甫庆放在了地面上,随意地摆了摆手,“去吧,莫要再烦我。”
皇甫庆咬了咬嘴唇,到底惦记着苍牧,竟真的转身离开了。
待人离开了院落,又有一人从隐秘处出现,那人走到白明玄的身边,伸手便掀翻了棋盘,又笑道:“替你翻了棋盘,不用谢。“
白明玄便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皇甫玄,你是不是有病?”
“哪里有病,你分明气得头痛,我是替你出气罢了。”皇甫玄笑得肆意又从容,靴子踩过棋子,黑白的棋子俱成了粉末。
白明玄同他争辩不过,便换了个话题:“苍牧是个祸害,你放在庆儿身边做甚?”
“为庆儿多留条命。”
“倒不如将命蛊留在别人身上,再将那人严加保护起来。”
“哦,那就是为了有趣。”
“有趣?“
“有趣。”
白明玄知晓皇甫玄不愿意再说,便也不再问了,只惋惜道:“你毁了我一盘好棋。”
“你这棋局不合我心思,毁了倒是好事。”
“陪我下一次?”
“我又不是孟昀,不耐烦同你下。”
“怕输?”
“不怕,只是不喜欢同你下。”
“哦。”
“‘哦’什么?”
“没什么的。”
9。
日子如流水般逝去,苍牧与皇甫庆的关系时而疏远,时而靠近,两个人都谨慎地靠近,再谨慎地疏远,怕靠得太近刺伤彼此,怕离得太远再也回不去。
这一晃便过了数年,当年未到腰间的小孩,已经变成抽条的少年,少年长得极为清俊,气质卓然,笑起来还有极浅淡的酒窝,少年很嫌弃这酒窝,便不怎么爱笑了,还要向白明玄要一份药,去了这酒窝去,得了过几年长开便没了的答案,才不愿闹腾了。
苍牧在皇甫庆的身上,总能看到骄娇之气,活脱脱是个宠溺长大的孩子,文才武艺都不缺,甚至也有心狠手辣的手段,情感上却分外依赖于人。
苍牧心知这种局面并不正常,他隐晦地提过几次,但抵不住皇甫庆沉迷于虚假的幸福之中,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名为白明玄的陷阱,渐渐动了初心。
晚风习习,皇甫庆与苍牧并肩而坐,一起看夕阳落下,苍牧抬起手,极为自然地将落在皇甫庆肩头的蝴蝶挥走,却听那人笑道:“苍牧,我心悦白明玄。”
苍牧的手顿了顿,指尖却精准地夹住了那只没有飞走的蝴蝶:“他是你爹的炉鼎。”
“我知道,”皇甫庆松松垮垮地伸了个懒腰,惬意又自然,“我心悦于他,不求他心悦于我。”
蝴蝶无知地扑腾着翅膀,下一秒却成了一团血泥,苍牧的声线极为平稳:“你开心便好。”
“苍牧?“皇甫玄向身旁望去,却已不见人踪影。
苍牧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那手帕是皇甫庆用过随手便扔掉的,苍牧一开始捡起手帕,不过是嫌弃浪费,捡着捡着便成了习惯,到了后来,他用的每一条手帕,俱是皇甫庆用过的。苍牧用手帕将手指尖沾粘的血渍擦拭干净,他的心口有细小的刺痛,似可以忽视又偏偏无从忽视。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到底生出了些心思,不知从何时开始,从单纯的亲情中滋生出了一丝占有欲。好在此时断掉,亦不算难,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喜欢谁,想同谁在一起,又与他何干。
帕子沾染了血,便弄脏了,苍牧顺手将它扔了,却在松手后又向下抓紧,本能大于理智,彰显着不舍的心思。苍牧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将那手帕收回到了怀中。
苍牧总以为,以白明玄那般在意和宠溺皇甫庆,多少会手下留情,却没想到,白明玄竟然会在茶中下毒。在皇甫庆倒下的下一瞬,苍牧的剑便比在了白明玄的脖颈,他知晓他杀不了白明玄,但杀意却无法抑制。
“交出解药。”
白明玄愣了几瞬,却莞尔一笑,只道:“喝了我的茶,中了毒,庆儿便可忘掉我,断了这乱伦的心思,我自是有解药的,这解药,你可要?”
这解药,你可要?
“要。”苍牧答得斩钉截铁,倒是让白明玄有些吃惊。
“为何?”
“庆儿是个人,忘或不忘,总该叫他自己决断。”
“我是他爹,我替他决断便是。”只听人声,不见其人,却是魔教教主在暗中窥视着一切。
这魔教中似乎没有什么他不知晓,亦没有什么人不为他掌控。
白明玄便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指点了点皇甫庆的眉心,似叹息似浅笑:“可惜了。”
苍牧闭了下眼,归剑入鞘,上前一步便将人硬抢了过来,回道:“忘了白先生,亦是少教主的幸事,苍牧带少教主,先行告退。”
话音刚落,苍牧便提了内力,直接抱着皇甫庆离开了此处,白明玄竟也没作阻拦。
10。
苍牧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药,能够叫人忘记过往,又察觉不出什么不对。
皇甫庆昏睡了一日一夜,醒来时夕阳正好,苍牧抱剑坐在门扉处,听得响动转过身,便见皇甫庆自被窝里钻出,头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都透着迷茫的气息。
苍牧走上前,便听皇甫庆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
是你救过又骗过的人。
是想带你走又被你留下的人。
是你曾经唤过哥哥的人。
苍牧抖动了一下眼,回道:“你的影卫。”
“哦。”
不过失去了记忆,对皇甫庆这样的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依旧读书习武,每日去找魔教教主和白先生,约莫一个月,便陆续“记起”了许多过往。
唯一忘记的、想不起的,便是他对白明玄如同魔咒的眷恋。
皇甫庆的爹似乎仍不放心,依旧叫皇甫庆常常与白明玄接触试探。又一夜,皇甫玄竟然叫皇甫庆与白明玄同榻而眠,苍牧得知了消息,便去白明玄的门口守了一夜。
待到日头初升,不见皇甫庆,反倒是白明玄走了出来。苍牧拔出了手中剑,欺身上前,剑离白明玄胸口数寸,却再难前推。白明玄手中执着两枚棋子,棋子夹着剑尖,竟就这么止住了剑锋。
白明玄露齿而笑,轻声问道:“为何守在这里,又为何对我刀剑相向?”
苍牧没有说话,但他总知晓,那拼命压制的、极力否认的东西,早已生根发芽、无法抑制。
因日夜相处生诸多情愫,因万千情愫生无尽烦恼,独占的欲望丛生,明知是劫难,却总归义无反顾。
白明玄的指尖稍稍用力,一把好剑便从中折成两段,棋子亦化成灰烬,随风而逝。
“我知你心思,”白明玄从怀中取出丝帕,擦了擦手指尖,“但苍家公子,庆儿不会对你有同样的心思,这一点我不说,你也清楚吧?”
苍牧将断剑一寸寸插回剑鞘,他没有反驳,因他知晓,白明玄所言非虚。
白明玄擦完了手指,顺手将帕子扔了出去。苍牧才发觉那动作像极了皇甫庆,不,或许原本就是皇甫玄学了他的。
苍牧的嗓子干涸得厉害,说出的话语却是平静的:“他还在睡?”
“在睡觉,你且放心,我不会动他的。”
苍牧便跨步向前,欲往里冲,在同白明玄擦肩而过时,清晰地听到白明玄叹息般开口:“傻子。”
这一句傻子,说的不知是苍牧,还是皇甫庆。
苍牧进了室内,见皇甫玄睡得香甜,连脚都蹬出了被子,不禁笑着摇头。他悄悄地将被子向下拉了拉,便隐没了身形。
纵使他不会爱上他,能如此陪伴他,亦不错。
那时的苍牧是如此想的,但却不想到,后续变故丛生。
先是魔教动乱,苍牧同皇甫庆同去平叛,又是路上遇袭,他虽护住了皇甫庆,却也身受重伤。
皇甫庆因此感动太多,这本该是重塑两人关系的大好时机,他却在此刻得知幼弟因勤于习武伤了身体,幼弟如此拼命,自是想报当年皇甫庆夺兄伤他之仇,他难掩情绪,便亲手断送了这个机缘,皇甫庆便也不想在魔教中再待,竟骑着一匹马,独自去江南苏家,想着寻了他爹一起游玩。
苍牧在魔教中休养了数月,身子刚有些起色,便听到下人传话,教主与少教主回来了。
那一日天阴沉得厉害,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苍牧随白明玄一起站在魔教的门口,便见三人骑马自远方来。
他一眼便瞧见了皇甫庆,又瞧见了他身旁的魔教教主,纵使想忽略,亦看到了与皇甫庆并肩同骑的那人。那人脸色有些苍白,一身白衣如雪,眉眼却越看越惊人。
苍牧反射性地望向了身侧,却见白明玄的嘴角微微勾起,听他道:“我说过的,皇甫庆不会对你起心思,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模样的人。”
苍牧的手指握成了拳头,反驳道:“许是交好的友人,他离开不过数月。”
“即便现在是友人,未来也说不准。”白明玄轻飘飘地落下了这句话,竟亲自向下走了几步,姑且算迎了迎。
苍牧隐没了身形,提了内力靠在了皇甫庆的身后,便能看得更清楚。
皇甫庆看着那人的眼,同他那时看向白明玄,一模一样。
仿佛是一句魔咒。
他不会对你起同样的心思。
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模样的人。
11。
这之后,一切都不受控制。
皇甫玄又设计皇甫庆同白明玄共处一室,苍牧逼着自己躺在床上,合上眼,满眼却是皇甫庆的身影。
他怒他骂他挥剑,他骑马他转身他莞尔一笑。
真真是孽缘。
白明玄死得出人意料,皇甫庆失落了半日,便恢复了正常,也对,他什么都记不得,自然就不会苦痛。
此时此刻,苍牧竟感激起了这断情水。但若叫他去用这断情水,他是决计不愿的。
他生命中的每一时每一刻,俱是他的记忆,苦也好,痛也罢,他都不愿忘记。
他不愿忘记皇甫庆,亦不愿忘记那个笑着的小孩子。
纵使孽缘,他也认了。
皇甫庆爱上了苏风溪,愿与他一起私奔。
他笑得同多年前一模一样,他道:“苍牧,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叫自己受伤,你不必再陪我了。”
苍牧站在原地,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的苏风溪,同你所见,许大有不同。”
“我知他有事瞒我,”皇甫庆笑着摇了摇头,“但我既然愿同他走,无论他瞒我什么,便都随他了。”
苍牧便再也说不出话来,眼见他欢喜地转过身,开开心心地向前走。
好似有很多时候,皇甫庆留给他的,便都是一个背影,不带眷恋地离开,轻易说出再见。
苍牧便对着那个背影,露出了一个半讥讽半自嘲的笑。
你以为,你和他,能走多远?
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么?
又是朝阳初升,魔教教主抱着皇甫庆重返魔教,苍牧自他的手中接过人,便见他似无比疲惫般开口:“照顾好他。”
照顾好他。
苍牧蹙起了眉心,虽是疑问却也确定:“他又用了断情水?”
“忘记了,总比记得好。”
忘记了,真的比记得好么?
苍牧并不清楚,他只是将人抱回了房里,细心照顾着,再眼见他大好了,重新无忧无虑。
皇甫庆伸出手,拨弄着床帏的流苏,莞尔一笑:“我同你,是什么关系?”
苍牧抱着剑,立在门侧:“不是早说了,我是你的影卫。”
“影卫?”皇甫庆抓紧了流苏,轻易将它们扯下,“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你想多了。”苍牧的神色未变,像是只当这句是玩笑话。
“不是就好,”皇甫庆笑得没心没肺,“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你。”
他生得骄娇,过得逍遥,喜欢白衣的俊俏美人。
纵使他遗忘了两次,从头再来,他依旧不会喜欢他。
苍牧转身离开了房间,他也觉得,自己是入了魔障了。
皇甫庆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每一个同他有纠缠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自当作壁上观,不参与其中,却为心神所惑,屡屡破戒。
远一点吧,远一点,或许会好了。
皇甫庆有了姬妾,变得愈发捉摸不透,苍牧倒也不是很难过,他隐没在阴影中,有时会遇见苏风溪——他可比他难过多了,亦难熬多了。
皇甫玄死得出人意料,皇甫庆继位得极为迅速,仿佛一夜间,风波又起。
皇甫庆同司徒宣搅和在了一起,又同苏风溪纠缠不清,偏偏在此时,苍牧得了消息,幼弟已然发病,只有魔教的魔功,才能救他。
魔教的魔功只有历代教主才会保管,要皇甫庆交出魔功,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夜海棠花又悄然绽放,蒙面人给了一份礼,名唤情蛊。
蒙面人信中写道,这情蛊下在皇甫庆身上,便可叫他爱上他,亦可扭转生死蛊,让皇甫庆尽在他掌握之中。
苍牧烧毁了信,又欲将这情蛊毁去,但他掌中运风,压在盒上,却久久下不去手。
眼前似有无尽过往光景,每一幕俱是旁观人。
小孩笑得天真无邪,笑着转身。
漫天火光之中,他看见他,却闭上了眼。
无数次,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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