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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昙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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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后陆军军部会追责,斯特林将受到处罚,他透露给她太多应该保密的内情。她心里有一丝短暂的迟疑。她居然会为了斯特林而迟疑,但这只是极其微小的因素,无法与她想要的相比。心念电转间,她的动作仍然自然而毫不停顿,去握李默梵的手腕。
  就在她的手指堪堪要触及的一刹那,她感到手臂被按住了,跟着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把她的胳膊稍微往后拧了一下,她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弄得反转过身去,面对着门口,胳膊背到身后。随后亚兰蒂尔推着她的肩膀,把她送到门外。他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仍谨慎地拿着针剂,他说:“屋里都是男性,格伦西亚小姐,您还是在楼下等一会儿,莱丝丽会陪着您。”
  伊丽莎白竭力维持风度,但还是踉跄了两步,被不容分说地推了出去。这太无礼了,她忿忿地想,但更多的是心虚和沮丧,她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请到客厅用茶。”莱丝丽说,脸上没有微笑。她早已到了房门口,因为没有见到亚兰蒂尔进一步的示意,才什么都没做。
  亚兰蒂尔把房门掩上,在霍姆斯医生有些吃惊的注视下回到床边,娴熟地给李默梵打了一针。方才当伊丽莎白上前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眼神,一种极度冷酷又交织着兴奋的东西在她眼里凝固,就像一个凶徒动了杀机,克罗采和他身边的人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气息。本能告诉他,伊丽莎白·格伦西亚绝不像她两天来表现得那么柔弱无害,她是个危险人物,他太麻痹大意了。
  十五分钟后,霍姆斯医生和失望的伊丽莎白离开了亚兰蒂尔的房子,拜访结束了。他们在临走前被挽留喝了一杯茶,算是唯一的收获,医生留下了一些针剂和药品,亚兰蒂尔向他道谢,并且坚持付了钱。伊丽莎白感到他的态度仍然礼貌而不动声色,只是更加冷漠,而她也失去了恢复气氛的心情和能力。
  


第20章 第二十章
  
  霍姆斯医生的药剂是管用的,当天晚上,李默梵就退了烧。又过了三天,他基本上痊愈了。他恢复了下楼到餐厅吃饭的习惯。当他在楼下时就用英语说话,以便莱丝丽能听懂,在二楼的时候则和亚兰蒂尔单独讲中文。
  “我真有点感动了,”当他头一次在餐桌上用英语向莱丝丽道谢,并说她烤的鳕鱼很美味时,莱丝丽说道,“格恩为你花费的心血是值得的。”她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亚兰蒂尔笑而不语。李说话了,但他可以算得上沉默寡言,在自己面前常常流露出茫然和惶恐,就像欠了他无数,下辈子也还不清了,又不能飞天遁地,还得天天和债主见面,想想这滋味是不好受。他和他的病人之间仍然面临交流和沟通的问题。而其他的心理因素和外部环境也都不能忽视。可他总算健康多了,就像莱丝丽说的,真让人感动。
  恢复意识还有一个好处,亚兰蒂尔发现李的平衡感有显著的进步,他快要可以不用拐杖的走路了,姿势还略略不自然,但看上去已经协调多了。
  “看来我的拐杖就要失宠了。”亚兰蒂尔说,心里当然并不遗憾。
  “我会一直很喜欢它。还有小P,”李说,抱起了小折耳猫,“它怎么这么可爱。”
  亚兰蒂尔欣赏着他逗弄猫咪的样子,李不知道可爱这个词现在也适用于他自己。当被雷电劈坏的树根吸饱了雨水,再次在阳光下抽出嫩芽的时候,它无疑是可爱的。但他没时间高兴,房子外面全是虎视眈眈的盖世太保。
  “书房的英文小说你可能爱看,还有一些彩笔可以画画或者写手札,喝下午茶的时候,我拿给你。”他对李说。
  李默梵弯腰把小P放在沙发上,慢慢直起身体,他的眼睛里有一抹黯然的沉郁。“好的,亚兰。”他说,“我们一起喝下午茶。”仿佛那不是消闲,而是一种仪式,即将初次举行一样。
  下午,时钟敲响三点,他们来到书房,李坐到沙发上说:“亚兰,你坐到那里行吗?”他指的是离他最远的一张椅子,明显要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亚兰蒂尔坐了过去,他们安静地喝着加奶的红茶,吃烤成胖胖的鸽子形状的小蛋糕。
  “你的蛋糕是巧克力馅的。”李说,“林雅每次都买圆型的,里面是红豆沙馅。”他略微低垂下头,看着细瓷的茶杯和碟子,从亚兰蒂尔的角度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在微微翕动。
  “莱丝丽爱吃巧克力,下次我会告诉她,我们吃豆沙的。”亚兰蒂尔说,他心里有些恻然和酸楚。
  “不用了,”李摇摇头,“你的口味要比她甜一些,你会更喜欢巧克力的。我只是想起最后一次和她喝茶的情景。她说要带我逃走,我不知为什么变得安心,是我害了她。”
  “那不是你的错。”亚兰蒂尔说,想让他不要过深地去想这件事,“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你落入虎口。”
  李在沙发上瑟缩了一下:“她也总是说同样的话,说不是我的错,我曾经想得多天真,觉得林雅会救我,承担我的命运,亚兰,我的天真和无知是一种罪孽。”
  亚兰蒂尔很想去揉揉他的头发,但隔着桌子没法够到,而李默梵的痛楚比他想到的还要深。“你一个人承担不了,那时你太小了,现在也一样。”他柔声说,“你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再加点牛奶吧。”往事历历,使人黯然神伤。他哄着李再喝一口茶,以免过于沉浸在回忆中。
  李默梵注视着茶杯上氤氩升起的热气,低声说道:“约定逃离的那天早上,林医生说,我们要提早一点出发。八点的时候,姓魏的女孩带来了护照。九点钟,我就坐上了林医生的汽车要到机场去。上路的时候我很开心,但林雅很严肃,她说我们改飞日内瓦。如果机场有人问起,她会说我是她的孩子,我们去瑞士旅游。”
  “我们开了三十分钟,离机场还有一段距离时,岔路上冲上来一辆车,狠狠地撞击我们的车尾,我被掀到座位下面。等我爬起来的时候,车子正在剧烈地颠簸抖动,林医生把我扶住,对我说,车子有一个轮胎被子弹击中了,只能慢点开,但是别慌也别怕,晚些到机场也不要紧的,她还在尽力安慰我。”李默梵说道,他像是使出了所有的力量要说下去,并且不敢抬头看亚兰蒂尔。
  “后面的车离我们很近,我看见了克莱娜。她坐在副座上,手里拿着枪,开车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也持枪,后座好像还躺了人,后来我才知道是诺尔顿。”
  “我想是克莱娜带人到医院去找诺尔顿,发现他出了岔子,而你已经离开,他们就在去机场的沿途拦截你们。”亚兰蒂尔说道。
  “他们可以通知警察,或者给机场打电话,但他们却宁可亲自追击,他们有私心。克莱娜狗急跳墙,已经疯了。”李默梵说,提起克莱娜,他脸上有种厌恶,“那两个人向我们射击,林雅还击了,她打开车窗,开了两枪,击中了开车的特务,还有他们车子的轮胎,但是她同时被射中了,我没看清是谁开的枪,伤在胸口。她动不了了,血染红了衣服,我想扶她起来,想帮她止血,但是不管做什么都没用。”
  亚兰蒂尔看到少年用手紧紧地抓住了沙发的扶手,用力得指甲泛白了。随着他的叙述,就像时光倒退回了1931年的那一天。林雅的血才刚刚流出来,还能来得及去处理,把她挽留在这个世间。
  “后来呢,后来怎样?”亚兰蒂尔问道,“不要紧,慢慢说。”
  “后来,”李抬起眼睛,他的眼神又变得有些空洞遥远,但仍然在讲,“林雅的两枪很准,那个开车的人不动了,趴在方向盘上。他们的车子本来想加速冲过来,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打横撞上路基,克莱娜打开车门跳出来,接着他们的车就冲进了路旁的沟里,整个翻过来,立刻烧了起来。林雅这时把她的皮夹塞给我,她说,里面有我的护照和钱,我得自己去机场了,到苏黎世去,克罗采会把我接走,就安全了。她最后看着我说,不要哭,要坚强。”
  “她还说了其他的话吗?”亚兰蒂尔轻轻问道。
  “她说,亚兰。后面没有了,再没有了。”李默梵的两只手不知何时紧紧绞在一起,室内陷入了寂静。亚兰蒂尔微微低下了头,不想让李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他内心有撕扯般的凄凉,但同时又得到轻微的慰藉。他神思漂移了一会儿,想起他们还在谈话,李的脸色很苍白,像即将被宣判死刑的犯人一样伤心无助,是的,这个孩子需要安慰,极度需要。
  他走到沙发前,坐到他的身边,感到对方的身体在细细地颤抖,如同一只刚出壳的小鸟,急切地寻找温暖羽翼的庇护。
  “过了一会儿,”李继续说下去,“我拿了皮夹,握着林雅的手,她手里有枪,那时克莱娜走到了车前,命令我下车,跟着她走。我看到她在笑,得意又疯狂,她相信我怕她,她虐待过我那么久,我听到她的声音都会发抖,她经常那么得意傲慢地笑。”
  “但她不了解的是我有多恨她,我脑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想,手和脚就自己动作了。我把皮夹放在林雅身边,拿过她的枪,就下了车。克莱娜还在笑,她没有看见我的动作,我朝她举起枪,连续地扣动扳机,直到所有的子弹都打完。她倒下去了,手里还拿着她的枪,她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去就固定在脸上了,目光变成了不能置信,她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
  “有人看到你开枪吗?”亚兰蒂尔问。
  “不,亚兰,我想没有,当时下着雨,那段路上汽车很少,而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李默梵说。他稍微好些,因为感到了身侧亚兰蒂尔的体温,他没有厌弃他。
  “接下来你做了什么,去机场了吗?”亚兰蒂尔问他,尽管明知他没逃出来。
  “我把空枪扔进了路边的灌木丛,然后回到车里,坐在林雅身边。我想走的,拿起皮夹,到机场去,瑞士。可是她在变冷,那么温暖的人在变冷,我不能移动。”李慢慢地说,他竭力想平静一点,但禁不住又在发抖。
  “你就一直坐在车里,陪着她,直到有人来,是这样吗?”亚兰蒂尔摸了摸他的头,感到少年朝他又靠近了些,像是要得到更多支持的力量。他又轻声问道:“那时你在想什么,还记得吗?”
  李默梵沉默了一会儿:“我什么也没想,”他最终说,“脑子不转了,只觉得刚发生的事不该是真的,只是个梦。”
  “你不是什么都没想,是崩溃了。”亚兰蒂尔叹了口气,“你还是个病人,幸好你之前接受了催眠治疗,不然可能会引发更重的精神病症。”他看到李开始无意识地纠扯沙发的绒面,思索着谈话是否该停下来,话题太沉重了。
  “你的记忆力比我想得好很多,”他说,“多年前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都刻在脑子里了,我根本忘不了,”李说,“我想除非再接受催眠去忘记。那太有效了,我现在还回忆不起来钥匙的事,还有密码。”
  “我本来想过几天才问你这件事。”亚兰蒂尔说,想到自己此刻在李面前应该是医生,而不是受害者家属,“但既然提到了,告诉我,关于宝藏,你想起了多少?不要说审问你的人提到的内容,只说你自然想起来的部分。”
  “很少,”李默梵说,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只模模糊糊记得,我的母亲傅蓝在德国的王宫里听说了什么,别的全都是他们说的,他们向我要密码,有很多次,我想说了算了,只要刑罚和拷打能停止,只要不用无止境地待在黑暗里,听不到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又垂下了头,坦白自己的软弱和投降让他感到非常羞愧,但他不想在亚兰蒂尔面前隐瞒,这个人具有不同的意义,有资格知道所有的事。
  “不,你不想说出来,一点也不想。”他听到亚兰蒂尔说。他侧过头去,看到说话的人露出肯定的神情:“我的母亲为你的记忆上了锁,但催眠的效果会随着时间而减弱,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会在五到十年里逐步恢复记忆。”
  “现在刚过了五年多。”李默梵干巴巴地说,“那可是林雅的催眠,她一定是个高手,而我想单方面违背我的誓言,背叛她的催眠,我很差劲。”如果不是心中依旧戚然,亚兰蒂尔觉得自己很可能笑出来。
  “错了,我来为你解释一下。”他把潜意识的原理说给李听,而后说道:“催眠是林雅在直接与你的潜意识对话,而你接受了她的意思,忘却成立了。但潜意识是你自己的,永远是守护你的忠诚卫士,如果你真的想要配合情报机关的要求,好换取舒适的待遇,就会在受到逼迫时回想起他们要的东西,而你没有。你做得恰恰相反,他们越是折磨,你就越拒绝理睬,他们想强行让你屈服,你宁可崩溃也绝不妥协,就是不让自己想起来,这才是你真正的选择。你从未背叛过,所以这是精神与意志的角斗,他们输了。”他的声音和目光都带着温柔的赞赏,“你做得比我能想到的好很多很多,别再责备自己了,你该受到嘉奖的。”
  “竟然能这么看待,”李小声嘀咕道,他觉得好像被安抚了,内心浮起了平和的幸福感,“事实上如果没有你,我会成为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初次见到你时,你介于失语症和孤独症之间,发展下去很危险。”亚兰蒂尔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简直成了城堡里的睡美人,等待着被拯救。好了,吃完这块蛋糕,再去练一会儿走路。”
  李默梵怔了一下,明白下午茶结束了,赶紧去吃喝,听话快成为他的本能。
  亚兰蒂尔看到他吃着蛋糕,腮帮鼓鼓的摸样,突然问道:“你最喜欢的蛋糕馅是哪种,豆沙还是巧克力?”
  李默梵想了想:“我喜欢奶油的。”他有点不确定地说。
  亚兰蒂尔笑了:“好吧,这周我们买些奶油蛋糕。”
  五分钟后,他们一起下楼去,李默梵走在前面,他心里的负罪感解脱了一些,期待着奶油蛋糕。看来他又可以开始生活了,但是他还有权利和可能去期待吗?他不敢问亚兰蒂尔目前他们的处境,那无疑比当年伦敦的精神病院要险峻很多倍。他们在德国,敌人的大本营里。奶油蛋糕是可以买到的,亚兰蒂尔会拿给他,那么其他呢?比如自由,要怎么才能获得,他根本不敢想象再一次的失去,光是触及到可能性的边缘就恐惧得快要窒息。如果命运再次玩弄他,他会选择死亡,再也不管什么责任,或者钥匙,反正全忘了。
  于此同时,帝国保安总属特勤三处的处长费里安中校正在承受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署长诺科特洛夫的斥责,这位上校的怒气来源于党卫军最高领导希姆莱的施压,因为特勤三处在对亚兰蒂尔的调查中一直没捞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是雅利安人,格恩家族的长子,毕业于伦敦大学,在美国工作五年,有过很多成功的心理学临床经验,催眠能力评价极高。因为师长的推荐和对德国的感情,选择应军部的邀请来工作。没有女友,即使有也都在美国,亲密的家人都到了瑞典。我们还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他显然是忠于党国的。”费里安中校说,“我们只能把他看作是一位年轻的专家,打扰或影响他正在进行的任务会招来陆军的抗议,而那是很有分量的。”他实在很想结束这场调查,上层关注一个规矩的医生做什么,如此耗费人力物力。
  “您不觉得他的履历挑不出毛病吗?”诺科特洛夫上校说,“而根据我们的经验,毫无破绽的人是不存在的,中校,您要更详细地调查。另外,设法弄清楚他在别墅里的工作状况,我知道那里有陆军的守卫,但难道他就毫无对外联络吗?我不想再费唇舌,您可以随时向我通报进展。”他自己也得向上汇报,他希望在下周前能找出点什么。从希姆莱的态度看,不可能敷衍了事。
  费里安少校回到他的办公室,召来两名下属:“他的女佣每周打电话,你们查证了她是打到瑞典的家里,但这是不够的,你们要想办法听到她在说什么,她一定会提到别墅里在做什么。”
  两名中尉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人说:“她总是变换打电话的地点,有时在邮局,有时到火车站,有时去报馆借电话,使用的线路都不同,我们的人无法事先安排好监听。”
  “给我盯住其中一处或者两处。”费里安中校怒冲冲地说,“她打电话的时间还算容易确定,周五的上午监听邮局和火车站的长途电话,那该是做得到的吧。我们只好碰碰运气。”
  他思忖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看到报告上说,他是在瑞典长大的,去年九月才到柏林。他在德国有没有认识的人,比如少年时代的朋友或同学,如果有,他们或许能说出点儿什么。总之,一切可能的线索,赶紧去查。”两名中尉立正敬礼,皮鞋的后跟嗑碰在一起,发出响亮的碰撞声,随即退了出去。
  费里安中校来回踱步,吸着香烟,吞云吐雾。陆军了解的内情肯定比他们多,像亚兰蒂尔在医院时的言谈表现,他定时提交的工作报告,还有他的电话内容。而秘密警察就只能偷偷去搜他的公寓,结果并无发现。他们要是能从陆军那里获得情报就好了。但他要做的仅限于奉令行事。这个层面不劳他操心,上级们或许早想到了。
  他看了看日历,今天是星期一,但愿等到星期五,他们的监听能用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希姆莱和他的副手莱因哈特·海德里希的确与陆军军部进行了一轮非正式谈判,而他的要求被断然拒绝了,陆军对那宗即将到手的财富有了很多设想和计划,不想分给任何其他势力,更不用说近来日益横行无忌的党卫军。他们对党卫军的看不顺眼犹如老牌贵族看暴发户,而陆军在未来的几年中将为国征战,开疆拓土,他们有最先进的坦克军团、装甲部队,百万雄狮足以横扫欧陆。
  希姆莱威胁说要将此事告知那位元首,由他裁度。冯·勃拉姆堡将军则答复说,军部仍有一部分装备有待更新,还得为未来在战争中受伤退伍的战士准备抚恤金,他们将据理力争,不会让希姆莱得到任何便宜。他们将在元首面前质问党卫军对犹太人的大肆搜刮掠夺以及所得钱财的去向。
  会谈在双方极不友好的气氛下告终,希姆莱阴沉地看着扬长而去的冯·勃拉姆堡将军,心想,我会让你们愿意合作,并且付出代价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亚兰蒂尔和李默梵交谈,慢慢地引导他回忆起被送到慕尼黑后的遭遇,情报机关转移他,以国家利益为理由拘捕他,审讯漫长而煎熬,就像永无休止。李默梵在努力跟随他的话题叙述当年的情形,但这对他来说很吃力,记忆里不堪回首的部分太多,他还做不到完全地说出来,对话渐渐发展成了他散乱的过往片断,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我记不清是怎么被弄下车的。那些日子警察来过几次,他们坐在我跟前,脸上都写着事不关己。枪好像被找到了,上面的指纹有林雅的,也有我的。他们想问我出事的经过,还有为什么,我不回答。有个警察不耐烦了,向我靠近,我想他是要说些警告的话。我不知为什么不能忍受,想推开他,接着就拼命地踢打。医生进来了,让警察离开。那些天我过得模模糊糊,分不清做梦还是现实。护士们给我打了很多次针,父亲也来了。印象里,他很难过,在说宽慰我的话。可我没法给他正常的回应。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我又清醒了,能思考了,可能是他们给我的药起了作用。医院通知了我父亲,他来了,很欣慰,说很快就把我送到德国的疗养院去,那里景色优美,我可以到树林里散步。”
  “你答应了吗,当时还记得不能去德国吗?”亚兰蒂尔问道。
  “我清楚地知道,林雅想带我逃走,就是因为我不能去那个国家。我求了我父亲,但没用。我父亲是个固执的人。而且,”李低声说,“他憔悴了许多,看上去很累,还在尽量对我笑,说鼓励的话,我有些受不了,就没闹。过了两天,医院就送我上了飞机,同机的有两个护士,德拉和苔娜,还有我父亲。”
  亚兰蒂尔停顿了一会儿,把对话的节奏放慢,继续问道:“在慕尼黑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慕尼黑待了两天。第三天,病房里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说要给我做精神方面的测试,把我从郊区带到市区的一座楼里。测试的时间长极了,我做了厚厚的一叠题目,问各种奇怪的问题,并且列出选项,接着把一些仪器固定在我身上和周围,开始提问,至少问了五个小时。我累极了,他们让我吃饭睡觉,睡醒后又继续,持续了三天。”
  “他们在全面探查你的精神状态,决定能否以及怎样使你服从。”亚兰蒂尔说,心想陆军还真费尽心机,“你还记得他们问了些什么吗,问过保险箱的事吗?”
  李默梵有些迷惑地想了一会儿,“都是些不着边的问话,很快就忘了。我记得有一道题目是,如果需要一种动物从高处掉下去,你会选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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