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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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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断成了几段!
  凌霄剑凭空涨出数尺似的,白刃朝他而去,仿佛能倾覆天地的力量。落到一半,那黑衣人已是口吐鲜血,体力不支,他正闭了眼以为要葬送于此,剑尖扭了个方向。
  黑衣人侥幸想逃,他的脚软了,不由得扭头去看那握剑的人……
  苏锦的剑指向另一个人——方才他放过了的阵眼——整个人突然跃起,周身仿佛裹了一层结界,风雨不侵,刀枪不入,剑气化为有形似的,浩浩荡荡,千里大江、万里东海不过如此。
  那剑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持剑之人失掉主宰,整个与剑一道成了一条白虹贯日。他奋力往阵眼所在一击——
  便是此刻,东方云霞散开,金光耀目!
  火红朝阳跃出之时,一方小小天地被那剑气压得犹如月夜阴沉,只有一处光亮。
  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在那阵眼黑衣人胸口迅捷停下,整个人立在原地。苏锦单手捂住胸口,嘴角渗出一点血来,他的剑尖指着旁人要害。
  冬日滴水成冰的地方,苏锦浑身发热,仿佛被胸中那两股绞在一起的真气撑得快要爆了,手脚不听使唤地一通搏命后,被残存的意识强行收敛,整个人虚脱般无法自控。
  他抬眼望进那黑衣人愕然的目光中,嘴唇微动。
  “……我没力气了。”
  锋利剑刃透体而出,再次垂下时,沿着那剑尖滴落的是殷红的血。苏锦抬起左手,那上面溅了几点红色,鬼使神差地抬起来,凑到唇边嗅着腥味。
  他半边灰衣都随着方才的动作染了红,此时束发散掉一半,遮住半张脸,那双本是含着春山温柔的眼要滴出血来,狼狈却又令人恐惧,仿佛地狱修罗。
  可视野在逐渐模糊,朝阳初起之时,他却越发感觉四周失了颜色,由外而内地涌起黑色,所有的人与泥泞的田野只剩下了个轮廓……
  苏锦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其余几个黑衣人,一言不发。他浑身是伤,握剑的右手袖子几乎被红色染透了,后背和腿上的伤一直不曾止血,脸上绷出一道血痕,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马上就要去见阎王。
  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先上。
  两方对峙许久,其中一个黑衣人毫不留恋地上同伙的尸首:“阵破,撤!”
  几人眼看便要逃脱,苏锦有心追上,到底气力不支。而那几人纷纷扭头之时,却又感受到不知何处来的一股杀意——
  “藏头露尾的几个鼠辈,伤了人还要跑,想得倒美!”
  苏锦视野渐渐模糊,他见对方白衣黑发,长剑一出仿佛是熟悉的招式,轻声道:“……顾霜迟?”
  他声音太低,也不管对方听到没有,说完后,再也无力支撑越发浑浊的意识了。
  梦里一通鬼哭狼嚎,他看见了被一箭捅破天灵盖的钱豹,被削首断手的何常,浑身是血的要跟他索命。
  他没来由地觉得害怕,一路后退,所到之处白骨哀鸿,浑浊的河水染成了血色,两岸光秃秃的,唯有无叶的红花静默地开。
  前方荒凉萧条,当中正有两人,俱是谪仙模样,苏锦皱了皱眉,觉得那背影十分熟悉,那两人旋即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扭过头来。
  “师父,师叔……”
  苏锦想往前走,可又隐隐觉得不对,脚步黏在原地,惯用使剑的手痛得要命。
  庄白英笑道:“阿锦,可真是许久不见,好似长高了不少。”
  谢凌仍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模样,道:“剑法修炼尚可,我留给你的难题却仍未解决,你却好意思来见我么?”
  他要申辩什么,满肚子的疑问,二人身影却愈发模糊。苏锦长在地里的脚终于朝着那边迈开一步,肩上突然落了重量。
  他侧过脸,见到唐青崖。
  这个唐青崖苍白得不似活人,形销骨立,孑然一身,如星辰璀璨的双目干枯地望向他,带着无限的不舍。苏锦皱眉,要去摸他的脸:“你……”
  你怎么这个样子,怎么会在这里?
  这唐青崖朝他无比灿烂地笑了,七窍当中瞬间流出血来,苏锦浑身一震,慌忙伸出手,想要擦拭他的唇角。那血越擦越多,冰凉的手如同蛇一般黏上了他,“唐青崖”掐住他的脉门,细若蚊咛道:“你不要我了?不想见我了?……”
  苏锦猛然摇头:“不,你不要这样,你——”
  你当是永远神采飞扬、风华正茂的,你当是一直笑,仿佛有说不尽的开心事,连生气都只是逗我玩,转瞬就好,你不该死——
  一个“死”字闯入他的脑海中,苏锦猛然被当头棒喝似的惊醒。他松开“唐青崖”,往四周望。
  什么红色的花,血色的河,数不尽的白骨,倏忽间不见了踪影,余下一片混沌的黑暗,尽头一点芝麻大的光,他情不自禁地朝那光伸出手……
  却突然被扼住了喉。
  苏锦是被顾霜迟掐醒的,他要把肺咳出来般,半晌喘不过气,忽然坐了起来。
  顾霜迟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阿锦?”
  那坐着的人像三魂去其二,七魄失其六,双目呆滞地平视前方,片刻后又干净利落地栽了下去,把床砸得发出一声巨响。顾霜迟抖了抖,连忙把住他的脉门。
  唐青崖在窗外探头探脑,见状小心开口:“……还活着吧?”
  顾霜迟皱着眉摸了许久后,总算感觉脉象平稳下来,不像之前沆瀣一气地横冲直撞,没好气道:“算他命大。”
  说完这句,顾霜迟又牵过药童白术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般,让他日夜守着。他抬头见唐青崖无所事事地靠在墙上的模样,没缘由地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赶紧给我滚去把药喝了,你找死也别在我跟前碍眼!”
  唐青崖不敢放肆,捏着鼻子跑了。
  苏锦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他饱受梦魇折磨,醒不得也睡不去,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反复挣扎。目睹了唐青崖的无数种死法后,终于在一个清晨睁开了眼睛。
  仿佛挣脱了一个漫长的束缚,苏锦的眼神在片刻迷蒙后清醒了,他望向顶上青白二色床帐,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
  苏锦觉得眼皮沉重,仿佛浑噩间又要睡去。他翻了个身,脸朝床外,整个人十二分的疲倦,在梦里厮杀了一场似的困顿,眼睛将闭未闭,只觉得累极了,只有一小块意识还清醒着,却到底没抵过叫嚣着要休息的四肢百骸。
  他动的那会儿,唐青崖吓了一跳——他本是午后趁着顾霜迟去药田照看那几株金贵的灵芝,偷偷摸摸地进来看望苏锦,却正好碰到他翻了个身。
  “阿锦?”
  唐青崖低声唤了一句,那人的眼珠好像动了动,喉咙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沉闷应答,听上去犹如梦呓。
  他哑然失笑,伸手想要掐他一把。那手伸到一半,最终还是停住了逗弄他的念头,心中霎时浮上无限的想念。
  起先顾霜迟扶他回来的时候,苏锦浑身是血,原本在院中逗猫打诨的唐青崖吓了一跳,想跟进去看,却被顾霜迟打了出来。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替苏锦留住了一口气,又静心养了大半日,寸步不离,才一脸疲态地出来,宣布人还活着。
  唐青崖悬吊吊的心不曾归位,顾霜迟不让他去看,唯有在苏锦醒转的须臾,唐青崖才得以隔着窗户望了一眼。
  他想极了苏锦,假设过无数种对方回来的样子,或是意气风发,或是累得不行找他要吃的,却唯独没想过,他差点死了。
  如今得以接近他尺寸之地,唐青崖的手指最终颇为留恋地在他眉间轻轻地点了一下,低沉开口:“……小没良心的,你吓死我了。”
  指尖传来鲜活的生命讯息,他又放心不下地摸了把苏锦的脉,察觉确实没有大碍,总算得了片刻安宁。
  苏锦这一觉睡得稳当,难得没做噩梦。他睁开眼,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正回忆着发生了什么,突然看见趴在桌边的唐青崖。
  他皱着眉,睡得极不舒服,大约守了一夜,脸上病气仍在,原本清俊的五官泛起不健康的蜡黄。衣裳还是原来的,只是穿着却显得宽大许多。
  苏锦小心翼翼地下床,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锥心之痛。他闷哼一声,原本风吹草动便要醒的唐青崖竟也未曾被惊动,想来如今内力尽失,行动都如普通人罢了。
  他情不自禁去探唐青崖鼻息,感到那人还活蹦乱跳,顿时一颗七上八下、活像揣了十几只兔子日夜高速跳动的心脏终于平复了。
  一声呜咽似乎终于惊动了浅眠的人,唐青崖眼睛半睁,也不知看清了没有,本能地抓住某人搭在自己鼻子底下的手,竟是笑了:
  “……阿锦,你醒了?”
  失又复得,他握紧了唐青崖,几乎喜极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发糖前把阿锦搞得奄奄一息,达成。

  ☆、第四十七章

  
  苏锦醒来那天,距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三日,南岭山中的药谷突然来了客人。那客人访问的姿态很不从容,是被顾霜迟五花大绑地拎到院中的。
  据说顾霜迟巡视药田,刚呵护完他精心培育的灵芝草,一扭头看见此人鬼鬼祟祟地在瘴气林子附近,不知搞什么名堂。
  顾霜迟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被那日围攻苏锦的几个人弄得十分衰弱,此刻见不得穿黑衣的,立刻不由分说地把人打晕绑了。
  那人醒转过来时,申辩自己没有恶意,顾霜迟不信,琢磨将这倒霉催的闯入者一锅炖了当肥料。直到他百般辩解不得,唐青崖从他身上搜出一个木匣子和一封手书,展开看了内容,才得以松绑,二轮审问。
  “在下真的没有恶意!乃是昆仑门人,受掌门雁南度所托,前来此间送珍贵药材,说是要给一位姓苏的少侠。”
  匣子中日以继夜从西北雪山送到温暖南岭的,正是三朵晒干了的昆山雪莲。顾霜迟不敢耽误,验了真假,带走连同前几日苏锦带回的黑节草、血茯苓并另外七种仙草灵药,在药房一待就是许久,招待客人的活留给了刚能行动的苏锦。
  可惜客人不怎么想被招待,他道:“苏少侠,掌门吩咐过了,一定要我亲自带到,这是他给您的密信,并有副本一份,请你务必收下。”
  苏锦听不懂他说的详细,仍旧笑着应下:“多谢雁兄,也辛苦你了。”
  昆仑弟子心有戚戚道:“苏少侠隐居的这个地方着实厉害,那位高人也很厉害……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实在不敢多待,先告辞了。”
  他被顾霜迟一通折磨,此时已经犹如惊弓之鸟,忙不迭地跑了。
  苏锦掂着那比寻常书信厚重不少的信封,疑虑重重地往回走。
  唐青崖裹着一身灰衣,靠在门框,正冲他笑出了一朵花。苏锦同他隔着半个小院相望,此刻终于得了须臾的独处,仿佛上次相见隔了一辈子那样长久。
  唐青崖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我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他依言过去,见那人倚门而立,十分没有正形,情不自禁带过唐青崖的腰。感觉他就剩一把骨头似的,苏锦眉心一道细小的纹路显出来,叹道:“你瘦了好多。”
  “每日吃素,还被那谁追着打,美其名曰要让我多得些锻炼的机会免得骨头生锈……”唐青崖絮叨了许久,想了想,决定慰问苏锦,贴近他,压低声音道,“你听得认真,难道好久不见了,都不想亲我一下吗?”
  苏锦哑然,脸颊耳朵迅速飞红,羞得眼中水光潋滟。唐青崖尝到调戏他的甜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按住这人肩膀,凑到他唇边轻轻一吻。
  他正要稍纵即逝地留点余地,苏锦却搂得更紧,反客为主地一吻缄口,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他的思念成疾——只是这人对示好的方式太过晚熟,摸到一点门道,学又学不像,后来长久分别,现下慌乱得很,不知该从哪亲起,恨不能将青崖一口吞了。
  他毫无章法,唐青崖被啃得一腔细水流长的温柔转瞬变为无语凝噎,自暴自弃地想,“……这人属狗的吗?”
  此时刚过年节,苏锦虚岁二十一,细细算来,似乎真属狗。
  他到底没告诉苏锦,在他被顾霜迟带回来时,一身的伤,握剑的惯用手险些被剑气反噬断了经脉,而内里真气更是混乱不堪。
  步步生莲和凌霄诀你死我活地嗑了一场,最终两败俱伤地暂时偃旗息鼓,以至于他五脏六腑没一处是好的。期间苏锦的呼吸短暂地停了一会儿,有一瞬间都没摸到脉象,把顾霜迟吓得不轻。
  而姜还是老的辣,顾霜迟发现他伤及根本,以凌霄诀纯阳的真气护住他丹田,缓慢地试探经脉,又试了诸多土法,才把他掐醒了片刻。而后似乎是那缕真气起了作用,唤醒了苏锦那老弱残兵似的心法,两边互相吞噬,最终凌霄诀勉强地占了上风……
  至此苏锦虽仍旧从里到外的遍体鳞伤,却总算脱离危险。而后他睡的那一觉里,顾霜迟灌下去的丹药终于后知后觉起了作用。
  等到醒来之时已经没有大碍,皮肉伤需要小心换药,内伤也得好好调理一番。可他天生不懂什么叫“静养”,待到能跑能跳,显然觉得自己即将成仙,立刻开始忙进忙出,还有精力和唐青崖亲近一番,仿佛没伤过。
  两人正当难舍难分,顾霜迟从药房里出来,见到这场景,几乎瞎了——
  苏锦坐在院中和白术一起分拣药材,唐青崖当了近一个月成天被呼来喝去的伤残人士,此时找回了当初颐指气使的乐趣,翘着腿躺在顾霜迟的“御座”上,几只小猫在他肚皮上窝得舒舒服服。
  “这是你走时候那只白猫生的,一共五只呢,最亲我了。”唐青崖大言不惭地宣布,“以后这就是我儿子了,你得对他们好点。”
  苏锦笑着说好,手中在把弄药材,而唐青崖半点都闲不下。南岭温暖,他在这边素来是不爱穿鞋袜的,此时赤着一双脚,趾头在苏锦腰眼轻描淡写地一点。
  “哎,你跟我说说,那姓雁的是怎么回事?怎么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意图所指?出去一趟玩得野了,看人都比我好了对吧?”
  苏锦摇头,诚恳道:“没有,他们都不如你。”
  正要上前给伤患扎针的顾霜迟听了此间一通腻歪,觉得牙酸眼疼,胃里泛起一股奇异的恶心,一扭头,又钻回他的药室去了。
  唐青崖到底气力不济,他在顾霜迟的护理下如今能走能笑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这清醒的时候终归太少,太阳还未落山,唐青崖便说困了,要去休息。
  顾霜迟施针结束,他已经不省人事,唯有单薄胸口还在轻微起伏,证明此人依然吊着口气,没能两腿一蹬地见了阎王。
  早就没力气说话了,还死撑着要和苏锦多待一会儿。顾霜迟暗想,他要是把这份坚持多放点在平时,又何至于此呢。
  他从唐青崖屋内出来,见苏锦身上罩着一圈黄昏,听白术数落药材,眼睫低垂,却没了方才和唐青崖说话时的活泼样子。顾霜迟嗤笑一声,心道,“这小子竟然还会报喜不报忧了?装作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心思比谁都重。”
  他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苏锦旁边坐下,道:“你倒是很会折腾自己——《人间世》还残破不堪,你就敢练了,是吃了无数个熊心豹子胆?”
  苏锦眨眨眼,道:“如今我试着运功,觉得好似不全是凌霄真气了?”
  顾霜迟一副他已无药可救的表情,道:“两股真气一阴一阳、一正一邪,在你经脉中四散游走,现下相当于……嗯,两条河中间本有一座山,这座山突然塌了,于是两条河就淌在一处了。懂我意思么?”
  “也就是说,我所练的两门内家心法如今自成一派?”
  顾霜迟皮笑肉不笑道:“长点儿心吧,差一点你就没命了。内功居然敢掺着练,你是不是也要当个三千里山河第一人?”
  苏锦习惯了他的语气,颔首道:“此前并未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
  “那是你并未遇到强敌。”顾霜迟冷着一张脸道,“所以错觉自己天下无敌,和谢凌一模一样……迟早死在自己手上。”
  苏锦听出他话中隐有迁怒之意,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师兄,现在还能如何?”
  顾霜迟:“混都混在一起了,难道还能强行分开?所幸两种心法师出同门,混为一体之后还算因祸得福,不过你现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短时间内不要动手了——对了,那昆仑掌门给你寄了封信,不看看么?”
  起先苏锦把这茬忘了,顾霜迟一提,他立刻想起,从怀中摸出厚厚的一叠,拆开来看。
  这人大约在西域久了,汉字写得十分潦草,兼有错别字,苏锦看得略微吃力,总算晓得他说的什么意思后,再看向另一卷册子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顾霜迟:“怎么了?”
  苏锦:“他……他手书中写,这册子乃昆仑派的秘法《归元心经》,是昆仑祖师周以晟从……从师尊俞山川所著的……”
  什么归元心经?俞山川是谁?
  苏锦突然间失掉了平时的口齿伶俐,说话说得磕磕巴巴,顾霜迟性子急,一刻也忍不了,从他手中拿过了雁南度那封信自行阅读起来。
  “苏锦贤弟:兄自临安一别,甚为想念。军务繁忙,只得托人将此物赠与你,未曾亲赴南岭。来日方长,终有再聚时。
  “我昆仑祖师周以晟于一百五十三年前隐居昆仑山玉虚峰中,悟道数年,记下《归元心经》。此法隐含医理,于强身健体百利而无一害,当中载有天下毒首‘七夜奈何’之症状。贤弟所言挚友遇害,兄思及此,将《归元心经》摘抄副本,贤弟挚友修习之,不出数月,当大好无恙。
  “周掌门遁入玉虚峰前,曾在中原北境一带追随一高人修行。此人名曰俞山川,祖师所言,乃是青城派记名弟子,四十岁之时出山入世。彼时北方战祸,俞山川流落于北境,收下四名弟子,一为本派掌门,其三不知名姓。俞山川临终耗费十年心血,将毕生所得撰入《人间世》之中。其人身死,四名弟子纷争顿起,先祖不忍同门相残,将其中一卷修身养性之法藏匿,远走昆仑。”
  他后头又絮叨了许多,但毕竟周以晟的手书历经多年,语焉不详之处又不是一个两个。顾霜迟看完,觉得头有点疼。
  和他们想的大相径庭,苏锦起先以为《步步生莲》就是《人间世》,而后得知著者为徐天罡,还是大内暗卫的初代首领。他翻查阳明的蛛丝马迹,又觉得《凌霄诀》既然与《步步生莲》有某种互相包含弥补之意,那陈怀悯遇到的高人应该才是《人间世》那位神秘莫测的始创人了……
  现在冒出个周以晟,他的师尊就是撰写《人间世》的俞山川么?那他和陈怀悯应当是师兄弟?
  那四名弟子为何而有了纷争,在俞山川身后迅速地掐了架?
  谁又挑起祸端?周以晟怎么只带着一卷就跑?
  余下几卷里倘若真有凌霄诀与步步生莲,缺了的一册又是什么?
  苏锦一个头两个大,仿佛自己看不懂汉字了!
  顾霜迟和他不约而同地沉默,良久后,顾霜迟试探着清了清嗓子,道:“……俞山川这人,我在哪听过。”
  苏锦难得给他甩脸色,无声地表示“废话少说”。
  顾霜迟缓慢道:“……可是记不得了。”
  苏锦差点想提剑砍人。
  顾霜迟移开视线:“你白我做什么?记不得就是记不得。不过真如其中所说,这本《归元心经》不就是最正统的《人间世》传承吗?”
  苏锦将他与雁南度说过的浓缩成三言两语,对顾霜迟言明来龙去脉。那人好似全不理解他为何能如此宽容地与旁人分享本门秘法,却又想雁南度投桃报李,可见也是个傻了吧唧的愣头青,于是三缄其口,幽幽地叹气。
  苏锦:“既是传承,想必和《凌霄诀》有某种相似之处……何况这本心经对青崖养伤有好处。”
  提到养伤二字,顾霜迟仿佛突然被雷劈了一般从凳子上跳起来,苏锦疑惑地望向他,却听他说道:“差点忘了给那白眼狼的解药!”
  然后便风驰电掣地跑了。
  苏锦:“……”
  他望了望天边,一缕金光行将衰败,用力地挣扎照亮了大半个苍穹。东边儿天空还是清澈的蓝,西边儿已经升起了一颗星辰。
  苏锦站起来,将那重逾千钧的《归元心经》收好,在院中立了半晌,最终目光四散,落在了唐青崖休息的那间小屋的木门上。顾霜迟一门心思在那解药上,此时没兴趣理他,苏锦垂眸不语,思虑许久,轻快地飘了进去。
  床帏间隆起一个小山包似的,唐青崖面朝墙壁,侧卧时腿脚蜷缩,仿佛他非常冷。他眉头紧蹙,额角都是冷汗,睡得极不安生。
  苏锦不自禁地伸手替他擦去那汗,他手间温暖,触到冰冷的额角时好似一个热源。唐青崖稍微松快些,眉间的“川”字也展平了。
  他突然发现了新的相处方式一般,苏锦挪到门边,在“回自己房中钻研归元心经”和“在院里趁天还没全黑练一套剑法”中徘徊许久,最终把门反锁了,走回唐青崖床边,轻手轻脚地脱了鞋和外衫。
  他带着点不明所以的忐忑,掀开一个被角,借着一点微光看到里面的人。穿着素白中衣,肩胛的轮廓都隐约可见,苏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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