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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割磁感线-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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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盛骁十八岁都没满,出了盛家家门真的没处可去,他只能怀着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心情,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地瞎抖,对盛腾飞的话表现得浑不在意。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在盛骁临近毕业时。他爹以为他经历了应聘无功而返、被卖进未竣工的大楼当劳力、给人开车门提行李之后能学乖,谁知区区一家饭店竟然给盛骁开出了全班签约金额最高的薪资,令指导员和诸位老师都咋舌不已。
  盛骁腰杆硬了,踱着方步回家报喜,获得的却是他爹给他准备的一顿劈头盖脸。
  盛腾飞讲得很明白,在哪干活都是干活,回雁门一来报答任家的帮助,二来跟着任远前途光明,三来离家近,关系广,方便互相照应。
  至于赚多赚少,更不用提。
  他爹下达指令一般不需要讲道理,讲道理时也就不容人反驳,更何况此次一下讲出三条来,这是气都不让别人乱喘的阵仗。
  盛骁并不买账,他不但反驳,差点还要唱着歌反驳,惹盛腾飞忍了几年的埋怨轰然爆发。
  盛骁的防御机制这几年也没闲着,修复得有长城那么厚。他的耳膜经历过儿时的磨炼,对他爹的咆哮主动降噪,弱化处理,听过之后嘻嘻哈哈地吃饱饭,充耳不闻地回了历城,一干就是五年多。
  这五年里,盛腾飞在勃然大怒和冷嘲热讽之间回环往复了几个来回,盛骁几乎习以为常。
  他抱着“虎毒不食子”的想法走钢索,却没想到老虎虽然不食子,但不代表它不食它儿子周围的其他人。
  他爹以前有没有来过历城,盛骁不清楚,也没问过,但上次能源局会议,他爹肯定结识了不少当地有名望有权势的人。或许就是在那之后,盛腾飞才找到了靠谱又听话的帮手,对他暗中查探。
  只要那双眼睛稍加留心,沈俊彬在他公寓里过夜的事自然也不是秘密。
  他爹知道之后是怎么想的?
  大概以为这个男人给他儿子下了蒙汗药,将他儿子不肯回家的原因全都归结在了沈俊彬的身上吧。
  这次动手的是某个收钱办事的外人,幕后的指使是他爸,或者他妈,但说到底,盛腾飞和沈俊彬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如果不是他屡屡挑衅权威在先,如果不是他爱好火上浇油、特长雪上加霜,他爹也不会找上沈俊彬出气。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在他爹面前一再任性、以为全世界唾手可得、其实连家务事都没料理明白的他自己。
  盛骁成年多年,今日才知自己依旧没能成人。他不曾正面直视过旧时的矛盾,一再掩耳盗铃,任它们在那发酵、激烈。
  他以为只要离得够远,看不到就不存在了,却没想到当它爆发时,刀剑无眼。
  盛骁从头说起,将前情近事一一交代,断断续续地说了十多分钟。
  他不避讳自己的责任,再次低声道:“对不起。”
  他甚至不能开口问沈俊彬的想法,他感觉自己一旦开口追问,就是逼着沈俊彬原谅。
  那太不公平了。
  可他还能做什么?


第93章 
  父母管教子女; 下手轻重是如何界定的,这对于沈俊彬来说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不具备发言资格; 张开嘴; 也不知说什么才不会贻笑大方。
  当然,他周围的人并非完美无缺; 只不过有外人在场时,绝大多数人会先稍作回避; 再内部处理。
  那种回避; 在他看来; 就像是一种“保密”。
  眼下乍一听到有人对他抽丝剥茧、事无巨细地分享经过和体会,还是来自盛骁的亲口剖析——虽然他只听了一会儿就预感到了,这陌生的故事里刀光剑影战火连天; 对他恐怕不会抱有什么和平的善意,可一种闻所未闻的新奇感还是在他心里占了上风。
  以至于听盛骁说到关于自己的那段时,他居然保持着由内而外的安静,仿佛事不关己般听完了。
  新奇一小会儿过后,沈俊彬摆正自己的位置; 冷静地找回了他的利害计较原则; 第一时间追问:“你就是因为这个说对不起?没别的了?”
  盛骁说了那么久的话; 嗓子干哑得像徒步穿越了整片沙漠。茶几上就有水; 大壶的冷白开; 小杯的热饮外卖,他却如自我惩罚一般; 一个也没碰,道:“嗯。”
  沈俊彬的目光一瞬间柔和了,甚至有松一口气之感。
  他不无庆幸地出神了一瞬,想:只是这样啊,那还好。
  还好是内部矛盾。
  倘若矛盾点集中在外人身上,是盛骁和谁纠缠不清,那么他无法强制改变别人的想法,“如何使第三者放弃”将是一件无比艰巨的任务。这其中利益巨大,经过手的人都懂,想谈下来恐怕不比填海移山容易多少。
  但倘若问题的中心是他自己——只要足够肯吃亏、肯忍气吞声,很容易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啊。
  说服自己,似乎总比说服别人容易。
  从懵懂知事时起他就看出来了,被娇宠的人才有资格闹别扭,被关爱的人有了快乐可呼朋引伴,被疼惜的人吃亏了撅一下嘴就有人替他据理力争……而对他来说,这些东西他看上去都有,但要仔细想想,其实都没有。
  反正他不苛求待遇,有些事,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一口气舒到底,沈俊彬心里又变得不是滋味,尴尬得不知该作何表情——他迷盛骁迷得死去活来,赐予盛骁生命的那二位却对他的存在弃如敝履……和他从前的预料差不多。
  父母对一个人的意义如何不必多说,盛骁的父母立场鲜明,盛骁打算如何选择?他们将何去何从?
  沈俊彬的头忽然开始疼,分不清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相比之下,他受的外伤可以忽略不计也可以不追究,但为什么要让他受伤之后苦上加苦,再遭这种折磨?
  为什么要一直说对不起。
  沈俊彬:“那……”
  是被害人吧。
  沈俊彬想,他应该是被害人吧?
  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自己才是走投无路的那一个。
  面对这种非生即死的高风险选择,是个人就会本能地想躲开。可事已至此,盛骁已跟他摊牌,他单方面的逃避意义不太大。
  前面是悬崖,是急流,是天堂,还是康庄大道,不全凭盛骁的一句话吗?
  沈俊彬不得不正式面对,其实已先在心底做好了割地求和的准备。
  他故作镇定地问盛骁,道:“这样。那你想怎么办呢?”
  盛骁:“我?”
  盛骁一路没睡,他设想过数次,可每次都没想得太深,总是刚一想到要跟沈俊彬坦白,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沈俊彬偶尔脾气火爆,听完要是动起手来,是抄家伙也好,是痛骂也好,他非但不还手,还端茶递水,让他打个痛快,但就怕沈俊彬冰冷绝情,不屑理他,甚至一脚踢过来,叫他滚蛋。
  这里是他租来的公寓不假,可早就烙上了两个人的印记。它见证了他们两个从打成一团到滚成一团的几个月,和谁签来的无关。谁若负了这一段情,谁就该滚蛋。
  滚到寒风中,雪地里,冻死在外面才算完。
  他没想过沈俊彬会先问他的想法。
  盛骁心中突生一股无名的急切,仿佛眼前已是最后的发言机会,他语无伦次道:“你好一点了吗?今天想出门么?前几天,就是你刚醒的那天,我在莲池边买了房子,二月底交房,178平,带独立车库。那儿环境挺漂亮的,要不要去看看?”
  沈俊彬未反应过来,惊讶问:“你买房子干嘛?”
  “我当时是想,你大半夜下班回来还要在马路上转转悠悠找地方停车,太麻烦了,也不安全,以后咱们不这样了。”盛骁抽烟抽得咽喉一块不太舒服,每说两句话就要清一清嗓子,他从桌上随便抄了一杯冰凉的水,一口饮尽润了喉,飞快地说,“正好我认识一个搞房地产的,他那儿有套房子,而且那车库门就在楼门旁边,进出车非常方便。这样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家,直接开到门口,‘滴’一下。”
  沈俊彬似乎看到飘在空中的流云毫无预兆地一下生了根,变成了一朵粘在这块天幕上的大棉花糖。
  他听完一愣,不知自己被这话里的哪个字触动了神经,忽然不受控制地哈哈大笑,点头道:“好啊,好啊。”
  可能是他的反应太过儿戏,盛骁眼神反而黯了下去,泄气地把额头抵在他膝盖上,轻声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沈俊彬想想那个场面,眼眶自己就热了,“这比租来的房子强太多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难道你以为我会说不好?我傻的吗?走,在哪儿,我看看去。”
  盛骁心念一动,抬头正要献宝,却看见沈俊彬无声地抬手擦了一下脸。他刚聚集起来的稀薄的勇气瞬间被这一滴水冲得土崩瓦解,再次崩溃——沈俊彬不是割肉喂鹰的圣人,只是为了他,才独自咽了十斤黄连。
  而他居然真让沈俊彬吃了?
  “对不起。”盛骁的脊梁随纸糊的勇气一并散了,散得一时半会儿再也聚不起来。他对不起天地父母,他也对不起沈俊彬,在这个谁都对不起的过程里他一丝快乐也没体会到,他连自己也对不起。
  “没事,我没事,不说这个。”沈俊彬苦尽甘来地摇摇头,“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去看房子。在哪儿?莲池的哪个小区?”
  一转眼,他又想到,买个房子在历城驻扎,这不是公然抗命吗?他不免担忧盛骁的父母给盛骁的压力会更大。
  他要命一条,但他怕盛骁撑不住。
  沈俊彬问:“那……你爸妈要是再问起来了,你怎么跟他们说?”
  “短时间内,我不会再回去了。”盛骁的头垂得比背还低,眼睛用力压在沈俊彬的膝盖上,闷声道,“说开之后,我在家里吵了一架,亲戚都在。我有点……回不去了。”
  “……哦,这样啊。”沈俊彬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该说什么,只好伸出手去捞他的脸。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盛骁有些刺人的胡茬,想安抚他的情绪。
  可摸着摸着,他发现自己竟然悄悄生出了一丝自私的窃喜。
  要想让盛骁打破平衡,主动向家里开口出柜,那可太难了,谁活得好好的会贸然走出安逸圈?这样下去,也许一两年后盛骁的新鲜劲儿过去了,这事会渐渐不了了之。
  现在可好,他没费一兵一卒、一口一舌,甚至都不用亲自出去当靶子,盛骁家里已然人尽皆知。
  沈俊彬好奇心爆棚,虽然不好意思遵从本心立刻开口细问此事的具体经过,但看盛骁的模样,他猜这位大爷的表态现场必定鸡飞狗跳,覆水难收。
  ——这整件事可足斤足两地位列沈俊彬有生以来最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榜首,他岂有不喜之理?
  他不敢大声喘气,他知道自己此刻幸灾乐祸的心情未免有些恶劣卑鄙了,可他还是忍不住。
  长久以来的不确定性让他辗转反侧,每每思及,每每食不下咽。他心里虽有一条为人处世的底线,却形同虚设,与日俱增的渴望让他心理扭曲,心魔丛生。
  他从未如此失控地期待一件事的发生,而就在他的期待值达到顶峰之际,他突然得知盛骁为了他和家人反目成仇——
  命运的天秤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朝他倾斜,他是中举的范进,是归汉的苏武,他所有的镇定和悲切都是假的,他心底里光明一片,欣喜若狂。
  盛骁此后不但不是别人的,甚至连父母也疏远,再没有人能影响盛骁的意志。
  这个人,以后是他一个人的。


第94章 
  沈俊彬对现状前所未有地满意; 明知不合时宜,他还是忍不住咧嘴无声笑了出来,反正盛骁看不见。
  他带着重重的鼻音; 貌似大方地说道:“哎呀; 那是干嘛?这样不好吧!怎么说也是爸妈!”
  假情假意地说完,他才发现; 原来自己这么残忍,为了盛骁可以如此不计代价; 原来他是个包藏祸心的小人。
  他真该打。
  好在他已经被打过了!
  这么一想; 他谁也不亏; 谁也不欠,无比轻松,随时能够振翅高飞; 他想向盛骁父母登门致谢,感谢他们雇的人下手恰到好处,没让他一命呜呼或是身残脑瘫,感谢他们把儿子亲手推出门,否则他捡不了这个漏。
  哦当然; 他得意但没忘形; 这念头他只是不露痕迹地想一想而已; 他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你放心; ”沈俊彬的手一下下轻拍在盛骁的背上; 略带讨好地说,“改天……嗯; 别改天了,就今天吧,省得夜长梦多。等会儿我去一趟紫金派出所问问,要是他们那边的警察说没进展——他们估计都忘了这事儿了,肯定没进展——到时候我就顺便跟他们说,不想再费这个心了,懒得再查,让他们把报案给撤了。基层派出所嘛,应该也是要讲破案率的,破不了的案子他们放着不好看,肯定能撤。”
  他倒是想说得温声细语来着,他想一辈子在盛骁耳边温声细语地说话,可他鼻子不通气,嘴唇也不太听使唤,总是间歇性、无规律地变成一条开口朝下的抛物线,破坏他的柔情万种。
  盛骁握在他膝头的手掌明显收紧了,手背上的血管透着淡淡的青色,微微凸出。
  盛骁的手心并不很烫,但那力道却让人觉得踏实。沈俊彬被包裹得身心舒畅,幸福得快要窒息,也就不介意再虚伪地大方一点儿:“哎,你有没有问问?你爸找的那人是干什么的?有没有经验、靠不靠谱?敢收钱,那应该挺厉害啊,不会太傻吧?不至于刷自己的手机去租个自行车。我哥那边,他就是关系广了一点儿而已,其实他手里没什么线索,而且他离得远,工作又忙,很快就顾不过来了,别担心。”
  沈俊彬越是以德报怨,盛骁的心头越沉。
  “沈俊彬。”他声音压得很低,也不在乎沈俊彬能不能听得见,“对不起。”
  他心里有太多个抱歉,不说出来,他就要被溺死其中了。
  沈俊彬是以盛骁为中心公转的,当然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在听满一个早晨的“抱歉”之后,他的咸鱼翻身之感终于淡去了一点儿,沾沾自喜也喜得有些累。
  又听了一遍,他终于听懂了盛骁的抱歉。
  这句抱歉,盛骁不止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开开心心地回家过年,却和家人发生不可逆转的争执,盛骁也很苦恼吧。
  他平时并不是一个会将问题诉诸暴力的人啊,否则也不可能担任值班经理的职务,平均每次夜值处理大小3—5起投诉了。
  也许他还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日子,用更温和的方式和家人交流,像他一贯的那样,或许再加一点儿让人无法拒绝的撒娇,和一点儿不讲道理的无赖。
  盛骁的心并没有那么冷,那么硬,他不会真的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可他放下狠话,摔门离去的那一刻,终于还是忘恩负义了。
  真相大白时,那一念之间里,盛骁毅然站在了父母的对立面,选择不惜与之决裂也要先维护他——其实盛骁完全可以讲究先来后到,理所当然地站在父母那边,再找个借口回来把他打发走,或者虚情假意地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说。
  玉皇大帝、圣母玛丽在天上看着,即便他那么选择了,也无可厚非。
  但盛骁没那么做。
  盛骁够意思,他怎么好意思再这么自私。
  吃头上这一棍子的老本儿,不用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就能假装高尚豁达、不拘小节,享受盛骁趴在他膝头忏悔,这体验固然是史无前例的爽,但是看盛骁心怀愧疚,看盛骁甚至自惭形秽到不敢趴得离他再亲密一点儿,他就舒服了吗?
  当然,如果盛骁真的被愧疚束缚,和他一不小心过完了一辈子,那他也很爽——这是实话,只要有盛骁这个人在,他就别无所求了。
  可盛骁呢?
  他能窃喜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但盛骁要是一直这么闷闷不乐,对他心口不一,他能一直自我麻痹,发自内心地满足于捆绑住盛骁的人吗?
  这件“高尚”的外衣他穿着很舒服,可他要是不脱下来,就没法和盛骁一样高了。
  这么一想,沈俊彬抽了张纸巾狠狠擤了鼻子,硬了声气,道:“行了,你不烦我都烦了。”
  这话是真的,换做别人因为某个失误对他喋喋不休地道歉一早上,他耳朵恐怕早就炸了:“我好没好你看不出来吗?你又没做什么,一直说‘对不起’干嘛?”
  “我是没做什么。”盛骁精神不怎么样,神志还算清醒,喃喃道,“但,如果不是为了来找我,你根本不会出店,不会……”
  “哦,你说这个。”沈俊彬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你一说你妈叫人打了我,我还挺高兴的。”沈俊彬选择性地挑出一些不那么刺激的话,尽量用理智而内敛的语气修饰他疯狂的心,坦荡荡地说,“我想把你据为己有,非常非常私有的那种,但相处这两个月以来,我发现这很难,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办到。你隔三差五的总给我一种感觉,你和我在一起只是‘锦上添花’,但除我之外,这‘花’也可以是别人——只要够好,配得起你就行。而你,并没有非和我过下去不可的理由。我没什么安全感,睡在你旁边都不太放心,尤其你还老爱抱着我——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你这习惯是打哪儿练出来的,我能放心吗?我老觉得自己像是上了一辆陌生人开的黑车,不敢睡得太死,得经常睁开眼看看车里、车外,怕被人拉到荒郊野岭卖了,但我又怂,我不敢说啊,我怕我一旦说了,就连不明不白的车也坐不了了。”
  他心中一声叹息,真的很无奈。
  他才偷偷开心了多大一会儿啊?他又没做错什么,可他原本细水长流的计划就又要为弥补别人的错误而提前触发一次——按照他的计划,他本来不舍得这么早就松口,让盛骁知道他早已非他不可,没他不行,但他要是不下水,他脚上不沾一点儿难以启齿的、低劣下品的泥,盛骁都不敢碰他了。
  他只好从泥里拔出脚来给盛骁看:喏,看吧看吧,大家都差不多,扯平了。
  沈俊彬状似潇洒地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现在,感觉好一点了。”
  盛骁沉默了许久,才说:“对不起。但是,我不是跟别人‘练’过,我真的很多年没有……我是感觉你可能会很疼,所以我就……你要是觉得看到我,恶心,烦,你可以……”
  唉。
  “你这个笨蛋,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我说的是,就算你是黑车,我也上,不但上,我还害怕你把我扔下去!”沈俊彬收回自己的腿,不给他趴,蹲在沙发上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好好听着,“和你在一起,我过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就算你以前真的怎么样,和谁练出来——那是我没早遇见你的命,谁让我没早跟你在一起呢?已经发生的事我也只能认。我从来没有一天能像现在这样,心里这么踏实过。”
  盛骁迷茫地看着他。
  “我总想支付代价,彻底把你包了,变成我自己的,可是你又不收,我很不安心。”沈俊彬拿出谈生意时那种公事公办又游刃有余的语气说道,“现在你妈代你‘收’去了,我高兴死了。只要你别赖账,我做梦都能笑醒。”
  盛骁苍白着一张脸,盯着他的眼,气声问:“你这是笑吗?”
  沈俊彬:“我是……”
  谁敢这么教训盛骁?沈俊彬认为自己说的这番话很酷,一定给了盛骁莫大的震撼,所以他猜想自己看起来应该也是一样的酷。
  被盛骁这一问,他抹了一把脸,刷下来脆弱的证据遗迹若干,整个手心都是湿的。
  沈俊彬:“……”
  他只能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貌似不耐烦地说:“你也不要太刻薄,突然听到意料之外的消息,短暂的情绪谁都会有,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而已。等过去这阵就好了。”
  等盛骁恢复原样,等他们不再一想起这件事就双双心烦。
  只要盛骁好了,他也就没什么可“不好”的。
  盛骁眼里仍旧迷茫:“能过去吗?”
  “当然能。”沈俊彬坚定道,“多大点事儿?别因为我刚才不小心掉了两滴眼泪你就难受。人生在世谁活着不苦?有时候我自己也想哭,这和你没关系。”
  盛骁听完这话顿时又有要低下头的趋势,沈俊彬明显感觉手心一重。
  他不假思索地一用力,单手捏住盛骁的下巴不放,还抓着他的下巴凶恶地左右摆了摆:“停止,听懂了吗?哭丧着个脸,有什么用啊?你哭我又捞不着好处,我不爱看你这样。”
  假的。
  他不爱看盛骁脆弱,但他又喜欢看盛骁为他变得脆弱,并且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矛盾,仿佛他也能掌控盛骁的情绪,仿佛他们之间的作用力是互相的,不是他一厢情愿。
  父母的强拆行为像是一种外力,将他们挤压得更紧密,但和那种外力相比,他们之间互相作用的力似乎更能带给他真实的、触手可及的心安。


第95章 
  情绪平复过后; 沈俊彬扪心自问,他不是得意着呢么?他哭这么难看干嘛呢?
  思前想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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