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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水-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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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
  庄奕左臂不能动,便只用手托着碗底,那粥还冒着热气,他用白调羹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嘴边:“迟归指点我做的,尝下味道。”
  寻聿明张口吞了,顶级云腿本身便有咸味,混在粥里愈发鲜口,加上榛子增香,的确不错。他尝了两口,伸手去拿调羹:“我自己来。”
  他只是发烧,怎能让胳膊脱臼的人喂饭。却不知庄奕心里喜欢喂他吃饭,只是拿他生病当借口,况且今天喂了,有没有明天都还不一定。
  “你吃了吗?”寻聿明吃着粥问他:“我叫了外卖,你看到了吗?在……在流理台上。”
  “看到了,我一会儿去吃。”庄奕摸摸他发心,语气终于恢复温柔,“我刚才在储物间里抽烟,没听见你叫我。”
  他心里烦躁,想自己静一静,抽支烟,又怕弄得卧室烟熏火燎熏着寻聿明,便去了那间屋。这房子隔音太好,又没开窗,寻聿明如何着急他自然瞧不见。
  “我以为你被绑架了。”寻聿明仍旧后怕,方才见不到庄奕那一小时,是他平生最无助、最恐惧的时刻之一,上次这样还是在开罗车祸后,接到外公生病住院的电话时。“哦对了,我刚才……”
  他放下粥碗,将方才汽修城工作人员的话告诉他,又道:“我们要不要报警?”
  “你是因为这个才到处找我的?”庄奕皱了皱眉,见他点点头,叹道:“傻瓜,你觉得他能绑走我吗?”
  “那可说不准。”寻聿明垂着眼睛咕哝,“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那人又阴险。”
  “好了,别胡说了。”庄奕扯扯嘴角,笑容一闪而过,脸色复又沉凝,温声说:“听话,把鸡蛋羹也吃了。”
  寻聿明微微颔首,此刻他饿也得吃,不饿也得吃,他不想再忤逆庄奕的意思,“我……打算搬出去。”
  庄奕闻言,点头道:“嗯,是该搬出去了。”
  强留也无益,“不过,得等那人落网以后。”
  “可……”寻聿明万分纠结,这次的事情凶险异常,如果不是凑巧遇上泥石流,他们一路开下去岂非要葬身悬崖,他实在不想连累庄奕了。
  何况事到如今,他们以后连朋友怕也不好再做。
  “没有可是。”庄奕挖起一大勺摇摇晃晃的鸡蛋羹,全部塞进他口中,令他含含混混说不出话来。“多吃点,只喝粥不管饱,一会儿就饿了。”
  寻聿明一口接一口,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吃完最后一勺蛋羹,庄奕给他擦擦嘴角,道:“先别睡,再吃点药。”
  药箱里有布洛芬和对乙酰氨基酚,但寻聿明有十二指肠和胃溃疡,不适合吃刺激性药物。庄奕又去楼下翻找半天,在书房寻摸出半瓶酒精,连带着卫生棉一起拿上去给他擦身降温。
  寻聿明百无聊赖地躺在他床上,晕晕乎乎间还记得给他放热水,隔一天洗一次澡,刚好是今晚。他翻身下床,只觉头昏目眩,刚才急得高血压,至今走路还有些不稳。
  好容易摸到卫生间,他打开花洒冲干净浴缸,又想起浴盐似乎还在之前的行李箱里,转身出门,刚好遇见上来的庄奕。二人撞个满怀,庄奕忙搂住他:“你不躺着,到处跑什么?”
  “我给你放了水。”寻聿明道,“浴盐忘放哪了,我去找找。”
  庄奕低头瞥他一眼,示意他自己看:“你手里那是什么?”
  “哦,对啊。”寻聿明眉心微蹙,怔怔看着自己掌心里的浴盐,脑袋上挂着两个问号,“我怎么没发现。”
  “你都烧糊涂了。”他那天在大山里就有些着凉,回来后忙忙碌碌,每天高强度的工作之外还要照顾自己,庄奕道:“不生病才怪,赶紧回去躺着。”
  “那你怎么洗澡?”寻聿明仰起脸,眼珠移动速度明显慢下来,看起来有点呆,“我给你拿浴盐去,你先泡泡。”说着,又要往外走。
  “……”庄奕举起他的手,边推着他往里走,边说:“烧傻了你。我等会儿有事,先不洗澡,你睡觉吧。”
  他将人强行按回床上,不由分说拉开他衣领,用棉球蘸着酒精擦擦脖子和胸口,命令道:“我出去一趟,你乖乖睡觉。门窗我都锁了,等会儿我会打开电网,你别乱跑,知道吗?”
  寻聿明整个人埋在云朵般的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来,听话地说:“我知道了,不乱跑。”
  “好,睡吧。”庄奕关上灯,反锁卧室门,随便换上件带拉链的外套和运动裤,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沓现金,打车去了医院。
  岑寂今晚值夜班,早已在办公室里等着。庄奕进门冲他打个招呼,二人顺着走廊,去了大厅后面的杂物室。那边放着许多旧轮椅,灯却是坏的,只能透过窗户借路灯的光。
  庄奕抽出支烟,递给他问:“抽吗?”
  “不了,值班呢。”岑寂摆摆手,道:“寻老师不是住你家呢,干嘛还搬出来?”
  他不抽烟,庄奕便也只握着烟盒没动,“过段时间他就要搬出去了。”
  “那他不回单位宿舍吗?”岑寂刚才收到他的消息,说让自己给寻聿明租套房子,不禁疑惑:“而且他外公家不也闲着呢么?”
  “不是没地方住。”庄奕主要担心寻聿明一个人不方便,万一有什么事自己以后不能去帮他,好歹身边有个认识的人在。“我主要想让他离你近点,有事拜托你多帮帮他。”
  “我那儿有套空房子,离医院不远,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跟他一起去住,省得你们还要租房子。就是……别跟他说是我的,或者你们出去租。”
  他拿出那只装钱的信封,道:“房租给你。”
  岑寂见那信封里厚厚一叠,想必钱不少,笑了笑说:“你俩这是闹什么呢?这么苦情的戏码,我可不玩儿。他早晨还跟我说,什么结局已经注定,希望……怎么着来着?”
  “什么结局?”庄奕不解。
  岑寂道:“我问他为什么不跟你和好啊,他就这么说的,可能觉得和你注定没有好结果吧。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科学预测的……别闹了,科学还能预测这个?”
  “科学预测?”庄奕瞬间一懵,脑海里无数条线索乱麻一般涌上,犹如置身迷雾之中,可直觉却告诉他,这句话必有深意。“他原话怎么说的?你给我复述一遍。”
  “嗯……我想想。”岑寂凝眉思索起来。
  庄奕越发心急,盼着他赶紧说,又生怕他一开口说忘了,只好颤着手去点烟。打火机按了几下,偏没点着,左手无名指狂跳不止。
  “哦!”岑寂突然一拍大腿,拿过他的烟,点燃说:“我想起来了,他说的不是科学能预测爱情,是说预测基因。对对对,没错。”
  庄奕狠狠嘬了一口滤嘴,反复掂量着“基因”两个字,灵台一丝清明,猛然间想到什么,拔腿便跑。岑寂一晃眼的功夫,面前人竟消失不见了。
  “喂……?”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busy, please try again later。”
  庄奕抖着手挂断电话,冲到马路上招手拦车。寒风吹得人浑身发冷,他却遍体热血沸腾,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横冲直闯,引起无数愤怒的喇叭声,甚至有人降下车窗破口大骂。
  “嗨——!疯了么你?不要命一边儿死去!”
  帕萨特里的光头一句话刚啐完,庄奕忽然拉开车门坐进来,迭声催道:“去悦玺华府,快!快!快!”
  “……有病吧你?”光头一脸不可理瑜:“我这是私家车大哥!”
  庄奕刚才骤然想起一事,当年寻聿明外公是找老陈看的病,彼时老陈还是小陈医生。他们祖孙具体发生过什么事,老陈必定清楚,又想起之前老陈曾一脸高深莫测地跟他说:“我什么不知道?”
  他恍然若有所悟,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此刻开飞机都嫌慢,这司机却磨磨唧唧不肯动,气得他拉开拉链浑身摸索,掏出一叠人民币,一把粉红色的纸票子纷纷扬扬撒了过去,“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哎去去去去!”光头两眼直放光,拉手刹,挂一档,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一刻钟后,庄奕气喘吁吁地砸响了老陈家大门。
  陈霖霖趿拉着拖鞋过来,一开门,只见他风一般卷上来问:“你爸呢?”
  “呃……”陈霖霖挠挠大腿,莫名其妙:“医院呢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近在咫尺。
  按:“长河一道的泪流”——出自方令儒《诗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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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真相(二)
  庄奕一怔,转身便跑。
  “哎——”陈霖霖撑着门喊道:“我送你啊?”
  庄奕哪里还顾得上回答, 他连电梯也等不及, 九层楼愣是徒步奔了下去。一路飞跑出小区, 远远见那辆帕萨特还没走, 他忙冲了过去。
  还没近前, 只听那光头司机道:“……嗨!媳妇儿我跟你说啊,今儿可算是捞着了,碰见一有钱的二傻子。嘿,那别提了,净赚!等着我回去数钱吧你……”
  庄奕不等他说完,拉开车门,重新坐进去道:“快走,再回去!”
  “等……等会儿跟你说。”光头冲话筒咕哝两句, 转头问:“回医院?”
  “医院,快开!”
  “好嘞。”光头也不细问, 忙掉头往回走。
  庄奕掏出手机, 一只手点点戳戳,继续给老陈去电话,打了七八个,每次都是暂时无法接通。
  他这里急如星火, 偏偏前面又堵起长队。光头见他满脸不耐烦, 生怕他把钱再要回去,打个转向灯,绕路上了高架桥。
  帕萨特刺穿夜色, 带着一道道霓虹尾影,以上限九十的速度赶到西湾医院。庄奕匆忙下车,走出两步,又跑回来道:“谢了大哥,麻烦你。”
  “嗨,甭客气!”光头笑呵呵说:“以后再有这事儿,还找我哈!”
  庄奕笑笑,逆着风向行政楼奔去。
  陈霖霖发消息说老陈在开阶段性总结会,其他几个科室的主要领导都在,他们正在商量表彰人员名单。前段时间医院评选精神文明示范单位,在一众参选单位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最近又接二连三出现知名案例,频频上新闻。
  论功行赏,寻聿明该是头一份。
  庄奕站门口听了半天,医政科老侯和普外科老展是赞成派,神外的王主任以及前段时间刚升任后勤科主任的刘洪祥持中,其他几个副院长都看着老陈的意思说话,无非是和稀泥。
  商议来商议去,最后还是老陈一句话拍板:“就这么定了。人才难得,得留住了!”
  “难怪别人都说您独断专行。”庄奕道。
  “我管他。”老陈端着茶杯,看看表已经九点半了,笑眯眯问:“你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庄奕四顾一望,说:“办公室说,我有事问您。”
  “哦,求人啊?”一听他说“您”,老陈立刻笑道:“那我可有个条件。”
  “你尽管说。”只要他将过去的事和盘托出,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一千个庄奕也答应。
  “也不是什么难事。”老陈边走边道:“我怎么听说,林海集团的人最近跟小寻走得挺近?别以为我不知道,任仲国那个老嘎嘣儿的,哼,一辈子和我过不去!”
  “当初要不是我保着他,他能有今天吗?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退下来还偷摸给我添堵,成天叫他那俩儿子来挖我墙角!”
  一说起任雪原父亲,老陈激动得满脸通红,口沫横飞:“你回去好好跟小寻说说,啊,这个……林海集团再好,他能好得过咱们这三甲大医院吗?!”
  “等一下。”庄奕压根儿没听说过这回事,“你是说寻聿明要去任雪原那儿上班?”
  寻聿明居然没跟他说。
  又是任雪原,他合该改名叫程咬金才是,退场前还不忘留一手。
  “行行行,你就别替他瞒着了,我什么不知道。”老陈推开办公室门,嘱咐他:“我不管,这个任务交给你了,必须把他给我留下。”
  庄奕点点头,笑说:“没问题,该你了。寻聿明外公的事儿我知道了,给我说说吧,当初到底怎么回事?”
  “呃……这个……”老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脸色一变,眼神不住觑他:“什么事啊?他外公我不太熟。”
  “你少来。”庄奕就知道他不肯痛痛快快说,“他外公得的是亨廷顿舞蹈症,你当年是神经内科的大夫,他外公来西湾医院看病,你能不知道?你不说,寻聿明的事我不管了。”
  “哎别别,有事好商量嘛。”老陈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道:“哎呀,既然你知道,我就不瞒你了。他外公的确是我给看的,当初……”
  当初寻聿明带庄奕回家看外公,就曾见他早起吃药时抖着手乱晃,却未曾多想,还调侃他是在跳广场舞。外公总说自己吃降压药,可他又哪里来的高血压呢。
  时隔多年,细细想来,其实外公的病早有端倪,只是自己当初粗心大意没发现罢了。寻聿明拉拉被子,翻个身,高烧烧得浑身发烫,手脚却冰冰凉。
  他摸开壁灯,记得庄奕方才将退烧药丢进了床头柜,拉开第一层,里面只有几本影集。寻聿明略一沉吟,拿出两本,靠着床头一页页翻看。
  庄奕小时候长得便好看,英挺的五官,深邃的眉眼,小小的脸上两团婴儿肥,站在祖父母身边,像个小王子。
  他祖母当真是个美人,高高的个子穿一身高领贴身曳地长裙,浑身雪白蕾丝镂花,斜斜戴着一顶宽檐帽,蓝眼睛、红嘴唇,异域气息浓郁。他祖父则更偏亚洲人长相,却也是剑眉星目,颀长俊雅。
  寻聿明接连翻过几页,将庄奕从小到大的变化几乎遍览,他骑着一匹毛发乌黑的高头大马、他站在高山之巅俯瞰江河、他……抱着自己。
  那是他们在学校胡弗塔上的合影,刚刚确定关系一切都是新鲜的、悸动的,拍照的同学让他们站近一点,寻聿明傻傻的不好意思过去,被庄奕一把捞进怀里,吻了一下太阳穴。
  寻聿明看着青涩的自己,当初被他吻一下也会脸红,闭着眼、耸着肩,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鼓起极大的勇气。渐渐的,与他做亲亲密密的事也变得吃饭喝水般平常,再不像那时害羞。
  可惜,往事随风散,都成过去了。
  继续翻下去,是他们在开罗车祸时的照片。当初他们摔下石崖,小巴车整个掉进水里,只有他和庄奕被一截沙棘树枝刮住,减缓了下落速度,才没有当场溺毙。
  后来警方搜索事故现场,拍下了这样一张画面。
  照片上的自己半边身体靠着石块,半边身体被庄奕托住,石头下是庄奕鲜血淋漓的左手。他大半身已探出山峭,稍有不慎便会掉进河里,全靠一只脚撑着保持平衡。崖边荆棘丛生,刺得人满身伤口,庄奕一动不敢动。
  肺叶被断裂的肋骨刺伤,寻聿明一张口就咳血,他迷迷糊糊中害怕至极,不停地问:“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哥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生与死的距离从未如此拉近过,庄奕在最危难的时刻,却还对他温温柔柔地笑着:“不会的小耳朵,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他用床笫之间的语气,轻声哄他:“不要怕,哥哥托着你,乖。”
  “我不要你托着我……”刚说一句话,寻聿明又咳嗽起来,憋得面色发紫,“你放开我……把我扔下去,我……我会游泳!”
  把自己扔下去,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胡说,你最怕水了。”庄奕低下头,只吻得到他发心,“哥哥永远托着小耳朵,咱们活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寻聿明笑笑,眼泪迎风而下,“活也在一起,死……咳咳,死也在一起。”他伸出手,灰尘和血,抚摸着庄奕的脸,声音已带了哭腔:“真不知道怎么……怎么爱你才好。”
  到底要怎样,才能将一腔的爱意全部浇灌给他,仿佛无论如何做,都不够,不够。
  寻聿明反手一抹自己眼下,满是泪痕,他抽出张纸擦干脸,想起那时劫后余生的喜悦,心里感慨万千。世间之事,变化莫测,谁又能想到历经大难不死的两个人,会被疾病分开。
  当年车祸后,寻聿明被紧急送到当地医院抢救,结果在麻醉苏醒后产生了迷幻效果。医生说这种现象在亚裔中并不多见,建议他测一组基因看看。
  寻聿明见那医生极力推销他们的测试项目,心里不大相信,只以为是引诱自己上当,便没有测。直到他痊愈后,给庄奕办转院时,有一天忽然接到国内电话,说外公突发疾病住院了,寻聿明才真正下定决心,去做基因测试。
  他将庄奕安顿好,连夜买高价机票飞回国,从那时还是神经内科主任的老陈口中得知,外公得的八成是亨廷顿舞蹈症,且这病具有高遗传概率。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焦雷,寻聿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他很快便亲眼目睹了外公手脚不听使唤的狼狈,那一刻的感觉,竟比剜心还觉痛苦。
  可他也只有干看着,又能怎么办。
  在老陈的建议下,他给外公和自己采了血,亲自带到美国一家权威实验室,将自己大学四年勤工俭学的积蓄与博士第一期奖学金,全部加在一起,支付了两份加急检测。
  大约一周后,检测结果寄回斯坦福。寻聿明记得那是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加州的阳光总是很好,就像庄奕的笑容总是很温暖。
  他签收后没敢看,带着那两只黄信封跑到学校教堂,在里面整整坐了一个下午。他不停地祷告,一遍遍说着“阿门”,祈求神能眷顾他、怜悯他。
  终于在夕阳落山前,他颤着手打开信封,瞥了一眼。
  只一眼,浑身血都凉了。
  两份检测结果一模一样,致病基因阳性,推测患病概率大于等于百分之九十。
  “他做完检查跟我一说,我就确诊了。”老陈叹了口气,道:“他外公那时候已经吃了一段时间的盐酸硫必利,症状也能控制,那次也不知怎么,忽然就犯病了。”
  “那他呢?他有没有这个基因?”
  庄奕太阳穴突突狂跳,脑子里浑浑噩噩,他从前夜复一夜地梦见寻聿明,梦见他说他有苦衷,他说他不嫌弃自己。
  如今真发现他有苦衷,庄奕反而盼着他单纯是嫌弃自己,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不会得病,分不分手还有什么重要呢。
  老陈却摇摇头,道:“我猜应该没有吧?他没跟我说,我也不好问。他外公和他隔了一代,他妈都没听说有事,他怎么会有事?”
  但如果他没事,又怎会对岑寂说出“结局注定”这种悲观的话?
  庄奕冥思苦想,种种线索汇聚,都被“基因遗传”四个字串联在一起,一切顺理成章。
  寻聿明当初在开罗甚至肯为他落水而死,一个愿意放弃自身生命换取恋人一线生机的人,岂会轻易分手?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可真是遗传病吗?
  庄奕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这病发病期在三十到五十岁之间,如果是真的,寻聿明还有几年时间?若是假的,最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怎么测基因?我想让他测一次!”
  “你说小寻?”老陈凝眉道,“那你得给他采血,还得经过他本人同意签字才行。这种隐私问题,正规检测机构不会随便给测的。”
  庄奕点点头,道:“我去办。”他怔怔起身,和老陈道过谢,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医院。
  夜色已深,阴霾弥漫,残月半遮半掩。病房楼外寒风瑟瑟,落木萧萧,一片凄清。庄奕只觉得浑身冰凉,冷彻骨髓。
  他随手拦辆车,回到家时,卧室灯还黑着。掏出钥匙,打开反锁的卧室门,屋里安安静静,寻聿明细细的鼻息一声深一声浅,听来格外安宁。
  庄奕缓缓踱到床边,垂头望着他沉静的睡靥,心尖像被人掐了一把,疼得他眼眶发酸。
  寻聿明梦境缠身,一时看见庄奕向他招手,一时又看见庄奕和面目模糊的陌生人拥吻,而背景却是胡夫金字塔与蓝天烈日。
  他想放声大喊,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情急之下猛一睁眼,只见四周漆黑一团,却是在庄奕的卧室里。寻聿明眨眨眼,转过头,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庄奕?”
  “是我,别怕。”庄奕抬手拍开壁灯,扯出一个微笑:“我回来了。”
  他穿着黑色薄呢夹克,周身寒气笼罩,显然是刚进门不久。寻聿明碰碰他袖子,缩回手指:“好凉。唔……”蓦地被他抱了起来,“你做什么?”
  庄奕紧紧拥着他,仿佛要将他融化在怀里,低低的声音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告诉我实话。”
  寻聿明挣扎不过,乖乖任他抱着,道:“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真相(三)、(四)……
  欢迎新来的宝宝,也感谢一直陪着我的宝宝们,亲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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